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战争是近代科幻和奇幻小说中非常普遍的主题，然而却发展出很不一样的面貌。科幻小说因为“是对于未知的事物的猜测，本身就不存在所谓的善恶道德观”，无垠浩瀚的宇宙提供了各种戏码的最佳舞台，有海因莱因热血沸腾的《星舰战士》，霍尔德曼冷硬无比的《千年战争》。而以佣兵为主角的作品，则有迪克森的多赛和布乔特的麦尔斯·佛科西根。反观奇幻小说中的战争，若非史诗般的正邪大战，多半就是英雄式的冒险。游走善恶黑白边际的佣兵故事，在奇幻殿堂里竟付之阙如，委实教人费解。而格伦.库克的《黑色佣兵团》，可能是唯一的特例。
在这个衡量邪恶的标准是相对而不是绝对的人间炼狱里，黑色佣兵团是硕果仅存的自由雇佣兵团，全盛时期曾达数万人规模，如今只剩数千。它原由黑人组成，故得名“黑色佣兵团”。然而在小说开始的年代，由于颠扑流离，多方补充新人，早已是鱼龙混杂了。故事开始时，佣兵团已受雇驻守南方港城绿玉城数年之久。城中气氛诡谲凝重，时有民众暴动，正规军团彼此相互倾轧。凶兆纷起，石像泣血，暴雷击毁城郊封印邪兽的墓穴结界，掏心挖肺的活人献祭屡传，城主的地位岌岌可危，佣兵团眼看要成为内战的牺牲者。倘若是寻常雇佣军，或许早已离弃，不轻言违约是黑色佣兵团向来引以为傲的坚持。佣兵或许无法选择雇主善恶与否，信守承诺是他们在这个险恶世界里最起码的尊严。
史官这一职位的存在，不仅是黑色佣兵团的诸多传统之一，也是为这些拋弃黑暗过去，加入佣兵团的弟兄们的所作所为做最真切的见证。对于这些宣誓效忠的无名战士们，这或许是留名后世的唯一途径。《黑色佣兵团》的故事，便是透过绰号“碎嘴”的现任史官兼兵团军医的主观视角，以一个千军万马中的小角色，记录佣兵团在连天烽火中的奋斗历程。综观英雄主义兴盛的奇幻典律，即便有反常规的反英雄如艾尔瑞克或汤玛斯·考佛南特，也依旧身处影响世界命运的核心，少有此种无名小卒式的冷眼旁观和孤臣无力的慨叹。
来自北方，乘坐黑色巨船抵达绿玉城的神秘使者，为深陷内乱的黑色佣兵团带来解决方案：他要雇用兵团前往北方大陆作战。然而这个提议却使忠于合约的兵团陷入两难处境，因为在雇主尚未解约或死亡以前，按照契约他们不能毁约。几天后的恶夜，城郊墓穴里的邪兽潜入城主居楼，大开杀戒，佣兵团冲进高塔，在顶楼城主卧房与之展开恶斗，邪兽身形如电，挥爪即可杀人，佣兵团在弓箭手、枪戟手和四名法师围攻下，仍仅能伤其皮毛，法师咚咚不幸断喉破肚而死。最后斜兽逃窜入黑夜，消失无影踪。
绿玉城恶战后，团长毅然决定离开绿玉城，跟随神秘使者前往北方。佣兵团突围出城，在正规军营烧杀掳掠之后渡海离去。然而待兵团上船后，才发现他们的这位新雇主竟是传说中十大劫将之一的“搜魂”。几百年前，号称“帝王”的万恶魔王崛起于北方，和他的妻子“夫人”，收服了法力高强的十位劫将。善良势力在女将军“白玫瑰”的率领下，与帝王激战，终于击败帝军，帝王、夫人和十位劫将从此长眠地下。然而邪恶蛰伏只是暂时，传说有巫师已将夫人与其座下劫将自沉睡中唤醒，重新建立起恐怖的邪恶帝国。如今白玫瑰已死，预言却指示她将转世投胎，并将率领正义势力再度击败邪恶势力。
然而正义势力果真就是黎民苍生的救世主么？透过碎嘴的记载，我们看到了佣兵团和被帝国军称做“叛军”的反抗势力作战，叛军的首脑是十八位法师组成的议会“十八盟会”，他们的残暴不仁，比起劫将有过之而不及。而劫将为争夺夫人的宠幸彼此勾心斗角，搜魂的死敌“瘸子”千方百计要让佣兵团无法完成任务，却屡次被搜魂及其同党——劫将之一的“化身”设计陷害，最后瘸子与叛军女首领“私语”秘密会晤时，被当场活逮。夫人亲自出马，一挥手千万只火蛇钻心，跛子凄厉哀嚎却仍旧挣扎不死，夫人只好将之带回根据地高塔，凌虐惩罚。同时夫人用魔咒将私语变成了新的劫将，以顶替瘸子的空缺。佣兵团身为搜魂手下的棋子，或直接或间接地参与这些明争暗斗，在与叛军作战的同时，还得提防来自其它劫将的偷袭。
黑色佣兵团的主要成员，可能是所有奇幻小说里最粗犷冷硬，桀傲不驯，却也最多采多姿的组合。军医碎嘴平时除了记录同僚们的故事，还异想天开地为几乎向来真人不露相的夫人勾勒出浪漫的幻想，后来竟当真引来了夫人的特别“青睐”。团长是典型的硬汉，残存的三位随军法师中，独眼擅长调配独门疗伤鸡汤，打牌时爱出老千，和“地精”是欢喜冤家，成天打闹不休，两人的魔法对决是全书最精彩的部分之一；“沉默”人如其名，对外界漠不关心，也从不开口。佣兵团初至北境时新加入的“渡鸦”身世如谜，与劫将瘸子似乎有血海深仇，他平时冷酷难近，却又有种与现实不合的正义感与原则坚持。兵团初次奉命与瘸子麾下部队会师，连日行军奔走，始终不见其踪影，后来竟在一荒颓小镇发现已遭瘸子的军队屠城的残墟，渡鸦冒着激怒搜魂和瘸子的危险，硬是将几个正要轮奸一个小女孩的瘸子部下击毙，并将那位长相平庸的可怜的十二岁聋哑女孩带在身边保护，给她起名“宝贝儿”。在《黑色佣兵团》的续集中，我们才知道这个毫不起眼的宝贝儿正是当年正义军的首领“白玫瑰”的转生。
夫人的十位劫将，则更是形形色色到恐怖的地步。“搜魂”浑身黑衣黑甲，头戴面罩，包裹得完全看不出性别容貌，说话时每句都是不同声音，从男女到老少，传说这些都是被他夺去魂魄的人的声音。吊男，高得可怕，瘦得离奇，别的劫将都纷纷设法遮掩自己的容貌，吊男却暴露出整个头部，长年埋葬地底的结果，不仅灰头土脸如同行尸，更因被吊死，脖子红肿腐烂，留有一道绳索的勒痕，脑袋整个歪向一边。“噬骨”高八尺，重达六百磅，大嘴形如鳄鱼，壮硕到畸形怪诞的程度……
库克的笔调冷硬、简炼而写实。书中看不到详细的描述风景或衣着，佣兵的军旅生涯可没有巨细靡遗的闲情逸致。一个不懂魔法的军医，自不可能花费篇幅详加解释魔法理论。库克的遣词用字完全呈现出佣兵犷野粗鲁的性格，对话的干脆俐落，颇有男人豪情本色的痛快淋漓。他对佣兵生涯的每个面向都加以描写，因此我们不仅看到惨烈的浴血肉搏，也见识到平日打牌赌博，百无聊赖或拌嘴殴斗的一面。
即便没有详细的魔法理论，书中的魔法对决照样创意满点魄力万分，法师透过念咒和手势施法。劫将和其它法师同样拿武器上阵，劫将各自身怀绝技，熔解山壁陷落巨岩击毙谷间敌军，乘坐飞毯冲进敌阵散播恶疫，召唤巨人灵魅摧枯拉朽，足以杀敌千百，但绝非无敌。大规模的战争场面最是惊心动魄，小说最后的高塔攻防战，夫人方面只有两万多人，对抗多达十倍的叛军，杀人魔法和各式围城攻防武器通通出炉，当真是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难以计数。
这是一本非常特别的小说，除了本身情节紧凑，绝无冷场外，也代表了奇幻小说在传统善恶相抗，绵长史诗外的另一种表现可能。黑色佣兵团系列自1984年出版以来，虽未立即获致市场成功，仍逐渐累积了一群忠实的读者，到了1996年终于首次以精装本的形式发行。虽然如此，黑色佣兵团仍然是当今奇幻小说中最不为人知的经典杰作之一，被评为“当代被埋没的奇幻经典第一”。
《黑色佣兵团》系列目前共有十部作品，《黑色佣兵团》、《暗影徘徊》和《白玫瑰》构成“北地三部曲”，《银钉劫》是讲述渡鸦、宝贝儿与佣兵团分道扬镳后的外传，《暗影游戏》和《钢铁残梦》则构成了“南境二部曲”。之后库克有五年的时间几乎没有小说问世，直到1996年以精装版的《荒芜岁月》复出，确立此系列在当代众奇幻小说之林一定的重要性，其后的《黑暗夫人》、《恶水沉睡》和《老兵不死》则组成了“辉石四部曲”。除了最近的三部作品超过四百页外，其它都大约三百页左右，长度适中，读来很能一气呵成。不论是喜欢冷硬的写实佣兵故事，或者黑暗氛围的书迷，应该都会喜欢这系列作品。
黑色佣兵团系列书目
北地三部曲
《黑色佣兵团》（The Black Company）
《暗影徘徊》（Shadows Linger）
《白玫瑰》（The White Rose）
外传
《银钉劫》（The Silver Spike）
南境二部曲
《暗影游戏》（Shadow Games）
《钢铁残梦》（Dreams of Steel）
辉石四部曲
《荒芜岁月》（Bleak Seasons）
《黑暗夫人》（She Is Darkness）
《恶水沉睡》（Water Sleeps）
《老兵不死》（Soldiers Live）
来源：http://chongdidi.blogbu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