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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4节

  艾米:尘埃腾飞(23)

  滕教授是什么时候溜掉的,陈霭完全没注意到。现在早餐厅里只剩下了她跟滕夫人两人,她不敢溜走,觉得自己在“柚子事件”上该负主要责任,溜走了不仗义。

  她胆战心惊地站在那里听滕夫人数落滕教授,觉得滕教授这下肯定要家破人亡了,不禁后悔莫及,在心里痛骂自己:“你怎么这么好吃?又不是小孩子,还买零食吃?你害羞不害羞啊!如果不是你说红心柚子好吃,滕教授怎么会买这么两个惹火的柚子呢?这下好了,两个柚子搞散了一个家庭!”

  陈霭被沉重的犯罪感压得喘不过气来,抽自己两耳光的心都有了,但滕夫人好像并没有追究她的责任的意思,矛头一直都是对准滕教授的。滕夫人的嘴三种功能同时启动:既要数落滕教授的冤大头行为,又要吃锅贴饺子,还要辣得嘶嘶吸气。

  就在陈霭傻呆呆的注视之中,滕夫人吃完了锅贴饺子,把两个空碗扔进厨房的水池,开始收拾桌子,并差遣陈霭去叫滕父滕母来“搓麻”。

  陈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搓麻?现在?

  但滕夫人的确是这样说的,陈霭转念一想,也好,说不定“搓麻”能让今天这场风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夫妻吵架,一般到了半夜就可以和好。但媳妇跟公婆不能靠半夜三更那事来和好,得想点别的方式来化解矛盾,也许“搓麻”就是“别的方式”中的一种,就怕滕父滕母不吃这一套。

  陈霭老着脸皮去叫滕父滕母来“搓麻”,做好了被他们一脚踢出来的准备。万万没想到,滕父滕母不仅没踢她,还一个个跟着她下了楼,虽然没平时那么欢呼雀跃,但神态也算安详。很快,四个人就在厨房的早餐桌上摆开战场,开始“搓麻”。

  为此陈霭心中好一番感叹!天,这才叫牢固的婚姻家庭关系!那什么永不吵架闹事的,是婚姻家庭神话。吵而不离,闹而不散,吵完闹完,搓麻依然,这才是婚姻家庭之正道!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跟赵亮的婚姻,真是天上地下啊!两人每次闹气,不管是谁引发的,都得她率先做出和解的姿势,不然的话,早八百年就离婚了,即便不离也肯定是持续冷战,最终会把她冻死。

  赵亮在家庭矛盾中是一点都不让步的,你嚷他也嚷,你摔门他也摔门,弄出的声音比你响十倍;你砸东西他也砸东西,而且专拣那些值钱的砸,砸得陈霭心疼肚疼,因为那都是她挣钱买来的,砸碎了还得她挣钱再去买。

  赵亮最厉害的一招,就是不说话,只要一闹气,赵亮就整天整天不跟她说一句话,两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在一个床上睡觉,就是你不理我,我不理你。每次都是陈霭熬不下去,率先跟赵亮说话,赵亮还要大牌子二调子,爱理不理的,要过好几天两人之间才会恢复正常对话。

  她跟赵亮闹气,从来没敢当着外人闹,更没敢当着自己的公公婆婆闹。她知道赵亮的脾气,最要面子了,如果没外人知道,也没家人知道,赵亮兴许还能回个头,转个弯。如果闹得外人或亲戚都知道了,那就没有回头路走了,赵亮指不定做出什么来。

  她也不敢像别的女人那样,拿离婚来恐吓赵亮,因为赵亮不怕离婚:“离就离!就凭我一支笛子,我离了在哪里找不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妞?你呢?中年妇女了,你离了就安安心心做个寡妇吧!”

  陈霭总觉得“寡妇”二字是赵亮自己在咒自己,但她不想指出来,让他去咒,反正她不害怕做寡妇,如果赵亮因公殉职了,她一定能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她能工作能挣钱,能做家务能带孩子,房子也分得有,离了赵亮地球一样转,说不定还转得快一些。但她早就下了决心,除非不结婚,一结就要结到底,好离不如赖合,所以无论怎么吵闹,离婚是不可能的,她不能让人看笑话。

  她真是羡慕死滕夫人了!活得多么潇洒!滕夫人当着公公婆婆两个儿子还加上她这个外人的面,跟滕教授闹这么大一出,滕教授也没敢喊出“离婚”二字,甚至都没敢回什么嘴。滕父滕母也没见怪,闹的时候躲开,闹完了出来陪着“搓麻”,谁家的媳妇能有这么好的丈夫和公婆?

  这场麻将陈霭打得非常心不在焉,一直在滕夫人的婚姻和自己的婚姻之间转来转去,越转越觉得人跟人的命运真是不一样,她长得不比赵亮差,职称跟赵亮一个级别,她在外面大把挣钱,在家里大把做家务,结果还过得那么窝囊。你看人家滕夫人,长相不如滕教授,学历不如滕教授,挣钱不如滕教授,但在家里却这么厉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麻将打到半夜,照例由滕教授开车送陈霭回家,不过这次不用滕夫人去叫,滕教授自己到时间就主动下来了。滕夫人没理滕教授,只跟陈霭告个别:“我不送你了,你早点回家休息,我们下星期再见。”

  一路上,滕教授一反常态地一言不发,搞得陈霭心很慌,主动检讨说:“滕教授—-真对不起—今天害你—们家—闹矛盾了—”

  滕教授叹一口长气:“唉—–,你说这人跟人—怎么就这么—不同呢?”

  “谁?”

  滕教授没正面答复,继续感叹说:“你说我这过的叫什么日子?娶了这么个母老虎,不光我过得窝囊,连我的父母都跟着我窝囊,今天还连累了你—”

  “快别这么想了,王老师也是为这个家庭着想,家大业大的,节约点没坏处—-”

  滕教授沉默了一阵,问:“你们家赵老师—节约不节约?”

  “嗯—还行—-”

  “我看你用钱手也挺松的,赵老师他—管不管?”

  “他—不管—-”这话带点撒谎的意思,陈霭的脸有点红,幸好天黑看不见。

  到了陈霭家门前,滕教授跟着陈霭下了车。似乎有进去坐坐的意思。但陈霭想到太晚了,小杜可能已经睡下了,不好意思请滕教授进去坐,也不好意思自己旋身进门,只好站在门外,等滕教授回到车里去。

  滕教授摸出一包烟,拿出一支,问:“抽一支?”

  “谢谢,我不会抽烟。”

  “其实我也不会抽,但有时实在心烦,抽一支解闷—”

  滕教授点燃一支烟,抽一口,呛得咳嗽起来。陈霭说:“你不会抽,就别抽了吧,看呛着了—”

  滕教授把烟灭了,一声不吭地站了一会,说:“你进去休息吧—”

  “那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开车到外面转转—”

  陈霭不放心:“还是别转了,开车回去吧,王老师还在家等着呢—-”

  “我知道她在家等着—等着再骂我一通—”滕教授道了“晚安”,又站了一会,才上车离去。

  第二天,陈霭抽空给滕教授打了个电话,主要是怕他昨晚开车“到外面转转”转出什么事来。两人聊了几句,陈霭感觉滕教授情绪比较稳定,总算放了一点心。

  然后她又给滕夫人打了个电话,发现滕夫人情绪很不好,这下把她搞糊涂了,昨晚到底是谁骂谁?怎么挨骂的情绪稳定,骂人的反而情绪不稳定了呢?难道昨晚滕教授回去两人又开了一战,结果滕教授吵赢了?该没打滕夫人吧?她正想安慰几句,就听滕夫人问:“你今晚有没有空?我想到你那里坐坐—-”

  陈霭非常犹豫,她总觉得小杜跟滕教授之间有点什么,所以本能地认为最好不要让滕夫人跟小杜照面。但她又怕滕夫人情绪不好想不开,于是壮起胆子说:“我—有空,你—过来吧,就在我这里吃晚饭—”

  晚上八点多钟,滕夫人开车过来了,陈霭把晚饭端到客厅的茶几上,两个人坐下吃饭。

  陈霭抱歉说:“没有像样的饭桌,都是在这个茶几上吃饭—”

  滕夫人对此超理解:“你这就算好的了,还有个茶几吃饭。我刚来美国的时候,住的比这差多了,吃饭还想桌子上、椅子下、坐得工工整整吃?都是几家共用厨房,排队做饭,做好了端自己卧室去吃—”

  “那也真够苦的—”

  “就是啊!滕非最苦的时候,都是我在旁边陪着。现在他苦日子过完了,就完全忘了本。哼,像他这个活法,后面还有他受苦的日子—”

  滕夫人昨晚的气还没消,仍旧数落滕教授,但基本是在炒剩饭,都是昨晚数落过的内容,翻来覆去地数落,陈霭都快能背下来了,但她仍然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听着,知道滕夫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倾听的耳朵。

  两人吃了晚饭又吃水果,吃了水果就磕瓜子。陈霭泡了一壶茉莉花茶,两人边喝茶边磕瓜子,不知不觉就快十一点了。陈霭怕小杜回来撞见滕夫人,一直在寻思要怎么提醒滕夫人该回家了,才不会得罪滕夫人,却听见滕夫人提议说:“我今晚就住你这里吧—”

  陈霭吓一跳,这可万万使不得。她知道两夫妻吵架闹矛盾,最忌讳不着家了。只要两人都在家,到了半夜,丈夫求个欢,两人做场爱,一切矛盾就烟消云散了。但如果吵完之后就不着家,那就把矛盾扩大了,和好起来就麻烦多了。

  她劝解说:“你还是回家去吧,别让滕教授等久了—”

  “他等我干什么?”

  陈霭支支吾吾:“这个—我的意思是—夫妻闹矛盾—千万别—离家出走—”

  “这话你应该对滕非说!”

  “怎么啦?滕教授他—”

  “他昨晚就离家出走了!”

  “是吗?”陈霭一听就急了,“那他—能上哪而去?”

  “他还能上哪儿去?当然是上他情人那去了—”滕夫人推心置腹地说,“这事我没对任何人讲过,因为我还想给滕非留点面子,不想把他整得身败名裂。不过我觉得你是个嘴紧的人,跟你说说没关系—”

  陈霭的脑子轰的一响,觉得滕夫人这下要把小韩小杜小什么的事抖落出来了。她这人有点奇怪,每逢有人对她抖落别人的男女私情时,她都像是人家在抖落她的作风问题一样,讲的人不紧张,她听的人倒紧张得无法。

  记得她以前住在赵亮他们B大分的筒子楼的时候,曾经千辛万苦帮一个朋友的朋友谋到一套房间,就在她家隔壁,那个朋友的朋友也姓赵,两夫妻单位都没房子分,只好到处租房住。陈霭听说后,就一直帮忙留心,终于打听到隔壁住的魏老师要搬到父母分的大房子去,就积极撮合,让魏老师把房子租给了没房住的小赵。

  小赵两夫妻搬进来后,跟陈霭一家关系还处得不错,小赵把赵亮叫“哥哥”,把陈霭叫“嫂嫂”。但没过多久,陈霭就发现小赵不在家的时候,小赵的丈夫带着女人回家来玩,一来就关着门,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陈霭把这事告诉了赵亮,被赵亮劈头盖脑一通训:“叫你别惹这些麻烦,你不听,现在好了,搞这么一个人住在我的同事的房子里,当心出大事—”

  有一天,陈霭晚上从医院回来,走到自家楼房的拐角处,就看见小赵的丈夫陪着一个女人从楼里走出来,她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小赵,正寻思要不要跟小赵的丈夫打招呼呢,就看见那两人搂在了一起。陈霭吓得心乱跳,腿脚发软,躲在远处不敢动,一直到那两人分开了,女的骑车离去了,男的也回到楼里去了,她才拖着软软的腿脚挪回家。

  后来她把这事告诉了赵亮,问怎么办。赵亮没好气地说:“这关你什么事?当初就叫你别帮他们找房,你不听,现在遇到这么一点屁事,你又吓成这样。真搞不懂你是怎么回事—”

  陈霭自己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真的,小赵的丈夫拈花惹草,关她什么事?就算她看在小赵把赵亮叫“哥哥”的份上,把小赵当小姑子看待,也轮不到她腿脚发软啊!那不是小赵的丈夫不对吗?又不是她偷人,她到底是怕个什么?

  赵亮嘱咐说:“拜托你啊,千万别去对小赵说这事,别又无事生非,惹出更大麻烦来—”

  陈霭知道自己不会对小赵说这事,不是因为她怕惹麻烦,而是她说不出口。要按她一贯的性格,她一定会把这事告诉小赵,决不能让小赵蒙在鼓里,但因为这事是男女关系方面的事,她就觉得没法告诉小赵了,这怎么讲得出口?

  现在滕夫人要对她抖落滕教授的风流韵事了,她心里又咚咚跳起来,脸也红了,慌得要死,恨不得找个毛巾把滕夫人的嘴堵住。

  艾米:尘埃腾飞(24)

  滕夫人正要开讲丈夫的风流韵事,小杜回来了。陈霭听到钥匙伸进锁孔的声音,吓了一跳,两眼不由自主地紧盯着大门,眼前已经浮现出滕夫人跳将上去,揪住小杜的衣领和头发厮打的场景。

  而滕夫人为了说话方便,一直是侧身坐在沙发上的,几乎是背对着大门。大概是发现陈霭的眼神不对头,也有点紧张地回过身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陈霭觉得小杜一定认出了滕夫人,因为小杜的神态很不自然,招呼也没打,就钻自己房间去了。但滕夫人似乎并没认出小杜,因为滕夫人压低嗓门问:“这是你roommate?我们到你房间去说话吧—”

  陈霭求之不得,马上转移战场,把瓜子茶壶什么的都搬到自己房间去了。滕夫人帮忙把两个茶杯拿了进去,关上房门,先去上趟洗手间。

  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陈霭的脑子像跑野马一样,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瞎想力,把一切沾边不沾边的女性都想到了,首当其冲是小杜,其次是小韩,她连她老板都没放过,还厚着脸皮想到了她自己,自认瞎想力非常丰富了,哪知道滕夫人上完洗手间出来却爆出一个冷门:“你知道滕非的情人是谁?是他姐姐!”

  陈霭感觉浑身鸡皮疙瘩一冒,脱口说:“快别这样说,难听死了!”

  “为什么不能这样说?他做的做得,我说的说不得?”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说你—说不得—我是说—我是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怎么能跟自己的—亲姐姐—”

  “不是亲姐姐,是领养的—”

  鸡皮疙瘩下去一半:“哦,领养的?”

  “应该说是过继的—是滕非的—伯伯的女儿。”

  下去了的鸡皮疙瘩又冒出来了:“伯伯的女儿?那不是—表姐—堂—堂姐吗?”

  “血缘上是堂姐,名份上是姐姐。我婆婆在生滕非之前还生过两个孩子,都没养活,小小的就死了,他们以为这辈子养不出孩子来了,就过继了哥哥的女儿,还过继了弟弟的一个儿子,结果后来又生了滕非,他们说这叫‘抱窝子’—”

  “我听说过‘抱窝子’的事,不生育的夫妇,如果领养别人的孩子,往往就能生出一个来—”

  “虽然我公婆生了自己的儿子,但也没把过继的儿女还回去,因为我公公几个兄弟都没他混得好,都是普通工人,孩子又多,养不了,过继的一儿一女就一直跟着我公公婆婆过,所以滕非是跟他姐姐哥哥一个锅里吃饭长大的—”

  “那难怪他跟哥哥姐姐关系好—”

  “哼,他跟他姐姐的关系,那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

  陈霭的心又咚咚跳起来,生怕滕夫人讲出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来。

  滕夫人说:“他这个姐姐从小就心术不正,总在打滕非的主意,一直到现在都这样,一把年纪了,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滕非面前晃,不要脸得很。”

  “这—可能是你—多心了吧?”

  “我多心?他姐姐自己都承认以前想嫁给滕非,但因为两人是堂亲,没出五服,又是过继姐弟,嫁不成。但他姐姐就是那种人,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让别人得到,所以从我跟滕非谈恋爱起,他姐姐就不喜欢我—”

  “但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难道你以为我在撒谎?”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滕教授怎么会跟自己的堂姐结婚呢?”

  “滕非也知道不可能跟他姐姐结婚,不然就不会跟我结婚了。但他姐姐就把这一切都怪在我头上,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挑拨我跟滕非的关系,差点把我们的事挑黄了—”

  “是吗?她能怎么挑拨?”

  “她说我们家是农村的,父母都没文化,跟他们滕家门不当户不对,别看我读了大学,但我骨子里还是个农村妇女,而农村妇女都是不懂道理,不讲道理的人。她说滕非从小就很聪明,会读书,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如果滕非跟我结婚,以后差距会越来越大,不会幸福的—”

  “也许他姐姐—就是那么说说,不一定有什么别的意思—”

  “哼,没有别的意思?那他姐姐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反对我跟滕非的事?”

  “她—反对有什么用?你不还是跟滕教授结婚了吗?”

  “哼,结婚了又有什么用?我这个婚,就像是三个人的婚姻一样,什么事他姐姐都有份。这么些年了,他姐姐一直阴魂不散,躲都躲不掉,我们搬到哪里,他姐姐就跟到哪里。在G大的时候,那就不用说了,他姐姐家就在当地,恨不得个个周末都到我们家来过。后来滕非到H大去读研究生,我那时还没调到H市去,两夫妻寒暑假才能团聚。可他姐姐倒好,三天两头跑到H市去给他做饭洗衣服,比我们夫妻见面都勤。后来我们到了美国,以为这下把他姐姐甩脱了,那知道,他姐姐又跟到美国来了—”

  “美国也能—跟来?”

  “所以我说滕非跟他姐姐关系不一般啰!他姐姐一不是大学毕业,二不是专业人才,但滕非就硬要想办法把他姐姐给办到美国来。我不同意,他就跟我闹,闹死闹活,闹到要离婚,硬是闹赢了,把他姐姐给办到美国来了—”

  “滕教授也许只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

  “哼,看在一家人的份上?那他为什么没有拼死拼活把他哥哥办来?”

  “也许他哥哥—不想出来?也不是每个人都想出国的—”

  “的确不是每个人都想出国,但他哥哥的厂子老早就垮了,每个月只几百块钱生活费,会不想来美国?就算他哥哥来了美国跟他姐姐一样打工,都比呆在中国强!”

  陈霭答不上来了,只开解说:“也许不可能一下子把兄弟姐妹全办到美国来,也许滕教授想到了别的方法支援他哥哥—”

  这句话像引爆了地雷一般,滕夫人全面爆发:“他当然有办法支援他哥哥,寄钱呗!有事没事都要给他哥哥寄钱,好像我们家里的钱是大水冲来的一样。今天哥哥家要买房子,明天哥哥家要开店子,后天哥哥生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可以找出几个理由来往他哥哥家寄钱!”

  这的确是个问题,陈霭设身处地一想,也挺同情滕夫人。她自己是结婚前就约法三章了,大家都别往自己家里寄钱,但到底赵亮寄没寄,她就不知道了,她也不想知道,因为知道了也没用,白白惹自己生气,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看见就当没寄的。

  滕夫人说到动情之处,眼圈也红了:“你说我这一生亏不亏?我自己家里,哪怕穷得叮当响,我也没偷着寄一分钱回去。以前他姐姐放过话,说我这种农村出身的人,家里就是无底洞,永远都填不满,所以我一直都硬着气,不往家里寄钱。我爹妈也都是七八十岁的人了,早就干不动农活,都是我兄弟姐妹养着。我们家就我一个人出了国,也就我一个人没寄钱回家—”

  陈霭越发替滕夫人感到不平了,这怎么行呢?要寄钱两边都寄,要不寄两边都不寄,怎么可以光给一边的亲戚寄钱呢?而且还是比较富的那一方。

  滕夫人还有更多的苦水:“还有他的爹妈,一直都是我们养着,滕非宁可他们黑身份,都要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跟就是这么多年—”

  “滕伯伯滕伯母的身份都黑了?”

  “你想想看,探亲最多呆半年,延一次也只能再呆半年。滕非的爹妈在这里呆了多少年了?我儿子多少岁,他们就在这里呆了多少年,哪个探亲的能延这么多年?”

  “他们身份黑了?那怎么办?”

  “怎么办?滕非有的是办法,他知道他爹妈身份黑了不要紧,等他入了公民,就能办他爹妈移民—-”

  “那他—-爹妈的身份问题都—解决了?”

  “现在当然解决了—,只怪我那时心肠软,如果早点告到移民局去,早就把他们驱逐出境,永远不让进入美国了—”

  陈霭暗中打了个寒战,夫妻之间到了这种地步,还不如离婚算了。她好奇地问:“既然你—这么—烦他,怎么不跟他离婚呢?”

  “离婚?我才没那么傻呢!他穷得一身屁臭的时候,是我陪着他一路奋斗过来,什么样的苦没吃过?我为他付出了一生,现在刚刚苦尽甘来,我跟他离婚?把他让给那些屁事都没干的小姑娘?没那么好的事!”

  陈霭听滕夫人这么一说,也觉得离婚很亏。她好奇地问:“你不是说滕教授跟他姐姐――好的吗?怎么又说是―――小女孩?”

  “他自己也知道跟他姐姐结婚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暗中跟他姐姐来往,真的要再婚,还得找别人。不过他现在还不敢跟我离婚,因为他妈妈不会同意他离婚的,所以他现在还不敢找年轻的女人,只敢跟他姐姐干裹绵缠。他昨晚肯定是上他姐姐家去了――”

  “他姐姐家――就在D市?”

  “不在D市还能在哪里?只要滕非在D市,他姐姐就肯定在D市,阴魂不散。”

  “但你怎么知道他上他姐姐家去了?说不定—“

  “别说不定了,肯定是在他姐姐家。我们几十年的夫妻了,我还不了解他?他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你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问他。”

  陈霭在心里埋怨滕教授:“你这事做得可真糊涂!你怎么能在这种关头上你姐姐家去呢?难道你不怕火上浇油?”

  滕夫人说:“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肯不肯。”

  “帮什么忙?只要是我做得到的―――”

  “你肯定做得到,我想请你帮我到滕非姐姐家去—取证—”

  “取证?取什么证?”

  “当然是他们两个—不规矩的证了—”

  “取—取了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那事—”

  陈霭劝解说:“那又何必呢?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你没亲眼看见,就当没这个事的。就算你取—到了证,你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不能把他怎么样?那你就小看我了!我可以告到他们学校去,让他身败名裂!”

  “他身败名裂,你又有什么好处?”

  “他不身败名裂,我又有什么好处?”滕夫人气呼呼地说,“我不能活得这么窝囊,让他跟他姐姐骑到我头上拉屎,他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们好过!”

  陈霭觉得这事真是万分紧急,她耐住性子等到滕夫人终于说累了,而且见她家只一个单人床,终于告辞离去之后,也不管时间早晚,马上就给滕教授打了个电话:“你—是不是在你—姐姐那里?”

  滕教授问:“Nancy去找过你了?”

  “Nancy?谁?谁是Nancy?”

  “还有谁?当然是我那母老虎老婆啰。”

  听说滕夫人叫Nancy,陈霭突然觉得滕夫人的形象一下洋了起来,也难怪,滕夫人是学外语的,当然有英语名字,从滕夫人谈话中带出的几个英语单词来看,滕夫人的英语应该还挺不错的,因为滕夫人的英语说得很像英语,而不像她那栋实验楼的那些中国人一样,说的都是中不中,西不西的英语。

  她把Nancy找她的过程都告诉了滕教授,嘱咐说:“你要当心,她叫我到你姐姐家取证,我没答应,但她也许会派别人到你姐姐那里取证,到时候告到C大去就糟糕了—”

  “哼,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太歹毒了?家里的事,动辄就要告到学校去。我看她完全不懂美国的国情,就算我跟我姐姐有什么,学校也不会管。更何况我怎么会跟自己的姐姐—”

  “我觉得你—还是小心点为好,你这几天就别住你姐姐那里了吧,免得惹出麻烦。“

  滕教授笑着说:“我不住我姐姐这里住哪里?住你那里行不行?”

  “你干嘛不回家呢?不管怎么说,你自己的爹妈—还有儿子――都在那个屋顶下吧?”

  滕教授沉吟片刻,说:“嗯,你说得对,我听你的,现在就回家去,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我的爹妈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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