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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暴风篇 第二章 逃亡者的生活感想

  身为铁达尼亚公敌中知名度最高的方修利在惑星巴格休命运多舛,母都市为了铁达尼亚将他驱逐,而好友又遭杀害,接着对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复仇成功之后,他隐身于边境星域,与同志立誓打倒铁达尼亚一族,展开进军全宇宙的谋策……

  若是由结果推论回去,英雄传说应该会如此记述,然而真正的事实却十分乏味。搭乘太空船“正直老人”号抵达惑星巴格休之后,方修利找不到事可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只有迷迷糊糊地过一天算一天。现在他的人生只剩下与铁达尼亚正面对决这唯一的选择了,他心里明白得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这件事到底该从何处着手呢?他实在想不出头绪。方修利拥有实务方面的才能,但现阶段老天还没有赋予他规划应有构想与目标的能力。他的才能就像按照顺序做好的功课一般逐步被发掘出来了,受命与铁达尼亚舰队交战,在凯贝罗斯会战中大胜,为了替莉拉·佛罗伦兹报仇而袭杀了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

  “除掉铁达尼亚后,接着又会是谁来称王呢?”

  如果真的出现了取代铁达尼亚的霸王,那现在拼命作战的就是白痴,方修利心想这么一来,自己等于替这个人物除去眼前大患以便他取得权势,白痴才这么做。这个人也真奇怪,怎么不想让自己称王呢?这表示出人头地的志气跟他是无缘的。

  “方修利提督往往是遇到了问题才会去做,他不会主动预习与复习的。”

  李博士,也就是李长迁的看法是正确的,方修利只会处理眼前的课题,不可能有后续的进展。虽不能因此认定他欠缺雄心壮志,但也可以断定他大概是属于短跑型的,精神上的爆发力很强,唯独少了持久的耐力,而在李博士看来,他不是没有而是舍不得拿出来罢了。

  “许多因素曾经导致了微小的方修利与硕大的铁达尼亚对决抗争的命运……”

  李博士把处于现在进行式的状况说得好像是过去已经完结的事件,他认为对铁达尼亚而言,驱赶方修利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实在是件劳民伤财的事情。

  “在这项对立关系产生的过程中,双方都得不到利益,所有当事人都认为自己是被害者或是被动者,让这个事态显得更加诡异。”

  要说诡异,你还不是一样!被李博士分析的方修利心想。李博士为了要研究铁达尼亚的兴衰才协力促进其灭亡,这简直就是本末倒置的极致。主要是方修利认为李博士这号人物可说是全宇宙最爱说理论的大麻烦,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方修利觉得一切事情要下结论还太早,而且还不能保证是否有夸大不实之嫌。

  李博士最爱评析别人,却不理会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他的精神构造实在令大多数人羡慕。

  巴格休惑星是个深具发展潜力的边境星域要地,太空船与人力物资大量流入流出,希望、活力、成功与失败在此熙攘起舞。“正直老人”号夹杂在上万艘太空船队当中休息着以准备下一次的飞航,然而船内的人并没有休息,大家各自采取合乎自己心情与个性的想法与行动。

  方修利非自愿地成了名人,依李博士的说法就是“名气乘着光速飞涨”,而且他的名气还伴随着通货上的价值。先前他的身价有二百五十万达卡赏金,当事人看了电视以后坐在椅子上细数到底有几个零,这金额已经够使一个小市民全家四口吃香喝辣四个半世纪以上。唉,就算铁达尼亚缺点一大堆,但他们就是不小气。

  真想自己逮捕自己去赚这笔巨额奖金,话正要出口,方修利却顿了一下。他想起他之前也曾经讲过类似的笑话,也想起死去的莉拉·佛罗伦兹,内心罩上了几分酸楚。莉拉一事虽已成过去,而害死她的凶手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想必现在应该在天国,还是一般人所说的地狱里大开盛宴吧,方修利已经仁至义尽,现在只需为死者祈求冥福了。

  真要能看得这么开就好了,偏偏方修利就是做不到,而他自己也为此感到意外。若是按照莉拉生前所希望的打倒铁达尼亚的话,也许他就能从这份怅然中解脱吧。

  方修利如此认真思考着,但在旁人眼中只觉得可笑。这名青年不过是一艘走私船的代理秘书长,连个惑星的管理权也没有,还想“除掉铁达尼亚”,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其实,铁达尼亚对方修利的敌意全是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一个人挑起的;莉拉·佛罗伦兹是一个为方修利做蔬菜蛋包饭的少女:她却被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逼死了,因此方修利必须为她报仇,这也是他应该做的。

  革命原本就是一场面包争夺战,为了蛋包饭而战又有哪里不对!

  “原来小小的蛋包饭可以牵动宇宙的历史,可见食欲是不容忽视的。”

  做出如此结论的李博士不仅坐而言,同时也能起而行,他无视方修利的个人意愿,径自成立联合反铁达尼亚统一阵线的计划。当这道联合阵线诞生之际,不可或缺的武力核心就是“流星旗军”,就像做雪人需要石头做中心,不管石头有多小。然而流星旗军目前的名声不断下跌,凡闻言者均皱起眉头与嘴角答道:

  “流星旗军?他们已经不行了,只能当当铁达尼亚身边的配角,再怎么比也比不过铁达尼亚的藩王与四公爵。”

  这是多数人的见解,看来流星旗军已经沦为被唾弃的罗宾汉了。

  “没办法,只有按部就班地做下去了,俗话说一千光年的路也是从一步开始。”

  李博士提及这个属于一般市民道德的俗谚,方修利则难得开口反驳:

  “我有句更合适的台词。”

  “说说看。”

  “就是‘这世间没这么好混’!”

  反驳的水准不够高,引不起李博土的回应。无论是“当不了大学教授的宇宙海盗”或是“当了宇宙海盗的大学教授”哪种批评都无所谓,李博士个人决定在这现实的地平线上以方修利为题目写一篇惊世论文。

  Ⅱ

  人在团体里的分工是自然形成的,以方修利一行人为例,负责会计的是亚朗·麦佛迪。他深爱着他的存款,而铁达尼亚的特权却百般阻挠这段美丽的爱情。既然无法施展自己对存款的爱,他只有发挥对钱的博爱精神高声疾呼。

  一行人需要活动资金原本就是事实,无关乎麦佛迪的音量。太空船“正直老人”号是名满天下的武器走私船,只可惜它太穷了。憎恨穷神远胜过死神的麦佛迪简直无法忍受同船者如此缺乏经济观念。

  “咱们去偷袭矿山惑星或是商船来挣钱好不好?真有心跟铁达尼亚斗的话,武器的支出是少不了的,就算是把银河系恒星变卖成现金仍然不够用!”

  对于“有心”这个前提虽尚存些许疑问,但麦佛迪的建议是对的,人类社会既是在货币经济之下成立,没钱买武器也就没资格向铁达尼亚叫阵。

  “是啊,没有错,应该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亚朗·麦佛迪内心怨恨着方修利,没道理对他产生好感或共鸣。就算想倒戈到铁达尼亚阵营,这种行为只会招致自己勒死自己的后果,麦佛迪心里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对于曾经隶属铁达尼亚的基层单位结果成为逃兵的麦佛迪而言,铁达尼亚一天不除,他心爱的银元就一天拿不回来。因此,即使麦佛迪全身细胞都看不惯方修利这个人,想借助他超乎常人的军事才能却是事实,不能在此时出卖他。所以麦佛迪开始动起脑筋,想着如何将方修利的军事天分转换成经济效益。多事的策士们在方修利身旁左看右看,脑里盘算着数学公式。总而言之,方修利虽身为一个逃亡者却不想学一般逃亡者的心态,这是李博士的观察所得。然而积蓄的能源还差一步就要爆发,因此李博士觉得有需要磨一支针来刺破汽球。李博士是个为求知识真理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如同爱说教的大人硬推给小孩读的童话里总是说“勤勉永远胜过懒惰”。

  正当铁达尼亚一族的首脑们针对方修利议论纷纷之际,他本人却完全不想对策,每天游手好闲。还以为他待在“正直老人”号的船舱里想事情,其实他早就拿着身上仅剩的全部财产出门去了,连知会一声也没有。两个老部属心想他大概是到拉托鲁街的风化区去了,果然不出所料,一下就在那里找到他的人,说来实在惭愧。

  “方修利提督在哪里?”

  “天花板下,女人身上。”

  看来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方修利并非好色或淫乱之徒,只是反应出一般健全肉体所该有的正常欲求罢了。

  如果无事可做,一般人自然会去找乐子打发郁闷,对方修利而言,同时也是无意识的逃避行为,独处时就是想起莉拉的一举一动,只会让他心情更加沉闷。

  方修利身旁的两个老部属:米哈鲁·华伦柯夫与路易·艾德蒙·巴杰斯见了长官的通缉令,反而乐观地说:

  “瞧,咱们的方修利提督已经成了名人,不久前还只是个受雇的司令官而已呢!”

  “看来我们也出运了,身价有这么多奖金耶。”

  当然,他们对自己的际遇并不如嘴上所说的那么乐观,因为他们面对的敌人是铁达尼亚,也就等于跟全人类社会为敌一样,听了就忍不住发抖,然而仔细想想,再坏也不过如此,除了将错就错、自嘲到底以外,心头很难取得平衡。与其懊悔痛哭,华伦柯夫与巴杰斯自然而然选择了一笑置之。只是再笑下去下巴很有可能脱臼,体格高大的华伦柯夫与中等身材的巴杰斯都在引颈期盼着长官下定决心那一天的到来。

  另外还有一对夫妇也跟他们一样在等着方修利下定决心,他们就是“正直老人”号的船主康普顿·卡基米尔与其妻米兰达。米兰达个性豪迈爽朗,却不代表她是个粗线条的人。其夫卡基米尔船长外表温厚,行事深思熟虑,却毅然投效反铁达尼亚阵营,拉拢方修利参与攻击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举止实在大胆。而李博士认为:

  “他最胆大的行为就是跟米兰达结婚吧。”

  这不是毁谤,因为连米兰达听了也笑着表示同意。

  某日,米兰达与卡基米尔船长既有的人脉里出现了一名男子,曾经是卡萨比安卡公国公主殿下的米兰达握有相当丰富的人脉关系。

  “此人名叫沙朗·亚姆杰卡尔,怎样?听过吗?”

  米兰达带着笃定方修利想不起来的表情向他询问。

  虽然花了一些时间,但方修利总算答对了。沙朗·亚姆杰卡尔是维尔达那帝国军队里的青年提督,在席拉克沙星域会战当中担任提兰基亚公国舰队的军事顾问。结果在面对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完全无缺的作战指挥之下吃了败仗,既然无法回国就只有四处流亡,他在此役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战败责任归属并不在他。

  然而他目前却与方修利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个结果与其说是偶然还不如说是双方的选择同样了无新意吧,逃亡者一般都会以巴格休为暂时的栖身之地。来到巴格休之后就可以判断自己是否该与这个惑星同流合污,还是选择继续前往其他星球。这个星球商业活动频繁,各式各样的职业与集团应有尽有;整形外科医生、文书伪造专家、走私业者、变装师等等诸如此类绝不受当政者表彰的人处处皆是,于是米兰达得以藉此管道接触到这位失意的败将。

  “亚姆杰卡尔提督与铁达尼亚有仇,人脉也丰富,也许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我明白你另有想法,先见个面应该没关系吧?”

  方修利默默颌首。

  Ⅲ

  方修利原本翌日就与亚姆杰卡尔约定会晤时间,却在九月第一个星期五遇见一名男子之后不得不暂时延期。

  此人年约三十五岁左右,长得并不算丑,却引起方修利莫名的排斥感,他们是在一个名为“萍水相逢小站”的酒吧相遇的。方修利与米兰达在此预约桌位准备与亚姆杰卡尔碰面,于是先来此做事前调查,然而百密总有一疏。当米兰达与店老板交涉之际,方修利则待在店内一隅啜着威士忌。此时桌前冒出一个人影大咧咧地坐下,逼得方修利不得不看向这个身穿灰色军服并以此为傲的男子。这名铁达尼亚人端详着方修利的表情,以含糊的语气确认:

  “忤逆铁达尼亚,还自称英雄的智障就是你吗?”

  “戴着铁达尼亚的狗链鞠躬哈腰的智障是你吧?”

  方修利与这名铁达尼亚男子交换着充满敌意的视线,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方修利错失了逃脱的时机,只有想办法找机会反击,只是还不清楚对方是否有携带武器。

  方修利心里明白,就算给他五百年,他也不可能跟这男人交朋友,他跟那种明明被套上了项圈拴起来还沾沾自喜的人种向来没有好感,也正是这项特质左右了他的人生,改变了历史。方修利一站起身,男子也随之起身阻住他的去路并自报姓名。

  “我是铁达尼亚藩王府参事官多纳德·法拉阁下的秘书。”

  原来是铁达尼亚走狗手下的走狗啊,方修利满心的不屑。而男子的不屑表现得更明显,他涮涮舌尖同时预告。

  “你的霉运到此为止了,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会把你五马分尸,谁叫你是他可爱胞弟的仇人。”

  这句“可爱”带有分不清是毒气还是瘴气的成分,因为哲力胥与亚瑟斯兄弟感情不睦已是铁达尼亚众所皆知的事实。此时方修利看到说话的男子脸部表情大变,回过头则看到米兰达,她才和老板谈完话走出职员室,只见她眼里雷火交加,男子身子一晃打算逃开。

  “站住!”

  声音像成了一颗石头击中对方,身着铁达尼亚军服的男子步伐踉跄、惊慌失色,全身的毛孔喷出狼狈与恐惧。最后他睁大眼口,弓着身子摔倒在地,因为米兰达抓起桌上的花瓶猛力一丢,花瓶“咻”的一声砸中了男子头部。

  “他是谁呀?”

  方修利提出理所当然的疑问,米兰达背对着他回答:

  “他是我老公的仇人!”

  方修利一听就懂了,米兰达的丈夫卡基米尔船长被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毁了声音,下令的是亚瑟斯,而米兰达仍不断追查着执行这项残酷命令的刽子手,铁达尼亚内部人事调动后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做梦也想不到会与被害的仇家偶遇。一切只能说巧合,怕是店名招致一方的幸运与另一方的霉运吧。

  “总算再次给我遇上了,亏他能安然活到现在。”

  米兰达公主殿下语带保留,却能明显看出她内心的复仇热血正在沸腾着。带着花瓶碎片与少量血迹的男子硬被拖起,他忘了痛楚死命辩解。

  “等等,是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下的命令,我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那个变态伯爵已经以死抵罪,这次轮到你了,做事就是要按顺序来。”

  被米兰达一把揪起衣领,铁达尼亚的小卒发出惨叫,语气满是乞怜,但米兰达不因此上当,她嘲弄着男子的三流演技。

  “啊啊,好凄惨的叫声,我家老公不管被整得多惨都叫不出声来,他一定很想找个同伴。”

  这时,围在四周看好戏的人群突然瓦解,物体重击声中混淆着“铁达尼亚的人来了!”的叫声。

  灰色军服源源不绝地涌出,如同一个庞大的泡状怪物现身一般。制服、纪律与服从三项要素将铁达尼亚的士兵训练成面无表情的半机器人,米兰达锐利的视线瞄向窗外,阻隔了店内与街道的硬玻璃外面,灰色的人声鼎沸。

  “快逃,修利,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米兰达的话是无庸置疑的,方修利挪身一退,一根硬质橡胶警棍水平扫过他的头部前半秒所在的位置,他则迅速以腿扫过对方不稳的脚,铁达尼亚士兵像一根腐朽的柱子跌在地上,惨叫的同时又传来一声惨叫,因为米兰达以她俘虏的脸为盾迎接警棍的一击,倒霉的男子被自己人的警棍打碎鼻梁,满脸是血地昏了过去。

  “不准杀他,绝对要活捉,谁敢抗命就等着接受铁达尼亚的严惩。”

  铁达尼亚的严惩规范了士兵们的行动,混乱的人涡之外,一个身着西装的平凡中年男子如此下令,他低喃着。

  “真是个无趣的差事,不能耍手段又不能设圈套,不必找我任谁也办得到。”

  接着心思一转,此人提高音量喊:

  “别管其他人的死活,反正留着也只是无益社会的害虫,趁机来个大扫除也好。”

  此人便是全铁达尼亚,亦即全宇宙最高明的选举专家多纳德·法拉,他向来蔑视武力与暴力,这次的命令与选战比较起来显得粗鲁混乱多了,因此他想要赶快结束这件无聊的工作,回到他原有的岗位上。巴格休惑星改选半数民代的投票活动将在二十天后举行,若是少了法拉从中斡旋,亲铁达尼亚派的席位恐怕会锐减,相较起选战的兴奋与刺激,法拉眼前的动作片只是一场闹剧罢了。

  然而对方修利与米兰达而言,这场闹剧却事关自己的命运,两人横渡人潮,又踢又打、低身闪过攻击、以肘部往后猛敲、夺下对方的警棍狠狠回击。

  看得法拉不禁频频咂嘴合计四十次,然而“寡不敌众”乃兵家最高真理,灰色军服群卷起一阵浪紧逼而来,重重的包围与擒拿终于制伏反叛者。虽然有不少人被撞飞或被推开,最后他们仍然成功完成一半的任务。男人被压在地上,女人则有如魔女般敏捷地穿过人墙逃逸无踪。

  于是,方修利继前些日子被亚瑟斯·铁达尼亚伯爵捉拿之后,再度遭到其兄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所捕。

  Ⅳ

  我怎么老是被抓呢?方修利有点佩服自己。这叫倒霉,还是自己太笨?这个问题另有解答,因为铁达尼亚的组织力远超过逃亡者的想象,依照麦佛迪中尉的说法来看,铁达尼亚比反铁达尼亚来得认真多了。

  被捕的方修利并没有遭到囚犯般的虐待,但也不可能得到礼遇。他被严密监控着,一群只能以年轻力壮来形容的男子负责看守他,此外脖子还被套上金属项圈,一听说有高压电就不能逞强,只有谨言慎行地与他们好好相处。

  多纳德·法拉并没有对囚犯报上姓名,所以方修利不知道他的来历,眼前这姓名不详的铁达尼亚人告知了他的命运。

  “哲力胥公爵的母亲气冲冲地说要活活削掉你三十公斤的体重。”

  “她要帮我减肥吗?”

  方修利的回答实在缺乏想象力,铁达尼亚人只有露出怜悯的笑容说明:人类的皮肤总重三十公斤,意思就是哲力胥公爵的母亲要活活剥去方修利全身的皮!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脑筋转弯让方修利脸上的笑意冻结了。

  对多纳德·法拉而言,替哲力胥公爵捉拿方修利只是偶一为之的消遣,他最关心的只有选举。

  方修利找不到机会逃脱,也无法得知外界状况,就这样连续吃了十五顿饭,菜色不差,却无法提振食欲。

  难道我就要像那个铁达尼亚人所讲的一样,被剥皮而死吗?想到那种可笑的死法,方修利升起一股火气。他经常身处与铁达尼亚敌对的际遇,然而这并非出于自愿。在凯贝罗斯会战中大破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是因为他在克尽艾里亚市都市舰队司令官一职,之所以杀了亚瑟斯·铁达尼亚是因为那个变态伯爵害死了莉拉·佛罗伦兹,每次方修利都处于被动,从来不曾主动挑战。

  然而方修利并没有将想法化为言语,就算自己是被逼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他有种自虐的感觉。逼急了就反击,呵,这不就是草食动物的行动模式吗?并不是说草食动物逊于肉食动物,只是一昧重复相同的防御与反击模式,反而让肉食动物图了个方便。反正身系囹圄什么事也不能做,方修利只有不断沉思。不过无所事事的幽禁生活很快便结束了,而且终点还主动走向他的身边。

  那是方修利囚禁于铁达尼亚驻巴格休惑星代表处第六天的事。拘留所的门无声地打开,走进一个身穿灰色军服的中年男子;此人应为铁达尼亚军事组织中级士官,极短的平头加上冷硬的蓝眼珠,为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的幕僚凯兹少校。

  “来吧,你可以直接晋见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真太便宜你了。”

  “我才不想见他。”

  方修利如小孩般冲动的反驳并没有挑起士官一毫克的情绪,他只是露出刻薄一笑走近囚犯,带着不知人权为伺物的态度轻而易举地抓起方修利,方修利被迫飞离地面两公尺,立在下士官筑成的圆圈当中。

  接着被迫在灰色墙壁的重重包围下步行移动了八十公尺的距离,转了好几个弯之后,来到一道正面看来大得吓人的门扉。紧接着一阵公式化的应答,门在方修利眼前敞开然后背着他关闭,于几近完美的机械性程序逼使下来到这里,方修利还来不及培养应有的恐惧与不安就被当成货品运到了目的地。

  方修利眼前忙着一名在魄力与威严上凌驾他数段以上的男子,毋须报上姓名,硕壮的骨架与厚实的肌肉,这名男子就是“威武”这个名词的拟人表征。此人年龄比方修利少两岁,就外貌与仪表来看,此人显得比较年长。

  此人正是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他凝视着被强行带来的俘虏有十秒半钟的时间,眼神仿佛在观察一只直立步行的熊猫,观察一旦中止他才开口:

  “不肖之徒方修利就是你吗?”

  “不是。”

  “不是?事到如今还想狡辩?”

  哲力胥朝俘虏的脸投以侮蔑的视线。

  “若你不是方修利,那又是何人?”

  “他的双胞胎弟弟。”

  “胡闹!你骗谁啊!”

  哲力胥的雷喝撞击着耳膜,使方修利花了五秒半的时间才得以重整反击的态势。摇头甩开耳内的残响,他那张硬嘴的引擎才开始发动。

  “胡闹的是你们吧!我几时反叛过了?部下或臣子违背主君才叫反叛,我可是从没拿过铁达尼亚的俸禄啊!”

  “大胆狂徒!”

  出乎方修利意料之外,哲力胥并没有动武,只是啐道:

  “很好,嘴皮很利,再磨亮一点看能不能斗得过我母亲,我没兴趣折磨双手反绑之人,但我母亲可不一样,你要明白,我母亲同时也是亚瑟斯的母亲。”

  哲力胥转过身,宽厚的肩膀断然拒绝与方修利持续这毫无意义的对话。方修利这才明白自己在哲力胥眼中有多么微不足道,哲力胥只把方修利视为“母亲次子的仇人”,方修利是平息其母内心偏执与盲爱的活道具,而不久就是死道具了。于是方修利下定决心,他已经被逼到死胡同了,所以他决定脱离眼前连草食动物也会反击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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