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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二月春色应偷红

  1

  一年前。

  郑小燕看起来很年轻,虽然她结婚七年,女儿都五岁了。良好的环境和安稳的生活,精心的保养与平和的心态,这些都会令人看起来年轻很多,郑小燕也不例外。

  她是这家商场的常客,没有特别的原因,只因为这家商场离家近,规模足够应付她的日常采购。

  郑小燕的采购过程很漫长,她有足够的时间精挑细选。她从货架间浏览而过,就像在画廊里欣赏展品,安静而沉醉。

  她每次采购的东西都不多,只是一些家居常用品,偶尔购买护肤品,她似乎不懂得辨别质量,所以只选择价格最贵的。

  李元亨很有耐心,总是在与她相隔两排货架的距离悄悄地观察着她。货架陈列品的间隙便是他的观察孔,他很小心,大部分时间如同蛰伏的冬虫,只需一双警惕的眼睛便可,所以,郑小燕从来也没有觉察出来。

  郑小燕像众多采购主妇一样推着一部购物车,在商场里面的主妇堆里她并不算扎眼,她的发型和穿着都尽量朴素,颜色也很清雅,如果仔细观察,当然能看出她的美人胚底。修长的细腿,紧缩的蛮腰,胸部并不十分突出,却显得舒展而饱满,眼角若隐若现的细纹如春水含露。李元亨喜欢看她裸露在高跟凉鞋外的脚趾头,示威似的微微翘起,充满少女般的调皮和挑逗。

  好几回,罗贞洗澡出来,裹着半截浴巾,架着粗腿在床头涂染脚趾甲,李元亨很认真地审视过她的脚趾,每一根都仿佛世袭皇位般剑拔弩张,毫不相让,让李元亨对它们五位能够相处至今心生敬意。

  罗贞的胸部也许更加舒展和饱满,可以象征祖国,相比之下,郑小燕更像是东三省,这种对比让李元亨更加热爱郑小燕那片肥沃的黑土地。

  手机在裤兜里响了一声,李元亨便迅速摁掉,他已经有资格摁掉任何人的电话,需要事后寻找借口的人不会超过三个,罗贞算一个,她父亲罗仁礼算一个,最后一个是机动的,可能是任意的某个大客户。

  这个时候他需要全神贯注,郑小燕能展示给他的瞬间只有一次,每一次也就一瞬间,虽然每次的瞬间都一模一样,就好像每一次奔赴茅房,畅顺的感觉尽管雷同,但总让人愉快。

  郑小燕终于走到了日化品架前,她漫不经心地看着,一只手轻轻滑过陈列的货品,不经意间在廉价的眉笔堆里停留了一下,一枝眉笔在食指与中指间灵巧地翻飞闪过,悄无声息地滑进了腋下的坤包里。

  整个过程就在一瞬间,动作赏心悦目,仿佛她就是表演中的魔术师,马上坤包里会长出一朵花来似的。

  李元亨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脑海里还有那枝眉笔在翻飞。

  郑小燕眼角的纹路清晰起来,笑意就像掠过投石的水面荡漾开去。

  在靠近收银台的一根柱子的边上,站着一位身着深灰西服的矮胖男人,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很睿智和优雅,从他的角度是看不清楚郑小燕的动作的,只不过他更多的注意力是在李元亨身上。郑小燕走近收银台的时候,他闪到柱子另一边,直到郑小燕往地下停车场而去,李元亨也进了地下通道门后,他才闪出来,并且悄悄跟上。

  郑小燕跨出楼道门,她知道门边有一个垃圾回收箱,所以预先伸手掏出了包里的那枝廉价眉笔,在经过垃圾箱的时候,手一扬,轻蔑地将眉笔扔了进去。

  免费的东西她是不会要的,廉价的货品她也不会保留,就如在飞机上捡起邻座遗下的半包纸巾,你不可能留着自用。

  但有人会需要,跟上来的李元亨看着消失在车库一头的郑小燕,然后从垃圾箱里将那枝眉笔捡了起来,他掏出一个小皮夹,上面别了许多同款式的眉笔,将新捡的这枝别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李元亨去取车,在掏出车钥匙的同时,手机响起来,这声音在这个封闭安静的地下车库里显得尤其刺耳。

  电话是秘书打来的,问他几时可以到公司,广告公司的人带着策划案过来了在等他开会。

  李元亨说:"我马上回来。"挂了电话,刚抬头,一辆红色小车突然冒出停在他跟前,玻璃窗降下,郑小燕伸出半个脑袋,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

  李元亨下意识看看左右,说:"哦,刚到,刚到,准备上楼去买点东西,你呢?刚到还是离开?"

  郑小燕笑了:"离开。"说完要升上玻璃窗。李元亨好像想起什么,连忙示意她把窗子降下来。

  "还有事?"

  李元亨掏出一张请柬递过去,"明天晚上,结婚周年,和往常一样,在家里聚会,罗贞让我今天派完这几张,呵呵,这下省得去周医生诊所了。"

  郑小燕接过来,看也不看就扔到旁座上,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李元亨被她看得有些局促,挥挥手让她走,郑小燕突然咧嘴一笑,很有深意地说:"先祝贺你,又一年了,不过,日子还长着呢,呵呵。"

  看着郑小燕的车离去,李元亨有种说不出来的懊恼。

  李元亨的车也离开车库的时候,着深灰西服的男人从楼梯口走了出来,迅速钻上自己的车,一辆黑色日本房车,从事他这个职业的人在生活用品上通常都很低调。刚要启动汽车,他的电话响了。

  "国荣,你在哪儿啊?"

  "出了个诊,在回诊所的路上,有事吗?"

  "明天是李元亨和罗贞结婚周年,我们要去吃晚饭,你要记得啊,这个不好失约的。"

  "好的,我会和接待说的。"

  "不用啦,我刚才打电话到你诊所,英子接的,我已经和她说了,让她明晚不要接病约了。"

  "哦,知道了。"周国荣不太喜欢妻子这种先斩后奏的方式,好在这种情况极少发生,甚至郑小燕结婚六年来上他诊所的次数加起来还没有手指头多。

  2

  李元亨匆匆赶回办公室,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夹上桌面上几张乱七八糟记了些句子的纸就往策划室走去。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将断断续续的思路记在纸上,外人如看天书,他却能一目了然。

  公司在中国注册了新的红酒品牌——"偷红"。这是一个大胆的尝试,之前几个自有品牌名字都显得平庸无奇,"醇红""甘露红""玫瑰红"之类的,因此市场走势也就一直平淡无奇,公司能支撑到今天,靠的是品牌,旗下现在已经拥有了十多个红酒品牌,在中档价位形成了围攻之势。这么说吧,消费者需要购买中档红酒,随便到一个超市,看见品牌众多,每个消费者总有自己的理由选择打动他的那一瓶,而对于李元亨来说,不管消费者如何选择,有68%的机会是在购买他公司的品牌,这就是市场占有率68%的意义。

  策划室里烟雾迷蒙,这是公司唯一允许吸烟的地方,这似乎是约定俗成的,动脑子的地方不宜禁烟。

  李元亨朝里面四位广告人点点头,在居中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对秘书低声交待:"让各部门经理都进来。"

  人齐后,李元亨伸手做个"请"的姿势,广告人里站起来一位瘦高个,脸色苍白,开口却声音洪亮,李元亨见怪不怪,搞策划的,都有许多给自己撑自信的招儿。

  幻灯片亮起,一张设计精美的海报跃在银幕上:昏暗的酒吧一角,一个中年男人优雅地靠在吧台上,他可能在注视舞台上的演出,在他手肘旁边,是一杯红酒,被喝过一小口,杯沿上有残留的酒液。

  海报充满迷醉的感觉,据设计者——那位瘦高个嗓音洪亮地介绍:"这是一个充满陌生、充满未知的空间,一个孤独的男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的心里一定充满渴望,他渴望发生一些故事,而这些故事本来一辈子也不会发生在这种男人身上,但是他渴望发生,所以,他来到了这样的酒吧里,寻找并等待着,他的心里有苏醒的蠢动和灵敏,但他的外表看起来如朽木般陈腐。等待的故事不一定会发生,但是,他可以为自己制造故事中的感觉,那就是——这杯红酒。"

  策划室安静得像太平间,收住了话头的瘦高个呆呆地望着李元亨,其他人也在等待着,对他们来说,李元亨的意见出来后,他们才有了坐标去发挥。如果李元亨认为创意是坏的,这些经理们马上就会找出一百条烂的理由,反之亦然。

  李元亨面无表情,沉思了一会儿,轻轻鼓掌,其他人立即跟上报以热烈的掌声,瘦高个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刚刚还挺拔昂扬的身形由于放松下来,反而显得佝偻了。

  掌声落下,李元亨站起来,走到银幕前,盯着银幕上的酒杯,这个杯子是画面的焦点所在,应该说,这幅画面的构图和拍摄都非常完美,不过他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说到底,就是想讲述一个道貌岸然的中年男人起了偷情的欲望,在没有得到满足之前,用红酒来聊以充饥。

  李元亨轻轻转过来,对秘书说:"毛毛,过来一下,小刘,搬张凳子到银幕旁边来。"

  毛毛走过来,李元亨让她站到凳子上,身体正好站到了银幕边上。

  李元亨比划着高度:"稍稍踮高一下脚尖,对对对,就这样。"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李元亨,他们等待着,等待着葫芦揭盖。

  "毛毛,你把手伸出来,你想象一下,你现在也在这间酒吧,这个男人背对着你,或者,是你悄悄走到了他背后,你现在伸手去端那个杯子,你想偷喝这杯酒,对,慢慢伸过去,好——停——别动,就这样。"李元亨迅速退开几步,凝神看着这个画面。

  突然,房间里响起了一个人的掌声,瘦高个突然站了起来,大力拍着手,激动得几乎变声地嚷道:"妙妙妙,太妙了,就是这感觉,我一直在苦想的答案就在这里,这才是真正的偷红,太妙了,太妙了。"

  瘦高个或许是太激动了,他跳出来,疾步走到银幕前,时而倾身,时而退后,赞赏道:"完美的意境,绝妙的暗喻啊,女人的手从后面伸来,那不正是这个男人所期盼渴望的故事么?故事即将发生,从这半杯红酒开始——太妙了——我们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想象,这只玉手不是真实的,而是这个孤独男人的想象,他独饮落寞,想象着后面一只伸过来的玉手,想象故事的开始——太棒了——"

  瘦高个的激动终于感染了众人,策划室爆发出异常热烈的掌声。李元亨也露出了微笑,让人开了灯,回到自己座位上,抽出文件夹里面天书般的纸,看了一眼说:"这还不够,我这里想了一句话,我希望你们再动动脑子,把它对成两句工整的,作为包装上的宣传语。"

  李元亨走到白板前,写下"二月春色应偷红"。他指着这句话解释说:"事实上,我决定用-偷红-这个品牌时,就已经有这个句子的意境了,中高档红酒的主要消费群是城市中年中产人士,这类人通常事业有成,生活无忧,多数已婚有子,那么,他们会在什么情况下喝红酒呢?应酬吗?不不不,中国的国情是应酬用白酒,喝红酒一般是在需要讲究情调,又不想喝醉或者没必要喝出豪情万丈的时候。比如,这个苦闷的中年男士,多年的婚姻生活对他来说可能如同白开水,开水就是开水,不管怎么喝也不会让你迷醉;事业拼搏像白酒,要拼出一股劲来;而红酒呢?红酒是私密的,隐私的,像情趣内衣,大家都梦想拥有和体验,但是你通常不会公开承认,甚至不会去讨论它。所以,它是二月的春色,青青涩涩,哪怕只偷偷盛开一朵花,那就是一个完美的春天。"

  "八月秋风来窃香。"瘦高个推推眼镜,仿佛已经深深意会,得意地念出这句。

  李元亨仔细品味了一会儿,笑着说:"工整倒是工整,但意境不对,秋风太张扬,窃香就更为低级趣味啦。"

  众人嘲笑起来,瘦高个耸耸肩,有些后悔过早暴露了自己的低级趣味。

  "不用急,慢慢想,今天先到这里,下周我们再讨论。"

  3

  早上起床的时候。罗贞说她不到公司去了,要去酒店订餐,每次家里搞聚会都是西式自助餐形式,由酒店西餐厅带着全套的行头上门。

  "亲爱的,你说今晚做俄式餐还是法式餐?"罗贞问他。

  李元亨一边系着领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有区别吗?"

  "当然有,你吃不出区别来吗?"

  "还不都是面包牛排沙拉么,随便你啦。"

  "可你也是主人之一嘛,这种事情应该我们一起决定,是不是?"罗贞做出娇羞的样子,李元亨一乐,他们在一起恋爱加结婚也有五六年了,真佩服罗贞还没失去少女情怀。"那就俄式吧。"

  "俄式的汤太酸了,面包也没有法式的花样多。"罗贞歪着脑袋,仿佛两套菜色已经做好了,摆在了她的脑袋里。

  "那就法式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主意,你是男人,要有主见的,到底是法式还是俄式?"

  "有德式吗?"李元亨突然问。

  "好像没有。"

  "那就是法式吧。"

  "好吧,听你的。"罗贞高兴得跳起来,捡起地上的浴巾去洗澡了。

  4

  顾胖子怒气冲冲的时候,公司里谁也不敢阻拦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长驱直入,闯进李元亨的办公室。

  此人是兴师问罪来的,他曾经是公司的最大客户,一个区域代理商。他是公司创业之初第一批建立起来的客户,因此,他自觉有权利也有义务教训后生之犊李元亨。

  "李元亨——"顾胖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你凭什么停了我的货?"

  "顾总啊,请坐请坐,有话好说。"李元亨有点怕他,刚进公司的时候,他是销售员,当时就负责顾胖子的那块区域,没少挨他训斥。

  "哼,我说李元亨,你小子算哪根葱?当年给老子提鞋都不配,别以为做了乘龙快婿,这企业就你说了算了,告诉你,没有老子,罗仁礼也没有今天。"

  李元亨最怕他提这个"婿"字,一听这个字他就头皮发麻,脸色也不由地阴了下来,干脆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顾总,贵公司拖欠货款已经超过信用额的50%,这已经是破例了,再说,公司有公司的制度,我们规定超过信用额度10%就必须停货收款。"

  顾胖子一听脸都气歪了,一堆肥肉在脸上蠢蠢欲动般颤抖着,一时又找不出驳斥的理由,只好按原思路继续下去:"我告诉你李元亨,你小子懂不懂怎么做生意?不懂就请你老丈人来和我说。想收我的款,就凭你?还不配。"

  "顾总,生意上的事,我的确还需要向您老学习,但是您也清楚,公司有公司的制度,您的信用额度是所有代理商中最高的,因为我们有多年合作的基础,谁也不想因为一时的资金流而葬送了难得的合作伙伴……"

  顾胖子蹬鼻子上脸,李元亨的软化正是他硬化的催化剂,"李元亨,你也知道合作伙伴这个词啊,什么叫伙伴,伙伴就是,当年你老丈人创业的时候,积了一大仓库的货,是我拉他一把,提着现金来提货,帮他分摊了库存,不然,你今天哪能坐在这位子上指手画脚?哼——"

  李元亨知道他的脾气,发起横来是无理取闹型的,又是公司最老的客户,这么僵持下去只会被逼入死角。李元亨一时也没有好办法,干脆不出声,两人僵坐着。

  秘书毛毛在这公司待的时间不短,从顾胖子横冲直撞的气势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赶紧给罗贞挂电话求救,好在罗贞订餐的酒店就在附近,很快赶了过来。

  罗贞在门口向毛毛大概了解了情况,便推门而入。随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一副很意外的表情看着顾胖子惊喜地叫起来:"哟,顾叔啊,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我家老爷子前天还说很久没见您了,让我找个时间陪他去您公司转转,找您下两盘棋呢。"

  顾胖子见到罗贞,气也消了一大半,嘿嘿笑起来,说:"贞贞啊,你爸真这么说?那可不行,他身体不好,一会儿我办完事就去看他,这老头,脾气大得很,我悔个棋都大惊小怪的,不稀罕跟他下。"

  0

  0

  "好啊好啊,顾叔,干脆现在就走吧,我正好要去我爸家呢。"罗贞朝李元亨眨了眨眼,她看出两人已经僵上了,都没好脸色。

  顾胖子突然反应过来,脸上的肥肉摇得跟风铃似的:"不行不行,你的李总经理现在要断我的活路,不给我货了,我哪还有脸去见罗老头啊。"

  "哎哟,顾叔,生意上的事,您让下边去交涉就行了呗,还用您老亲自上来?你看我爸多聪明,甩手让元亨去管,自己天天溜鸟学唱戏,您放心好啦,您是老主顾了,元亨哪能不给你面子嘛,我向您保证,这事元亨一定会给您老满意答复的,元亨,是不是?"罗贞瞪了李元亨一眼,挽起顾胖子的手就往外拉。

  "好好好,就信我大侄女这一回。"顾胖子笑得花似的,临走还回头看了李元亨一眼,想损他两句,被罗贞一下拉了出来。

  李元亨长长舒了口气,这种情况虽然不常见,却偶尔就能碰上一两回,像个地雷似的。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紧张尖锐的空气一下子变得虚无飘渺,如同硝烟战火过后的宁静山野,死寂的尸体伴着山花摇曳,伫立其中,心随着轻了,脚下的大地变得不真实,拼杀溅血如同隔世之远,焦土腐尸化做昨日黄花。

  李元亨抓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08主题:战地黄花分外香。"

  很快,一条短信息回了过来——"战地?时间?"

  李元亨笑了,他抓起电话,"金山酒店吗,我订个房……"然后他找出一张花店的名片,打电话过去:"我要订花,玫瑰、菊花、百合、康乃馨,对,各两百枝,哦不,四百枝,两点之前,送到金山酒店2012房。我有个要求,不要叶子,你只要把花摘下给我送来就行,叶子花枝全部剪掉,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足够你们剪的了,加20%修剪费?呵呵,没问题,不过如果玫瑰的刺没修干净,扎了我,你们就要赔我200%,没问题是吧,好,请准时。"

  这时,他才回复刚才的短信息——"金山2012,两点。"

  5

  她没有敲门,像往常一样,推门的方式很轻,似乎害怕打扰了里面睡熟的人。

  门悄然滑开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甚至闭上眼睛。虽然她已经十几次推开这样的门,但她知道,这扇门后面永远有让她意想不到的东西。这是她和他的约定。

  那是约定的第一条,幽会主题,今天的主题是"战地黄花分外香"。有时候她会在来的路上猜测,当她发现自己的猜测永远错误时,她感觉很幸福。

  如果猜测正确,那么惊喜就不再成为惊喜,后来她觉得猜测是愚蠢的,假如有一次不幸猜中,那次幽会就会彻底失败,这种挫折会像液晶屏幕上的黑点,扩散到未来每一次的幽会中,像魔鬼的阴影,无声弥漫,就像草草收场的失败人生。

  郑小燕刚迈进房间,一双温暖的大手就从背后捂住了她的眼睛,一具男性宽大裸露而温暖的身体贴在了她的背后,脸上和身上的痒感令她格格笑起来,"呵呵,你要让我猜猜你是谁么?"

  后面的人并不想回答她,掏出一块黑布,迅速蒙上了她的眼睛,在脑后打了个紧紧的结。

  "这就是你说的战地?有黄花么?战士的尸体还在吗?"郑小燕调侃道:"也许尸体会让我兴奋呢,如果看不见,踩上尸体我会被吓着的,元亨。"

  这时候,已经由不得她了,李元亨抱起她的身体,走进洗浴间,浴缸里盛满了血色的液体。

  空气中充斥着红酒与热气混合出的暖烘烘的气息,一股浓烈情欲的感觉倾刻间像无数条虫子爬满郑小燕的皮肤,侵入肌体,她的身体瘫软无力,任由一双男人的手慢慢褪下最后一件挂碍之布。

  李元亨没有把她抱进浴缸,只让她站着,用一只大杯子将浴缸里的血色液体一下下地泼洒到她身上。郑小燕被他逗乐了,轻轻跺着脚说:"好冷,你让我进浴缸吧。"

  李元亨没有理她,继续一下下地泼着,每泼一下,都能听到她情不自禁地呻吟一声。这种呻吟让他的心跳逐渐加快。他闭上眼睛,不再看眼前这具仿佛淋满鲜血的肉体,只是用鼻子深深索取着空气中热腾腾暧昧的情欲之香,郑小燕的呻吟在他耳边一波一波荡漾开来。

  "元亨,抱着我吧,嗯,元亨。"

  李元亨沉默着,呼吸声越来越重,他站起来,摘下花洒,扭开水龙头,转向郑小燕的私处。郑小燕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热浪自小腹间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她下意识地大吼一声,双腿紧紧并拢曲起,双手突然紧紧揪住李元亨的头发,将他的脸死死按在自己的大腿边沿。

  李元亨自头皮上传来的痛感如同一支利剑突然劈开了他的身体,割断了身体里所有紧绷的血管,仿佛压抑了千年的浑浊之血迸裂而出。

  李元亨低头顺势将肩膀一挺,郑小燕的整个身体腾空而起,一股凉风瞬间将她包裹起来,李元亨已将她抱到房间,一只手将床罩掀开,把肩上的温软人儿重重地扔到床上,那张铺满了花瓣的大床被震得颤抖起来。

  "啊——"郑小燕尖叫起来,手舞足蹈。

  李元亨跳上床,跨坐在她的身上,抓起床头的润肤乳,用力挤压出一条细长乳白的细线,像一条小白蛇似的盘蜒在郑小燕的腹部。

  "那是什么,元亨。"腹部的凉意让郑小燕突然收紧肚子,双腿高举乱舞,无奈胯上被李元亨紧紧压住动弹不得。

  李元亨扔掉瓶子,双掌张开,将润肤乳液在她的身上揉搓起来。正面搓完,又粗暴地将她翻了个身,又捡起瓶子重复刚才的动作,再将她身子转过来,他满意地看到,郑小燕的身体已经沾满了花瓣,一片片红红紫紫的花瓣如同油画里的粗笔浓彩堆砌起一个抽象的人体。

  李元亨跳下床来,再次抱起郑小燕。

  "你要抱我去哪?元亨,元亨。"郑小燕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大声抗议起来,虽然她知道在这个时候抗议是无效的,幽会时的主人永远是李元亨。她只能——并且只愿意做一只被宰割的羔羊。

  李元亨将她轻轻放了下来,她感觉到自己胸前是一根冰凉的钢管,李元亨此时在她后面,毫无征兆地,他突然撞进了她的身体,郑小燕感觉到体内一阵滚烫的热浪奔涌而来,她本能地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死死抓着前面这根冰凉坚硬的钢管,任由一阵阵的冲击,绝望地想到,自己的身体此时是多么的脆弱和无助,下一秒钟便会五马分尸般四分五裂,散成一片片杂碎,被炸飞得漫天遍野。

  李元亨将嘴凑到她的耳边,重重的男性气息在她脖子周围扩散开来。

  "小燕,现在你正趴在露台上,"李元亨抑制着粗重的呼吸,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前面是栏杆,对面有整栋楼的阳台,他们在看着你,你全身都沾满了鲜花,他们可以看到花瓣在一片片地飘落,——因为你在不停地扭着身体——"

  突然,李元亨猛地扯掉了她脸上的眼罩。

  "啊——"郑小燕不知是恐惧还是失措,突然尖叫一声,漆黑的眼前升起巨大的火焰,喷发出的火苗蹿上了她的身体,每一个毛孔都仿佛燃出了冲天的火苗。

  6

  李元亨与罗贞结婚四年,这是连续第三次办结婚周年聚会。他们住的房子很宽敞,是罗仁礼送的结婚礼物,老头子的潜台词是:你们可以放心生育,不给他生产出三个以上的孙子来都交代不过去。

  最良好的愿望和雨后彩虹搭的桥一样,听着说着都挺美丽,但就是不能用它来渡江。说白了,如果你想孙子多,自己得先多养儿子,哪怕是广种薄收,总还是有点收成的。老头子从青年折腾到中年,只折腾出一个女儿,半亩地想产千斤,那是"文革"时候的事——十万斤也不是问题。关键时代不同了,方法也应该有所改变。

  不过,唯一能慰老怀的是,女儿不必嫁出去,还招了个女婿回来。这就有了留得青山在的意思,暂时没打到草,没关系,兔子先搂回来了。

  李元亨在这个城市里的朋友挺多,但够得上受邀参加结婚周年这种聚会的,竟然一个也想不出来。李元亨为此事曾经黯然神伤过,在他的心目中,够资格的,应该是兄弟级别的。就像妻子罗贞的朋友一样,被请过来的,全是以姐妹相称。

  似乎她的姐妹又稍稍多了些,八点以后,家里能坐人的沙发、椅子、凳子,全被娘子军的屁股占领。唯一的男性李元亨偏偏还是主角之一,当仁不让地成了南霸天,接受了一晚上的婚姻男奴制度先进性再教育。

  后面陆续有夫妇赴约的,李元亨如蒙大赦,拉着丈夫们到露台抽烟。彼此其实都不熟悉,男人们的话题通常是政治和女人,而在这种情况下,女人不宜成为话题,便只剩下政治了。

  周国荣夫妇总是迟到,大家也习惯了,都知道那是郑小燕的原因,时间观念在她身上比风轻比云淡。当年同学的时候,作为中文系的才女,她常常为了一首诗、一篇散文在未央湖边待整个下午,罗贞是为数不多可以等她的人。甚至愿意陪着她在护城河上转到半夜。过了这么些年,陪伴郑小燕挥霍时间的人换成了周国荣,因此最能理解周国荣对郑小燕耐心呵护的人是罗贞,她常常说,老周对郑小燕的爱是不容置疑的,即便天下男人都出轨老周也不会。而罗贞的好朋友王笑笑似乎不赞同罗贞的观点,总是轻蔑地反驳说:"男人能有好东西么?狗可以不吃屎么?"罗贞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就改用人身攻击:"难怪你老嫁不出去,原因是有洁癖。"

  "关洁癖什么事?我哪有洁癖?"王笑笑奇怪地问。

  "每个男人都吃过屎,你还敢去吻他么?哈哈哈。"

  "我只是不愿意嫁给吃屎的狗。"王笑笑说。

  "笑笑,你这话更有问题了,如果男人是吃屎的狗,那女人岂不都成屎了?"

  罗贞是女人里面的粗人,她感觉不出这句话已经像水泥柱子,堵住了王笑笑的胸膛了。

  王笑笑本来是不吸烟的,但她找了根雪茄,象模象样地点了起来,罗贞嫌她污染空气,轰她到露台上去,"露台上有一群狗,你这坨屎快过去吧,小心狗多屎少,被撕碎了。"

  王笑笑只好走到露台上来,她也不往男人堆里凑,这露台很大,摆了两张长沙发,另一头有一套泡功夫茶的几桌和椅子,她就坐在那里,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漠然地望着楼下的马路。

  李元亨安静地走到她身后,手里端了两杯红酒,递给她一杯,也随意地站在一边,望着同一个方向。

  "你在等人?"李元亨突然问。

  王笑笑愣了一下,问:"我等什么人?"

  李元亨笑了,说:"我的意思是,你的样子像在等人,像——像望夫石。"

  王笑笑似乎被逗乐了,说:"是啊,望夫呢,狠心的夫君一去不复返,何时归家园啊。"

  李元亨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啊。"

  "呸,我夫君我都还没见过,你就咒他死啊。"

  一辆黑色房车从马路上缓缓驶过来,李元亨和王笑笑都看到了,两人都默默地注视着房车驶入停车场,倒车,停下,两边车门打开,一左一右下来一男一女。

  王笑笑突然觉得空气中有些刻意的尴尬,想说点什么,"元亨,你看下边,黑夜里驶来一辆黑色的车,下来一位黑衣男人和一位绿衣女人,呵呵,你会觉得不协调么?如果小燕也穿一件黑长裙,那就是协调的整体了。"

  "我不这么认为,你不觉得黑布上描黑色是徒劳多余的么?一抹绿色恰恰令这块黑布显出新鲜和活力来,正如——"李元亨突然发现王笑笑正是穿了一条黑色长裙,"正如你穿了一件黑长裙,而你别的胸花是翡翠绿,为什么你没有别一根黑木炭呢,呵呵。"

  王笑笑扑哧一声笑了,说:"有别木炭的么?不过,请你以男士的眼光来看,我别这个胸花好看么?"

  李元亨似乎有心与她过不去,似笑非笑地说:"你刚才看黑夜里的黑房车走下来黑男人和绿女人,你现在身上的黑裙配绿胸花正是楼下那一幕的缩影,如果你觉得楼下那幕画面好看,那么缩影也就好看——哦——我是认为好看的。"

  王笑笑有些无趣,站起来说:"失陪,我去洗个手。"她来到洗手间,对着镜子审视自己,审视身上的裙子,胸前的水泥柱子在慢慢膨胀。她恶狠狠地看着胸口上的翡翠胸花,突然伸手扯了下来,紧紧捏在手里,这一刻,她只想把它捏成碎片,捏成粉末,灰飞烟灭。

  "表姐,你果然躲在这儿呢,我们到处找你。"王瑛像一只快乐的鸟儿突然飞了进来,"咦?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怎么啦?"

  王笑笑勉强挤出微笑说:"刚才抽了半根臭雪茄,弄得我晕晕的,想吐。"

  "表姐,快出去吧,要切蛋糕了,罗贞姐让我到洗手间找你,说你准在这儿,哈哈哈,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王笑笑随口问着,一边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发际的几根乱发。

  "她说,一坨屎能在哪儿呢?哈哈哈,真恶心哦,亏她对着蛋糕还能想到这个。"

  "她当然能想得到,她又不是屎。"王笑笑说。

  "哦——那你还真承认自己是屎啊。"

  "滚。"

  切完蛋糕,按惯例,罗贞掀开大厅一角的钢琴布,表演者当然是李元亨。他弹得一手好琴,音乐学院毕业的嘛,只是很少人知道,他的专业其实是二胡,这年代,没有人会对悲悲凄凄的《江河水》感兴趣了,那承载了百年的绵长忧愁的确不适合这里堂皇晶莹的装饰,如泣如诉的曲子也缠不住这群衣香鬓影的红男绿女。

  "我要和元亨哥合奏。"王瑛自告奋勇地突然跳出来,脸上洋溢着绯红。

  "好啊好啊,欢迎我们未来的音乐才女瑛子与过气音乐老票友李元亨合奏——瑛子,你想弹什么?"罗贞说。

  "《小夜曲》。"

  "啊?夜曲啊,听了会让人发困的么?"罗贞打趣道。

  "不会不会,"王瑛很认真地看着她说,"很浪漫的,是不是,元亨哥?"

  李元亨笑笑,走到钢琴前坐了下来,挪出一半位置留给她,王瑛满不在乎地一屁股坐下,紧紧挨着他。

  曲子如涓流,滴滴答答洒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王笑笑突然觉得手心隐隐作痛,低头一看,竟然有些血丝渗出来,是刚才想捏碎胸花时被刺到了。突然,一张洁白的纸巾悄悄伸了过来,她愕然抬头,周国荣对她微微点头,于是她迅速接过纸巾,按在伤口上,紧紧攥着。

  一曲已终,两人初次合奏竟然意外地合拍,李元亨拍拍王瑛的脑袋欣赏地说:"不错啊,大有进步,天天在家练么?"

  罗贞走过来,拉起她说:"瑛子,会一曲就好了啊,别会太多了,你是学美术的,再加上一手好琴,岂不色艺双全?你知道这样的女孩子会招什么样的男人么?"

  "什么样的男人?"

  "老男人,老男人都叮这种鸡蛋的缝,不信你问问这屋子里的老男人,是不是啊?"

  大家善意地笑起来,罗贞却不领善意,说:"你看,他们都笑得不怀好意呢。"

  有人突然嚷道:"干脆让你家元亨收了做二房吧,省得你操这份心。"

  罗贞一愣,亏她见惯交际场合,马上回敬道:"这是让我当老佛爷呢,家里天天供两戏子,哈哈哈——走,瑛子,别理他们。"

  这之后,便是牌局的开张,一些需要早回的客人陆续告辞,郑小燕也走过来对罗贞说:"我们先回去了,家里的小孩交给保姆不太放心,怕是不肯睡觉。"

  罗贞知道她从不打麻将,也不勉强,那边牌友们催得紧,便与她拉拉手,说:"那好,改天我找你喝茶啊,老周,开车小心,你这娇妻的身子骨脆,别震坏了。"

  "没事,周医生不就是专门修理人体的么。"旁边一人插嘴。

  王笑笑当然是留下来打牌,她是罗贞的铁牌友。王瑛要告辞,她明天还有课,罗贞让李元亨送她,临走还拉着王瑛咬了一会儿耳朵,李元亨没注意到她一脸的坏笑。

  王瑛一路上静静坐着,一言不发,李元亨觉得奇怪,这孩子一向活泼好动,吱喳不停,便问道:"瑛子,你怎么啦,不舒服?"

  王瑛只是摇头。

  "瑛子,你的琴艺大有长进哦,天天练吧?"

  "我只会这一曲。"

  "一曲练得熟,也很不错啊,有空我借你些曲谱吧,我在谱子上作了注释的,你练起来会更容易。"

  "不了,一曲就够了。"王瑛落落寡欢地说。

  李元亨感到奇怪,转头看看她,不解地笑笑,摇摇头,转而专心开车,小女孩的心态他不懂,这年龄的女孩是容易为许多莫名其妙的理由伤感的。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王瑛说。

  "哦,那为什么呢?"

  "因为我就想和你合奏,所以,会一曲就好了。"王瑛说完,把身子往座位里缩了缩,仿佛完成了使命的气球,一下子泄光了所有的勇气。

  李元亨脑袋"嗡"了一下,车子跟着晃起来,他赶紧扶正方向盘,脑子里紧张地思索着应该说什么,这种暗示性的话他怎么能听不出来呢?

  "瑛子,你多大了?"他终于调整好了心态,将自己放置于长辈的身份,只有摆正了身份,口气才能平和起来。

  "成年了。"王瑛有些气恼他的这种语气。

  "呵呵,看出来了,瑛子的确是大姑娘了,"李元亨故作轻松,"那么——那么,"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那么,哦——你家到了,我就不开进去了吧。"汽车在小区门口停住。

  瑛子坐着一动不动,目光迎向他,问道:"元亨哥,如果你一定会出轨,你会选择我么?"

  李元亨很严肃地看着她说:"晚了,快上去睡觉吧。"

  "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我很丑吗?你看不上我?或者你现在不敢回答,因为你也吃不准,是不是?"

  看到她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李元亨意识到今晚她是必须要知道答案了,于是说:"瑛子,你不丑,也不是我吃不准,而是我不能,也不会,我为什么要出轨呢?你觉得我和你罗贞姐合不来么?"

  "可是,男人出轨也不一定是因为和老婆合不来啊?"

  "看你这个小屁孩儿,还一套一套的,呵呵,好好上学,别胡思乱想,今天的话就当你没说过,你元亨哥没有吃不准的事情,因为我很了解自己,你也要学着了解自己,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什么是适合你去做的,什么是不适合的。"

  王瑛死死地盯着李元亨,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或者想用凌厉的目光去逼供,盯了许久,突然她放声大笑起来,直笑得李元亨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王瑛举起一直紧紧抓在手里的电话,放到耳边说:"罗贞姐,我完成任务了,你都听见了吧,你老公是不会出轨的啦,他了解自己,哈哈哈。"说完朝李元亨调皮地眨眨眼,拉开车门逃似的跑走,只丢下目瞪口呆的李元亨还没转过梦来。

  李元亨有些恼火,为这事,他回到家后一晚上都没有好脸色,罗贞倒是满心欢喜和得意,看着李元亨恼怒的样子也觉得特别可亲可爱,睡觉的时候,极尽温柔挑逗,李元亨当然不是木头人,在罗贞不遗余力的舌头游走之下,忍不住暂时抛开个人恩怨,翻身上马,急风骤雨,摧花扫叶,罗贞配合着尽量迎合,酝酿着山崩地裂一刻的到来。

  阵阵春潮不断叠加,罗贞慢慢已陷入痴迷状态,她突然腰身急挺,不顾一切地将李元亨掀翻,一下坐起跨到他身上,这是每次顶峰将临时她必须应用的体位,李元亨说她潜意识有征服欲,不管是否,只有在这种体位上她能完全掌握主动,令自己快速奔上巅峰。

  意外的是,就在这一翻身的短短两秒时间里,李元亨竟然迅速疲软,再也无力挺进大别山了。罗贞不甘心不气馁,如疯似痴般埋下头去,拼命想唤回李元亨那兵败如山倒的激情。

  但一切都是徒劳,骤雨急停,只余阵阵残风在罗贞耳边呜咽,她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无助地任凭退潮的海水将她身上的最后一片海藻卷走,卷进遥远深邃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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