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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十七

  嘟嘟和万宇的婚礼之后,大家的日子好象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所有的人们该忙碌的在忙碌,该悠闲的在享受,该生病的在治疗,该快乐的就不哭泣.

  我跟所有人的关系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包括罗博特的妈妈,我有时候下班以后去看望她,也有时候带她去中医学院看病,我们见面的时候依然还很客气,但是我还是发现,我的生活的确是有了变化,我的人也是.

  小芳常常会在下班之前打来电话,约我一起吃饭,她完全地变了,我怀疑她自己也不能想象她以前的样子,有时候她去买衣服,也来征询我的意见,因为她总是说,她自己从来没有过在大公司里工作的经验,她总是不知所措.我常常会在下班的时候跟她一起吃饭,或者去陪她买些东西,看起来小芳的经济很好,她每次买东西都一定去燕莎,买名牌的衣服,甚至有些她穿起来并不是很漂亮的,因为贵,她也买.

  我很难相信,我跟她有一天的关系会发展的这么友好,我完全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罗博特曾经警告我不要跟小芳走得太近,因为罗博特始终觉得小芳以前的职业里养成的种种习惯根本不可能这么早的从她的思想里面消失掉.不知道为什么,罗博特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到对他很失望,毕竟,小芳曾经为了他生了一个儿子,毕竟,罗博特也曾经说他爱小芳,毕竟,我们的离婚是因为了罗博特拥有的另外的一个女人的关系,如今,当他一本正经地告戒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更加地不可思议,如果连他自己都这么说的话,那么当初何必要跟我说爱上小芳,又何必把我们的婚姻弄到现在的地步?

  一次在跟罗博特和他妈妈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又一次地跟我说:"我觉得小芳不合适做你的朋友,你们的文化高度不同."他的意思是在提醒我,小芳是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人,我们不可能有共同的语言.

  "那么请问你当初又是怎么想的?"我很不客气地对他说.

  罗博特的妈妈听不懂我们说汉语,她用平静的目光观察着我跟罗博特.

  "Yuki我希望你不要再说从前的事情!"罗博特很生气,"我是好心告诉你,她不合适做你的朋友,我想,我应该比你了解她."

  "你会觉得我跟她做朋友的话对你有什么伤害吗?我不会对你们以前的事情感兴趣的,请你放心罗博特."

  "我希望你不要破坏我们现在的关系,我相信,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因为我爱你,以前是的,现在也是……"罗博特低下头,沉默一会,接着说:"你要离开的时候,我很难过,我知道我的不对,所以我要等着你回来我觉得,你还会回来我们的家."他看起来有些伤感,在一边的他的妈妈小声地问我,关于我们在讨论什么的事情,我看了罗博特一眼,回答他的妈妈说,我们在讨论我们以前的婚姻,是一个错误.我的回答很老实.

  罗博特的妈妈很夸张地张大了嘴巴,然后微笑着,对我说,过去的错误已经死掉了,重新开始的会是新的爱情.

  我很坦白地告诉老太太,那次我跟罗博特的失败的婚姻已经破坏了我的心情,如果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的话,我一定会选择跟罗博特平静地坐下来,谈谈解决的办法,或者,我可以用暂时的离开我们的家去叫我的愤怒冷却下来,反正,无论如何,我是不会选择离婚的,因为我当时的愤怒和无所谓的想法结束了婚姻的同时也结束了我的对于爱情的心情,当我每次再去面对一段感情的机会的时候,其实我都在发抖.

  我自己很清楚,如今,连罗博特所说的我们再重新开始的机会也已经没有了,如果说以前的时候我还是对着罗博特有着眷恋希望我们再回到以前的话,那么小芳的出现,叫我彻底的清醒起来,我知道,我还是眷恋着罗博特,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是,我想,我再没有了勇气回去过去的时光里了.

  "你妈妈知道曾经有小芳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你的生活里面吗?"我用很冷的口气问罗博特.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转向了他妈,他平静地把我们离婚的真正理由告诉他妈妈.

  在美国人的习惯里,这样的事情其实父母是不关心的,他们只在乎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快乐,两个人如果在一起不开心了那么分开是不是最好的办法,他们关心地唯一的事情就是快乐,自己是不是生活的舒服.

  罗博特的妈妈出奇平静地看看我,又看看罗博特,非常优雅地做了一个非常美国式的无可奈何的手势,然后开玩笑的又跟我说,罗博特在感情方面是她的老师,当罗博特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指导妈妈谈恋爱.

  我哈哈地笑着,这个故事我以前听过了,但是这的确是个很可爱地老太太,罗博特总是拿他的妈妈没有办法.

  我们正在吃晚饭的时候,小芳就打进了我的电话.

  我跟她说我在和同事吃饭,问她有什么事情,她很紧急地跟我说她现在陪着几个瑞士过来的客户在鬼街吃火锅,她的语言虽然不错,但有时候对于口语难免还是有些吃力,她希望我可以过去帮忙她一下.

  我委婉地拒绝说我的同事明天要出差,大家希望可以多谈一会,小芳马上说她可以等我,谈完了以后再去她那边,并且,她甚至说可以叫她们公司的司机来接我一趟.我答应了她,放下了电话开玩笑的口吻跟罗博特说:"也不知道小芳在公司里负责哪个部门,居然可以随时调用公司的车,还要叫他们来接我,哈,好象比我职位要高."

  罗博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说:"我相信她有她的方法做事."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但无论如何,我想小芳还是这样比较可爱.

  跟他们吃过了饭以后,我来到鬼街.我喜欢这条街道,不仅因为这里的热闹和繁华,更因为这里的餐馆外面通常都挂了红灯笼,从街头向另外的一头望过去,真是漂亮.我站在街头看了许久,如果每个灯笼都代表了一个心情的话,那么这里的人们也一定是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有时候看人也是有意思的事情,就像看灯火一样.

  我找到了小芳说的那家餐馆,除了她,还有另外的两个人外国人坐在那里.

  我一一礼节性的跟他们打招呼.

  小芳给我介绍他们,其中的一个是瑞士过来的他们公司的上层领导,另外的一个是一个英国人,是瑞士人的朋友,是一个记者.我跟他们交谈了一会才知道,原来小芳是以私人的身份请他们出来吃饭的,我有些生气,不过小芳说,这样可能以后对她在公司的工作有帮助,我不得不告诉她,中国人的请客吃饭的作风在资本主义公司里行不通.

  小芳含笑的看着我,她的表情说明她在否定我的说法.

  英国人提议我们可以去找个什么地方坐坐.

  小芳提议到酒吧里,我坚持要找个茶馆,并且跟瑞士人和英国人说茶馆才是真正的中国文化.

  其实我并不喜欢喝茶,去茶馆是因为我不想在酒吧那种很暧昧的地方,两个中国女人陪着两个外国男人在喝酒,我知道我的感觉会非常的不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完全不愿意接触这样的陌生的人,在酒吧里.

  我们起身准备去找个茶馆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东子,他就坐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头发还是很整齐,又黑又亮的束一个辫子,在跟一帮大概也是大龄男青年在高谈阔论,看那些人的神情也都是搞艺术的.

  我过去跟东子打招呼.

  他正说的起劲的时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开玩笑说"收到消息,有人在这里搞反革命言论!"他猛地回头,看见我,马上说:"你看,越来越不正经了!"然后拖着我跟他的朋友们介绍到:"我老婆."我顺手敲了一下他的头,他马上更正到:"哈哈,开玩笑,我朋友的老婆,现在是美国鬼子了."我跟他的朋友们打招呼,同时指着小芳,给他介绍到:"我朋友小芳,在外资公司."然后我又给小芳介绍东子到:"东子,大艺术家."

  "我在电视里见过你!"小芳看起来更加兴奋,"我看过你的演出."

  东子礼貌地说谢谢.因为小芳的表情有些夸张,一桌子的人都看着我们,我连忙跟东子告别,拉着小芳说:"朋友们还等着我们,先走了."

  离开了餐馆,我们去找一个茶馆,我在路上的时候忍不住就想罗博特说的话,小芳真的是一个很不够层面的人,可是也不是她的错误,想象她以前的职业,再看看她现在的工作,小芳也算是真的了不起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时常觉得很对不住小芳,我想,她应该是非常爱她的孩子的.我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对她说着抱歉的话,是以为当初我被愤怒冲昏了我的大脑.

  小芳也从来不谈起她对那个孩子的想法,一次也没有谈起过,我曾经试图问寻她对那个孩子的想法,最后因为我害怕自己暴露了我的心虚,还是没敢开口.

  一路上我们寻找一家不错的茶馆,小芳的英语说得真是很不错了,她其实完全可以克服语言上的问题跟外国人交流了,我想她应该是很努力地学习了英文.

  北京的茶馆还真不少,我带他们在一个很安静的胡同里找到一家.房间里面是日式的装潢,大的落地窗户用一个竹帘遮挡着外面的喧哗,我们的窗外是一个很大的池塘,有小船,有三三俩俩散落的游客,我想,对于外国人来说,这里应该算做一个不错的地方了.

  瑞士人看起来很喜欢小芳,我们坐下的时候,他可意地选择了挨近小芳的位置.

  我们坐下,一边品着香茗一边自由地做着交谈,我心里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边享受着传统的中国茶道,一边用英文交谈,好象这大北京里某些人的婚姻.

  我跟英国记者介绍一些中国人目前的经济状况,我听见小芳跟她所谓的上司娇媚地说"我现在一个人住,我的房子太大太空了."这具有特殊意义的暗示,我想任何一个傻瓜男人也会明了,果然,我们只在这个环境幽雅的茶室里停留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那个瑞士人就急着要离开,我知道他的去处必定是小芳的家.

  小芳的做法虽然叫我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对她宽容了许多,她于是跟她的上司离开了,那个中国名字叫做戴卡的英国记者还饶有兴致地听我讲述关于中国的民情,我们继续留在那里.

  戴卡是一个很有学识的人,他对中国的人文和历史有着浓厚的兴趣,他有着所有英国人的绅士作风,有着所有西方人一样区别于东方人的蓝色的迷人的眼睛,他的脸略微的有些偏瘦,但是他的五官的棱角很分明,他跟我说话时有些腼腆,但是很真诚.我们谈论了许多关于东西方文化上的不同,比如饮食和许多其他的问题.

  戴卡很忽然地问我说为什么中国女人现在可以一直单身地生活到三十岁,比如我.

  我很惊讶地看着他,并且问他为什么他觉得我是一个单身的女人.

  他很简单地说,是小芳告诉他的,因为戴卡希望找到一个中国女孩结婚,所以小芳说一定介绍一个自己最好的单身的朋友给他认识,所以她才会极力地邀请我来.

  我听戴卡这么说,发现也许小芳是出于好意,她跟那个瑞士人的离开也许是想给我跟戴卡提供一些所谓的发展的机会,不过小芳这样一相情愿的做法实在叫我接受不了.

  我很轻松地告诉了戴卡,其实我是一个离婚了的女人,并且我现在肯定,我自己不合适跟西方人在一起.

  戴卡好象没有多少失望的情绪,始终保持着他的幽雅,我看看表,已经过了凌晨一点,我含蓄地问他要不要我送他回家,他领会了我的意思,笑着说他完全可以生活自理.

  他的汉语还仅停留在说"你好"的阶段,他跟我说,他十分渴望能找一家不错的学校来学习,并且请求我帮助他,有时间的时候帮助他找学校,并且在没有找到学校之前要教他一些生活当中最经常用的语言.我没有理由拒绝他的小小的要求,一边答应着,一边穿上外套,准备向外面走.

  我们的小包间的门被"呼"地拉开了,是警察来临检.

  他们进来的时候,我的外衣刚刚穿上了一个袖子我不得不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们,并且穿好了我的外衣.

  "身份证!"警察的态度非常粗暴.

  我明白这种检查的时候证件的重要性,于是也告诉戴卡拿出他的护照.戴卡向我摊开他的双手表示他没带.

  我也从口袋里翻出钱包那我的证件,糟糕!我忘记了我的有证件的一个钱包在办公室,因为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穿了工作装,跟同事到外面去吃饭,吃饭以后就把那个钱包装在口袋里,下班以后我换了衣服就去找罗博特,忘了把钱包换回来.

  我之所以准备两个钱包就是因为从前的时候常常把钱包忘记了,有时候装在工作装口袋里,有时候在平常的衣服口袋里,不是跟同事出去的时候没带钱就是下班以后发现钱包还在办公室里,常常叫我很尴尬,没想到,今天又是一次的尴尬.

  警察在冷冷地看着我.

  "对不起,警察先生,我是一个美国人,我跟朋友在这里喝茶有什么问题吗?"

  那警察轻蔑地看了我一眼,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跟这个老外什么关系?"

  "我的朋友的朋友,今天第一次认识的."我老实地回答到.

  "第一次见面?朋友的朋友?"警察的口气里充满了不信任,"他是哪国人?叫什么?干什么的,你都知道吗?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我们见多了,你老实点说啊,别以为没把你当场拿下就拿你没办法了.跟老外一起干是不是感觉比国产的好啊?我们中国人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另外的一个胖胖的警察非常不客气地对我说,他语气里带着轻蔑,带着嘲讽,带着对我的鄙夷.

  戴卡问我是怎么一回事,并且把他的记者证件拿了出来,递到警察面前.

  "没这老外什么事,你跟他说他现在可以走了."警察粗暴的用命令的口吻跟我说到.

  "这个是我的朋友,我们要一起走."我的口气也变得强硬起来,因为警察讲话的口气实在让我不能接受.

  "你得跟我们回分局!"胖胖的警察又发话了,说着上来拉我的衣服.

  "我说了,我是美国人,请你对我客气一点."我实在不想这么说,但是我也实在不能容忍警察无视我的感觉.

  "少废话,走!"胖警察比刚才的态度更强硬,上前又要拉我跟他们走,偏瘦的一个警察拦住他以后问我"那么我们要你出示证件,如果你没有证件的话,只有把你先带回我们局里."他语言虽然没有胖警察那么蛮横但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是另外一种轻蔑.

  我知道他们把我当成了一个"小朋友".我从皮包里找到了我的工作牌,上面有我的照片和英文介绍,递到胖警察眼前."我现在只有这个,明天你们可以打电话到我的办公室,或者我可以在明天把证件送到你们那里,但是,我要你们现在向我道歉."

  胖警察不再说话了,他很仔细地打量着我的穿着,最后似乎从我的衣着上得到了一些肯定,我那天那没来得及换去我的工作装,他的同伴口气很客气的跟我道歉,并且说是因为今天是警察对娱乐场所统一的大行动,而且有人举报这里有非法地卖淫活动所以他们才来的.

  尽管我的心情很不愉快,但还是最快地离开了那间茶屋.戴卡非常莫名其妙地跟在我的身后,满脸的疑惑,当我笑着把刚才警察对我们的怀疑讲给他说的时候,戴卡哈哈大笑,并且说中国真的很合适外国人生活,即使是真的,那么他也没事了,可以回家.

  我心里有一些苦涩.

  第二天的时候,小芳给我打来的电话里,我跟她讲述了我昨晚的遭遇,她哈哈大笑,用她自己习惯的语言漫骂了一通那些警察.我觉得她性格里面有很多可爱的成分.电话里,她还跟我问了东子的电话,她想为她的外国朋友们弄几张音乐会的票,我想,这对东子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冬天里总是觉得黑夜的时间太长了,尤其这个冬天,二十几年以来罕见的寒冷,下雪的时候比往年都多,那些融化了的雪在寒冷的空气里又结成了冰,在马路边或者没有阳光的角落里安详地等待着春天.

  这个冬天自从嘟嘟跟万宇的婚礼举行了以后好象大家都开始了冬眠似的,是的,冬眠,我像一只青蛙似的把自己埋藏在泥土里,害怕寒冷,害怕被冻死在冬天里,害怕看不见春天的阳光,可是我总是看不到一条可以远离孤独和寒冷的路,通向春天的路.

  因为接近了年终,我的工作格外的繁忙,我顾不上再去陪罗博特的妈妈去看医生,实际上,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罗博特曾经告诉我,他的妈妈的严重的呼吸系统疾病已经影响到了老太太的生命,我对这个曾经是我的婆婆的老太太怀着深深的同情,虽然我很忙,但只要一有时间,我就会打电话给她,跟她聊许多她觉得有意思的事情.比如我跟罗博特的关系,老太太变得非常不像一个美国妈妈,她非常关心我跟罗博特之间现在的感情状况,并且她在电话里像个孩子似的窃喜着跟我说,她发现了,她发现她的儿子还在爱着我.

  我也觉得我对罗博特的感情还是很强烈,很烦恼,加之工作上的繁忙,让我感觉到十分的劳累.对我来说,缓解劳累的办法除了一杯接一杯的喝咖啡就是抽烟了,所以有一段时间我抽很多很多的烟,常常都是同事找我谈事情都非常不情愿的进我的办公室.小芳还经常给我打电话,她得知我的情况之后给我拿来了两条万宝路,尽管我从来不抽这个牌子的香烟,我还是很感激小芳.我常常想,不管我以前对她做了什么,她又是如何地让我感到痛苦,我们都将开始新的路途去正视彼此,并且珍贵着彼此的曾经和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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