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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10 都是房子惹得祸

  苏菲菲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小家的装修上,在酒店能少待一会儿就少待一会儿,把痛苦的时间挤走让舒心伴随自己,这是苏菲菲排遣苦闷情绪的一贯做法。闲暇时虽然仍控制不住去想韩耀,想他和那个女人在做什么,但这个做法还是有一定效果的。

  桐父桐母奔波在隆福国际与康桥花园之间。在实际中比较户型,比较周边环境,比较社区设施,总之,比较房内屋外一切可比较的东西。最终,选定三个户型,然后叫上小俩口作最后的决定。

  于是,肚子还不算突出的朱晓晓也开始忙碌起来。

  第一套很轻易被否决掉,原因简单,户型极其合理但采光不是很好。余下的两套四人基本没有异议,难以选择的结果就是反复看房,期望挑出最满意的那一套。

  四人之中谁都没料到事情会出现在反复看房上,如果他们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谁都不会这么做。

  康桥花园一期已有居民入住,二期开盘后据闻已卖的七七八八了,而三期也在封顶之中,销售的火爆导致小区内人流入织极是热闹。四人再次来看房时,桐父到小区门口时直接停步,对桐母说再看也和上次一个样,老人家发完牢骚头也不回拐进超市。桐母骂声‘死老头子’后摔手快步走进小区。负气的桐母没有注意到前方有辆急行车,等桐桦觉察到时,车距桐母不过5米左右,电光火石间的潜意识行为,桐桦冲上去揽着桐母肩膀闪到路边绿地中去。

  看到这一幕,紧跟桐母身后的朱晓晓呆了,桐桦抱着母亲躲开危险,而她,刚才正和桐桦并肩走着,朱晓晓傻了,她压根忘了躲避,眼看要撞上,朱晓晓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彷若这样就能保护住她想要保护的孩子一样。

  桐桦厉声呼喊中,冒失的司机似乎回了神,一个急转弯,车擦着朱晓晓的身子冲过。

  但是,朱晓晓仍然结结实实摔倒在地。

  先是通彻心扉。然后,温度彷若突然之间从朱晓晓体内抽离了一般,她从心里觉得冷。冷,使她激凌凌打个寒站,这个寒站让她成功回神,谢天谢地,两腿间没有想像中的鲜血涌出。

  朱晓晓挣扎着起身时,同样惊呆的桐桦醒过神扑过来,“晓晓,怎么样?能动吗?”

  朱晓晓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肘皮肉已破,血染红两条手臂。

  “打120。”桐母伸手欲扶朱晓晓。

  朱晓晓下意识地快速闪开。

  “这里距省妇幼很近,打120估计还没有我们自己去快。妈,我去拿车,你照顾晓晓。”

  桐母再伸手,朱晓晓再次躲开。

  朱晓晓边往小区外走边翻出包包里的手机拔给朱母。通了好一会儿,朱母才接,“晓晓。我正上课,下课后打给你。”说完,匆匆收线。

  朱晓晓打给苏菲菲,“苏苏,你现在往省妇幼赶。”

  “猪,发生什么事了?”

  “我摔倒了。”

  “啊。”苏菲菲先大叫一声,然后才问,“严重吗?”

  “手臂很严重。别问了,见面再说。”

  “好。我马上过去。”

  任凭桐桦如何劝说,朱晓晓不为所动,她拒绝和桐桦母子同车。

  看儿子如此低三下四朱晓晓仍不领情,本来极度担忧的桐母转为恼怒,“你这孩子太任性了,不为你自己,也为肚子里孩子着想啊。孕妇摔倒,可大可小的。”

  朱晓晓用力摔开桐桦,走开两步后冷冷一笑回眸睥一眼桐家母子,“我的孩子不劳二位操心。”

  桐桦神色大变,桐母则由微怒变为恼怒。

  朱晓晓掉头就走,刚出小区门恰遇一辆空载出租车。康复前街是单行道,绕了一圈到达医院时已是二十分钟后。

  医生简单处理后叮嘱朱晓晓依目前情况来看必须住院观察。

  考虑到包包里的银子只有两百元,卡又没随身携带,朱晓晓只得要求先开出住院单,由护士帮忙先安排好病房,然后再次打给苏菲菲,还好苏某人正处于房屋装修阶段,口袋里刚刚好正揣着银子。

  朱晓晓电话落,桐桦母子也找了过来。对于桐桦焦急的询问,朱晓晓三缄其口置之不理,她一心等待苏菲菲的到来。幸好,帮忙的护士回来说要马上交住院费,桐桦赶在朱晓晓接住前夺下单据,然后匆匆忙忙去交。

  住院后,由楼层大夫重新处理简单清理过的伤口。由于是孕妇,麻药是不能用的,钻心的疼自手臂直直冲向大脑,朱晓晓居然忍住没有呼痛。而被她抓住的刚刚赶的苏菲菲叫了,很大声很凄厉的那种叫法。

  桐桦示意苏菲菲抽出手换上他的,苏菲菲挣了几挣没挣脱,再看朱晓晓杀人似的目光她只好作罢。

  朱母朱父听到消息赶过来时,朱晓晓双臂已缠得像粽子。

  “晓晓,发生了什么事?”朱母问。

  “摔倒了。”

  “怎么会摔倒?”朱母盯着朱晓晓,她试图从女儿神色中瞧出端倪。一起外出看房,身体状况正常的两人没有事,而重点保护对象居然伤得这么严重。

  朱晓晓神情木木,“身体不便妨碍行动。”

  “桦桦,怎么回事?”一直沉默的朱父开了口。

  “去康桥看房时被车蹭了。”难过自责填满桐桦胸腔,怎么会这样呢?!当时,冲过去把母亲拉到安全位置是他下意识的行动,如果稍稍考虑一下,他想他一定会一手一个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同时拉开。可是,那情那景下他没有考虑的时间。他清楚朱晓晓伤心了,难过了,可是,他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听到桐桦的回答,朱母怒了,“你呢?晓晓被车蹭的时候你在哪?”

  朱父等待着桐桦的回答。

  苏菲菲也好奇桐桦的回答。

  但是,桐桦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桐母既不满朱母的咄咄逼人,又心疼儿子桐桦遭受训斥,双重作用下,老人家忘记了受伤躺在床上的虽然是自家儿媳妇,但却是别人家的亲生女儿,“亲家。孩子们的事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就行了。我们就别跟着掺和了。”

  朱母说,“我说也是。孩子们想怎么样生活那是孩子们的事,我们做父母的,孩子们需要了我们就去帮帮忙,孩子们不需要就不要忙上添乱。孩子们趁着年青享受享受自己想过的生活,我们呢,养了她们几十年也该清闲清闲了。这年月,月嫂保姆都是带证上岗的。那都是专业水平。”

  桐母反讥,“这种小地方带证上岗也不过是土包子们花钱包装一下,哪有真正的专业水平。孩子们是该有自己的生活,可是,我们生育过儿女的女人有哪个甘心白白把儿子送给别家做儿子呢。况且,培育出的是特别出色的儿子。”

  “就这种小地方也有人巴巴……。”

  口枪舌战内容节节升级,渐渐趋于直白。听得朱父皱眉,桐桦叹气,苏菲菲无措。

  朱晓晓心里忍住叫嚣的冲动,就不能让她清静一会吗。自事件发生到现在为止,她仍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她仍不能相信桐桦居然抛下她,居然弃她们母子于不顾,居然只救了他自己的母亲。置她朱晓晓于何地,她腹中的孩子又是什么位置?!在那一刻,她从即将要失去孩子失去生命的巨大恐惧中回过神后,她就不想再看到桐桦。在那一刻,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恨,这种恨直到现在也没有消失。她之所以没对父母讲明事发经过,那是她觉得这里不是讲明的场所,另一方面,她还要细细分析这件事,她不希望分析过程中有其他的声音,她不想有任何影响她分析这件事的因素存在。

  桐桦深深看朱晓晓一眼,带着桐母离开了。他准备把母亲送到宾馆后再回来。母亲在这里只会把已经很糟糕的关系弄得更糟。

  路上,桐母仍喋喋不休说着朱母的不是。桐桦感到疲惫,“妈。如果躺在床上的是我,你心里好受吗?”

  桐母一愣,然后沉默了。

  医院里,自桐桦的脚步消失于耳边,朱晓晓一直强忍的泪就流下来了,无声而汹涌。

  朱母慌了,“晓晓,是不是很疼?!”

  朱晓晓除了流泪没其他反应。

  “晓晓,你不要吓妈妈。她爸,快叫医生。”

  朱父并没有去叫大夫,他若有所思默一会儿,然后问苏菲菲,“怜怜,到底怎么回事?!”

  苏菲菲摇头,“我也不知道。猪……晓晓打电话让我来医院我就直接来了。”

  朱父还想再问,苏菲菲电话响了,接完后匆匆向朱家三人说再见。

  朱母再次催促朱父,“快叫医生。她爸。”

  朱父伸手就欲按叫人铃,朱晓晓开口阻止,“爸爸,别叫。我没事。”

  见朱晓晓开口,朱母再次追问事发原因,“晓晓,给妈说实话。是不是他们只顾看房压根没照顾你。”

  朱晓晓再度沉默。

  这态度惹恼了朱母,她伸出手想像往常那样点点朱晓晓额头,手到半空停住了,再看看朱晓晓的双臂,也流泪了,“从小到大有不开心的事你就藏着掖着,从来不告诉我们。晓晓,这次你不能再这样,妈妈一定要知道原因。否则,妈妈没办法正常对待桦桦。”

  一向理智的朱父也同意朱母的说辞。

  身体的不适令平躺的朱晓晓觉得有点累,稍稍移动了下位置后说,“妈妈。我累了,想睡一会儿。至于原因,我会告诉你们的。”

  看着被疼痛折磨的脸色苍白的女儿,朱母为朱晓晓拉好被子后点了点头,“睡吧。有事叫妈妈。”

  连日来的奔走看房,今日情绪的□动,搅在一起令朱晓晓觉得太累了,累得她直接陷入沉睡。从下午到晚上,从晚上到第二天黎明,朱晓晓一直在睡,间中没进食没喝水,她不知道桐桦再度回到了病房,也不知道父母轮翻逼问了桐桦,更不知道桐桦盯着她看了一夜。如果不是一阵钻心的痛,她估计还在睡。那痛从小腹一下子窜出来,既不同于手肘处那外伤的疼,又不同于心底隐隐的痛,那种疼痛是身体被骤然撕裂的感觉,是被人生生剜下一块肉的感觉。朱晓晓疼醒的时候觉得一股暖流自双腿间流出,她一下懵了,想用手摸一下,可双手却被绑成了粽子。

  桐桦被朱晓晓惊慌的表情惊呆了,他迅速掀开被子。看到床上那触目惊心的红色,两个人同时傻了。如果不是早上查房护士恰好撞见,两个人都还傻怔着。

  怀孕已近三个月的朱晓晓小产了。胎儿已近5厘米,各脏器已趋向完善。这种情况必须要做手术。躺在冰冷手术台上,感受到冰冷的器械伸出体内,朱晓晓失声痛哭。

  哭声传到门外,桐桦心痛如绞。他紧握拳端坐着,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无措过,对于眼前这情形他无能为力。他无法代替朱晓晓的疼痛和伤悲,同样也无法改变他已失去至亲骨血的事实。不过,这些都还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最令他最无法原谅自己的是,他想不通,他桐桦在百货业以头脑冷静遇事沉着著称。为什么在那样的非常时刻他只有下意识的行动,他那冷静清醒的头脑去哪了,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小妻子出这种事呢?自责,像一条噬人毒蛇般缠住了他的心脏,想得越多缠绕的越紧,渐渐的,他觉得不能呼吸。

  朱晓晓推出来时脸色雪白雪白的,嘴唇也是雪白雪白的,整个人虚弱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可她还是勉强撑开眼皮盯着桐桦,说了一句桐桦很多年后回想起来还毛骨悚然的一句话,“如果哪天你梦见一个本该粉嫩而却血肉模糊的小婴孩,不要害怕,那肯定是你的女儿想你了。”说完,她闭上空洞而无神的眼睛,不再理会桐桦。

  朱父朱母来时,朱晓晓已被推入病房。雪白的房间雪白的床单,映衬起来当然哪哪都是雪白的。很显然,在朱父朱母眼里朱晓晓也是雪白雪白的,露出雪白被子外的皮肤压根没一点血色。

  “桐桦,你干的好事。”朱母含泪怒责桐桦。

  第一次被岳母连名带姓的叫,桐桦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不起,妈。”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晓晓。你即使不顾晓晓,也要顾顾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姓桐的。你妈是重要,那老婆就不重要了?”

  “对不起。”

  听到父母的声音,朱晓晓睁开眼睛,眼泪哗哗直流。

  朱父虽没有朱母尖锐,但任何人都能看得出这老教授明显压着隐怒。老人家打开饭盒时手都是哆嗦的,没有人比他自己清楚宝贝女儿在他心中的地位。饭盒里是朱母熬得米油,朱父一勺一勺送到女儿嘴里。

  桐桦赎罪似的想接过来,朱父没有理睬,老人家既不开口责备也不正眼瞧他。

  桐家人来时,朱父已经离开医院,上午老人家有课。朱母也正准备离开,她要去买只乌鸡给朱晓晓补身子。看到桐家人出现,朱母又把包放下,坐在了女儿床头边的沙发上。

  虽受到冷落,桐家人除了桐母外没一个人心里不舒服,毕竟躺在床上的是人家的亲生女儿。

  桐桐嘴甜,姨长姨短和朱母套近乎。

  朱母板着脸说几句难听话,她说一句桐父赔笑应一句,遇到应不了的就笑笑。桐母几次想发作都被桐桐用眼神压了下去。朱母满腔怒气得到疏导,情绪也随之平静下来。桐桐趁机说她准备给朱晓晓买点补身子的鸡什么的,可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阿姨能不能帮忙陪着一起去。朱母本也准备去买,于是,两个人还算和谐的走了。

  朱母脚步还未消失,朱晓晓已闭上双眼。她是真困了,手术中的疼痛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再次陷入昏睡中。这一觉睡得同样出神入化,她似乎自动屏蔽掉了外来的一切声音。其实,桐桦不知道的是朱晓晓刚一入睡就被一个梦攫住了心神,就似梦魇了般,想醒却醒不了。

  朱晓晓陷入了一个无边的黑暗深渊,那里有一个分不出性别的婴孩,张着无助的小手,血淋淋地看着她哭泣。她想走近抱起那小小的身子,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的走,总也走不到那小小的血淋淋的婴孩身边。她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中,无论怎么冲撞都冲不出那道黑暗。走留都由不得她控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婴孩对着她哭。

  中午,朱母拎着鸡汤来了,叫了几声,朱晓晓没有动静。

  桐桦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用力摇了摇,朱晓晓才睁开眼。睁开眼后朱晓晓做的第一件事是立马环顾四周,然后马上蜷起身子缩成一团。鸡汤醇香,朱晓晓却没任何食欲,她脑海里仍是那小小婴孩血淋淋的样子。之后,朱晓晓不愿再睡,困极的时候她坐在床上强撑着,以至于两次差点从床上栽下去。桐桦感觉事态严重了,跟医生沟通后,他再次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抑郁症。朱晓晓竟有轻度抑郁倾向。产后专家忠告桐桦,打开患者心结,增加从事愉快活动次数,尽量让患者自己调整好心情。道理人人懂,可具体到实际上是另外一回事,就说打开心结吧。朱晓晓不愿把为何恐惧睡觉的原因说出来,他桐桦有什么办法,况且,眼前的朱晓晓压根视他为仇人,连多眼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知道这个消息后的朱父朱母认真思考一夜后决定原谅桐桦。毕竟,一方面,他们没有让小俩口离婚的意愿,既然没有这个意愿,关系总僵着也不是事。另一方面,他们与桐桦的关系能直接影响朱晓晓的情绪变化。从专业角度说,也算是改善了朱晓晓周围的人际关系了吧。

  朱晓晓从医院回到家,发现房间已整理一新,育儿胎教书没了踪影,防辐射服小婴孩衣物也不知收拾到哪了。总之,跟怀孕有关的东西统统消失不见。

  桐桦安置好朱晓晓后去厨房了,他要亲手熬汤,虽然知道弥补不了什么,可是他就是想亲手做,这样他心里舒服点。

  朱晓晓翻身起床翻箱倒柜找东西。一直留意着她动静的朱母走进房问,“晓晓,找什么呢?”

  “小衣服。”

  “我收拾起来了。”

  “给我。”

  “晓晓。”朱母满心担忧,“以后用得着时妈妈自会给你。”

  “妈。”朱晓晓拉长了声音,“以后还用得着,让我自己放着吧。我想自己放着。”

  闻声走过来站在卧室门口的桐桦暗中松了口气,以后用得着这句话证明朱晓晓不会因此事而离开他,这是这几日他最担心的事。

  “你放着还是我放着有什么不同。”

  “我想自己放着。”

  “晓晓,听话。”朱母仔细观察着朱晓晓的神色变化。

  “妈妈。”朱晓晓拉长声音哀求。

  朱母只得去拿,在卧室门口忧心忡忡和桐桦对视一眼,然后轻声一叹。

  桐桦担忧又起,却又无可奈何。

  韩耀接到了雅子的电话。

  雅子幸福地告诉他,试管婴儿的事进展顺利,她的各项身体指标均符合标准。现在,就等他回上海了。

  雅子音调轻快,韩耀甚至能想像出她神色飞扬的模样。不知是身体状况有了好转还是心情愉悦,总之,韩耀能感觉到雅子状态很好。看来新的治疗方案起了作用。只要雅子还在世间他韩耀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他对用试管孕育出的孩子不感冒,因此,他用工作上暂时走不开婉拒了雅子即刻要他回上海的要求。他清楚这个借口只能拖一阵子,他心想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只是,他没想到他的拖只拖了短短十分钟。

  和雅子通过电话的韩耀稍稍整理了下仪容后准备出去,文博房子的装修进程他一直没过问,他不是不想过问,他是没时间,桐桐来郑打乱了他的预定计划,他能想到苏菲菲会伤心会难过,可是他没有办法,桐桐母子是镌刻在他生命里程上的重要人物,他必须先安抚住她们。如果不是朱晓晓出事,桐桐□乏术以至于韩王子无法过来,他仍没有时间约苏菲菲。

  他还没走到电梯口,岳父的电话就来了,“韩耀,马上回上海。”

  “爸爸。商场的事还没有处理妥善。等几天吧?”

  “孩子的事是大事。马上回来吧。”

  “好的。”韩耀两鬓隐隐作痛,他回到房间拿出随身物品,先给桐桐打电话,简单解释说上海总部有个会议,他必须马上处理。桐桐淡笑着嘲讽说不用给她说这些,这跟她无关。然后,韩耀致电苏菲菲,“苏苏,总部有个会我必须参加,时间紧急,回来我再过去找你。”

  从医院匆忙赶回来的苏菲菲正做沙拉,她发觉韩耀很喜欢吃这个,听到韩耀要走,她满心欢喜骤然落空,“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清楚。”

  苏菲菲压抑了几天的怒气突然间就暴发了,“你的女人你的儿子比我重要,现在,你的工作同样比我重要,既然你的一切都比我重要,你还理我干什么。你该干吗干吗去,我苏菲菲离了谁都能过。”

  电话里虽没声音。但韩耀并没有挂断。

  苏菲菲继续哭出心中不满,“既然这么在乎她们,还招惹我干什么。你以为买套房子就买断了我苏菲菲的一切了吗。领着你的女人儿子在我眼前招摇,这算什么。”

  电话里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但是,韩耀仍是没有开口。

  苏菲菲哭着笑了,“或许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算。”

  车在飞驰,车中的韩耀觉得头更疼了,“苏苏,伤了你就是我最大的心疼。”

  “是吗?”

  “是。”韩耀回答得很干脆。

  “既然如此,回上海前来我这里一趟。”

  “苏苏,听话。我已经出市现正往机场走。”

  苏菲菲没有再提要求,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韩耀再打过去,发现电话已经关机。

  朱晓晓满心后悔与疲惫,她只想静静地一个人,期望思维更清晰分析事情更有条理一些。可是,她发觉她平静不下来,每当她回想起桐桦飞快离开她跑向桐母时,她就不可抑制痛苦起来,这份痛苦快乐的折磨着她。她不敢回想,她只有把自己像蛹一样层层包裹起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面对,只求离疼痛更近些,让麻木的神经明明白白知道她失去了什么,她甚至在心里呐喊着:活该!你活该,朱晓晓。毕业就结了婚,你知道婚姻对女人意味着什么吗?婚姻并不等同于爱情,也压根不是两个人的事。

  桐桦放下所有的工作全心全意照顾朱晓晓,桐母与桐桐也经常过来煲个营养汤什么的。坚持不懈,一个月很快过去,朱晓晓的小月子算过完了。

  自发生蹭车事件后不怎待见桐家人的朱父率先软化下来,老人家趁女婿桐桦厨房做饭时悄悄提醒女儿,“丫头,这件事处理上桦桦是有错,他应该危急时刻兼顾两人,你的难过伤心爸爸可以理解。但是,你一直不理他,视他为隐形人,你究竟想怎么样?”

  是啊,究竟想怎么样呢?朱晓晓这才意识到事情总得解决。事情发生后在医院时她决定一定和桐桦离婚,经过这一个月朝夕相处,她的愤怒慢慢平息下来,这个念头又变得不那么强烈了。

  朱父开始中肯地评价桐桦,“桦桦是个有为的青年,普通家庭走出来的孩子靠自己拼搏取得今日成就,一步一个脚印,其中艰辛旁人体会不到。现在的很多孩子做不到这一点。况且,爸爸发现他没有不良嗜好。传统的男人总会被传统制约,在那种时刻他会做出那样的反应,也算是传统的一种表现吧。也许,在那种情况下有的男人会率先救妻子,可这种经历又有哪个男人能亲身遭遇过,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么知道自己会做怎么样的选择。你妈妈也曾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当时我告诉你妈我会先救她,可是,你知道我心里的答案吗?”

  “什么答案?”好奇害死猫,这话一点都没错,朱父的话成功引得已一个月默着不说话的朱晓晓开了口。

  “我心中根本没答案。”

  “真是这样?”

  “如果桦桦与我同时落水,你会先救谁?”

  “当然是……。”朱晓晓顿时沉默,刚才脑海那刹那闪现的念头是救自己的爸爸。是啊,同样的道理,桐桦先救自己的母亲似乎也没什么错。

  朱父温和地笑了,“婚前有很多选择,婚后千万不要轻易说分开。孩子,你自己想想。”

  朱晓晓做着思想斗争,拗下去?桐桦总有厌倦的一天,退一步说,桐桦一直不去中鑫永远在家陪她,他同意她也不同意啊,外债啊,想想那些天文数字。再说了,一个月心甘情愿当牛做马也够意思了。和好?她还没有思想准备,如果先救桐母还说得过去的话,那么失去孩子才是她朱晓晓耿耿于怀的心中刺。想了很久,直到桐桦端着奶白色鲫鱼汤进去,她心中才有了计较。

  桐桦先喝了一小口,这是试温,试过之后坐到朱晓晓身边,“晓晓,温度正好,赶快喝。”

  平常都是朱晓晓接过自己默默地喝,现在心中有了主意,她态度上自然而然发生了小变化,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接过来而是伸长脖子等桐桦喂。

  桐桦内心一阵惊喜,这孩子终于有反应了,从态度上分析应该是往原谅他这方向靠拢呢。这么一分神,手上动作就有了差错,勺子一倾鲫鱼汤洒到朱晓晓手上了。

  “啊。”

  “晓晓,烫着了?!”桐桦嘴里问着手上动作也没停着,放碗抱起小妻子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动作幅度大引来了朱父朱母的注意。四人一齐挤到卫生间才发现朱晓晓手上只有汤水渍,没红没肿没破皮。朱父朱母面面相觑,不知两人唱得哪一出。桐桦疑惑地看向呼痛肇事者,朱晓晓面带无辜看一眼桐桦,“汤洒在我最喜欢的床罩上了,我心疼。”

  桐桦苦笑,这孩子故意的。但他不介意,只要朱晓晓能解开心结能原谅他,他就放心了。沉默寡言的朱晓晓让他觉得怕,让他觉得不安全,觉得随时都会离开他。他心里清楚他是多么怕失去她。

  朱父朱母对视一眼,然后无声笑了。这是女儿捉弄女婿呢,女儿受到伤害,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心疼,可是,让小两口无休止的闹下去不是他们所期望的,今天这事是小两口和好的信号,他们心底的一块砖头终于落下来。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桐桦有错在先补救心理作怪,对朱晓晓的要求是有求必应。不止如此,桐桦争取回家亲自给朱晓晓做饭,朱晓晓不给面子拒吃,非得桐桦三请四邀才动筷子。睡觉前洁面后,桐桦殷勤地递上毛巾,朱晓晓非得趾高气扬扬长而去,然后自己抽张面巾纸慢慢擦,……,诸如此类生活小细节上,朱晓晓拿腔拿调,故意为难桐桦。桐桦心中清楚,可仍乐此不疲小心伺候着。

  这么一来,朱父朱母看不过眼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么明显的欺侮修理人,有点过了。况且,被修理的人不仅没有怨言还被使唤得乐呵呵的。这么一想,老两口就觉得女儿耍娇耍得有点太过,于是,老两口商量后由朱母出面点拔朱晓晓,“桦桦诚心诚意讨你欢喜已经一个月了,何必揪住已经过去的错误紧紧不放呢。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难道你想桦桦为此难受一辈子,把人吓跑了后悔药可是没地方买的。”

  朱晓晓心里的委屈并没有完全消失,这么惩罚桐桦也是她排遣心中郁闷的方式。至于惩罚程度,她心中拿捏着分寸呢。现在,她只是还没有酝酿出和好如初的情绪,因此,听了朱母的劝慰,她心中老大不乐意,“对于他来说只是个过错,对于我来说是母亲失去了孩子。”

  “那也是桦桦的孩子啊,他心中的悔恨难过相信不比你少。”

  “呃……。”朱晓晓哑口无言,是啊,那个孩子也是桐桦的,她只看到了他忏悔道歉的一面了,从来没留意他是不是也在伤心也在难过?!

  “自己想想吧。这事到此为止,我和你爸不再过问了。你想以后和桦桦怎么相处取决于你的态度。”朱母说完走了出去。

  晚上九点,桐桦略为收拾了办公桌后熄了办公室的灯。然后快步向电梯走去,他想尽快到家多陪朱晓晓一会儿,他一直希望他们俩的关系能恢复到新婚时的程度。他清楚这有难度,可他不怕。

  自出事起,经过近五十天的努力,朱晓晓不再刁难他并且开始主动给他说话,高兴时甚至伙同岳父岳母开他的玩笑,从表象上看和出事前的日子没什么区别,可再细品就觉得有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呢?桐桦认认真真想了一上午,浑沌的脑袋顿时清醒。现在的朱晓晓对他的亲热是有距离的,通俗一点说,就是朱晓晓在他这里缺了安全感。她兴奋时不再不分场合‘吧唧’一口亲他,她不再时不时来电话提要求吃这带那了,还有,她不再用膜拜的眼光看他,不再为他的成绩惊叹惊喜,不再为他的苦恼担忧。总之,就是这些生活的小细节上可看出,朱晓晓不再完全依赖他,她不再为他哭为他笑,即使是以前很在意的房子问题上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无所谓态度。

  找出症结所在,以后的日子就有了努力的方向。方向明确,桐桦的步子越发轻盈起来。只是,他的这份轻盈没维持好久,等电梯时他没注意到背后办公室的门开了,然后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桐桦即将跨进电梯的那一瞬间,背后那个女人抱住了他的腰。

  桐桦先是一惊,然后无奈,“谢紫嫣,放手。”

  “不放。”

  桐桦只得用力掰开谢紫嫣的手。

  谢紫嫣冲到桐桦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着道。

  女人难缠起来是相当麻烦的,这是桐桦内心的认知,让他无可奈何的是,眼前这个超级巨难缠的女人他根本说不通,而且现阶段他没办法让她离开中鑫,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我要回家陪太太。”

  “我知道。”

  “工作上的事工作时间谈,现在是工作之外的时间,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我哪里不如那臭丫头。她有什么啊。”

  “请尊重我太太。”

  “尊重?!”谢紫嫣不屑,“她不配。桐桦,如果你需要的是全职太太,我可以辞职的。”

  “谢紫嫣,你辞职与否跟我无关。我希望你尊重我太太,如果你不情意也请不要在我面前诋毁她,我不想再听到。”

  这话说得够绝情,谢紫嫣蹲下身哭起来。

  桐桦重重叹口气,看样子今晚陪娇妻计划泡汤了。他掏出电话拔给朱晓晓,一遍,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三打,通了很长时间后一个男声传了过来,“这是朱晓晓手机,这会她不在。”

  “你是谁?”

  “我是她朋友。”

  桐桦一愣,“晓晓去哪了?”

  “去WC了。”

  “她回来让她给我打过来。”桐桦心中不安,看看表已经九点四十,朱晓晓居然还没回家。结婚这么长时间没发现她有特别谈得来的男性朋友啊,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出现一个男性朋友,况且还很熟稔得样子。

  压着心头不舒服,桐桦和谢紫嫣重新回到办公室。电话攥在手里,边等电话边开导谢紫嫣,“紫嫣,婚姻就如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我太太和我,我觉得很合适。”

  言外之意很明显,就是和谢紫嫣不合适。可是谢紫嫣却不认同,她有另外的理解,“只有试穿过才知道鞋子合不合脚。我们没试过,你怎么能这么肯定不合适。”

  “紫嫣,我们不是没谈过恋爱。”桐桦眼睛看着谢紫嫣,心里却沉吟着,说还是不说,沉思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出来,“我不喜欢强势的女人。或许,很多男人都不喜欢这类女人,太强势的女人让男人觉得无用武之地。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我太太在外人眼里没什么优点,普通大学毕业,家世普通,外貌也只能称得上清秀,谈不上出众。可是,她却能吸引我,她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我的心,我常常在想没有我她该怎么办,我觉得她需要我养,需要我陪,需要我爱,她笑了我会开心,她流泪了我会难过,她受伤了我会伤心会心疼……。”

  谢紫嫣听得呆了。她从没见过桐桦这样的表情,说到‘她’时眼睛都蕴着温柔。桐桦说了近十分钟,谢紫嫣默默听完,末了,她问,“我们相处时,你没这种感触吗?”

  桐桦摇头。

  谢紫嫣一脸颓废,“原来你需要的是你想保护在身后的女人,而不是可以帮助你成就事业的。”

  桐桦歉意地说,“对不起,紫嫣。”

  “可是,目前我的幸福就是为你打拼。”

  桐桦崩溃,前面说了这么多敢情是白说了,劝说丝毫作用不起。又回到原点,桐桦暗嘲自己天真,难缠的女人什么时候都是难缠的,正斟酌怎么措辞劝谢紫嫣离开时,朱晓晓的电话拔进了,“你找我了?”

  “哦。想问你用不用捎些东西回去。”

  “捎些香梨吧。呃,不行了,超过九点半超市关门了。”

  “想吃香梨?”

  “晚上吃火锅,有点口渴。”

  “你现在还没回家?”

  “哦。她们想再玩会。”

  “我这边也差不多忙完了,完了给我电话,我去接你们。”

  “你先回家吧。我们完了各自打车就行了。”

  两人正说着,谢紫嫣适时□一句,“桐桦,你也没吃晚饭,一起去吧。”

  谢紫嫣声音不小,电话里朱晓晓欢快的声调明显顿了下。

  桐桦暗叹,用手指头想也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想干什么,他没理会谢紫嫣,径直说,“晓晓,我现在去接你。”

  “不用了。你们忙吧。”朱晓晓干净利落地拒绝后果断地把电话挂断了。

  这声音这用词,表明小妻子心中很愤怒。桐桦岂会听不出,于是,他起身拿起桌边车钥匙便向外走,走出商场坐进车里,准备再给朱晓晓打电话时一条信息飘进,打开,是谢紫嫣发来的:我会按着你的喜好改变自己,给我些时间,你会爱上我的。

  桐桦直接删掉,然后打给朱晓晓,朱晓晓拒接。桐桦只好学谢紫嫣,一个信息发过去说明自己的意思:晓晓,我先去买香梨,把地点告诉我,我去接你们。

  很久之后,朱晓晓回了一个信息:我在二七路必胜客。

  桐桦看完后又苦笑,这地方就在中鑫斜对面。他只得调头重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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