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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节

  安洁第二天没去上课,因为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实在见不得人。木亚华上完课来看她,顺便把课堂上发的东西带来给她,看见她眼睛红红的,就问:“怎么啦?老康——表现不好?”

  安洁把DR.CANG的回信以及昨晚去他家的经过讲给木亚华听了,木亚华说:“都怪崔灵,鼓动你把这事告诉他。我说了吧?男人的心胸只有巴掌大块地方,是最见不得别人染指他的女人的,不管他自己有过多少女人,他还是巴不得他的女人只有他一个男人。”

  “他不是因为这——他是——因为——他说不想耽误了我找我的白马王子——”

  “他当然不好直说是在计较你跟乌钢的事,他怎么好意思显得那么小心眼呢?但是他内心深处当然是在计较这事,不然的话,他以前怎么没说怕耽误你找白马王子?”

  经木亚华一点穿,安洁也意识到他是在计较她跟乌钢的这一夜,因为他在看到她的电邮之前不是这种态度,就是从看到电邮之后,他的态度就大幅度改变了。

  木亚华说:“像你这个年纪,可能没法理解他,因为你们这代人可能不太计较这些事,但是他那代人——应该说我们这代人——因为他跟我应该算一代人——还是很计较的。你让他戴了绿帽子,他怎么会不生气呢?”

  “怎么是我让他戴绿帽子呢?那事又——不是我——愿意的——”

  “你不跟乌钢出去喝酒怎么会发生那事呢?再说,他怎么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如果他对你说他跟他EX发生了关系,搞出了孩子,但不是他愿意的,你相信不相信?”木亚华大概觉得自己这话说重了,赶快缓和一下口气,“再说他早就说过不会——跟你结婚,现在不正好有了一个分手的借口?”

  “可是他不结婚——不是因为他做手术的事吗?我觉得他——还是没忘掉他的EX,才会对我这样——”

  “他EX怎么啦?”

  “我——姐姐说肯定是他EX不能生育,他才做的那个手术,因为那样就——可以跟他EX平起平坐了——”

  “哇,我没想到你姐姐还——这么琼瑶!老康因为老婆不孕把自己扎了?我不相信,连琼瑶的小说里都没这种——离奇的情节——你姐姐她真相信这种事?”

  安洁把姐姐的故事讲了一下,木亚华万分同情:“可能你姐夫能做到这一点,但是老康跟他老婆——应该还没到这个地步,我听说他跟他老婆不是因为生孩子的事离婚的,而是因为别的事——”

  “因为什么?”

  木亚华犹豫了一下,说:“我也是道听途说,是我那个朋友说的,她说老康跟他老婆离婚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老婆——红杏出墙——”

  “什么?是——因为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不然你怎么叫我别把——我跟乌钢的事告诉他呢?”

  木亚华点头承认:“是早就听说了,但我没当回事,觉得告诉你没有什么好的作用,只能损害他在你心目中的高大形像。听说是因为他老婆进的学校比他好,他不相信他老婆是凭实力进的F大,所以一直疑神疑鬼的,怀疑他老婆的系主任是因为打他老婆的主意才录用他老婆的——”

  “那他——老婆跟系主任到底有没有——那事呢?”

  “肯定是有罗,不然也不会闹到离婚的地步,更不会搞得F大电脑系人尽皆知——我那朋友也是听F大电脑系的中国学生讲的,他老婆自己不是那样说的,她对我朋友说是因为两个人性格不合。切,你也知道的,‘性格不合’是最虚无缥缈的理由,说了等于没说。”

  不知道为什么,安洁并不觉得他在离婚问题上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她替他报不平:“这只能怪他老婆,如果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子,为什么他不该跟老婆离婚呢?”

  木亚华没答话,只看着她,仿佛在等她自己醒悟,她马上就醒悟了,急忙申辩:“但是我——这事跟他——EX是不同的呀,我——并不是——自愿跟乌钢——那样的,我是——喝醉了——我在电邮里都跟他说清楚了——难道他不相信?”

  “自愿不自愿——可能对他来说都一样,事实就是你——跟乌钢做了那件事——既然他连离婚的事都做得出来,你这还没结婚,不是更容易解决?”木亚华自我检讨说,“只怪我那时没把这事早告诉你,不然你也不会被崔灵七说八说的就把这事告诉了他——其实你不说——他肯定不会知道——那就跟没这事一样。”

  “但是如果不告诉他,我心里总有个疙瘩,爱情当中不是应该彼此——坦诚相待的吗?”

  “坦诚不坦诚,要看效果。你看过没有?苔丝那不是跟你一样的情况吗?都不是自愿的,但是即便是克莱尔那样——自命开明进步的男人,也没能越过那道坎,还是嫌弃苔丝不干净了——”

  安洁还是很久以前看过的电影的,其中的情节已经忘记得差不多,只记得苔丝最后把那个污辱了她的男人杀了,然后被判了死刑。她打了一个寒噤,好像看到了一个不祥之兆一样,闷闷地说:“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看重这事。难怪他那时问我是不是VIRGIN——”

  “他还问你是不是VIRGIN?SEE?我说他很计较这些吧。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不是——”

  木亚华大跌眼镜:“你怎么能说你不是呢?你这不是自己——把事情办坏了吗?”

  “我不想骗他,而且骗也骗不了——但是——他那时没计较啊——”

  “你怎么知道他没计较?因为他——跟你做了?他当然会做,送上门来的肉,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但他心里肯定已经把你从未婚妻的名单上划掉了,所以他才说他不会跟你结婚——”

  安洁声辩道:“他说不结婚在前,问我是不是——VRIGIN在后——”

  木亚华叹口气:“既然他早就说了不会跟你结婚,你还要跟他——那个,那就只能怪你自己了。现在你也说不起他什么,你跟乌钢的事,他一没暴跳如雷,二没破口大骂,也就算文明的了。算了,别理他了吧,也用不着恨他,就一普普通通的中国大老爷们——爱情比一块膜还薄的那种——”

  安洁有点生气:“他——凭什么——计较我?他结过婚,谁知道他跟他——老婆做过多少次了?我这才——一次——还不是我自己愿意的——他凭什么——计较我?”

  “他凭的就是他对分手不在乎。他不在乎你,他就有资格计较你;你在乎他,你就没资格计较他。他当时也没求你不计较他的婚史,是你自己不计较的。如果是我,我肯定会计较,但是你那时听不进去嘛。再说,他的婚史是在遇到你之前,他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应该还是比较——规矩的吧?也许他不计较你以前有过——没有,但是你在跟他DATE的过程当中又跟别人——那就不同了——”

  崔灵听说这事后,仍然是打死不认错,绝对不认为自己的建议有什么不对。崔灵坚持说:“为什么不告诉他?就是要告诉他,才能考验一下他到底值不值得爱。这种小气鬼,要他干什么?有本事找乌钢算账,拿自己的女人出气,算什么本事?”

  木亚华不同意:“你不能指望他超越自己的时代和文化,我们这代人跟你们这一代人不同,还不能接受强xx文化。只要自己的女人被人玷污了,不管这个女人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他都会觉得肮脏——其实我们女的不也一样吗?钟新有了外遇,不管是他主动的还是那女的主动的,对我来说,他都是一个肮脏的人了——”

  崔灵反驳说:“这怎么相同?钟新是男的,不管那女的多么主动,也不可能强暴他。而安洁这不明明是被——RAPE了吗?”

  木亚华说:“那你跟老康讲道理去——”

  “我跟他讲什么道理?既然他这么不开化,跟他讲道理也没用,爱情不是讲道理能讲回来的。只要安洁把这件事看开了,其实也没什么,这种男人,早认清早好,免得等到结了婚,有了孩子,再来搞这么一出,那就更糟糕了。”

  事到如今,好像也只能这么想了。安洁悻悻地说:“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崔灵说:“所以说啊,还是找美国人吧,至少美国男人不会因为自己的老婆被人强暴就离开她——美国男人肯定会陪着老婆去看心理医生,陪着老婆上法庭控告强xx犯。安洁,别理你那个ANDY了,等有机会了,我介绍你认识几个老美,不光比你的ANDY帅,而且人家没这些懒婆娘裹脚布一样的封建思想——”

  木亚华说:“美国人也有美国人的毛病,他们又太不在乎这些事了,三百年前的女友什么的,碰了面还要拥抱亲吻,离了婚的老婆,还可以隔三差五地跑上门来,看着也很烦人——”

  安洁本来不想把这事告诉姐姐,因为她觉得姐姐够烦心的了,她不想用自己的事再给姐姐增加烦恼。但是姐姐还惦记着她的事,打电话来问事情的进展。安洁只好如实相告,然后有点忿忿不平地说:“他就跟里的那个克莱尔一样。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封建脑瓜——”

  姐姐让她把他那封电邮念了两遍,然后说:“可能我有点先入为主,怎么我觉得他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呢?”

  “那他是什么意思?他早不跑,晚不跑,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就跑了,还能是为什么?”

  “我看还是他那个老问题,一是他不想连累你,二是他没还没GETOVER他的前妻——”

  “算了吧,你别尽把他往琼瑶路上想了,我听木亚华说了,他跟他前妻离婚,根本不是因为生孩子的事,而是因为他前妻——红杏出墙——”

  她把木亚华讲的故事讲给姐姐听了,姐姐有点不相信:“不会吧?如果是因为他前妻红杏出墙,那怎么解释他做手术的事?”

  安洁也解释不了,姐姐坚持说:“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不问青红皂白就拿妻子开刀的人,如果他认为他前妻红杏出墙,那肯定是他前妻确实红杏出墙了。既然她红杏出墙了,那他离婚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他不可能在你这件事上也采取这样的态度,因为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你看他电邮里也写了,他认为乌钢是真心爱你的,可能他还是把乌钢当成你的白马王子了吧?”

  “但是我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了,我不爱乌钢,我爱的是他,他怎么还会把乌钢当我的白马王子呢?难道他看不懂我写的信吗?难道我的中文这么臭?”

  “他当然看得懂,但是也许在他心目中,乌钢比他强,比他更能使你幸福——”

  “这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这样想?难道他没眼睛吗?”

  姐姐笑了笑说:“他有眼睛,但是他的眼睛看到的东西跟你的眼睛看到的东西不同嘛。你没听说过‘仇恨使人自傲,爱情使人自卑’?他在你眼里是偶像,很完美,但是在他自己眼里,他只是一个离了婚的老男人,而且还是一个不能生育的离婚老男人——他在你们的关系上,其实被动得很,可能觉得自己根本没权力争取你的爱情,只能靠你施舍,随时准备被你踢出局去——”

  安洁觉得自己快疯掉了,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弱智的教授?完全象个痴呆儿,讲什么都讲不通,都是你说你的,他理解他的。她无助地问:“他怎么会这样?难道他的脑子——真的进了水了?他还要我怎么表白才——知道我的心?你说我该怎么办?再去找他?劝他?逼他?”

  “我也没那样说,我只是说他应该还是真心爱你的,但是——要么因为前段姻缘还没尽,要么是怕不能给你幸福,所以一味采取逃避政策。给他一点时间吧,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你现在就像赛跑一样,从起跑线上出发了,就一心只想到达终点,也不管那个终点是不是你真心想去的地方。还是先冷却一下吧,过一段时间再来看看他有没有变化,也看看你自己有没有变化。”

  “过一段时间兔子就不在原窝里了——”

  “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匆匆忙忙就再踏进爱情或者婚姻的,所以你不必担心他会跑掉。你可以真的跟他说的那样,先到外面世界去寻找你的白马王子,说不定就找到了你的真命天子。如果找不到——也没什么——我估计等你找一圈回来,他还在那里原地踏步——”

  安洁想象不出自己怎么能有心情去找什么白马王子,她心心念念都是他,能跟他在一起,她就是个幸福的人,不能跟他在一起,她就是个不幸的人。现在即便真有一个骑白马的王子来找她,她也没兴趣看上一眼,顶多是麻翻了王子,抢了他的白马去献给她的DR.CANG。

  但是姐姐的话还是很能安慰她的,她把他的信又看了无数遍,越看越觉得还是姐姐了解他,分析得有道理。他说的话都是把乌钢当她的白马王子的,她甚至帮他想了很多理由,来解释他的一些令她心痛的表现。

  比如说,当她提出要从他家搬出来的时候,他没有阻拦,但那正是乌钢到B大来的时候,也许乌钢到处都找不到她,便像她住院时那样,打电话到他那里去问她的下落。于是他知道乌钢来了,等她说要搬走的时候,他当然就认为她是搬出去会乌钢的了。

  还有,她刚好在那时搬了家,也许他还给她打过电话,但找不到她,他就以为她是跟乌钢在一起,所以不接他的电话。她喝醉的那天,说不定他也打过电话,但被乌钢接了。他听到乌钢那么晚还在她那里,自然认为乌钢跟她关系不一般。说不定乌钢还添油加醋地说了些什么话,更加深了他的误解。

  至于这次怀孕的事,他到底是因为发现她跟乌钢做出了孩子才生气离开她的,还是他认为乌钢跟她更相配才离开她的,她就不知道了,可能都有一点。

  虽然姐姐建议她把这事先放一放,但她放不下,她真的象是冲上了跑道的赛手一样,如果不在半途摔死摔残废,她就会一直往下跑。她也不知道这件事的终点是什么,她就知道她放不下这件事,不弄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地步就不能罢休。

  于是她又给他写了一个电邮。如果说她第一封电邮是抒情散文,第二封电邮是愤怒的诗篇,那么这封电邮就是一篇雄辩的论说文。她从上世纪的英国出发,先借的故事猛烈抨击封建的贞操观,然后绕到本世界的美国,以姐姐为例子畅谈生育与爱情的辨证关系。再然后把自己对他的爱情又表白一遍,把自己对乌钢的态度再澄清一番,自认理由充足滴水不漏了,才把电邮发了出去。

  然后她给他打电话,通知他YOU-VEGOTMAIL。

  他还是那个口气:“好,我马上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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