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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小今像哄孩子一样对父母说:“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哭哭啼啼了,该干嘛干嘛,这事就交给我吧。”

  两个老家伙面面相觑,芷青说:“那我下楼做饭去了。”

  岑今忍不住又交待几句:“小今,你不是要给victor打电话吗?赶快打吧,但别恶作剧吓唬他。”

  “知道。”

  她刚走了两步,又退回去再嘱咐几句:“我看还是先别告诉他,只请他今晚上咱们家来吃饭,那时候再告诉他吧。”

  “我知道怎么办,你去忙你的吧。”

  她只好从小今的房间退了出来,到楼下去帮忙做饭。

  厨房里的气氛很尴尬,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干活也老出错。

  最后,芷青打破沉默,试探说:“如果你不反对,我想把这事告诉蔺枫。我不是指petal和victor的事,那事我对谁都不会说,就烂在我肚子里。我是指——petal不是我亲生的事,我想告诉蔺枫——”

  “如果你觉得告诉她有好处,你就告诉她吧。”

  “我觉得告诉她会有好处。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petal是我跟你——的孩子,她说如果是个不相干的人的孩子,她反而没——隔阂了——”

  “那你就赶快告诉她吧。去吧,去给她打电话吧,饭我来做——”

  芷青解下围裙,上楼去打电话。

  她神思恍惚地做着饭,一会觉得小今要跟着芷青到蔺枫那里去生活了,一会又觉得小今要到中国找生父卫国去了,而她最担心的,还是眼前,怕小今的镇定是装出来的,现在正在卧室里干傻事。

  她匆匆跑上楼去,来到女儿门前,却听见女儿正在讲电话,讲得唧唧咯咯笑,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讲。她觉得应该不是跟victor讲电话,因为这事没什么好笑的,即便两个人都洒脱,那也顶多就是不难过,断不至于开心到唧唧咯咯笑的地步,可别是受刺激太深,神经搞得不正常了。

  她想推开门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又觉得那样太鲁莽。她站了一会,觉得女儿不像发疯的样子,便又神思恍惚地下楼去了。

  过了一会,芷青也下楼来了,得意地汇报说:“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怎么啦?她很——高兴?”

  “嘿,你们女人啊,就是小心眼!孩子是同一个孩子,以前说是我的,就百般不能接受;现在说不是我的,就全盘接受了,早知道是这样,我早就编个故事哄她了——”

  她担心地问:“你是不是——想把小今带到——她那边去生活?”

  “我怎么会呢?她在这里读书,我把她带哪里去?”

  “那你说——蔺枫接受小今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心里没疙瘩了。”

  她没再往下问,因为她现在满脑子仍然是小今和victor的事:“你说小今会不会是装的?”

  “装什么?”

  “装着不在乎的样子——”

  “不会吧?她干嘛要装?”

  “怕我们担心。”

  芷青也不答话,兀自跑上楼去,过了一会,又跑下来:“我觉得她不是装的,我听她讲电话讲得咯咯笑呢——”

  “你听见她讲什么没有?”

  “好像是在讲血型,没好意思老听。”

  是在讲血型!她担着的心没法放进肚子里去。

  过了一会,芷青也担心地问:“你说victor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我也担心这个——你看你是不是请几天假——护送小今上学放学?”

  “你怕victor伤害小今?”芷青不赞同地说,“那怎么会呢?怎么说小今也是他的妹妹,又是他爱过的人,他怎么会干出——那么蠢的事来?”

  “那你说的出格的事是指什么?”

  “我是怕他想不开——”

  “他一个男生,有什么想不开的?”

  “男生就没想不开的事了?男生比你们女生更——重感情——他们只不过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罢了。”

  她发现自己对victor的担心还不及对小今的一半,感到有点惭愧,也更敬佩芷青,已经知道小今不是他的女儿了,还是这么爱小今,换了她,很可能做不到。victor是卫国的儿子,她都没感觉有多爱他,以前在国内时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过了一会,小今也下楼来,看见桌上有盘剩菜,随手抓了一块扔到嘴里。

  芷青心疼地问:“饿了吧?我给你盛点饭,你先吃点吧。”

  “好啊!“小今坐在桌前,撒娇说,“爸爸,妈妈,你们的女儿今天中饭都没吃哦!”

  岑今这才想起女儿今天没去教堂,没在那里吃午餐,而她回家后也光顾着想事说事了,连午饭都没给女儿开。

  父母俩连忙给女儿盛饭端菜,让女儿先垫垫饥,两人手下的动作也更加快一些。

  芷青问:“petal,你请了victor过来吃饭了吗?”

  “请了。”

  “你说没说是——为什么?”

  “我说你们要跟他严肃地谈一谈。”

  岑今急了:“叫你别搞恶作剧,你怎么又——”

  小今委屈地说:“我没搞恶作剧啊!你们不是要跟他严肃地谈一谈吗?难道你们把他叫过来是为了给他讲笑话?”

  “你这样说,可别把他吓得不敢来了。”

  小今嫣然一笑:“他才没那么胆小呢,他肯定会来的,因为他也要跟你们严肃地谈一谈。”

  “他要跟我们谈什么?”

  “等他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岑今估计victor会给两个老家伙,特别是她,上堂政治课,生活作风方面的,对后代的影响,人不能太自私,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之类。她准备接受他的任何责备,哪怕再苛刻都接受,因为这事的确是她的责任,而victor应该算是受害者。

  父母俩都有点忐忑不安,而女儿则兴奋莫名,不时跑到大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向外张望,又不时地打电话,追问:“怎么还没到?”“你到了哪里了?”

  岑今嘱咐道:“小今,他在开车,你别老是给他打电话,当心出事——”

  “没事,他的车开得好得很,别说是打电话,就是——”

  女儿一吐舌头,不往下说了,但两个老家伙都悟出了女儿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不免一阵尴尬,又一阵心痛,以后就没这个“就是”了。

  好像过了几百年似的,victor终于到了,气色不错,不像是刚被人告知犯了兄妹乱伦罪的样子,很有礼貌地跟几个人打了招呼,就帮着端菜开饭。

  一切就绪,四人坐定,客气一番,默吃几口,岑今忍不住说:“victor,小今把那事——告诉你了吧?”

  “您指的是——我爸爸那事?”

  她不知道他这个“我爸爸”是指谁,尴尬地向女儿求助:“小今,你没告诉他?”

  “我告诉了啊。”

  她转向victor:“那你——有什么——看法?”

  victor欲言又止,跟小今用眼神探讨了一阵,终于下决心说:“岑阿姨,本来petal叫我多吓唬你们一会,但是我——真不好意思——”

  芷青问:“吓唬?吓唬我们什么?”

  “是这样的,petal刚才打电话告诉了我那事——我的意思是——她告诉我——她的生父不是——芷叔叔——而是——我爸爸——我是指我的——我是指卫国爸爸——-”

  终于有人把这难出口的话说出来了,岑今舒了一口气,探寻地问:“那你对这事——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庆祝一下?”

  “庆祝?庆祝什么?”

  “庆祝petal找到——biologicalfather(生父)呀,这不值得庆祝吗?”

  “但是你们——”

  “哦,是这样的,我们没问题的,因为我的生父并不是——尹卫国,而是刘正辉——”

  “这是谁告诉你的?”

  “我爸爸——”

  “但是你动手术时,他不是给你——输过血吗?”

  “是输过,我是ab型,万能受血者,几乎人人都可以给我输血。”

  芷青问:“那你的——卫国爸爸是——a型血吗?”

  “是。”

  芷青得意地说:“我早就知道他是a型血,看他那个性格就只能是a型——保守、悲观、不信任自己、缺乏闯劲——”

  小今恭维爸爸说:“爸爸你是典型的o型血人,热衷政治,不甘失败,既有浪漫的一面,又有现实的一面,你是‘英雄型’的——”

  芷青得了女儿的表扬,十分开心:“嗬嗬,血型真的很说明问题呢——”

  小今又恭维妈妈几句:“妈妈,你是b型血,也很好,自信,聪明,多才多艺,能做成很多人做不成的事业。”

  不等妈妈谦虚几句,小今又转向victor,挤眉弄眼地说:“我们俩的血型最好,ab型的,把他们几个人的优点都占全了。善于与人相处,对人公平,燃烧着美丽的爱情之火,爱经常带有戏剧性。victor,还有什么呀?你刚才念给我听的,我只记住了这么多——”

  victor有点羞涩地笑着:“那都是网上瞎说的,念给你听,是让你开开心,不能当真的。”

  “我没当真啊,我这不是在开开心吗?快说,还有什么?”

  “我也不记得了,待会吃完饭我们一起上网查吧。”victor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电话,“叔叔,阿姨,你们先吃着,我给我爸爸打个电话。”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哪个爸爸?”

  “卫国爸爸。”

  芷青疑惑地问:“他是在中国吧?现在不正好是那边——凌晨吗?”

  “是凌晨,不过他很忙,每天都是很晚才睡,我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他还没睡。”

  岑今阻拦说:“这么晚了,他可能已经睡觉了,别打搅他,等明天再打吧。”

  “没问题的,我告诉他我会来这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他肯定还没睡,在等我的电话呢。”

  “他在等你的电话?那你就——给他打一个吧。”

  victor用手机打通了卫国的电话,讲了几句,把手机递给岑今:“爸爸要跟你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点抖抖的,接过电话,得用一手握着,一手托着。她抖抖地说:“hello,喂——”

  那边是很高亢的声音:“喂——”

  “喂——”(升调)

  “喂——”(降调)

  两人像第一次打电话的乡巴佬一样,“喂”来“喂”去了好几个回合,那边先找到了言语:“是今今吗?”

  “是我。你是卫国吗?”

  “是我呀。对不起,没早告诉你,让你们受惊了——”

  她眼睛的余光看见芷青把两个孩子都带出去了,餐厅就剩她一个人。她按捺着激动的心情问:“victor——生父的事,他没搞错吧?”

  “不会搞错的,他生父那边因为遗产分配的事,验过dna的——”

  “遗产?他生父——过世了吗?”

  “哦,没有,是因为他有点——财产,他以前的两个孩子怕外人争夺遗产,要求检验的。”

  “那victor以前不知道检验结果?”

  “他知道。”

  “那我前段时间问他的时候,他为什么说——你是他的生父?”

  “大概是怕你传给我了吧,他以为我不知道——”

  “那他也应该告诉我,不然让我着多大急啊!”

  “他可能没想到小今会是——我的女儿。别怪他——”

  她一点也没责怪victor的意思,只压低了嗓子,很兴奋地问:“小今是你的女儿,你——高兴不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呢?从维今打电话告诉我这事起,一直在喝酒庆贺呢,人都喝得有点飘了——”“你会喝酒?”

  “呵呵,不会,但是太高兴了,想喝一点——”

  “你想到美国来看——小今吗?”

  他迟疑起来:“这个——再说吧——”

  她知道他为什么犹豫:“你——夫人和女儿都好吧?”

  “她们很好,谢谢你问候。”

  “你现在打电话不会——吵着她们?”

  “呵呵,现在不是从前住鸳鸯楼的时代了,屋子大着呢——”

  她知道该挂电话了,但她舍不得:“那个红发夹,是你给victor的吗?”

  “是的。”

  “你怎么要把红发夹给他?”

  “他问我要,我就给他了,反正我带着也没什么用。”

  “《往事只能回味》,是你教他唱的吗?”

  “没有啊,我没教过——”

  她感觉他的声音里有种不当一回事的成分在里面,心里很失落:“是你告诉他——我们在l市的吗?”

  “哦,他出国前,怕没人接机,我告诉过他,有个以前的邻居在美国的l市,如果他没人接机,可以跟你联系——”

  好实用主义!她不甘心地问:“你对他讲过——以前的事吗?”

  他似乎不知道她指什么:“以前的事?哪方面的?”

  她很失望,看来他真的是走出过去了。她迟疑了一会,问:“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承蒙关心,很幸福。”

  她听见了“很幸福”几个字,就没再往下问,再问就是自讨没趣了。

  她打完电话,把几个人叫回餐厅继续吃饭。她抱歉说:“对不起,让你们——虚惊一场。”

  小今说:“我喜欢,像坐过山车一样——”

  她看见victor以一种宠爱的神色看着小今,那个表情真的很像卫国,使她的心仍然悬在那里,但她安慰自己说,也许天下宠爱恋人的男人都是一样的眼神吧,或者因为她自己还没彻底getover(忘掉,不再迷恋)卫国,所以看谁都觉得像卫国。

  小今说:“victor,我现在跟你一样,两个爸爸,两个妈妈。”

  她忍不住问:“你哪来两个——妈妈?”

  “amanda呀,她不是我的妈妈吗?stepmother,等她搬过来了,我可以自己开车去她那里玩——”

  她觉得心里好难受,知道女儿再也不会完全属于自己了。她希望女儿洒脱,但女儿洒脱得连妈妈都不是唯一了,她心里又很难受。

  芷青问:“你想不想去看你的——biologicalfather?”

  小今不正面回答:“victor圣诞节要回中国,我跟他一起回去。”

  岑今担心地问:“victor,你要回中国?你的签证还没过期?”

  “过了,要重签。”

  “那会不会——签不到?”

  小今抢着回答:“不要紧的,如果签不到,我可以跟他结婚,把他办出来。”

  爹妈都愣了,妈妈阻拦说:“你爸爸——我是说你卫国爸爸——现在又组成了新的家庭,你们跑去他那里——不太好吧?”

  victor很有把握地说:“没关系的,我经常去他那里,从来都没问题的——”

  “他夫人——你叫她什么?”

  “叫阿姨啊。”“你阿姨——欢迎你去看你——卫国爸爸吗?”

  “她很欢迎的。”

  “但是如果小今也去——”

  “没问题的,她很开通——”

  小今恳求说:“妈妈,让我去吧,你看爸爸就让我去。爸爸,是不是?”

  芷青表情复杂,但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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