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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4节

  艾米:尘埃腾飞(43)(儿童不宜)

  陈霭这次腾飞跟上次一样,也是飞得正高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不在空中,而在床上,很是大煞风景。不过这比做梦捡钱还是强多了,因为梦里捡的钱,醒来就没有了,而梦里腾的飞,醒来销魂的感觉还在。

  这次跟上次的不同之处是她有百分百的把握刚才是在做梦,因为她在自己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就她一个人,滕教授夫妻远在若干英里之外,赵亮远在若干若干英里之外,绝对不可能刚才都跟她在一起,现在全都乘飞机火箭跑回家去了。

  她去上了趟洗手间,发现这次并没有那些半透明滑腻物质,下面干爽得比平时还干爽。她的小腹好像抽成了一团,有种收缩痛,她伸手去揉小腹,像平时例假来潮小腹胀痛时那样,从上往下推挤式按摩,当她的手向下推到耻骨上的时候,腾飞的滋味又来了,又一次销魂蚀骨。

  跟上次一样,她又觉得屋子里好像还有一个陈霭,正审视地看着她。但这次她不像上次那么慌张了,因为这次是在她自己屋子里,她是主人,而且经过了上一次,她已经有了经验,知道另一个陈霭嘴紧得很,肯定能守口如保险箱,而且是钥匙已然销毁或号码已然忘记的保险箱。

  她回到床上躺下,看了一眼床边收音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快半夜了,滕教授现在肯定正在跟滕夫人做爱,这么久没做了,这两天肯定捞住机会,大做特做。

  她眼前挥之不去的一个镜头是滕教授压在一个女人身上,嘴里吻着,一只手按着那个女人乱舞乱抓的手臂,另一只手伸进那女人夹紧的双腿之间,沿着那女人的大腿内侧往上摸。那女人起先还装模作样地扭捏着,但等到滕教授的手到达了那个关键部位的时候,那女人便停止了挣扎,只剩下喘气和呻吟。

  她不知道那女人是谁,也不关心,因为镜头演播到这里,她已经莫名地激动起来,她用手按摩小腹,两腿用劲一夹,骨头便酥了,轻得没有二两重,人又腾飞起来。

  等她腾飞结束,她全身的细胞仿佛都休眠了,脑子里什么思想都没有,那种懒散是其他任何时候都不可能达到的。平时她想睡着的时候,也爱对自己说:“不想,不想,什么都不想”,但她知道这个“不想,不想,什么都不想”其实仍然是一种思想活动,只有腾飞之后的那种什么都不想,才是真正的什么都不想。

  过一会,她又回过劲来,脑子又开始活动,眼前又出现滕教授跟那个女人的刺激镜头,她或按摩小腹,或揉搓花蕾,或深入内部,或三管齐下,便又腾飞一次。

  大约腾飞了十来次吧,她感觉每次腾飞的高度越来越低,最后虽然还能飞起来,但要间隔很长时间,再往后,间隔时间再长也没用了,她像一架燃油烧完了的飞机,再也飞不起来了。

  她看了一下时间,天,快两点了!她这么飞飞停停的,竟然搞了两个多小时。还没听说谁做爱能做到这么长时间的!她搞不好创下了吉尼斯世界记录,只是不好意思申请罢了。赵亮搞不好也创下了吉尼斯世界记录,不过是速战速决的记录,虽然她没看过时间,但她估计从来都没超过十分钟,大多数情况下可能连五分钟都没超过。

  她觉得很奇怪,从上次到这次,中间隔了差不多半年时间,这半年当中,她从来都没做过这样的梦,一次都没有,不光没有腾飞的梦,连沾点色的梦都没有。怎么会这样?不做就不做,一做就做到腾飞?

  很可能是她的身体每天都在产生一点性能量,但能量不聚集到一定的地步,就不会腾飞起来。等到能量聚啊聚啊,终于聚了一大堆的时候,一个性梦就产生了,这么久聚集的能量就在一次次腾飞中得到了释放。

  这使她有点不明白,以前在国内的时候,怎么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梦呢?难道那时候她的身体不产生性能量?还是赵亮像个油耗子一样,把她宝贵的能源给偷吃掉了?他每过几天就要在她那里钻井,但又没钻到井喷的地步,却把她潜藏的石油都给钻漏掉了。

  这样说来,有个丈夫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挣钱该她挣,挣来多一个人花;做饭该她做,做来多一个人吃;做爱倒是赵亮在做,但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没做个所以然出来,还把她的性梦都做跑了。如果不出国,她永远都要受油耗子盘剥,永远都积累不起足够的能源让她腾飞,那她就一辈子都不知道腾飞是怎么回事了。

  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两次梦里都有滕教授,而她跟他从来没有过任何亲密的肉体接触,更别说做爱了,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在滕家厨房里两人撞个满怀那一次,那也是转瞬即过,根本没细细体会。但她梦里却能非常清楚具体地感受到滕教授身体的力度和硬度,当然不是那个地方的力度与硬度,她的梦还没做到那个地步,她说的力度硬度是指他的胸、他的两臂、他的腰、他的腿的力度和硬度。

  那是一种她很喜欢的力度和硬度,只在梦里体验过,赵亮没有那样的力度和硬度,赵亮的身体最早是瘦精精的感觉,像搓衣板一样,咯人,后来是发泡的感觉,像塑料纸包着的猪油一样,腻人。

  她这一生虽然跟男生交往很多,但她真正触摸过的男生并不多,可以说就是赵亮一个人,其他的都是病人,而病人在她眼里是没有性别的,况且她诊治的,大多数是老病人,更是没有性别了。她也只是用手接触病人,病人并不能触摸她的身体。

  她从前以为男人都是赵亮那样的力度和硬度,所以也没觉得赵亮有什么不好,她那时也从来不把男人的外貌当回事,更不把男人的身材当回事,总觉得一个人重要的是人品。不看人品只看外貌的男人她都瞧不起,更别说不看人品只看外貌的女人了。如果说男人看重女人的外貌就不那么正派的话,那么女人看重男人的外貌,那就是虚荣,如果女人看重男人的力度硬度,那简直就是淫荡了。

  到了美国之后,她从滕教授身上发现了另一类男人,高大健壮,胸前鼓鼓的,像女人一样,但比女人的Rx房硬挺,比女人的乳头小,两个Rx房之间凹下去一个沟,比女人还厉害,女人还需要挤一挤才有个乳沟,男人挤都不用挤,就出来一个沟。

  她那时并没觉得这样的身材好看,只是觉得新奇。后来她去美国店购物的时候,站在队伍里等付款,为了消磨时间,就顺手从架子上拿本杂志看看。那些杂志都是用来零售的,但顾客拿起来看看又放回去,也没人会说什么,很多人都站在队伍里看杂志,轮到自己付款了,就把杂志放回去,付款走人。那些杂志大半以画面为主,所以陈霭每次排队差不都能看完一本杂志,有时还能看好几本。

  她就是从那些杂志当中陶冶出对男性躯体的审美观来的,因为那上面有很多半裸的男人,身躯都跟滕教授那样,鼓胸鼓胳膊,小腹平坦,块块肌肉,跟她以前看见过的男人躯体完全不同。杂志上那些男人的脸都不大,头也不大,但身材十分高大健壮,而国内那些男人正好相反,身材矮小,或瘦削,或虚胖,但头却很大。说头大,其实只是脸大,因为长头发的部分并不大,只占三分之一左右,其他都是脸,很难看。

  杂志上把那些男人叫做“hunk”,陈霭以前没见过这个英语单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对这类与她工作不相关的词,她也懒得费心思去查词典,只要知道hunk就是指那些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的男人就行。

  杂志上基本没有不hunky的男人,电视电影里的男主角也都是hunk,穿着衣服时不觉得,光看脸和头甚至觉得他们应该很瘦,但衣服一脱,我的天!全都是肌肉鼓鼓的hunk,像赵亮那种身材的男人在银幕和杂志上根本就看不到,连演坏蛋都轮不上,因为坏蛋也都是hunk。

  银幕下杂志外的美国男人,似乎分两种,要么就是hunk,要么就是大胖子,没有瘦精精的。在陈霭眼里,那些大胖子都是病人,不算在男人里面,所以美国的男人都是hunk。

  美国的女人也分两类,一类身材特别好,高胸细腰长腿翘臀,另一类就是大胖子,胖得不成体统,肚皮可以垂到膝盖上去,走起路来地动山摇。但那些大胖子的脸也很小,光看脸的话,十分精致,甚至称得上美丽,但一看身材,就不堪入目了。

  陈霭看多了杂志上的hunky男,就认为那才是男人应该有的摸样,于是觉得赵亮很糟糕,滕教授还不错。她看多了杂志上的靓女,也觉得那才是女人应该有的摸样,于是发现自己很有差距,主要是肉长得不够紧,再就是小腹有点突起,这一点她第一次去滕教授家游泳时就感觉到了,从那以后她一直在注意锻炼身体,游泳,打羽毛球,跑步,走路。天气不冷的时候,她每次上下班骑车都故意绕个大圈,多骑半个小时,平时走路的时候,她都注意吸着气,把小腹向里吸进去。她发现这个方法很见效,一年下来,她的小腹已经平下去了。

  看来她出国之后,已经从重视内在变成了重视外在,她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但这种转变是不知不觉发生的,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形成了习惯,而她也没有改变的愿望,反正她现在也用不着找对象了,注重外在还是注重内在,没什么关系。

  接下来的两天,她没好意思给滕教授打电话,好像有了梦里那些事,她就有点对不起他一样。而滕教授居然也没给她打电话,这可是太不寻常了,以前不是没有过几天不打电话的现象,但那时没什么重大事情发生,像现在发生着母亲病重夫妻团圆这么重大的事情,而滕教授不打电话,这种现象以前还没有过。

  她不知道要不要去探望滕妈妈,在这之前,她几乎天天都去,有时是滕教授自己跑来叫她,有时是她打电话让滕教授来接她。现在这样一搞,滕教授不主动提起,她就不好意思叫滕教授来接她去滕家看望滕妈妈了,人家一大家人和和睦睦,亲亲热热,你一个外人跑去掺合什么?

  但她前段时间经常去滕家,现在突然不去,好像有鬼一样,说不定滕教授还以为是她看见他们夫妻和好,心里不舒服才没去的呢。再说滕妈妈生病,不去看看也不像话。

  正当她暗下决心,今天无论如何要给滕教授打个电话,问问滕妈妈的病情的时候,滕夫人打电话来了:“陈大夫,你算得真准啊!你说我婆婆活不了几天,她就真的活不了几天—”

  陈霭吃了一惊:“我什么时候说过—滕妈妈活不了几天?”

  “你那天劝我的时候,不是说过吗?”

  陈霭顾不上声明自己说的是“活不了几年”,而不是“几天”,赶紧问:“滕妈妈—她—”

  “她昨天半夜过世了—”

  “什么?过世了?她不是—正在好转的吗?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都没出,她是开开心心走的,她说她一直闭不上眼睛,是因为没看到我跟滕非和好,现在她终于看到我们夫妻和好了,她可以安心地走了—”

  陈霭脑子一炸:“那—那那—这么说—我—-我还做了件—坏事?”

  “什么坏事?”

  她想说我不该劝你们夫妻和好的,如果你们不和好,说不定滕妈妈会一直等在那里不闭眼,你们一和好,她的心愿了了,就撒手去了。但她没敢把这话说出来,只着急地想:这下糟糕了,难怪滕教授不打电话给我,一定是因为这事恨上我了,他那么希望妈妈活下去,连他最不愿意做的事都做了,结果却把他妈妈送上了死路,而这一切都是我劝他做的,他岂不是要把我吃掉?

  艾米:尘埃腾飞(44)

  陈霭不愿意跟滕夫人谈自己的担心,怕滕夫人大嘴巴,拿到滕教授面前去唱。她只关心地问;“那你们家现在—”

  “乱成一锅粥,我今天都没好意思去上班,请了假在家。不过人家也不需要我帮忙,有他那个能干姐姐在那里,哪里还轮得到我?那个女人里里外外一把抓,比我这个女主人还女主人。你没看见她那个过瘾的样子,真能把人的肺气炸,我不是看在你劝我的份上,早就跟她闹起来了—”

  “滕教授他怎么样?”

  “哦,他也没上班—”

  陈霭想问的是滕教授有没有伤心过度,有没有疯掉,有没有抱怨她责怪她,但她问不出口,只表示了一下礼节性的哀悼和关心。

  滕夫人说:“幸好你那时劝我跟我婆婆搞好关系,也幸好我听了你的劝,赶在她走之前把她哄高兴了,不然的话,滕非肯定要把他妈的死怪在我头上。你不知道他那个人恨心有多大,八百年前的一点事,他可以恨你一辈子,你认了错,改了,他都不会原谅你—”

  滕夫人还在举例子,但陈霭已经听不见了,也不关心,只要知道滕教授恨心大就够她喝一壶的了。她这个人最怕别人恨她,连祝老师那样的人,她都不愿意惹他恨,所以她不愿意打911报警,不打的话,只是两人之间的矛盾,一打就等于公开了,就没法收场了,那祝老师肯定要恨她一辈子。

  她怕人恨,倒不是怕恨她的人会打她杀她,她知道世界上有公安有警察,谁伤害她,谁会受到法律惩罚,所以没人会因为恨她而杀了她剐了她。但别人恨着她,她心里就很不安,总觉得自己有问题,没问题别人怎么会恨你?

  如果是滕教授恨她,那她就更难受了。她一直觉得她在滕教授心目中的印象是很好的,他没说过她有任何缺点,他没因为任何事批评过她。这是她愿意跟他相处的根本原因,谁不愿意跟一个事事欣赏自己的人在一起,而愿意跟一个事事瞧不起自己的人在一起呢?

  但她没想到自己一下栽了,栽在他最在意的事情上,搞得前功尽弃。只怪她多事,要强,逞能,印象好了还想更好,所以才会巴心巴肝地替滕教授着想,以为把他们夫妻劝好了,滕妈妈就会高兴,病就会好起来,而滕妈妈病好了,滕教授就会高兴。哪知道滕教授夫妻和好了,他妈妈却死掉了,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跟滕夫人打完电话,陈霭更着急了,想去滕家看看,表示一下关心,又怕惹滕教授生气,别说劈头盖脑呵斥她一通,就是绷着个脸不理她,也让她受不了;不去吧,又好像不近人情,前几天还不时跑去滕家的,现在滕妈妈过世了,她反而躲起来没踪影了,那不是太奇怪了?

  她想了一会,决定还是应该去滕家表示一下哀悼,但她不敢一个人去,想拉个人去壮胆,于是跑去跟小杜说这事。

  小杜一听,也很吃惊:“啊?死了?怎么没听滕教授说起?”

  “我也是听他夫人说的—”

  “滕教授会不会伤心过度病倒了?“

  “应该不会吧,如果他病倒了,他夫人应该会提起—。你—想不想去他家—表示一下关心?”

  “当然要去,当然要去,但我们俩都没车,等我找个人车我们过去—”小杜说着,就打了个电话,嗲声嗲气地说了几句,就告诉陈霭,“他马上来车我们去。”

  两人都急忙换了衣服,把头脸拾掇了一下,小杜找的车夫就来了,还是以前经常车小杜打工的那个男生,陈霭只知道他英文名字叫David(大卫),长得不咋地,但看上去不像是坏人,应该是在追小杜,但由于自身条件有限,大概还才追到车夫的级别,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提职称。

  三个人一车来到滕教授家,按了门铃,是滕姐来应的门。滕姐把他们三人让到客厅坐下,陈霭看见familyroom(家居室)还坐了些人,大概都是来吊唁的。

  她发现自己也沦为一个普通吊唁客了,被安排坐在客厅沙发上,接受滕姐客气地询问:“喝不喝水?”

  她急忙摆明自己的特殊身份:“不喝,不喝,又不是客人,你—照顾其他人吧—”

  但滕姐并没给她特殊待遇,没邀请她帮忙照顾客人,还是把她当客人一样放在客厅沙发上坐,自己去照顾其他客人了。

  陈霭听见滕教授在家居室跟人说话,然后有些人告辞,滕教授送到门边,客人走后,滕教授从客厅门边过,看见了他们三人,客气地说声“你们坐会,我马上过来”,然后又回到家居室去了。

  他们三人无伴奏地坐了很大一会,陆续有吊唁客进来,有的被安排坐在客厅,有的被安排坐在家居室,都是滕姐作主,滕夫人一直没露面,陈霭想问问,但一看滕姐的脸色,就自觉地把问题吞回了肚子里去。

  最后滕教授终于来到客厅,但又先跟其他客人说话。陈霭看见来吊唁的人都准备了礼物,一包包的,看不出是什么。她觉得如坐针毡,因为他们三人都是空手道,她那时只想着如何洗刷自己,没想到礼物上头去。这下又多了一条被人恨的理由,小杜和David是年轻人,不懂这些礼节尚可原谅,而她也这么没礼貌,就没什么可替自己辩护的了。她想临时拿点现金送给滕教授,又觉得很唐突,如果被他当场“锯”掉,那就更没脸了。

  等滕教授终于来跟他们三个交谈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除了“节哀节哀”,脑子里一句别的话也想不出来。另外两个更糟糕,连“节哀节哀”都是跟她学的。三个人像男女生小合唱一样,一起“节哀节哀”了一阵,就告辞了。

  从滕教授家出来,陈霭心里更难受了,滕教授的确是恨上她了,把她打回了一般客人的地位,完全不像几天前那样,把她放在一个至少跟滕姐平齐的位置上。她觉得滕教授今天对她的态度非常冷淡,冷到令她心寒的地步。这使她心情非常不好,六神无主,日月无光。

  开车回家的路上,她一个人坐在后排沮丧,听前排小杜和David交谈。小杜说:“滕教授真可怜,肯定哭过了,你看他的眼睛—”

  David问:“那个女的是他老婆吗?”

  小杜问:“你说端茶倒水的那个?那不是他的老婆,是他姐姐。”

  “哦,是姐姐?那他老婆呢?怎么没看见女主人出来招待客人?”

  小杜推测说:“肯定是上班去了吧—”

  “家里死了人还去上班?”

  “婆媳关系不好—”

  David开玩笑说:“这种老婆,要是我的话,早就把她休了!”

  “滕教授本来早就要离婚的,就是因为他妈不同意,就一直拖着没离。”

  “现在他妈死了,他肯定要离婚了。”

  “那还用说!”

  “那他干嘛还哭?这不正好给了他自由吗?”

  “毕竟是他的妈嘛,妈死了,怎么会不伤心呢?等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回到家,David走了之后,小杜告诉陈霭:“你还没找新roommate(同屋)吧?没找就暂时不找,我可能会留在这边,还得跟你再住一段—”

  陈霭知道小杜马上毕业了,这段时间在找工作,经常跟她聊聊找工的事,说手头有两个joboffer(工作机会),一个在D市,是个contract(合同)性质的,公司不负责办H1-B签证。另一个工作在P州,不是contract性质的,公司说第二年可以办H1-B。

  小杜说外国学生在美国大学毕业后,有一年OPT(OptionalPracticalTraining,实习)时间,可以在美国工作。外国学生都是利用这一年时间申办H1-B签证,不然的话,这一年用完了,就不能在美国工作了。

  小杜一直在两个工作之间摇摆,一时说想留在D市,一时又说想去P州,拿不定主意,经常征求陈霭的意见,但每次都搞得像吵架一样,如果陈霭说留在D市,小杜就说D市的工作这不好,那不好。但如果陈霭说“那就去P州吧”,小杜又会说P州的工作这不好,那不好。

  陈霭不知道为什么小杜突然拿定了主意要留在D市,她的直觉告诉她应该跟滕教授有关,很可能小杜觉得滕教授的妈妈死了,就会离婚了,所以决定留在D市,跟滕教授发展关系。公司不给办H1-B也没关系,滕教授是美国公民,可以帮小杜解决身份问题。

  她突然觉得很悲哀,为滕妈妈,为滕教授,为所有已死将死终究要死的人。看来真是人死如灯灭啊,你死了,别人还会生活下去,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打算,没了你这盏灯,人家会去找另外的灯,就连真正爱你的人,也被淹没在世俗的事务里,忙得没时间为你哀痛。

  她去了滕家一趟,比不去还糟糕,突然发现滕教授的世界好广大啊!那么多人认识他,那么多人上他家去吊唁,她陈霭算个什么?只不过是前段时间需要她做饭罢了,现在他们两夫妻和好了,滕夫人肯定会辞掉一份工,晚上和周末就可以在家做饭了,滕家不需要她陈霭了。

  听了小杜的决定,陈霭给滕教授今天的冷淡又找到一个理由,肯定是当着小杜的面,滕教授才显得那么疏远的,因为他怕别人看出他跟小杜的关系不一般,也怕小杜误会他跟她陈霭关系不一般。

  她想象了一下,觉得小杜做滕夫人还不如王兰香做滕夫人,王兰香至少还很看得起她,还把她的话当回事,而小杜从骨子里就很瞧不起她。小杜又比王兰香年轻漂亮,而年轻漂亮的女人总是更能拿捏得住男人的。如果滕教授跟小杜结婚,恐怕会被小杜管得严严实实的,小杜说一,他不敢说二。如果小杜说“别跟陈霭来往”,滕教授肯定就不敢跟她来往了。

  这个前景真是非常灰暗,因为她已经习惯于跟滕家人相处了,真的像滕夫人说的那样,有点把滕家当自己在D市的亲戚了,一旦失去这门亲戚,她在D市还真没什么地方可以走动呢,最多就是去去小张家。她跟D市的其他中国人都没什么来往,因为她一来这里就被滕教授套牢了,一有时间就去滕家,根本就没时间与其他中国人应酬,就是午餐时跟同楼的几个中国人坐在一张桌子边吃饭聊天,但从来没有更深入的交往。

  滕夫人这个亲戚倒是没冷落她,第二天又打电话来了:“陈大夫,你这个人能掐会算,你给我算算看,我婆婆那对祖传的玉镯子会留给谁?”

  “我哪里会掐算?你—什么玉镯子?”

  “是他们滕家从清朝年间传下来的一对玉镯子,其实我并不在乎她传不传给我,就算她要戴着进棺材,我也不会跟她争。但如果她把那对玉镯子传给她女儿,不传给我,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既然你不在乎那对玉镯子,那你管她传给谁呢?”

  “我怎么能不管呢?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凡事要讲个公正对不对?人这一生,讲究的不就是个不蒸馒头争口气吗?还别说那个她女儿已经嫁了人,根本就不是滕家人,就说他妈跟我们这么久,都是我们在供养,她也不该把玉镯子传给她女儿–”

  陈霭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滕夫人,只好采取恐吓战术:“我劝你别为这事跟滕教授闹,最好是提都别提玉镯子几个字,不然的话,他会认为你这段时间跟他和好是虚情假意,就是为了这对玉镯子—”

  滕夫人想了想,心悦诚服地说:“你说得对,幸好我先跟你商量一下,不然又被他恨上了。”

  陈霭正在为自己的恐怖主义行径取得胜利暗自欢呼,就听滕夫人说:“但是他妈国内那栋房子,我还是要提一下的,一直是她那干儿子在住,说是帮他妈守着祖屋,等他妈回国时住,这我就不跟他计较了,但现在他妈死了,如果他还赖在那房子里不出去,那就说明他根本不是在替他妈守祖屋—”

  陈霭恨不得一巴掌打醒滕夫人:“房子的事,你也别跟滕教授提,你要那个房子干什么?你能把房子搬美国来?”

  “不能搬美国来,可以卖掉啊!”

  “国内卖个房子,都是人民币,换成美元能有多少钱?为了这么一点钱跟他们闹不值得—”

  “钱是不多,但凭什么该他一个人独吞呢?他不光没养爹妈,还经常问他妈要钱,我们给他妈的零用钱,他妈都存起来给了国内的干儿子了。这事我忍了很久了,现在总不能让他把一栋房子独吞了吧—”

  陈霭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不想多说,只恐吓道:“我说了你不信,那你就去试试吧,滕教授不为这事恨死你,我不姓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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