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E.B.怀特作品集
译：余书娴
文：[美] 罗吉.安吉尔（Roger Angell）
去年八月，一对水手不期而至，来到我在缅因州的避暑别墅。这是两个小水手：女孩十二岁，男孩十一岁，他们来参加缅因州游艇俱乐部举办的全州小艇赛，当时我和妻正好有几张空床，因此也乐于招待他们。他们真是对好伙伴：晒得黝黑，腼腆斯文，但几块蓝莓松糕和我们那活泼的猎狐让他们放下了戒备。他们还喜欢读书。
翌日晚餐时，两位小客人得知怀特就是我们的邻居，感到难以置信。“真的吗？”小男孩柔声问道，目光在桌边几个长者脸上流转。“真不敢相信！”年长一点的女孩试图保持镇定，“怀特可是我最喜爱的作家，至少我小时候最喜欢他。”是啊，以他们现在这个年龄再读《精灵鼠小弟》，《夏洛的网》和《吹小号的天鹅》是嫌大了，但鉴于他们对怀特的作品如数家珍，也需要在小艇赛上表现失利后重整旗鼓，我们决定安排他们翌日早晨拜访怀特的农场。
怀特身体不适，不能亲迎我们这个小团队，但那儿有诸多风景和动物夹道相迎：草地上，两只矮脚母鸡带着自家小鸡列成两队；还有一条名叫瑞德的胖狗，它摇头摆尾，正在值勤；一群母鹅张开翅膀迎客，嘶嘶嘶地沿牧场小道急奔而来。这是一个爽朗无风的早晨，牧场远处，艾伦湾的水面上粘着几片薄雾，我知道稍后夏日清风将从西南而起，那时又能清晰地看见哈里曼峰，蓝山湾和岛屿们，惟独不能见到怀特：有时他会自柴棚而出，手里提个蛋篮或拿条长绳；有时他慢步－但非漫步，他从不身后带狗漫步－沿着那长满草的小路穿过树林走向海滨；抑或钻进自己的小车去镇上溜达一趟。无论上什么车，他都会稍加留心，就像大多数人跨上自行车时那样。
没有怀特在场，我们只好自行参观。我们去了谷仓，观看了空着的家禽栏，隔开的牲口栏和几个旧牛棚。之后我们进了菜园，看到了一堆堆摆放整齐的新劈的木柴。转到车库后面，则看到了劈柴床和一小块黑霉地，还见到了猪圈旧址，我敢肯定那就是小猪威尔伯的出生地。谷仓门口挂着那个单绳秋千，两个孩子轮流坐上那个用刨平的桦树块做成的座位，一次次冲进阳光，又一次次落回谷仓荫处，头上的横木吱吱哑哑，更上方有一扇谷仓窗户敞开着，一群燕子从那飞进飞出。其实对他们来说，荡秋千趣味不大，但他们却快乐无比，因为他们正置身于怀特的农场。女孩时而问起夏洛在哪个门廊里织网，时而提到那只贪吃鼠坦普尔顿，时而又说起与威尔伯为友的小女孩费恩。我感到她在参观一座博物馆，要记住这里的一切，以便来日讲给她的朋友们听。
相比之下，男孩显得沉默多了，一时之间我以为他对这次参观很失望，但当我再偷眼看他时，终于恍然大悟：当我们绕着这片老农场参观时，他默默地观察着每一处，核对着每一个角落，每一抹阴影，每一种气味，但他没有试图记住这一切，仿佛他之前曾来过这！是的，他来过，因为他在书中读到过这些地方。在他踏上这片农场之前，怀特曾呈现给他这片农场，当然不恰是眼下这片，而是书中的那片，那片农场印在男孩的脑海里。惟有真正的作家才能做到这一点，他们的作品在读者的心中成为永恒，这样的作家少之又少。虽然那天男孩没有亲眼见到怀特，但他早在心里与之邂逅。怀特永在他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