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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和“大人物A”、也就是我们的“老板”,如此这般地见面了

  1

  且说,我虽然害怕在雨滴、雾滴形成的胶质状的黑影里隐伏着“反面警察”和“山女鱼军团”,但是,我还是登上电车出发了。连列车员也叫我好生怀疑,他是不是私营电车工人革命党员,好像他就要用那把往车票上打洞的剪子咔喳咔喳地弄伤我周身的皮肤!因听说为有一位活跃分子把“转换”后的我当做故意化装为年轻人的了,当然那是错误的判断啊。不过,当那些人们用铁棍和钢管打倒我才发现我是真的年轻了时,恐怕更新了的头盖骨早就被打碎啦。对我来说,那种追认还有什么用?就算我是经过“转换”的,稀有的灵长科动物,也没有头盖骨备品啊。每当我想到说不定在这春天的黄昏里就要发生的乱斗的情景,我就充满了恐惧。因为我一点也没有完成宇宙精神利用“转换”赋予我的使命,我害怕连那使命是什么也没弄明白就被无休止的乱斗给收拾了。而且,我如果因此掉队,不是使命就得由森单独完成了吗?让那个不谙世故的森单独去干!可是,你说在我如此懊丧的外表上看出了好色的兆头?说来也巧,我们从两侧走进那家旅馆围墙的树丛里时相遇了。但是,就在那一刹那,我看见未来电影家疲惫不堪的布满忧伤的脸上闪过一道厌恶的闪电,不用说她和我一同走进门厅了,简直是要用她的肩膀把我顶回马路上了。而且,她连嘴唇也不动就发出声音,摧残我十八岁的灵魂!

  “我好不容易阻止了那些孩子们开查问会才到这里的。可是,你怎么像一条发情的狗似的盯着我啊?”

  这时,我们都要打开刚刚合上的洋伞。可是,两把伞的伞股一下子搅在一起,麻生野急躁地用力摇撼,胆怯的我把伞股捅在大腿上,不禁叫起痛来。

  “疼?”那生气了的女人的颧骨上的肉皮在黑暗中变成涩柿子色,向我发火,好像我感到疼痛是对她新的侮辱!“别慢腾腾的了,我必须单独预审你的问题呢。”

  “去哪儿?”

  “去哪儿?当然去我俩能讨论的地方了。”

  “那,这家旅馆就正好啦。”

  “我有地方啦!那里有·大·间·套·小·间,带桑那浴、霓虹灯,就去那里吧。”

  “桑那?”我反问道。因为那里没有适合听她解释的氛围,我只好小跑着跟上阔步前进的未来电影家。她刚一进了大间套小间的带桑那浴情侣旅店,在送茶来的侍者面前就急于要脱光,而当我脱裤子时,她已把浴巾围在腰上,走进用白茬木制成的竖棺似的里边了。我稍迟一会儿也进去时,她又胖又结实的纱锭型的身子和大腿已经坐在快要顶着天棚的高台上,向我瞪着眼睛了。哈哈。本来进这家旅馆是为了盘问我,桑那只不过是附带的选择因素;可是,一旦进了桑那小间,就得埋头苦干、利用桑那了。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肤是昨晚乱斗留下的痕迹,像文身似的可怕。我把肉皮的生命力足以抵消碰伤的大腿摆成L字型,和她面对面坐下。但是,就连更新了的xxxx这时也被那个中年女人的强悍劲儿吓得畏缩了。

  且说,她称之为讨论的讯问,马上就在那个桑那间里开始了。因为每张一次嘴都有摄氏八十度带奎宁味儿的热气从喉咙往肺里灌,所以麻生野和我都咳嗽着喷出火柱似的气息来。在摄氏八十度的空气里是找不到在媒体上很好的表现的,所以在烘烤之下的个人查问,就扼要地表达吧。显然下面的问答对我来说绝非出自轻率,但是,我不仅囚在密闭的1.2×1.2×1.7米的长方体里,而且要面对压着砖瓦色的石块的热源+坐台高度+我和麻生野的体积以及大量的热气(我如果放屁可就惨了,不过,她要放屁就更惨了……)简直是心烦意乱,坐立不宁了。哈哈。十八岁是多么难熬的年龄啊!?

  问:由于举报你在几年之间向“大人物A”提供有关核情况的情报,接受了超出核电站的津贴的金钱援助的匿名人提出,在必要时要通报详细的内情,所以,我想秉公地问你,你对此举报人怀恨否?

  答:然也。余相信前天夜里,割伤余的面颊之后(那伤痕现在不能从余之脸上看出,乃余已“转换”之故也),出奔之妻与原内弟乃上述事项之举报人也。

  问:然则,举报者可能在判断之中有基于恶意的歪曲之处,但与基本事实有否出入?所谓向“大人物A”提供核情报及定期领取酬金一事,是否事实?

  答:那也可以称之为情报吗?余主要由欧美刊物翻译和摘录世界各国核武装状况及有关核电资料,并且每月提出简报。仅此而已。

  问:据举报者云,你提交摘要时又用一至两个小时直接面谈补充,可见提交之摘要为另外之情报,你无法否定你有意或无意地提供情报的可能性或偶然性。并且,据举报者称,你称呼“大人物A”为帕特龙①,帕特龙绝非针对工作关系的称呼。”——

  ①Pafrom,意为团体的资助人、守护人、恩人。

  答:帕特龙首先是老板的意思,并不一定要和译文的守护神、保护可在老板二字旁注上读音为帕特龙,而且,这并非余之发明,仅仅是继承了亡友之称呼而已。我的一位朋友系国际关系之少壮研究家,长期求学于普林斯顿,但与一法国留学归来之女人恋爱,乃赴巴黎成婚。其后,他将专业研究之基础语言改为法语,赴巴黎大学继续研究,担任我国新闻社驻巴黎分社之现地雇员、使团临时翻译等工作以维持收入。他既然中途放弃在美国的研究,便已无法归国回到大学里去,何况在东京亦不可能找到足以维持有法国女人的家庭的收入的职位,于是,处于焦虑之中的他便在从事临时翻译时与“老板”相识。自那以后,他便接受了报告东欧和中东的情报之任务。其实,他仍然是搜集法国新闻、杂志上的政治经济资料,加以翻译、归纳,提出摘要而已。他在编制中东核状况的简报时,有时请曾在加州从事过专门研究的余某协助,继而老板便请我直接向他提交专业简报,因此,余某便习惯于称他为老板了。

  问:据举报者称,你的朋友因提供情报怠惰之过而被“大人物A”之机矢处刑、有否此事?

  答:称之为处刑,用词未免滑稽。在古巴危险之际,作为欧洲情报中心之巴黎关注着全世界范围的热核战争之可能性,其后,危机解除之后大约一星期,我的朋友自缢而死。在雷诺工厂任秘书之职的夫人回阿帕特曼午餐时,他的遗体已悬在床边。

  问:在他缢死的前一天,去奥尔利飞机场迎接“大人物A”,时,曾遭到谴责,说他搜集情报和汇报不力,你为何隐瞒此事?

  她如此指责之后,仿佛接到了紧急联络的信号,顾不得大汗淋漓就匆匆忙忙地下了坐台。她那用一只手在肚脐下揪着吸了汗水而沉重的浴巾,弯着腰在熏黑了的白茬木头小屋里前进的样子十分勇武啊。因为弹簧门是密闭的,必须推开,而由于太热,她摘下浴巾,卷在手臂上,连那通红的屁股和大腿都一齐用劲儿,才把门推开。我以为她走了,她却拿了带柄的木勺和木桶进来。我像金鱼似的吸着这当儿从门外交换进来的空气,心中却暗暗感到了危险,但已来不及躲避了。未来电影家舀了满满一勺冷水,朝热源泼去!刹那之间,那水哗地一下蒸发了,变做一团热气,冲我扑来!她把水勺一丢,立刻张开耙子似的大手,挠她的阴阜,挠一阵还跺脚。我以为她的xx毛自然发火了呢。哈哈。我在热气里呻吟着,可是,还是把她救出外边去了。但是,这位中年妇女不是不仅鲁莽,而且还颇为勇敢的吗?

  然而,她一到外边,就上身趴在浴缸上、跪在地下,垂着头大喘气了。我作为比她年少的崇拜者,不失敬虔地扯过来能移动的橡皮管喷水头,用自己的腿试了试水温,就朝着她那红肿了似的脖子和肩部淋去。她发出了疲惫不堪的、忧伤的啊的一声,身子却一动也没动。似乎表达了她在体力充分恢复以前,只要这阵热晕过去,立刻就继续“查问”的决心吧。

  “你还一个劲儿浇冷水吗?你不能控制自己了吧?”她愤愤地说。“设置桑那浴不是为了让皮肤接受这种效果的吧!”

  “是的,诚然不错!”我回答时已把无益的喷头拿到自己的xxxx边,但是,她忽然回心转意了似地把刚要反抗的xxxx夹进了胯裆里。哈哈。

  2

  问:总而言之,你是否一直向“大人物A”提供各种情报或者国外资料的简报?

  答:如我已经申述那样,是一些载于欧美的一般性或专业性各杂志上的核武器状况以及有关和平利用核能的资料。还有核落后国的潜在核开发能力。而且,近来在我国核问题专业杂志上也有刊载。因此,余某所涉猎之课题,集中为核发电之各种事故、即热公害之环境污染以及核盗窃之领域。并且,那都与我本人之专业有关。

  问:确定调查、研究之方向是事前由“大人物A”指定、抑或依你个人之爱好而选定?

  答:后者也。余坚信依据余本人之经验而开展该项调查研究,最终与世界核状况的进展是大体上相符的。

  问:提出简报时,你和“大人物A”按惯例进行何种性质之交谈?望你具体回答。

  答:近年来,余特别搜集了荒唐无稽之谈以为谈话之材料,“老板”也边苦笑边乐闻。然而,“老板”,对任何荒唐无稽之事都十分认真,一旦听到奇谈怪论便要余补充说明,如回答暧昧即显出不快。其例之一:一九六六年夏,搭载四颗氢弹之美机B52于空中加油时坠落。西班牙地中海海边之帕罗马列斯食品店店主霍塞·罗佩斯·弗罗列斯用脚踢开掉在蕃茄地里的冒烟的氢弹。“老板”要求追踪调查该店主现在之健康状态,因而在附属文献上记载为:有关此人脚踢氢弹一事之情报,无可靠性。余本拟在讲述之中取悦“老板”而有所疏忽,“老板”显然不悦。

  问:如系根据事实而搜集荒唐无稽之插话以为谈话资料,则不仅限于国外印刷品之情报,你不曾谈及有关与你有关之核电站职务以及反对核发电运动等情况?……对于此项,应特别写明你未作回答。

  我一下子沉默了。不过,只是为了要认真地回忆出来。不过,未来电影家这样说过之后,拿出写电影分镜头剧本用的笔记本,就如实地记了上去。我们现在处于能写笔记的地方呀。她把浴巾从胸部裹到大腿,把两个枕头垫在背后,长拖拖地躺着,已经慢慢地进入接受“查问”氛围的我,也下意识地在腰间围上浴巾在她身旁坐下。

  麻生野一拿出笔记本,就回忆起刚才的问答详详细细地开始了记录。我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平静得很不舒服,因为我想起确实对“老板”说过核电站发生事故的原始性和反对核发电运动的别具奇态的原始性了。虽然是当作荒唐无稽之谈而谈的,但是,却是根据事实的呀。当我讲到受到核辐射时,和关于“铁皮人儿”袭击的情况时,“老板”好像被极大的滑稽和极大的怜悯交替地震撼着似的。提起此话,是在很早以前的了,我还给他讲过“山女鱼军团”的事,以使他开心呢。

  “很可能在你漫不经心地泄露的情况当中,“大人物A”出于特殊的意图,把它用来为其他情报提供者作了旁证啊!然后,他再反过来威胁你,譬如说某件隐秘是你泄露的,他要向核电站或者反对核发电总部举报,于是你就屈服了,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情报啊。”

  “你如果这样臆测的话……”我被内心的不安驱使着,向她进行了反击。“关于核电站,咱们暂且不提;而对于反对核发电运动的内情等等,我没有必要由我来提供情报呀!因为反对核发电市民运动从组织系列上就与非法地下运动重合,它的情报由你们的上层的革命党派或者他们的敌对党派,直接就送到“老板”那里去了啊。两个革命党派、其中有一个是反革命流氓集团?Vice·versd①,哈哈。不过,“老板”给那派钱是众所周知的呀!”——

  ①拉丁语,意为“反之亦然”。

  “能有那样的事吗?嗯?”

  “当然能啦!如果给负责会计的革命党派的成员打开一条路给他资金援助,他就会定期传递情报,君子协定啊!”

  “那是你的幻想吧?”

  “是根据事实的叙述!”

  “你在中伤,这是不可能有的事。”

  “当你感到连自己集团的普通分子都在疏远你时,不是也哀叹吗?上层组织就更疏远你了?他们的领导机关很可能正在干你意想不到的事啊。”

  这时,麻生野樱麻的脸上失去了所有的圆润,她突然露出四棱四角的乌龟似的本色,注视着我。容貌如此程度的变化,是桑那的效果,还是幽暗的卧室灯光所致?我想靠诙谐来消除新的紧张,但没能做到。

  “我打电话来证实”,麻生野闷声闷气地说着,站了起来。我并不想阻止她,只是按了集中在床边的许多按钮当中的几个。

  不料,与我的好心好意相反,邻室里仍然黑暗,床上却被五彩灯光照亮,天花板上的毛玻璃像镜子一样亮,床在动!而且,麻生野正要下床,她踏在床上的那一只脚就踏在那块活动板上。我不仅看见了悬在空中的纺锤形的圆柱之间的黑乎乎的茂密之处,而且连在西洋民间传说中被称为被恶魔的魔爪撕裂的伤痕的地方也看得真真切切!那也是在彩色灯光照亮的镜子地狱里一切被摇撼着腰肢一边看见的啊。麻生野摔到邻室的榻榻米①上去了,但她没像昨晚摔倒时那样大骂法西斯!哼,她仅仅呻吟一下,用充满愤怒和轻蔑的目光穿透我。……旅馆的电话要经过交换台,虽然接通了对方,但是对方的接线员和这里的麻生野发生了争执。因为她既然要接通革命党派的总部,那么,对方不问清这边的人名,领导人是不会接电话的。可是,对于在电视上享有盛名的麻生野樱麻来说,把她的名字告诉情人旅馆的接线员岂不是大忌吗?但她立即作出了决断,告诉他全部姓名。不过她和对方只说了两三句话,保持着应有的尊严,挂断了电话。但是,走回来时已经不见了刚才的愤怒和轻蔑,简直像放大了的无奈的幼女——

  ①日本式房间里铺的草垫。

  “那些孩子们净说瞧不起人的话。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我就更被他们瞧不起了。”

  “那是接线员转接的电话,可是公认的窃听啊。不能说重要的话呀。”

  “因此惹得那些孩子恼火也是自然的了。听说反革命流氓集团的特工队出动袭击“大人物A”已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当然不是说杀了他,只不过是同伙之间干的、在现象上看还算正确的发泄行动罢了……”

  现在,我从带机关的床上跳起,差一点儿闪了腰!如果是在“转换”之前,肯定闪腰了。恰巧新闻时间即将结束,我就爬到电视机前按了开关。不料,第一频道出现的画面是五短身材的胖女人骑在男人干瘪的腹部上,一边揉搓自己的Rx房一边仰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的情景,她的腰部已被乳白色的云翳遮住。镜头移向男人枯萎的面部,台词是不要那样叫唤!

  “那大概就是爱的情调电影吧。袭击是三十分钟以前发生的,电视恐怕来不及报道,只有直接去打听情况了。”

  我们来到大厅,六七个女服务员有的在电梯旁、有的在开着门的杂物室、有的在盆栽棕榈树下的帐台站着,那就是刚才打电话的效果呀。但是,未来电影作家头也不回地走过去,像拦断了她们的视线似的。不过,她这毫不在乎的态度也引起了反感。

  “她和那么小的男人在一起呀”,有的服务员低声地表达了道德上的愤慨。

  “诽谤我们就等于诽谤你们自己的职业,也就是侮辱你自己呀!”麻生野立刻就发表了评论呢。哈哈。

  3

  离开我依靠的那些市民运动家,我孤身一人了,但是,只要老板遭到了袭击,因为和他有关系而被弹劾的我,也就不必害怕有什么危险了。因为我觉得不论是反面警察还是山女鱼军团,现在攻击我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不管是他们哪一方,既然刚刚使“大人物A”负伤,又何必立刻袭击一个小人物呢?不过,我啊,我倒担心如果“大人物A”被某一方击伤致死的话,就不能期望按月付给我简报制作费了,我的生活怎么办啊。因为核电站发的津贴被妻子、也就是前妻独占,我不得不依靠它来养活正在·茁·壮·成·长的自己,而且就连我那个中年的儿子和他那位差不多算得上情妇的女人也得依靠我的资助啊。即使眼下还能支撑两个星期,可是,以后又怎么办?我匆匆赶回森和那女学生可能已经回来了的家,没坐出租汽车而坐私营电车,就因为受到金钱的影响啊。但是,森和那女学生还没回来。

  电视的最末新闻出现了“大人物A”遭到袭击的报道,我回来赶上看到了。据说是多数的袭击者没通过秘书就用“大人物A”的内部电话约好时间,然后趁秘书去吃午饭时按约定来访的。三十分钟之后,秘书回来时,“大人物A”的头部被击,倒下了。现场遗留了一柄被视为袭击者使用的凶器,冰镐,并且发现了不是被害人的血迹。

  冰镐?我心中怦然一跳。曾经有一次,我去给“大人物A”送简报,喏,我是带着绝对不影响大人们说话的我们的孩子——“转换”前的森去的。我提出送简报的日期和时间并得到密肯所使用的电话,就是电视里所说的内部联络电话。但是,我心里发出一阵强烈的呼声,我绝对否认袭击者就是森和那个女学生。既然森和我的“转换”是为了实现宇宙精神赋予的使命,那么,在实现它的行动当中森怎能不和我相伴呢?我仅仅扮演站在他身边的角色也行啊。不,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在预感到“转换”的梦里庆祝“老板”夺得政权之日,我和森打倒他、取代了他呀。是啊,那梦就是证明,我和森在梦中是在一起的呀!森受宇宙精神之托实现使命,怎么能失败呀?如果有那样的事,“转换”岂不是对我俩的愚弄吗?据云“老板”虽然负伤,但还活着,现场有袭击者的血迹。假定是森未完成使命而被仇人所杀,“转换”的两人小组之一的我就必须单独完成使命了。但是,我怎能做到啊?我从来没把“老板”视为敌人,宇宙精神也没指示我必须打倒“老板”,我没有理由去实现“转换”的使命,也就是说,如果在我和森的“转换”之中当真有宇宙精神赋予的使命的话,这次袭击就不是森和那个女学生干的了。我只是替回来晚的森担忧而产生了被害妄想,我怎能一定要打倒“老板”呀?我对那个庞然大物本来就怀着敬畏之心的。

  但是,就在我这样说时,我惊讶地感觉到了我的内心在强烈地否定。确实,我曾长期接受“老板”的金钱援助,但是,那只是我提出简报得到报酬,根本不曾怀过什么敬畏之心啊……然而,一旦在心里开始了倾诉,我就无法否认我心中强烈的、主张否定的声音了。这还不够惊人吗?然而,由于我突然说出这些话而大吃一惊的,却是你这位记录人啊。我们首先谈一谈长年和我接触的“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吧。说不定会从记述那些的你那边发现我一向不曾意识到的敬畏“老板”的原因呢。起码你也能为了让第三者通畅地阅读而把它记录下来呀。这样把一切都委托给你,不嫌麻烦吗?哈哈。

  我现在重新回想一下,才觉得最令别人容易感受的“老板”的魅力就是他的声音和那声音的抑扬顿挫。虽是老人,他的声音却铿锵有力。不是有的教师为了给学生示范外语发音而夸张地发音吗?“老板”被别人冠以这个学生的绰号似的尊称,倒也有恰当的一面呢,他说在他的现实生活当中,确实当过一回语言教师呢。那是日本战败的前不久,他在上海,一边教中国青年们一边从事情报工作。当时正值壮年的“老板”是侵略军附属机关的职员,他的任务就是做知识分子的工作。但是,那些中国青年明知他的内情,却好像并不在意。而且,他们每一个人对“老板”不但不隐蔽复杂的内情,甚至还想让“老板”知道而又希望他佯装不知。“老板”似乎对那些人的内情也压上了盖子,防止从他这里泄露出去。如果有人声严色厉地说,我是延安的人,你能怎样?双方就不免争执起来了吗。对重庆那边的人也是如此。当时,驻在当地的军首脑们几乎都已排定了战败后的日程了。对方的新闻、杂志记者、教师、诗人、作家等等明知要被当作情报,也到“老板”的私塾里去,为的是得到一根隐身草啊。而且,这个塾里备有世界各国的期刊,他们来此也能接触那些情报。“老板”的个人目的不在于束缚敌方的人,而是让他们自由活动,以便从中摸索战败以后的前途。他的确在这方面十分成功,为战后的“大人物A”打下了基础。由此可见,那与现在的“老板”给对立的革命党派资助的做法,也是一脉相承的啊。

  如果说起相貌,“老板”的脑袋可真够大。如果他的头像没表现出脑袋之大,就不能显出他的魅力。我想起了在我会见“老板”以前,看到疑案记事上的头像时的厌恶来,那简直是一副凶相,虽然也给人以幼稚和俏皮的印象,但是反而加强了凶恶。老板在那些照片中都扎着头巾或者戴贝雷帽,那大概是为了遮掩被暴力团打的伤痕。据说那次枪击事件是商社的下层勾结暴力团,对“老板”把在整个韩国和台湾都享有特权的A系列商社转移为B商社的报复。而他的照片,仿佛就把那样黑洞洞的传闻变成了漫画似的。

  但是,实际的“老板”从额头到下颚的每一部分的尺寸都与刚才说的凶相完全相反,而且,和他硕大的身材很相称。例如他的眼睛,有人说是左右两眼发出不同的光芒,也就是所谓的罪犯体质类型的眼睛;但是,真正的他的眼睛并不是那样啊。因为像鬣蜥眼似的布满皱褶的左眼已经失明,眼睑里边黑乎乎的,所以,即使另五只眼睛因为疑惑或者愤怒而目光闪烁时,它也常常留下深深的阴影。好像那一双眼睛能够轻易地测量出对方的肉体和精神的总量,却不能表示出它的答案。

  说到这里,难道我还不是敬畏“老板”的吗?如果你忠实地记录了我的语言,那么,已经写下的语言本身不就证明这一点吗?

  我在那天深夜,一边等候森和那个女学生,一边用电饭锅烧饭,我炒了咸牛肉和洋葱,但是,当我独自吃起来时,才注意到那咸牛肉罐头也是“老板”新年礼物当中的一份,是今天袭击时,正在吃午饭的笨蛋秘书发给我的。哈哈。每一个提供简报的人,他都一律发给了。由此可见,在我的日常生活当中,到处都有“老板”的影子啊,所以,在“老板”遭到袭击的那天晚上,他的事怎么也不肯离开我的头脑,也是很自然的啊!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转换”了的精神生活本身不也不知不觉地受到“老板”的影响了吗?我只吃下所做的夜宵的三分之一,因为在这当儿,我的胃翻腾得厉害呀。我一想到在老板的影响的无意的波及之下,我成了受他支配的人,不由得联想起在巴黎公寓的亭子间里踩着高高的床铺上吊自杀的朋友来,他的尸体像幻影似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刚开始的时候不是也不能理解老板的整体构想,把老板当作国际关系的外行而藐视,却又自相矛盾地对他的存在的本身怀着畏惧和敬爱之心,再加上对经济上的耽心,才努力向老板讨好,搜集情报,归纳起来递交的吗?后来,他逐渐深入了,深入到连我也不懂的老板的全部构思的深度里。就是这个他,直到古巴危机时他才想到了老板的真正的意图,醒悟了他一直协助老板干了哪些事,而且是无可挽回的了。那是对和他一同在普林斯顿进修国际政治的法国人妻子也不能挑明的事呀。他首先想到必须和老板结束这种关系了。他开始对提供情报——更确切地说是提供简报——怠工了。老板来到巴黎时,他俩当面对质。但是,这次对质在第三者看来只是一方蒙受训斥,精疲力竭的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寻找合适的地方,便在床边吊死了。那间公寓是他的全部财产,被遗留下的夫人,不得不继续睡在那张床上!

  凌晨两点,电话。又是那位女学生,不知从什么地方打来的,用傻哩吧叽的女学生语言、自鸣得意地送来了她作为活跃分子武装起来了的消息。她怀疑我家的电话已被窃听,想得倒周到,这个连屁股沟子前边都让人偷看的粗心的家伙。

  “喂,喂,爸爸们在监视着,不能靠近车库,咱们暂时不能在你家见面啦。我们俩干了那事,你生气么?那是自然的啦。不过,那叫什么?那只是应酬呀,真正的要和你干呢。这也是命运吧?那样一来我什么也不能做了。妈妈来了,请多关照,多保重!”

  原来是森和那个女学生袭击了老板啊!本来对森去袭击时甩下我是很有意见的,却被作用子几句话就立刻说服了。不过,那是什么意思?她说不过是应酬,真正的要和你干呢。那是命运么?今天森仅仅是去给“老板”发出警告的,而在实现使命时森要和我作为“转换”了的命运的共同体两个人一同去的。所以,今天被留下来也没有问题!为什么宇宙精神要命令袭击“老板”呀?不过,既然要在森的领导之下实现这一使命,我也就没有问题了!

  电话的意思是警察现在正在监视我的家,邻居家的车库对着我家的门敞开着。女学生的话很有说服力地反映了她对走过我家门前的陌生人的观察。当电话被单方面挂断以后,我立刻要熄灭起居室的电灯,但是,我猛然一惊,没有熄灯。我强忍着没去从窗帘的缝隙往外窥视,因为如果让监视的家伙把刚才的电话当作秘密联络就麻烦啦。

  当然,我也并不认为那是森和女学生暴露身分之后来张网捕人的。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就会痛痛快快地拿着逮捕令来强行搜查了。有人不是针对森和女学生,而是准确无误地针对我向警察告密了啊。警察大概对那情报半信半疑,所以才在这里监视。也许是森和那女学生本人,或者是把他俩送到我家来的那些人,敏感地发现了警察的踪迹,才逃过这一关的吧。

  是谁检举我?当然是我妻子,也就是前妻!她从电视上看到“老板”遭袭击的新闻,然后就把它和我联系起来,这不是很自然的么?然而,我为森和那个女学生或者他们的护卫们能够巧妙地逃脱根据我妻子、也就是前妻告密而布下的罗网,并且因此收到使森和那个女学生能够在今后我妻子、也就是前妻的告密情报中避开警察追究的效果而欢欣鼓舞。而且,一经证实了袭击“老板”的是森等人所为,我感到事过将近十年,我和那个挂在巴黎市街上很高很高的地方的朋友的尸体总算找到了和解的头绪,至于我刚才还向他表示敬畏的“老板”,我仿佛看见了他又恢复了那副凶相和倒在血泊之中的幻影。十八岁的善于多变就是厉害呀。哈哈。虽然我只惦记森负伤,可是那女学生不是像唱歌似地说:请多关照,多保重么?

  等了二十分钟以后,我熄了寝室的电灯,然后不去我自己的床,却在森的床上把脚伸到栏杆外头睡着了。在天明之前有好几次我感到马路上有人的动静而醒来,大概警察真在监视吧。我被麻生野集团的上层组织视为间谍、被它的反对党派当作对立面的支持者,而且妻子、也就是前妻和她的巨人族弟兄们,也很可能为了发泄生活上的宿怨而趁我熟睡时袭击呀。不过,我家门前有警察监视,这对我倒是最安全的保护啊。人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境遇,如果你们作家不能从各种角度看世界,就不能洞察一切。譬如,没有我这样滔滔不绝地吹嘘、你那样老老实实地记录的配合就不行啊。哈哈!

  4

  具有尊重人权精神的警察给了十八岁的我足够的睡眠时间之后,以两位绅士的面貌出现了。那个根本不讲什么人权的大喊大叫的告密人正是我的妻子,也就是前妻啊。哈哈。我一睁开眼睛,就精神百倍地准备和官方抗争。因为森已经着手实现了宇宙精神赋予他的使命,我这个也应尽快参加那场斗争的战斗员同志怎能自甘落后啊。首先是清晨的洒扫,当我把家里所有的窗户全部大开时,看见四五所房子以外的地方停着一部车。这一带的路上是禁止停车的呀。然后又看见邻居家车库的屋檐下有一名闲得无聊的长发族在早春的晨风里冻着,他直跺脏兮兮的长筒皮靴的后跟。他那长靴和全身的打扮,表明他是生活得疲惫了的长发族,比街上司空见惯的长发族味道更足。哈哈。不过,一会儿就听到铃响,我到门厅一看,站在那里的并不是那些监视的人,而是全身制服的两名警察。一个是全局柔道大赛的冠军似的美男子;一个像是去年年底因为结核病请病假、现在是春天了所以又跃跃欲试的人。显然是把高压派和怀柔派两种战术做了分工,不说我也明白。但是,“高压”直接点了我的名,“不在家么?”他这样一问,“转换”后的我就心中有底了。

  “舅父舅母昨晚没回家。舅母好像前,前一个晚上就没回来。他儿子也在这儿,舅父带走了。前、昨天的昨天的晚上,好像出了点乱子,所以叫我来看家。现在出了什么事么?我是这个家里的人,告诉我吧。莫非是舅母、或者舅母的兄弟又割了舅父一刀?”

  “您是他外甥么?……给他看家?你再说说,你舅父为什么被人家割了?”

  “嗯?”诱供!

  “我在严肃地和你谈呀。”“高压派”插进来了。“你舅父昨晚一直未归,到现在也没回来!和你联络过么?”

  “没有联络。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我真是他们家的人。”

  “你看电视看得太多了吧?”“怀柔派”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判断的神色。我虽然有些胆怯,但是,他好像把我错当做头脑欠佳的小鬼了。“不,因为有人来找你舅父迷了路,我们是带他来的。既然你舅父舅母有的动刀、有的挨刀,那就快些送去吧。哈哈哈。”这不是诱供,是向善良的、健全的市民发出的协助请求啊。哈哈哈。

  这时,在退让了一步的警官中间,(从前的喜剧电影不是演过消防队员破门而入的场面么,就像那样)走出了志愿调解人。

  重新在近处看看他,他那黑得发青的皮肤简直令人想问

  “是否还活着?”可是,他的整个脸上,不仅没有垂死般的颓丧,反而使你一眼看去就对他那蒙着黑得发青的皮肤的宽宽的前额、三角形的鼻子和口须,都产生好感。就在这时,他把方形的黑色眼镜架向上捅了捅,在他那真挚的眼睛里露出惊讶来。仅此一点,就使我明白了“志愿调解人”是代替森和女学生来联络的,虽然他也许在森那里听到了有关“转换”的说明,但是,当他来到这里亲眼目睹我这个“转换”后的人时,他却禁不住惊讶和迷惘了。

  “在府上的杜鹃花丛里,小猫产仔啦。”这位“志愿调解人”不事寒暄地说道。“今天天气暖,倒不要紧……”

  当然,警官要把他的话当做暗号了。那位“高压派”立刻走到“志愿调解人”身旁,牵制他的下一个暗号。经验丰富的“怀柔派”则已经去检查杜鹃花了。但是,遗憾的是他不得不赶快躲开呼地一下子怒吼着窜出来的桔黄色带斑纹的猫爪子的攻击。“不要惊吓它,它如果觉得危险,就会把猫仔吞下去呢。它已经吓得吃起来了,只剩下一只了。因为昨晚这一带吵吵闹闹,母猫被他们吓坏啦。”

  “被吓坏的是我呀!”

  “怀柔派”上气不接下气,非常不高兴地说道。我对那软硬两派的角色,说不定要给相反的评价了。……至此,已经无话可谈,“志愿调解人”也看出来警官们在那里失去继续读下去的时机了。从侧面看,他的鼻子和口须的一半以三片螺旋桨的角度,均衡地向警官仰着,不容分说地客套起来。

  “实在给您添麻烦啦,太抱歉啦!实在是,谢谢,警察先生!多亏您帮忙,这下子好啦!”

  警官们似乎在语言方面的力学上感到羞愧,致意之后走了出去,但因关闭那扇坏了锁卡子的门,使花丛中产褥里的猫又呜呜地咆哮起来了。哈哈。

  “不给猫弄点水和食物么?”刚才我没想到,因为警官也没想到啊……

  “不过,警官也没受过抓猫的训练呀。”“志愿调解人”好像很讲公平似的忧虑地说道。“既然不是你家的猫,就由它去吧。……因为至少那个母亲现在是吃饱了的呀。”

  “你是猫问题的专家?”

  “猫问题的?喏,那种专家恐怕还得年长一些吧。……那么,可以让我进屋么?”

  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当我们在起居室里对面坐好时,“志愿调解人”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于是,在厚厚的眼镜片后边,仿佛有黑灰色的微粒在涌动的眼睛里快活地露出了惊异的目光,他发出有些吓人的孩子似的声音。

  “哎呀,真是的!干得真棒,这太可怕啦!”

  我感觉到自己“转换”了的童颜一下子通红,一直红到了喉咙。

  “……这件事是森告诉我的,……不过,真是叛变得好啊!”

  “是‘转换’。”

  “噢,‘转换’。很不容易吧,干得如此出色!可是,昨天没注意到,本来在集会上见到过‘转换’前的你,只是没注意。了不起啊!干得太棒啦!”

  “森在你那里么?”就连我也招架不住他那无限的感慨,想把话岔开了。“听说他受伤了?”

  “他在我家的康复道场!伤势不重!那女学生也平安无事,虽然她和康复道场的服务员争吵,但森很平静,他的作为和人格都受到了尊敬。……我是来找你联络的,……我对你的“转换”以及从前的研究,都有兴趣,所以才来……我是研究分子生物理学的,不过,半路上放弃了,算不上什么研究人员!”

  “志愿调解人”说到此处,在眉宇之间的黝黑的皮肤上出现了不幸的竖纹。我被他的皱纹触动了心思,因为我也是半路上放弃了研究的人,我们的遗憾是共通的呀。

  “关于‘转换’一事……是森亲口对你说的么?或者是你用别的方法得知的?总而言之,当你听到时,你相信了么?你现在还相信么?”

  “当然!现在更是加倍地准确了。当然!”

  说到此处,“志愿调解人”把刚才一直抑制着的笑的渲泄忽然释放出来,放声大笑了。虽然他笑得痛苦地喘息着,他还在说:

  “我怎么……能够……不……相信啊……哈哈,哈!”我愕然不语,“志愿调解人”才算止住不笑,在我眼前又擦眼泪、又揩口水。

  “那,森什么地方受伤了?”

  “头部……”

  “脑袋?”

  “啊,……他不让我说这些呢。我这么快就对森失信了。”

  “伤势很重么?既然他让你保密……”

  “伤势不重,不过,他叮嘱我不要说出他伤在头部呢。……我作为受托给他治伤的人,失信了啊!”

  “伤了后脑部么?还是别的部位?你所说的治疗是……”

  “我当然是外行啦,只是给他消毒、打绷带罢了。受伤的部位正如你所说的,是后脑部,我看见时流血已经止住,我用手指在血块上摸了一下,好像从前的伤口又裂开了。不过,森说不妨事,大家也就放心了。其实,我一听说皮肤是被冰镐撕裂的,我就又有点耽心了。

  “冰镐?那不是森自己带去的武器么?”

  “一点儿也不错!森首先用冰镐在‘大人物A’头上一击,女学生以为他立刻就会撤退,可是,森把冰镐递给就要倒下的‘大人物A’,那家伙浑身是血、头昏眼花,可是接住了冰镐,森就等着他的反击呢。那家伙举起冰镐,却忽然翻倒,失手钩裂了森的头皮,仅此而已。森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啊!我既然有幸和这样的汉子相遇,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要忠实地为他服务!我的康复道场是使两派掉队的人走向和解的第二次起步的训练所,……因为森已经用他的行动真正地实现了谋求和解的非暴力战斗了!”

  “你看森的行动,已经结束了么?或者仅仅是下一步行动的一种预告?你说那个女学生在后边,我放心不下呢。”

  “为什么问这些?你怎能一方面看到森此番的全部行动,而另一方面又说它是一个结局呢?你害怕参加进一步的活动么?那么,你不要参加了!并且就此悄悄地缩回去吧!你想侮辱森么?”

  “啊?我干什么啦?难道我会侮辱森?”

  于是,我们就像斗了一个回合的鸡,在起居室的地板上半蹲着、相峙着、憋足了力气准备下一步决定性的一击。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我是马上就失去斗志的鸡了,一边不好意思地重新坐下,一边对同样难为情的“志愿调解人”分辩道:

  “我现在才完全弄明白,由于森下生时的异常,我产生了动摇和混乱,‘大人物A’就想趁机压制我,杀死特儿室里的森,逼我做他的终身奴隶……,所以,我认为森袭击那家伙也就是他的归宿。但是,我毕竟没有屈服,‘大人物A’的压制计划也没有实现,在现实世界的借贷对照表上就记上了‘大人物A’被非法殴打这一笔帐了。我看森是因此才递给他冰镐的呀。森对现实世界的计算是有答案的,他的行动是有理由的,但是……如果顺着森的思路去想,我认为冰镐撕裂了他的头盖骨缺损的缝合部,是有象征意义的。让我来讲讲森下生时‘大人物A’对我进行的威逼吧,因为我现在明白了那真正的用意。虽然我把他称为‘老板’。……不过,你真的以为我要侮辱森么?即使“转换”了的我无知和鲁莽,是一个自私的崽子,也不会那样做呀。”

  “不,非常抱歉!”“志愿调解人”向我道歉时铁青的脸皮下边泛起一点铁锈色。可是,他仍然表现出来他所钦佩的对象并不是我而继续口出不逊:“我们不是常常与自己的愿望相反,犯下偏偏侮辱敬爱的人的错误么?而且,那错误的严重程度,不是你再生两三回,以毕生的精力去补偿也难以弥合的么?是啊,就连像你那样“转换”之后继续奋斗,也是徒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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