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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一九六三——一九七五 第一节

  一

  上了费尔丁-罗思的快速跑道,就同上了其他公司的快速跑道的意义一样,你已被选中为提拔当领导的对象,有着较好的机会去熟悉业务、去证明自己的才干。当然,并不是所有在快速跑道上的人都能一直这样到达终点线的。这条道上还有别人,竞争非常激烈。一个人的名字被除掉是随时都可能的。

  西莉亚清楚这一切。她还知道,作为一个妇女,她需要跨越额外的偏见障碍,这障碍男人就不用去跨越。她必需取得双倍的成绩,这使她更有劲头了。

  这就是为什么看来六十年代不太妙,因为六十年代在处方药方面已证明是个无所收获、无所创新的时期。

  “这情况以前发生过,”当西莉亚提起这事时,萨姆·霍索恩说。“瞧,我们刚刚走过了满是奇迹般药物的二十年——各种抗生素、治心脏病的新药、避孕丸、各种镇静剂,还有别的一切好药。现在我们来到一个平稳阶段了,这阶段要到下一个重大的科学突破才结束。”

  “平稳阶段要有多久?”

  萨姆沉思地挠一挠他的秃头。“谁知道呢?可能两年,也可能十年。在重大突破以前,我们的罗特洛霉素销路很好,而且我们也在不断改进现有的药物。”

  西莉亚尖锐地说,“你的意思是改进那些‘我们也有’的药吗(“我们也有”的药,指很多医药公司都生产的大同小异的药品。译者注)?模仿我们竞争对手的那些成功的药品吗?玩玩把克分子略加改变的花招,只要不因为侵犯人家的专利而被起诉就行,是吗?”

  萨姆耸耸肩。“如果你要用批评者的语言,可能是这样。”

  “说到批评者,他们责怪我们把研究工作浪费在‘我们也有’的药物上,说我们应该进行一些更有成效,更使人受益的研究,难道他们的批评不对吗?”

  “我们这行业一向被批得一无是处,现在不也是你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吗?”萨姆的声音里也不知不觉地掺进了尖锐的成分。“特别是有的批评者,他们不了解也不关心这样一点:正是这些‘我们也有’的药物,在科学上没什么进展时,能够使我们这样的公司维持下去。总是会有一些空白点的。你可知道,在种痘预防天花取得成功以后,科学家们又花了一百年来研究种痘能预防天花的原因吗?”

  尽管这次谈话使西莉亚灰心丧气,后来她发现其他医药公司也经历着同样无所收获的时期,没有发明什么新的或令人振奋的药。这是制药业范围内的普遍现象,而且——虽然当时没人知道——一直延续到七十年代,结果证明了萨姆是准确的预言家。

  那期间,也即一九六二年的大部分时间,西莉亚继续成功地当她的销售训练部主任。一直到十一月份。

  “我把你找来,”在十一月下旬的一天下午,在萨姆那间有栎木护壁板的办公室中,他对西莉亚说,“是要告诉你,你有新任务了。哦,对了,也是一次提升。”

  西莉亚等着,可萨姆没有下文。她叹了一口气,微微笑了。“你明明知道我好奇得要命,但你非要我开口问你,那我就问吧。好啦,萨姆:我的新职位是什么?”

  “管门市产品的总经理。你主管整个布雷联营公司分部。特迪·厄普肖过去是你的领导,现在要向你汇报了。”萨姆微微一笑。“西莉亚,我希望你对此相当高兴并留有深刻印象。”

  “啊!我是高兴!我真是高兴极了。萨姆,谢谢你。”

  他机敏地看了她一眼,“在你那兴高采烈之中,我觉得你有所保留,对吗?”

  “没有保留。”西莉亚决然地摇摇头。“只不过……好吧,有这么个事实:我对我们门市产品的业务一无所知。”

  “你一无所知并不奇怪,”萨姆说。“我过去在这方面也有同样的空白点,后来我在门市产品系统工作了两三年,才了解一些。在某些方面,就像到了外国似的。”他犹豫了一下。“也好像从城市的这一头跑到了那一头。”

  “是名声较差的那一头吗?”

  “可能。”

  他们两人都清楚的是:和其他大医药公司一样,费尔丁-罗思在它的两大部门之间竖起了一堵墙。一边是处方药生意,被认为是有出息的;另一边是门市产品,这方面的活动通常被认为没什么出息。两边各有其业务活动,互不相干。各自有其管理机构,研究人员,推销力量;相互之间毫无联系。

  正是由于这种分离政策,费尔丁-罗思才保留了布雷联营公司的招牌——它原是一家独立的小药房。多年以前费尔丁-罗思就把它弄到了手,现在专门出售不需要处方的各种药品。在公众眼里,布雷联营公司和费尔丁-罗思没有任何关系,而母公司也宁愿这样。

  “布雷联营公司将会对你起教育作用,”萨姆对西莉亚说。“你将学会关心各种止咳药、痔疮膏、洗发剂等等。而且,门市产品的业务是整个制药业务的一部分——很大的一部分,赚大把大把的钞票。因此你必须了解它,了解它怎样起作用、为什么起作用。”

  他接着说,“还有一点:你可能得把你那些带批评性的判断搁置一段时间。”

  她好奇地说,“请解释一下,好吗?”

  “你自己会明白的。”

  西莉亚决定不勉强他。

  “我还要告诉你一点,”萨姆说。“布雷联营公司分部一直停滞不前,我们的门市产品需要新的主动精神、新的思想。”他笑了。“可能需要一个想象力丰富、有时善于磨人的坚定妇女的思想——嗯,有什么事?”

  这后一句是对他的女秘书说的,那是位年轻漂亮的黑人女子。她进来了,站在开着的门口。

  她没回话,于是萨姆说,“玛吉,我说过我不愿被——”

  “等等!”西莉亚说。她看见萨姆没注意到的——眼泪顺着女秘书的脸颊往下流。“玛吉,怎么啦?”

  这姑娘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一声一呜咽。“是因为总统……肯尼迪总统被枪击毙了……在达拉斯……电台……刚刚广播完。”

  萨姆·霍索恩面带惊疑不定的神色,急忙啪的一下将办公桌旁的收音机打开。

  同她这一代的大多数人一样,西莉亚从那可怕的一刹那以后,永远记住了当时自己在什么地方、正在干什么。它是一首令人精神崩溃、麻木的序曲,带来了以后死气沉沉的日子,一段希望破灭、灰心丧气的日子。不管卡默洛①

  特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总有一种永远失去了什么东西的感觉,一种新的开端突然消逝的感觉,一种一切事物都太短暂的感觉,一种一切次要的东西都无所谓的感觉,这些东西里也包括——就西莉亚说来——她的雄心壮志以及关于她新职位的谈话和想法。当然,那段一切都停顿的日子终于结束,生活继续向前。就西莉亚说来,她继续向前,到布雷联营公司总部上任去了。该公司完全是费尔丁-罗思所掌有的子公司,坐落在距母公司总部一英里半的一幢朴实无华的四层楼砖房里。大约两星期以后,就在这里,在她并不华丽却很舒适的新办公室,她与分部的销售部经理特迪·厄普肖相见,检查门市产品的情况。

  前一个星期西莉亚把她自己完全泡在文件堆里。她看了与她新职位有关的所有材料:财务报表、销售数据、研究报告、人事档案等等。她一面看材料,一面逐渐体会到霍索恩对她讲的话是事实。在缺乏灵感的人物领导下,这个分部办得毫无生气。它确实需要新的主动精神、新的思想。

  同厄普肖的谈话开始时,西莉亚说,“特迪,我直截了当地提个问题:

  我坐在这里,而你必需向我汇报,你对此感到不满吗?我们两人的位置倒了过来,你介意吗?”

  这位精力充沛的销售部头头似乎大为惊讶。“介意?天哪,西莉亚,我不可能比现在更高兴了!你正是这个分部需要的人。当我听说你要调来时,我简直想欢呼几声。不信你就问我老婆去吧!我得到消息的那天晚上,我们夫妻俩还为你的健康干杯哩。”随着他说话的节奏,特迪的脑袋劲头十足地点着。“至于说对你不满,没那回事。我只是个推销员——顶呱呱的推销员,我今后也只有这点本事。但你有脑子,可以给我一些好东西去推销,一些比现在我们有的好得多的东西。”

  西莉亚被这态度感动了。“谢谢你,特迪,”她说。“我也喜欢你。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对极了!”

  “你在两边都干过,”她指出。“处方药和门市产品。告诉我,你认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有非常根本的区别。门市产品大多是骗人的,”特迪瞥了一眼办公室里到处都是的文件。“我想你在查阅花销时已经发现这一点了。”

  “别管它,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他探询地看着她。“要我推心置腹,毫无保留吗?”

  她点点头。“我要的就是这样。”

  “好吧,你可以这样来看待它。我们两人都知道,每一种处方药要花几百万元来研究,要花五六年工夫才能投放市场。而门市产品呢,搞个配方至①传说中的英国都城,亚瑟王的宫廷及其圆桌骑士们都在这里。多只要五六个月,花销极其有限。然后大量的钱花在包装、做广告、推销上。”

  “特迪,”西莉亚说,“你真有窍门,一下子就说出了事物的本质。”

  他耸耸肩。“我从来不骗自己。我们这边卖的东西可不是路易巴斯德(十九世纪法国微生物学家、化学家。译者注)发明的。”

  “但总的说来,制药业中门市产品部的药物销售情况一个劲儿地往上蹿。”

  “就像他妈的火箭似地!因为它符合广大美国公众的需要,西莉亚。当人们得病的时候——多半是些小毛病,如果他们聪明点儿,不理它,过段时间自会好的——有些人喜欢自己处理。他们喜欢自己当当医生,我们钻的就是这空子。因此,既然火箭反正要往上蹿,为什么我们这些人——费尔丁-

  罗思、你、我——不抓住它的尾巴跟着往上蹿呢?”他停下来想了一会儿,接着说,“眼下唯一的不足之处,是我们没把尾巴抓紧——我们在市场上没得到该得到的份额。”

  “我同意你讲的市场份额的问题,”西莉亚说,“而且我相信我们可以改变这状况。至于门市产品分部的药物本身,一定比你说的作用稍稍大一些。”

  特迪抬抬手,仿佛这回答无关紧要。“也许稍稍大一些,但大不了很多。

  有几种好药——比如阿司匹林。至于其他药,主要使人们感觉上好过些,即使只是心理上的感觉也行。”

  她坚持说,“比如有几种常用的感冒药,难道它们起的作用不比心理上的安慰要大一些?”

  “不,不!”特迪断然地摇摇头。“去问问随便哪个好医生,去问问安德鲁。如果你我这种知道内情的人得了感冒,我们最好怎么办呢?我来告诉你吧!回家去,两只脚一搁,休息休息,多喝点水,吃上几片阿司匹林。这就是所要做的一切。科学上还没找到治普通感冒的药,我听说那还有很长很艰苦的一段路要走呢!”

  特迪说得很认真,可把西莉亚逗乐了。“你从来什么感冒药也不吃吗?”

  “从来不吃。当然,幸亏要吃的人很多。每年数不清的人抱着希望,花五亿美元想治他们那无法治好的感冒。于是,西莉亚呀,你、我、我们大家就卖他们需要的药。妙就妙在,这种药对他们都无害。”特迪的声音不知不觉地小心谨慎起来。“当然罗,你知道我不会对任何外人这样讲。眼下因为你问我,我才这样讲,我们是私下谈谈,而且我们互相信任。”

  “我感谢你的坦率,特迪,”西莉亚说。“但你既然这样看问题,你干这种工作,是否有时心中不安呢?”

  “回答是:我并没有不安。原因有二,”他说时伸出指头来表述。“第一,我干的这一行不判断是非。我接受现实的世界,而不像有些梦想家,认为世界应该怎样怎样。第二,反正有人要卖这玩意儿,当然特迪·厄普肖也可以卖。”他犀利地看了西莉亚一下。“然而,这使你心中不安,对吗?”

  “对,”她承认说。“有时,这使我不安。”

  “头头们跟你说过,你在布雷联营公司将干多久吗?”

  “什么也没说过,我想,可能要一直干下去。”

  “不会的,”特迪向她保证说。“他们不会把你搁在这里。或许会让你干上一年再提拔你。所以,坚持住,姑娘!归根结底,这是值得的。”

  “谢谢你,特迪,”西莉亚说。“我听你的劝告,不过,我希望不止是坚持到底,而是大干一番。”

  尽管西莉亚是有工作的妻子和母亲,她却决意把家放在心上,尤其是要和两个孩子保持亲近。莉萨这时五岁,布鲁斯也有三岁了;每天晚上(休息日除外),在她回家以后和晚饭前,她总和孩子们一起待上两小时——这是西莉亚的固定安排。不管她公文包里带回来研究的文件多么重要。

  同厄普肖谈过话的当晚,西莉亚继续她几天前就开始干的一件事——朗读《爱丽丝漫游奇境记》给莉萨听,如果布鲁斯还坐得住的话,当然他也听。

  布鲁斯今晚比往常安静一些——他疲倦了,而且因为感冒还流着鼻涕——莉萨则和往常一样,全神贯注地在听。故事正讲到爱丽丝在一座美丽花园的小门旁等候着,这门很小,爱丽丝这样个子的人根本过不去,爱丽丝希望能找到……

  ……一本书,其中列出规定,怎样才可以像望远镜一样把人关进去:这次她找到一个小瓶子……(“这瓶子肯定原来不在这里,”爱丽丝说)瓶颈周围有纸标签,上面印着很漂亮的大字“喝掉”。

  西莉亚把书放下,用一张卫生纸擦掉了布鲁斯的鼻涕,又接着念下去。

  “喝掉”,说得倒好,但聪明的小爱丽丝并不打算匆匆忙忙就干这事。

  “不行,我得先看看,”她说,“究竟上面是否标明‘有毒’二字。”……

  她从来没忘记,如果你从标明“有毒”的瓶子里喝了很多东西,那你十有八九迟早要遭难。

  不过,这瓶子上没有标明“有毒”,因此爱丽丝大胆地尝了一下,发现味道好极了(它实际上带有多种食物的混合香味,有樱桃酱馅饼、牛奶蛋糊、菠萝、烤火鸡、太妃糖、抹上黄油的烤面包片等等的香味),她一下子就喝得精光。

  “多奇怪的感觉呀!”爱丽丝说。“我一定被关进去了,像给关在望远镜里似的。”

  事实果然如此:她现在只有十英寸高了……

  莉萨突然插话说,“她本不该喝的,妈咪,她该吗?”

  “如果是真人真事,她不该喝,”西莉亚说,“不过,这是在讲故事。”

  莉萨倔强地坚持说,“我还是认为她本不该喝的。”西莉亚早就注意到,她女儿已经是个有主见的人了。

  “你对极了,宝贝,”他们身后响起了安德鲁快活的说话声;他已悄悄走了进来,可没人察觉。“永远不要喝你不熟悉的东西,除非医生开了处方。”

  他们都笑了,孩子们热情地拥抱安德鲁,他则吻了吻西莉亚。

  “眼下,”安德鲁说。“我开一张处方:来一杯庆祝‘今天已过完’的马丁尼酒。”他问西莉亚,“和我一块儿喝吗?”

  “当然愿意。”

  “爹爹,”莉萨说,“布鲁斯着了凉。你能治好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个凉医生。”他把女儿抱起来,搂得紧紧的。“感觉到了吧!我是个热医生。”

  莉萨咯咯地笑。“你这爹爹!”

  “真是不可思议,”西莉亚说。“这几乎是重新播放我今天的一场谈话。”

  安德鲁把莉萨放下,开始调制两杯马丁尼酒。“什么谈话。”

  “吃饭时告诉你。”

  西莉亚把《爱丽丝漫游奇境记》放到书架上,以待次日晚上再读,接着就准备送孩子们上床。从厨房飘来咖喱羊肉的香味,而隔壁的餐室里,温妮·奥古斯特在餐桌上为安德鲁和西莉亚安排着。西莉亚想,我干了什么呀,可以过这样奇妙、幸福、心满意足的生活?

  “特迪说,得了感冒只要多喝水,多休息,吃几片阿司匹林就行了,其他任何治疗都没用,这话完全正确。”西莉亚告诉安德鲁当天上午她在办公室的一场谈话以后,他这样说。

  他们俩这时已吃过晚饭,把咖啡带到起居室来喝。他接着说,“我跟病人讲,要是他们感冒了,处理得当的,七天能好。处理不当呢,要一个星期才好。”

  西莉亚笑了,安德鲁拨着他先前点燃的壁炉里的柴火,使它又冒出火苗。

  “但特迪有一点错了,”安德鲁说,“就是所谓的感冒药对人无害这点。许多感冒药有害,一些感冒药还有危险。”

  “是吗!”她不同意。“‘有危险’一定是夸大其词了。”

  他强调说,“没夸大。在想治好感冒的过程中,你可能做出比患感冒更糟得多的事情。”安德鲁走到书架前,拿下好几本书,书里夹有许多纸条。

  “近来,我读了一些这方面的书。”他一本一本地翻找着。

  “大多数的感冒药,”安德鲁说,“都是各种化学成分拼凑而成的混合物。其中一种成分叫做脱羟肾上腺素,广告中声称它能使堵塞的鼻子通畅。

  大部分情况下脱羟肾上腺素不起作用——因用量不够而无效——但它的确能使血压增高,而这对人有害,对那些高血压症患者就有危险了。”

  他翻到夹有纸条的一页读道,“简单、普通的阿司匹林,几乎所有研究医药的人都同意,是治感冒的最佳药物。但有些阿司匹林的代用品,宣传得很厉害,买的人也多,这些代用品中含化学药品非那西汀,它伤肾,如果服用次数太频繁,服用时间过长,可能给肾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害。感冒药片中还有抗组胺,这是不应有的成分,它增加肺中的黏液。有许多用于鼻腔的滴剂、喷雾剂,与其说有益,倒不如说有害——”安德鲁停了下来。“你要我继续读下去吗?”

  “不用了,”西莉亚说,又叹了一口气。“我懂了。”

  “归结起来就是,”安德鲁说,“只要你把广告做足,就可以使人相信任何事情、买任何东西。”

  “但感冒辅助药的确起一点作用,”她争辩着。“人们常这么说。”

  “他们只不过以为它起作用。完全是一种错觉。或许感冒本来就在好转,或许是心理作用。”

  安德鲁把书放好时,西莉亚想起当自己当新药推销员时的一件事:一位有经验的不分科的医生对她说,“病人到我这里来诉说得了感冒时,我给他们一些无效剂——吃不坏人的小糖丸。几天以后他们又来了,还说,‘那些丸药真灵;感冒好了。’”这老大夫当时看了西莉亚一眼,轻声笑道,“感冒总是会好的。”

  记起了这事,又听了安德鲁的评论,西莉亚觉得可信性增加了。此刻,她与晚餐前的幸福感相反,颇感丧气。她的新职务使她看到一些她但愿不必知道的事情。她纳闷,她的价值观会发生什么变化呢?她理解了萨姆对她说的一句话的意义,“你可能得把你那些带批评性的判断搁置一段时间。”真有这必要吗?她做得到吗?她应该吗?她边想着这些问题,边把带回家的公文包打开,取出里面的文件后摊得到处都是。

  公文包里还有一样东西,西莉亚见到它时才记了起来——布雷联营公司“促他健”的样品。这种早在二十年前就有并一直畅销的门市产品,是给得感冒的儿童擦胸部用的;它有一股很浓的香味,据广告说,那是“令人舒服的”。西莉亚因为知道布鲁斯感冒了,带回家来准备用的。现在她问安德鲁,“可以用吗?”

  他从妻子手里接过药盒,看了一下成分表后笑了。“亲爱的,有什么不可以?如果你想用用那油腻腻、黏糊糊的老玩意儿,它对布鲁斯一点坏处也没有,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不过,它使你觉得好过些。你这当妈妈的那时就算是尽了一点力。”

  安德鲁打开药盒,看了一下药管里的东西。他兴致依旧地说,“没准儿‘促他健’就是干这个的。它根本不是为小孩的;它是为小孩的妈妈的。”

  西莉亚正要发笑,忽然停下来古怪地盯着安德鲁,脑子里闪出两个念头。

  第一,她的确得把带批评性的判断搁置一段时间,这是毫无疑问的;至于第二个念头,安德鲁刚才说出了一个好的——不对,远不止是好——一个绝妙绝妙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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