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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晨邮报上的文章

  下面便是物理学爱好者们在当天的《晨邮报》上读到的文章:

  您可曾观察过在海平面落山的太阳?是的,有可能见过。那么,您是否一直观察着它,直到日轮的上半部浸入水面,也就是说它眼看着就要全部消失?毫无疑问,也有可能您这样做过。那么,当天空一片澄净时,您可曾注意到就在这个发光的天体放射出最后的光芒时所发生的现象?没有吧。好的,以后您要一有机会——这种机会可不是很多——来作这样的观察时,您就会发现,撞入您的眼帘的并不是人们所说的红色光线,而是“绿光”,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绿色,没有一个画家能够在他的调色板上调制出这种绿色;在自然界,无论是在种类繁多的植物,还是最为清流的海水,它们的色彩没有一个与这种绿色相同!要是天堂上有绿色的话,或许便是这种绿色,它无疑是代表着希望的真正的绿色!

  这就是晨邮报上的文章,坎贝尔小姐走进大厅时手里拿的便是这份报纸。这篇文章引起了她的兴趣。她用激动的语气把上述文章中绘声绘色地赞颂“绿光”美丽之处的片段念给两位舅舅听。

  但是,坎贝尔小姐并未告诉他们这种绿光与一个古老的传说有关,直到现在她还未领悟这则源于苏格兰高地、无法解释的传说的奥妙,其内容大致如下:这种绿光的功效是,凡是看到它的那些人便不会再在感情方面作错事,因为它的出现摧毁了谎言与幻想;谁要有幸看到它,便会把自己的心和别人的心看得一清二楚。

  但愿人们原谅这位苏格兰高地姑娘被晨邮报上的文章重新勾起的诗意般的轻率信从!

  在听坎贝尔小姐说话时,萨姆和西布两人瞪着眼睛,呆若木鸡。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看到绿光,并且他们还想当然地认为世上从未有人看到过它。这似乎并不是海伦娜的主意,但她声称要把自己一生中最为重要的行动与观察这一现象联系起来,却是绝无仅有的。

  “啊!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绿光?”萨姆轻摇着脑袋问道。

  “是的。”坎贝尔小姐答道。

  “这就是你必须得看的东西?”西布问道。

  “我要去看的话,也得你们允许,两位舅舅,我希望越早越好,如果你们不生气的话!”

  “在你看到它之后呢……?”

  “那我们就可以谈一谈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了。”

  萨姆和西布偷偷对视了一下,神情狡黠地笑了起来。

  “那这就去看绿光吧。”一个说道。

  “一刻也不要耽误!”另一个补充道。

  当他们准备打开大厅的窗户时,坎贝尔小姐用手拦住了他们。

  “得等到太阳落山时才能进行观察。”她说道。

  “那么今天晚上……”萨姆说道。

  “但愿太阳在最为澄净的海平面落山。”坎贝尔小姐说道。

  “晚饭后,我们三个一起去罗森黑德岬角。”西布说道。

  “或者我们干脆登上别墅的塔楼了望。”萨姆说道。

  “无论在罗森黑德岬角,还是在塔楼上,我们所看到的只是克莱德湾滨海地带的海平面。然而我们得在水天交接处观察落山的太阳。可是,两位舅舅,你们却急不可待地让我面对这个看不到绿光的海平面!”

  坎贝尔小姐脸上带笑,却又一本正经地说话,麦尔维尔兄弟俩因此也禁不住着急起来。

  “大概不必如此着急吧?”萨姆嘴上着,心里却巴不得让她看到绿光。

  西布也在旁边帮腔:“我们总还是有时间的。”

  坎贝尔小姐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们不会有多少时间的,并且时间非常紧。”

  “是否是出于为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利益考虑……”萨姆说道。

  “他的幸福似乎是建立在对绿光的观察上。”西布说道。

  “不,这是因为我们已在八月份了,舅舅!再过不久苏格兰的天空上就会笼罩着缭绕的云雾,这是为什么我们要充分利用夏末秋初尚余的美丽夜晚!我们何时出发?”坎贝尔小姐问道。

  毫无疑问,坎贝尔小姐在今年必须得看到绿光,要是这样的话时间就很紧了。立即动身去苏格兰西海岸的某个地方,在那里舒舒服服地住下来,每天晚上去观察太阳落山,观看它放射出的最后的光芒,这就是摆在面前要作的事情,一天也不能耽搁了。

  或许坎贝尔小姐有机会实现她这个有些离奇的愿望,如果天空适于观察这一现象的话——这种机会微乎其微——晨邮报是如此报道的。

  消息最为灵通的报纸这种说法不无道理。

  首先,得在西海岸寻找挑选出一处能够看到这一现象的地方,但是,这样的话,就得从克莱德湾走出去。

  实际上,整个克莱德湾尽是些挡住了视线的障碍物:基勒·德·布特,阿兰岛,克那普德半岛和康提尔半岛,汝拉岛,艾莱岛,这些地质时期被弄的七零八落的岩石散布在海中,在阿盖尔郡整个西半部形成了一个岛链。在那里压根不可能找到一段可以看到日落的海平面。

  那么,要是不想离开苏格兰,就得在秋季黄昏时分的雾气到来之前,尽量往南或往北走,找到一个无遮无拦的地方。

  去哪个地方对坎贝尔小姐而言都无足轻重,无论是爱尔兰海岸,法国海岸,或是西班牙海岸、葡萄牙海岸,只要能看到那个发光的天体就行了,看到它最后的光芒。无论麦尔维尔兄弟怎么想,他们都得陪着她!

  两位舅舅如同外交官一样敏捷的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忙不迭地接过了话茬。

  “那么,亲爱的海伦娜,”萨姆说道。“再没有比满足你的愿望更容易的事情了,我们去奥班吧!”

  “我敢肯定,没有比奥班更好的地方了。”西布补充道。

  “去奥班,”坎贝尔小姐问道,“能看到海平面吗?”

  “何止一个!”萨姆喊道。

  “一个!有两个呢!”西布嚷道。

  “太好了,我们出发吧!”一个说道。

  “三天以后再走也不迟。”另外一个说道,他认为有必要作出轻微的让步。

  “不,明天就走。”坎贝尔小姐答道。在预告晚餐的铃声中,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明天,对,明天!”萨姆说道。

  “我们倒是希望现在已经在那里了!”西布插嘴说道。

  他们说的是真心话。为什么这老兄弟俩如此着急呢?因为,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已经在奥班度假两周时间了,对此一无所知的坎贝尔小姐将会在那里碰到这位麦尔维尔兄弟选中的学者中的精英。兄弟俩对此没有丝毫怀疑。他俩自作聪明地认为,坎贝尔小姐被徒劳地观察日落弄的精疲力竭之后,最终会放弃她那异想天开的幻想,用自己的手挽起来未婚夫的手。虽然她对年轻学者心存疑虑,但最终她还是会和他合而为一。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出现肯定不会令她感到尴尬的。

  “贝特!贝思!贝丝!贝特西!贝蒂!”这一串名字又在大厅里响了起来。这次贝丝夫人出现了,并被告知打点好行装,明天要出发远行。

  必须赶快行动。气压计的指针停留在30英寸又3/10处(769毫米),预示着一段好天气。要是明天早上出发,便会在天气不错的时候抵达奥班,并观看日落。

  自然这一天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是动身前别墅坦克最为忙碌的人了。女管家的47把钥匙在裙子口袋里叮作响,如同西班牙母骡的铃铛。有多力柜厨,多少抽屉要打开又得关上呀!或许海伦斯堡的别墅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空无一人?难道不应对坎贝尔小姐反复无常的性格予以考虑?在看完绿光之后,这个迷人的人儿想骑马该怎么办?要是绿光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羞羞答答地不肯显现该怎么办?如果奥班的海平面有云雾,无法观察绿光该怎么办?如果得去苏格兰更南边的海岸,去英格兰或爱尔兰,甚至去欧洲大陆寻找一个新的观察点该怎么办?明天就出发,这已经定了,可是什么时候再返回别墅呢?一个月以后,还是六个月、一年、十年以后?

  “为什么要去看那个绿光呢?”贝丝夫人问在旁边帮忙的帕特里奇。

  “我也不知道。”帕特里奇答道。“但这应是件重要的事情。我们的女主人作什么事都自有她的道理,对此你是很了解的,Mavourneen。”

  Mavourneen是苏格兰人常用的一种俗语,如同法语中的“亲爱的”这个词,女管家也很乐意帕特里奇如此称呼她。

  “帕特里奇,”她说道,“同你一样,我也认为坎贝尔小姐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什么秘密?”

  “噢,这谁知道!她要么是想断然否决,要么至少是想把她的两位舅舅提的婚姻计划尽量搁置起来呗。”

  “说真的,”帕特里奇接过了话茬,“我搞不明白麦尔维尔先生为什么如此看中那位尤尔西克劳斯先生!难道那个人真的与咱家小姐很般配吗?”

  “毫无疑问的是,”贝丝夫人答道。“如果那个人只及她的一半,她便根本不会嫁给他的。她将会在两位舅舅每个人的脸上吻一下,用十分文雅的方式拒绝他们。然后两位舅舅便会非常奇怪自己怎么会考虑使这个人成为小姐的未婚夫。我觉得这个人的求婚一点也没戏!”

  “我也是这么想的,Mavourneen!”

  “你,帕特里奇,坎贝尔小姐的心就像这把抽屉,用保险锁牢牢地锁住了。只有她才有打开锁的钥匙,别人要打开它,就得让她拿出那钥匙……”

  “或者把钥匙从她身上偷走!”帕特里奇笑着用赞同的口吻说道。

  “谁也偷不了她,除非她自己愿意让别人拿走!”贝丝夫人说道。“要是小姐真会嫁给这位尤尔西克劳斯先生,风就可以把我的头巾吹到圣·芒戈教堂钟楼的尖顶上去!”

  “他是个南方人!如果他生于苏格兰,肯定住在特威德的南边!”

  贝丝夫人摇了摇头。这两位苏格兰人相处的很好。很难使他们视低地为古老的卡利多尼的组成部分,虽然联盟之间有条约。总之,他们俩根本就不是这桩婚事的赞同者。

  他们衷心希望坎贝尔找到一个意中人。但如果是这个人,可就太不令他们满意了。

  “啊,帕特里奇!”贝丝夫人辩道。“山地人的古老习俗仍是最为合适的。我们古老家族的传统使往昔的婚姻比今日的更为美满幸福!”

  “你说的再对不过了,Mavourneen!”帕特里奇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时人们更多地是在心灵上而不是在钱袋里寻找幸福!钱,纵然很好,但是感情却是无价的!”“是的,帕特里奇。那时在结婚前先得彼此了解对方!你还记得基尔科沃的圣·奥拉庙会吗?它从八月初开始。在此期间,年轻人们成双结对,人们称这些一对对的男女青年为‘八月初的兄妹!’说是兄弟,难道这不是在委婉地告诉你他们会成为夫妻的吗?这不,我们现在刚好就在八月,在往昔庙会举行的时间!”“但愿他们听得见你的话!”帕特里奇说道。“萨姆先生和西布先生,如果当初他们与某位温柔高贵的苏格兰女子联烟,就不会有今天的共同命运。并且,现在坎贝尔小姐就有了两位舅妈!”“你说的很对,帕特里奇。”贝丝夫人说道。“但今天企图把坎贝尔小姐嫁给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无异于让克莱德湾的水由海伦斯堡涨到格拉斯格,如果他们的结合在一周内不破裂的话!”不必再去探究基尔科沃业已消失的风俗所允许的那种亲密可能会产生的麻烦,应当说贝丝夫人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但是,无论如何,坎贝尔小姐和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根本就不是八月初的兄妹,即使有一天他们结婚了,新婚夫妇也没有彼此了解,没有经受圣·奥拉庙会的考验。无论如何,庙会是为了商业而不是婚姻而举行的,尽管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有多么的不情愿。他们两个人嘴上在聊天,手上却一刻也没有耽误。

  出发的时间已经定了,度假的地方也选好了。在明天反映高档生活的报纸上的“旅行与度假”专栏,麦尔维尔兄弟和坎贝尔小姐的名字便会被列入去奥班的海滨疗养地的名录。但这次旅行该怎么走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有两条不同的路线均可到达在格拉斯哥西北方向约一百英里外、濒临马尔海峡的奥班小城。第一条路是取道陆路,先到鲍灵,经过丹巴通,沿着莱温河右岸到达洛蒙德湖畔的巴朗克;穿过这个有三十多座小岛的苏格兰最美丽的湖泊,沿着湖畔马克·格雷戈和马克·法林留下的足迹,在罗布·罗伊和罗伯特·布鲁斯的国度里旅行,便到了达尔马林;由那里取道一条建在半山腰、俯临峡湾与激流的盘山公路,经过格兰扁山脉最初的洗礼之后,游客便在布满了欧石南、冷杉、橡树、落叶松、桦树的狭谷中穿行,最后他便在惊叹不已之中到达奥班。奥班的海岸是整个大西洋中最为宜人的其他那些海岸所无法比及的。

  取道这条路将是一次令人陶醉不已的旅行,是在苏格兰旅行的每个人都曾走过的或都应当走的。但走这条道就不能看到海平面。虽然麦尔维尔兄弟建议坎贝尔小姐走这条路,但他们也只是白费劲。

  第二条道则是水路,既包括内河航行也包括海上航行。沿着克莱德河乘船而下至克莱德海湾,再在星罗棋布的大小岛屿之间航行,这些岛屿在海湾中连成一片,形同一个关节暴露的瘦长的手掌。从手掌的右侧迎水而上,就到了奥班港。这条路是坎贝尔小姐一心想走的。对于她而言,洛蒙德湖和卡特琳湖美丽的风光已不再具有什么吸引力。此外,穿过海上的岛屿,远离海峡与海湾,便可以看见在西边显现的水线。那么,在这次旅行行将结束之时,海平面上要是没有什么水雾,或许还能看到太阳落山时仅仅持续五分之一秒的绿光。

  “您知道,西布舅舅,”坎贝尔小姐说道。“您也知道,萨姆舅舅。观看绿光只需那一瞬间!如果我已经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旅行也就结束了,再去奥班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可不是麦尔维尔兄弟愿意到的事情。他们想在奥班住上一段时间——原因大家都知道——他们并不希望绿光过早的出现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然而,既然坎贝尔小姐拥有决定性的发言权并决定走水路,于是兄弟俩便舍弃了陆路。

  “见鬼去吧,这该死的绿光!”海伦娜离开大厅后,萨姆嘟囔道。

  “还有那些想象出绿光的人!”西布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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