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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飓风过岗

  二零零九年五月初五,即己丑年闰四月十一,立夏。

  春未销,裳刚薄,百花开遍百花杀。先是薄公子血洗山城黑道,重庆各桑拿老板,锒铛入狱者过半;后有公安部飞夺阳江城,当地酒楼第一大佬化作飞灰;又有中纪委突袭广州府,岭南王黯然双规,其在电视台工作的著名红颜,突成楚囚;一时间风声鹤唳,魑魅魍魉,都有被铁帚一扫光之势。东莞黄道多年来领袖群雄,名声显赫,树大招风,成众矢之的,也有狐悲之寒意,有小道传言:台风又欲拂东莞,风源不明,据说要在莞城十步杀一店,千里不留行。

  新香汤的老板李鹰道:“哪年不来那么一次,跟大姨妈一样,过了就是安全期。”

  东东笑道:“又来了,可怜那些站街的又要倒霉了,这次不知道哪个三星级会成扫黄展览品。”

  卫哥轻松地摇了摇手:“不要大意,不要大意。说不定这次扫的就是五星级,就是家华。”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东莞还没有五星酒店被查封的历史,去公安局领奖倒是经常都有,串亲戚似的,总之警民关系十分和谐,东莞的五星级酒店历来都是文明守法的标兵,谁举报谁诬陷,公安宽大为怀,都不稀说他。

  当晚,五星级酒店至尊金被查封。老板被抓,小五被抓,很多囡囡被倒提着扔进警车里,像提一只真鸡一样,七十五个客人关进了拘留所。

  卫哥道:“什么!?”

  李鹰道:“什么!?”

  东东道:“什么!?”

  西蒙道:“什么!?”

  果冻道:“什么!?”

  翠翠道:“什么!?”

  康皇黄总问:“怎么回事?卫哥?”

  …………………………………………………………

  分管旅游工作的副市长第二天在旅游局,召开了一个酒店工作会议,面对众多充满疑惑地酒店大佬,他先是说了大串光荣而正确的废话后,借着在厕所休息时间抽着烟漫不经心地对着自己的把弟喜来登的老总提了一句:“中国只有经济特区,没有政治特区,昨天至尊金总想搞特色,涉黄了就出事了。各位好好理解一下,要知道法不容情。”

  接着,各大酒店房顶集体漏水,全部内部装修——这年头的房地产质量真让人不放心。

  据扫黄当晚没去上班的囡囡道,上一周,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客人天天来至尊金,这人很是奇怪,气度不凡,又为人和蔼。进了房间就找囡囡,找到囡囡什么都不干,但一定要让囡囡一项一项地介绍服务项目,介绍完了,不等我们*服,就搬张椅子做思想教育,教育满九十分钟,才放已经睡着了的囡囡离开,钱倒是照给。桑拿里怪人怪事多,虽然他是最怪的,但也没多注意。这几天酒店出事了,我们几个吓琢磨了,会不会跟这怪人有关系?卫哥多方打听,都打听不到这怪人的来头。

  几天里,风平浪静,美容店、站街妹,生意照常,照常这词用得还不对,因为各大酒店装修,这些低端服务者生意还更火了些。一周后,各酒店憋不住开始陆续营业,卫哥老谋持重,家华还在按兵不动。

  一周后,家华正准备重新开业,又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魅力湾被扫荡,动手的不是当地公安,是武警部队,老板兼党委书记被双规。经营多年的长安双雄,一点预兆也没有,就被连根拔起。

  至尊金老板和魅力湾老板都不是等闲之辈,至尊金老板人面之广不输于卫哥,生意之大甚至在卫哥之上,他麾下的铜龙实业有限公司,囊括了至尊金国际会所、双龙岛国际会所、天虹宾馆、语太多休闲会所等七家东莞一线红牛的店铺,是圈内赫赫有名的铜龙系,江湖甚至有言:东莞三分明月,两分独照铜龙。

  魅力湾老板是我见过的所有桑拿老板里最热衷于政治的,他是真的热衷,不仅仅是为了钱,这人在我看来有些不可理喻。他一边组织着皮肉生意,一边觉得这工作包括赚钱毫无意义。认为自己最大的遗憾是生不逢时,没能在二战时死在斯大林格勒的城下,91年苏联解体,他飞到莫斯科红场大哭了一场,那时他还没什么钱,路费一半是借的,一半是所有的积蓄。从九二年前开始,他每年过年,都会去省、市两级的老干所挨个拜年,聆听革命先辈的故事。边听边乐,经常高兴得手舞足蹈。刚开始老革命以为这家伙又是一个想利用他们余热的投机者,收了礼品讲了故事,也没多加注意,后来日子长了,这些老干部也都感动了,纷纷表示,就算被这种人利用,也心甘情愿。后来他在中国商场这个人情社会里,毫无家庭背景却奇迹般地发迹,据说这些老干部出力不少,而且几乎都是主动地。孺子牛会议后,我跟卫哥去过他家,家很简朴,卧室挂着红旗,床上到处是书,都是些科学社会主义方面的著作,甚至是马、恩、列、斯的原著,什么《国家与革命》、《哥达纲领批判》、《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我翻动了一下,这些书还真不是摆设,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笔记。两年前他在桑拿囡囡里挑选了一些积极分子,妄图建立起中国囡囡队伍里第一个党支部,后被取缔。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人脉也会政府扫掉?

  几天过后,这两位大佬还在牢里关着,凭他们的人脉,应该进去走走亲戚就被捞出来了啊?卫哥去探监居然被局长拒绝了,叹他的口风,一问三不知,真是邪气了。

  接着主管旅游的副市长突然被勒令出国,要去新加坡学习四个半月,在风云诡异的公门,外派学习是件意味深长的事,毫无预兆地被单独勒令出国,更是匪夷所思。

  卫哥问魅力湾的一个囡囡,有没有一个秃顶去你们酒店点小姐不玩小姐,却做思想工作。囡囡道,这个倒是没有。秃头,对了,我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我们店现在的两个头牌囡囡,“小白兔”很“阿尔卑斯”这一周里同时爱上了一个中年男人,还打起来了。对了,那男人就有点秃头,但人挺帅气,腰杆挺得很直,一口北京普通话,真好听。

  卫哥坐直在沙发上,呆呆不语。

  这段日子,美容美发店、站街的生意愈发好了。她们还不知道,她们的2012会提前来到。

  李鹰来电话道:“卫哥不好了,香汤今天下午进来了一个秃子,我当时正好不在,那家伙找了个囡囡上了一节政治课就走了。”

  卫哥站起道:“赶快关门!”

  李鹰道:“这家伙是什么来头,妈的,东莞二十年改革开放的成果,被他毁了一半了,我明天就关门,妈的!?不让干这个,老天生我李鹰干什么,这不伤天害理吗?”说完挂了手机。

  但李鹰没等到明天,就在这一晚,相当于四星级标准的新香汤被扫,李鹰被武警捕获。

  卫哥瘫倒在沙发上,颤抖着点烟。

  卫哥对康皇黄总恶狠狠地道:“这家伙只打老虎,不拍苍蝇,只打老虎,不拍苍蝇啊!抓捕行动是公安部直接指挥的,东莞本地公安都被空置了,你在北京有关系,问问你大舅子,这台风是怎么回事,风源在哪里,什么时候走?”

  黄总叹了一口气:“公安部?只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如果是公安部还好办一点,只怕是公安部的上级干的,你和我都要小心点,我问过了,来东莞组织这次行动的确实是个工作组,是中纪委、国安局、检察院、公安部联合的工作组,领头的很神秘,姓包,外号笑面阎王,表面上只是个少将,但实际权力很大,去年西藏出事,他被派去拉萨处理了很多大事。”

  卫哥小心翼翼道:“是不是一个秃子。”

  黄总道:“好像是,据说是个铁面无私的家伙。软硬不吃。我已经给几个大场的老板发过短信了,要他们多加留意。”

  卫哥飞赴广州找到周秘书,问道:“周秘书,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姓包的少将,秃头,外号笑面阎王的。”

  周秘书一个激灵,很快镇定下来,缓缓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人,在中央党校学习时见过。”

  卫哥道:“这人怎样?”

  周秘书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卫哥道:“不瞒您说,我有个手下,就是李鹰得罪了他,现在想请他高抬贵手,你说我能不能想送点见面礼给他?”

  周秘书道:“那你不是送礼,你是送死。”

  卫哥笑笑道:“他喜欢什么?”

  周秘书道:“别费心了,这人油盐不见,软硬不吃,表面看很有魅力,幽默大方。骨子里极度缺乏情趣,吃喝嫖赌一律不来,连上厕所都堂堂正正,一二三走上前,四五六握在手,七*抖一抖。别费用不着的心思了。”

  卫哥道:“他有没有怕的人,比如他的上级?”

  周秘书想了半天,道:“没有。”

  卫哥道:“你看,你能不能帮我约他吃个饭?”

  周秘书道:“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个会要开。”

  卫哥笑笑,站起来要走。

  周秘书道:“卫哥,不送你了,只送你八个字。”

  卫哥附耳过去。

  “飓风过岗,伏草惟存。”周秘书轻声道。

  卫哥解散了火凤凰俱乐部,果冻问内部装修到什么时候,一些囡囡已经跳槽去佛山、深圳了,还有一些都想回老家了。

  卫哥想了半天道:“再等等了。”

  第二天一早,卫哥叫来我和果冻道:“总装修确实不是个事啊,而且我们在厚街这么多年,如果要找我们的辫子,那还不是维尔舞族的姑娘,辫子多得是。如果是普通台风,那我不会有什么事,如果真是龙卷风,现在装修也没用了,明天就开张吧。”

  果冻道:“嗯,囡囡都快旱灾了。”

  卫哥道:“但还是要低调些,广告全部撤掉,不准上网招客,不走秀,不提供双飞。客人进门后,要相互介绍,万一真被冲店了,就说是男女朋友。从法律上讲,一对一可能是谈男女朋友,处理得好只能算道德问题;一对二就是聚众*了,属于法律问题,捞都不好捞。另外雨伞最快的速度处理掉,不要留在房间,碰到秃子,一律不提供服务。”

  果冻道:“嗯,卫哥,你还懂法律啊。”

  卫哥道:“做老板什么都要懂点,法律是个很重要的工具,当然要会用。”

  我道:“卫哥,其实从法律角度来讲,我一直都想不通扫黄是怎么扫的,首先,你怎么知道房子里有两个人在进行*?如果事先知道,你应该劝说阻止,中国公民有劝止违法行为发生的义务,尤其是警察,如果你不劝止,眼睁睁地看着违法行为发生后再来抓,这属于钓鱼执法,违反程序正义;其次如果你不知道房子里有两个人在进行交易,正巧出现在门外,一脚踹进来抓捕,这又有问题,谁给你踹门的权力,你凭什么认定里面的人正在卖淫嫖娼,他们是夫妻怎么办?你把别人夫妻吓出不举了怎么办?再说,这个踹门时机的技术含量也要求太高了吧,早一点点,两个人坐在床上聊天,这也抓?踹晚一点点,两人洗完澡在看电视,要不早不晚正好那几下子,有这么巧的事吗?即使,你真的在那几分钟冲进去了,人赃并获,抓到了两个*,但你怎么能肯定那就是*呢?我说那是我的女朋友行不行?跟女朋友玩就如刚才卫哥说的顶多是道德问题吧,难道你不准这女孩是我女朋友?你说刚认识的就上床这不对,你还不许人一见钟情啊?至于不知道名字,我们一见钟情,或者网络恋爱,就不知道名字,不行吗,我跟我那位第一次时,还真只记得她网名?法律规定以钱为目的的性行为就叫卖淫,但总不会给钱的一刹那被抓住吧,那时间掌握就要求更高了,难不成我一边耕田,手里还一边抓着钱,嘴里说着给你给你**,然后你准时出现把我们抓了?而且就算给钱,你又如何能肯定是*给的钱呢?就不兴我给我女朋友点钱打的回家吗,或者给她点钱买件衣服?”

  卫哥笑了:“你说的很对,中国有八成的扫黄行动严格的讲都是违法的。但没用。83年有个姑娘,在17个月里先后交了12个男朋友,其中两个上了床,这女的获利40余元,另有大米38斤、电子表2块、蚊帐1顶,这事在今天屁都不算,最多听了流流口水,可那是严打之年,最后检察院以流氓罪提起公诉,结结实实地判了6年。还有在街上对这姑娘吹口哨的被关了三年的。两人交朋友上了床,后来女方不愿意了,男方被判为*的处于死刑的;有*变成俯卧撑的。你没有背景,中国压根就不会跟你这么一条一条的拆法律玩,进了派出所,先打一顿,或者威胁一顿,大部分都老实了,这压根就是个人治社会。当然这样也有好处,从正义的角度来说,司法效率更高点,虽然会冤枉一些好人,但也会抓到一些像你这样聪明的找法律漏洞的人。从邪恶的角度来看,人治给了我们一些空子钻,否则我已经在牢里了。但坏处更大,那就是我们不知道哪天会关到牢里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请律师。”

  我们都沉默了。卫哥道:“真有那天,大家都不许互相咬。”

  我道:“放心,坦白从宽,新疆搬砖,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他们要敢严刑逼供,我先交代了,上了法庭再揭露他们。”

  卫哥道:“希望不要走到那一天。没事,相信卫哥,卫哥的人脉在东莞数一数二,我罩不住,东莞就翻天了。那个包什么的将军,真想会会他。”

  卫哥的自信没有坚持过久,因为,北京传来的一个消息,让我们的自信毁掉了大半,连一向坚强的卫哥都是。我们早就明白却终于体会到了,我们在跟一个绝对无法对抗的剑手作战,你明知有输无赢,还不能自由退出,你可以风光无限,那是他不想理你,你可以手眼通天,但他就是那个天。他可以任意决定杀你,或者不杀,以及什么时候杀,和用什么方式杀你?这种砧板和鱼肉的关系,是每个鱼肉只能恐惧不能抗拒的宿命。他可以是灰太狼,但你永远不是喜洋洋。

  这个消息是:北京延庆山庄被扫,朱七被抓。七爷以组织卖淫罪被公安部门公诉。卫哥当场摔倒在地上,这绝不是说他和卫哥有多深的感情。我瞧了瞧天空,充满了恐惧感。

  回到宿舍,和笨笨狗玩了一盘,好久没有碰她了。说实话笨笨狗的技术,尤其是身材、长相,跟很多家华的先进工作者没法比。比如说楚妖精,虽然现在她不跟我了,可我还是无限怀念她在床上的感觉,那真是莺啼鹂鸣、俯仰成趣,即紧张活泼,又严肃认真。笨笨狗那纯粹是老妻的感觉,就是那种用了很多年舍不得扔掉的老抹布,但我一有压力,一感觉害怕,或者感觉紧张,我还就想念她的怀抱,想念那两只鼓鼓而下垂的Rx房。我总觉得,这才是我的亲人,我的窝。

  除了被逼着带雨伞,这个晚上一切都好。

  公安部的内参报道,带队剿灭延庆山庄的是三级警督,周双懿。这个智勇双全的女警,曾在山庄卧底了几个月……

  青海第一燕道:“卫哥,我刚才接了个秃头。”

  卫哥和我都紧张地站了起来,卫哥差点站不稳了,他问:“你怎么做的。”

  青海第一燕道:“那还用说,我拒绝了所有服务。”

  卫哥焦急道:“你一五一十地把在房间里跟秃子的对话复述一遍。”

  青海第一燕道:“他问我有没有艳舞,我说没有,他又问我有没有全套服务,我说没有,他指着床上的红绳,问我有没有空中飞人,我说没有,他笑了,问我有没有*两重天,我说没有。他说那来个正规按摩吧。我说没有。他说这个可以有。我说这个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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