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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缘起缘灭

  那一年春节,唐译高三,陈上高二。他在英国是从高一开始读的,因此比她矮一届。他跟父母说想家,想回国看看。不管他是撒娇还是闹脾气,陈母始终没有同意,只说:“等过完年,我跟你爸到英国去看你。”

  他在英国的衣食住行都有人负责,陈父执意把他送出国,就是为了锻炼他吃苦耐劳的能力,并没有给他多少零用钱。他东拼西凑借钱买了一张机票偷偷溜回国,一回到上临他便知道父母为什么不让他回家:陈氏公司税务出了问题,近几个月天天有人请陈父陈母去税务局辅助调查。

  陈母见到他先是吃惊,然后是气愤,硬逼着他立马回英国。他见父母四处奔波,累得连睡觉的工夫都没有,自己这时候偏偏不听话跑回来捣乱,心中十分羞愧,二话不说买了第二天晚上的机票回伦敦。

  临近年关,然而偌大的陈家一点喜气洋洋的气氛都没有。陈父陈母去了外地疏通关系,只有韩姨一个人留守在家里。他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无论如何他要见唐译一面,哪怕只说一句话也行。

  他穿上大衣爬起来,发动车子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半。那天晚上有雾,因为前几天下过一次雪,路很不好走,他怕出事,开得很慢。待看见记忆中唐家熟悉的院墙时,他深深吸了口气,“总算没有找错地方。”

  他把车子停在马路上,离唐译家摸约有一百米的距离。到的时候六点多一点,冬天天亮的晚,大家这时都还没起来,等了一会儿天边才微微发白。

  他坐在车里打了个盹,再睁眼时,街边店铺卖早点的人已经开门做生意了。再睡了一会儿,路上行人多起来。家家户户把门打开,买菜的买菜,打扫院子的打扫院子,做饭的做饭,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他很少见到这样热闹、亲切的生活场景,从车上下来活动手脚,呼吸新鲜空气。过了会儿,他见沈飞奇的母亲走来买包子,有些不好意思,怕人家认出他来,一弯腰又钻进了车里。等到红日高照,唐家紧闭的大门依然不见动静。

  他等的又冷又饿,走到对面的早餐店要了一大碗刀削面。坐着慢慢吃的工夫,听见店主跟人说:“可不是在医院,听说还要动一次手术。老唐今年运道不好,糊里糊涂给人撞了,要不是李大爷看见,真要一撒手这么走了,丢下一屋子孤儿寡妇,可怜呐!”

  “快别提了,老唐媳妇哭得眼睛都肿了,到处借钱。他女儿今年高三,听说成绩很好,一个儿子才五岁,哎!”

  “那开车的缺德啊,撞了人就跑,以后要遭报应的。”

  ……

  他一开始不注意,后来见大家对着唐译家的院子指指点点,又是说又是叹的,有些明白过来了,“老板,问一声,对面的唐家怎么了?”

  “老唐让车撞了,折了两条腿,如今一家子都在医院里。”

  他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付了钱出来,走到唐家的院子前,从门缝里往里看了看,院子里空荡荡的十分冷清,耳边只听见一阵呼呼的风声,脸上刮得生疼。他只管呆呆地站着,有路过的街坊见了走上前问他找谁。

  他吱呜着说是亲戚,不好杵在人家门口,只得走开。

  他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坐在车里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最后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韩姨见他一直不下来吃早饭,以为他累了,没当回事,后来见他人不在,车库里的汽车也不见了,急得打电话到处找他,威胁说要告诉他母亲。他忙说他出去见同学去了,这就回来。

  回到上临来不及停留,背了行李又匆匆忙忙赶去机场。

  他和她就这样失之交臂。

  唐译听着他平静的诉说,心中不无遗憾,如果当时他们见面了,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怨恨。只可惜世上的事没有如果,冥冥之中似乎注定他们要擦肩而过。她越发觉得无力,“我们之所以总是失之交臂,也许不过是因为缘分不够。所以还是顺应天意,不要强求了。”

  陈上对她的放弃非常的失望,“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宿命论。如果你把什么都解释成天意的话,那么人是不是最好什么事都不干,坐着等死就好了?”

  “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有些事强求不来,不如放手。”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缘无分。以前不知听谁说过这么一句话: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缘分若是不够,我怎么能遇见你呢?”他执拗地说。

  唐译看了他一眼,叹气说:“遇见不遇见也分时候,一念缘起,一念缘灭罢了。更何况,更何况如今我是别人的女朋友,把东西还给你理所应当,所以,咱们以后还是客客气气的吧。”她怀疑他根本就不知道下面那句: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这叫她更是心灰意冷。

  陈上见她说的这般决绝,竟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头上像是被焦雷轰了一下,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没站稳,拽住她的手咬牙说:“你恨我也好,不原谅我也罢,可是,可是一定不能跟高明了在一起!”

  唐译恍若未闻,脸上的神情冷硬而坚决,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一句话都没说,丢下他一个人走了。走着走着,不知为何,隐忍了许久的眼泪流了下来,越流越多,根本无法阻止。她想,哭吧哭吧,就当是纪念逝去的爱情,尽管迟到了四年。

  她红肿着眼睛回到宿舍,浑身无力往床上一倒,接到冯雯雯打来的电话,“不得了啦,不得了啦,陈上和高明了打起来了。”

  她一惊,握着电话从坐起来,“怎么回事?”

  “我们在上课,他气汹汹地冲进来,对着高明了就是一拳。放心放心,没打到,高明了躲开了。两人也不管在上课,斗鸡眼似的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唐译听说没出事,暂时放下心来,“老师不管吗?”

  “场面已经乱了,老师哪管得了。你快过来。美男今天的样子好恐怖啊,跟高明了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身上有一股杀气。”

  唐译换了件衣服急急忙忙赶过去,她不想因为她而闹出什么事情来。

  阶梯教室围了一堆的人,过道里到处是玻璃碎片。唐译冲进人群,一眼看见陈上扶着头气息奄奄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吓人,头上、脸上鲜血淋漓,胸前落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她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用指责的眼神看着高明了,“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闹出人命怎么办?”

  高明了一脸无辜的站在那里,结结巴巴说:“不,不关……我……我的事……”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解释:“你别急,不关人家的事。”

  “是他自己一脚踩空,撞到窗户上,窗台上放的盆栽砸下来……”

  “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自作自受?”

  又有人事不关己地说:“学校的东西砸了,是不是该赔钱啊?”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教室里好不容易见着一点绿色,就这么没了。还有,他们俩打架,这个钱到底该谁赔?”

  ……

  “哎,你们还有没有同情心啊?”唐译回头瞪了眼一群看热闹的闲人一眼,蹲下来问陈上:“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紧?”

  陈上捂着额头的左手满手都是血,看着恐怖,其实并没有伤到要害,闷声闷气说:“反正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被女朋友甩不够,还得小心血光之灾……”他今天运气背到了极点,实在不宜出行。

  旁边有几个围观的学生,大概是医学院的,见到有人受伤十分兴奋,扒开陈上的头发看伤口,也不管一旁疼得哇哇大叫的病人,凑在一起商量说:“要不,把他抬到我们实验室去?”

  其中一个人摩拳擦掌说:“你来消毒,我来缝针。”

  唐译上课的时候见过他几次,有些眼熟,问道:“你会缝针?”

  “昨天我还解剖了一具尸体,缝针小case啦。”

  “他是活人,不是死人。我问你,他流了这么多的血,要不要紧啊?”唐译对他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十分不满。

  “放心,不就碰破了一点皮嘛,再流半天也死不了人。我连手术刀都拿过了,难道还处理不了这么一点小伤?”

  其余的人纷纷点头,“对啊,对啊,我们免费治疗,一分钱都不要。”

  唐译有些哭笑不得,“这样吧,拆线、换药的事以后就交给你们了,缝针还是算了吧。”说完招呼高明了一起把地上的伤患送去附近的医院。

  身后传来“这也太侮辱人了”、“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诸如此类的抗议声。

  倒霉的某人一共缝了五针。护士用纱布和胶带把他的脑袋裹的跟木乃伊似的。他摸了摸被医生剪得光秃秃的前半部分脑袋,对着镜子哭丧着脸说:“现在好了,大白天不用化妆就可以出去扮鬼吓人。”

  医生叮嘱他说:“回去好好养伤,不要乱跑,伤口一个星期不能碰水,忌吃辛辣食物,三天后来换药。”开了药让他们去交钱。

  唐译见他没事,骂了声“活该”,拉着高明了出去。付钱的时候,她这才注意到他右手五根手指肿的跟紫萝卜一般,忙问:“怎么弄的?”高明了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说:“我到今天终于证实了,原来拳头真的没有桌子硬。”

  唐译明白过来他是跟陈上打架的时候弄伤的,“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要不,你也找医生看一下吧?”

  他动了几下手指头,“你看,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唐译多要了一盒止疼消肿的药膏,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埋怨说:“你也不早点说,你看,都肿成这样了……”

  高明了低头看着她,忽然说:“其实,我宁愿流血的那个是我。”这样,你不会直到现在才注意到我。

  唐译对于自己对他的忽视有些内疚,“对不起,刚才误会你了。都怪我……”高明了哼了一声,“这怎么能怪你?都怪他自己倒霉,害得我们要负责。”

  陈上见他们许久不回来,出来找时,看见高明了抓着唐译的手坐在椅子上说话,心情更不好了,“医生说我上完药还要吊两瓶点滴。我饿了。”

  高明了出去买饭。唐译默默陪他来到病房。护士哧啦一声撕开塑料包装袋,从里面拿出一根胡萝卜般粗泛着银光的针管。唐译用力咽了咽口水,转过脸不敢看。陈上很意外她居然怕打针,“你怕什么,又没有扎你。”

  “看着怪疼的。”

  过了会儿,护士收拾东西走了。陈上示意她睁眼,“这里不疼,疼的是这里。”说着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自作孽,不可活。”唐译冷着一张脸,一点都不觉得感动。

  “我只听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我做错了,你要打我,骂我,生气不理我,都可以,只是,只是能不能不要这样?”

  看着他无辜又可怜的眼神,弄的好像全都是自己的错似的,纵然唐译下定决心跟他划清界限也不由得受到了干扰,大声说:“我怎样了?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走,干脆走的一干二净,永远别回来!你这样忽远忽近玩弄别人的感情,很有成就感,是不是?”她发觉自己太激动了,用力做了个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冷冷地说:“不管怎样,你打人就是不对。”

  “那你想怎样?让他也打我一顿?”陈上在病床上摊开四肢呈大字状,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反正我伤成这样根本就回不了手,他想怎么打回来就怎么打回来,我绝不说一个不字。”

  唐译见他如此耍赖,本想骂他几句,又见他头上层层缠绕的纱布隐隐透出红色,咬了咬牙只得算了。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黑了,唐译拦了一辆出租车护送病号回校。陈上见唐译和高明了并肩走着,把自己撂在一边,索性停在那里不肯走。

  唐译回过头来看他,指了指前面说:“到了,你怎么不走?”

  他懒洋洋地说:“我以后怎么办?”

  高明了不明白地问:“不是没事了吗?”

  “敢情头破血流的不是你!我三天不能下床,一个星期不能见水,半个月以后才能拆纱布。你叫我吃饭、洗澡、上课怎么办?”

  唐译沉默了一下说:“你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您对可真好啊!你以为一脚把我踢回家就没事了?没门!”陈上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

  高明了十分头疼,他还没见过比陈上更无赖更难缠的人,明明是他先动的手,反过来全是他们的不是,想了一想说:“这样吧,这些天你不方便,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陈上眼睛看着唐译,咳了一声说:“我要你一个大老爷们干什么?再打一架?”

  唐译待要发火,见他捂着头一脸痛苦地喊头疼,明知他十有八九是装的,终究是有几分不忍,“行,我就给陈大爷您当一回丫鬟,端茶倒水伺候您老人家!”

  第二天是星期六,陈上一大早就打电话到她宿舍要求喝豆浆。唐译提着一大杯滚烫的豆浆敲开男生宿舍的门,跟他同住的几个男生还没起床,怨声载道爬起来,把空间留着他们,洗漱完各自走了。

  好不容易伺候完大爷吃早饭,她收拾碗筷准备走。陈上拉住她的手可怜兮兮地说:“你忍心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不顾吗?”唐译火了,“你不要恃病而骄,欺人太甚!我连刷牙水都给你端来了,难不成你还想要我侍寝?”

  陈上虽然没点头,脸上却笑嘻嘻的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她更气了,“放手!”说着拽着自己的手用力往外一扯。陈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居然一下子被她扯下了床,连人带被子摔在地上。唐译听见他嗷嗷的叫疼,头上鲜血渗出来染红了纱布,忙蹲下来扶他上床,“好啦,好啦,你别乱动,算我怕了你。”

  陈上“哎哟,哎哟”叫疼,“头像是被锯子锯过,疼得不得了,里面好像塞了一块大石,重的抬不起来。”

  唐译拿他没办法,“行了,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你老老实实躺着吧。”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吃药了。”陈上歪着脑袋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起不来。”唐译只得拿了个枕头垫在他背后,一手拿着药放在他嘴边。陈上吃药的时候伸出舌头舔了舔她手心。

  唐译手一晃,差点把杯子里的水洒出来,也不喂他喝水了,伸手往他耳朵上用力一揪,骂道:“我叫你不老实!”揪的陈上杀猪般叫起来,控诉她“虐待病人”。她得胜般笑起来,冷哼道:“现在知道自己是谁了吧?还不给我老实点!”陈上受了这个教训,果然老实了,不再动手动脚。

  到了上午,探病的人多了起来。大部分是同班男生,见他没什么大碍,又有人照顾,说了几句话便走了。女生派了两个代表来看他,提着一个大大的水果篮,说是大家凑钱买的。唐译代陈上送她们下楼。其中一个活泼一些的女生说:“学姐,看到你们在一起,好羡慕哦,怎么就没有人这样子追我呢。”

  唐译愣了一下,忙说:“你误会了,我跟他没有什么。”

  那女生抿嘴一笑,“学姐,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啦。要是有陈上这么帅的人为我生吞青蛙、打架、甚至是受伤,要我跟他私奔都OK啦。你不要,我们可是不会手软的。”两人嘻嘻哈哈笑着走了。

  唐译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想:你们之所以说的这么轻松,那是因为你们事不关己,痛的永远都是当事人。

  陈上一见她回来,嚷嚷着要吃苹果。她拿了个苹果出去洗,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想不到你还蛮受欢迎的嘛。”没有她,他还不是一样精彩。

  中午的时候,蔡婉婷抱了一大束鲜花来看他,见他被子外面露出的脑袋全是纱布,上面沾染的鲜血干了,变成暗褐色,样子十分恐怖。她心里一急,英文自然而然蹦了出来,“你怎么了?”陈上摆了个“OK”的手势。她留神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要打电话。

  “你干什么?”

  “我要跟陈妈妈说。”

  陈上一把抢过她的手机,“你捣什么乱?”

  蔡婉婷红了眼眶,吸着鼻子说:“你伤的这么重,要是有个意外……”陈上在电话里跟她说的是磕破了皮,她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

  他没好气说:“死不了,养两天就好了。不准跟我妈说,知不知道?”

  蔡婉婷见唐译不在,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回国是为了她,打架也是为了她。不过,你这样胡闹,陈妈妈会不高兴的。”

  陈上冷冷地看着她,“这关你什么事?”

  她用英文流利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跟陈妈妈告状的。不过,如果你不能娶她,就不要随便招惹她。”末了她用中文说了一句:“女孩子很可怜的。”说的不知是唐译还是她自己。

  上大有一片很大的柿子林。柿子树高达十数米,树干笔直伸向天空。一到秋天,黄橙橙的大柿子挂满枝头,熟透了的掉在地上,引来许多的鸟儿和动物争相啄食。时常有学生不顾学校的禁令爬上去摘,唐译吃过,比外面买的甜。

  高明了踩着干枯的落叶不满地说:“不是只要买个饭、打壶水就好了吗?凭什么要你一天到晚陪着他?我不答应!”

  唐译显得有些疲倦,打了个哈欠在路边的木椅上坐下来,伸了个懒腰说:“我有什么办法?他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总不能扔下他不管吧。等下你去给他送饭,今天我受够了,晚上回去得好好歇一歇。”

  高明了眼睛往上一翻,闷声说:“我不去。他还蹬鼻子上脸了,咱们别理他。”

  “别理他?算了吧,他有本事闹得全宿舍楼的人都知道。到时候说我们虐待他,故意让他挨饿——我可得罪不他这个小祖宗。“他向来擅长打蛇随棍上。

  “真无耻。”高明了气得骂他。

  “如今这时代,无耻是王道。”看陈上就知道。

  头顶有一片残破的树叶慢慢悠悠落下,风一吹打了个旋飘远了。唐译摸了摸胳膊,“天气凉了。”抬头一看,树上的叶子掉的差不多,剩下的几片颤颤巍巍挂在枝头,有几分萧瑟之感。秋天的天空辽阔高远,夕阳一不注意落下山头,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快立冬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她的心乱得很。

  高明了靠着她坐下,眼睛看着前方。地上有一个柿子,砸的稀烂,旁边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着。他突然问:“你以前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她吃了一惊,不知该如何启齿,过了会儿才说:“识人不清。”

  “那现在呢?有没有识人不清?”他不确定地问

  “现在我正跟你在一起。”

  他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对不起——,可是,不得不承认,我有些嫉妒他。”

  唐译点头表示知道,拍着他的手背笑说:“放心,我不会给你戴绿帽子的。他是过去式,你是现在时。”至于将来——,她觉得迷茫。

  “走吧,去吃饭。”高明了心情很好地拉她起来,单手拥着她的肩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同宿舍的贾文博和康健出去打牙祭,问陈上要吃什么给他打包带回来。他竖起右手食指得意地摇了摇,“不用了,我有专人伺候。”

  “算了,人家有田螺姑娘,哪吃我们的粗茶淡饭啊。”

  哪知道陈上一直等到两人吃完饭回来,他的田螺姑娘这才姗姗来迟——

  “高明了,你来干什么?”陈上看见他,像是见到苍蝇、蚊子一类恶心的东西,脸色立马变得不好。

  “给你送饭啊。”他把塑料袋里的两菜一汤打开来,“等这个排骨冬瓜汤等了很久,才会来晚了。你快喝,我好把碗还人家。”

  “唐译呢?”

  “从今天起,由我负责给你打水送饭。”

  陈上闷闷不乐扒拉着饭粒。高明了对着他不舒服,干等着又无聊,于是去隔壁宿舍聊天,半个小时后回来某人一顿饭还没吃完。贾文博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纸牌,拉着他说:“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三缺一,来不来?”他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打牌消遣。陈上把碗一扔,擦了擦嘴巴说:“哎,等一下。丑话说在前头,来我们宿舍打牌就要遵守我们宿舍的打牌规则,免得说我们欺生。”

  “什么规则?”

  康健笑说:“没什么,为了增加打牌的乐趣,输了的人要受罚。”高明了问罚什么。陈上挑了挑眉说:“放心,我们不赌博,罚做俯卧撑而已。”

  高明了一听放心了,运动是他的强项。他双手抱在胸前斜眼看着他说:“我当然没问题。问题是你,站都站不稳,能做俯卧撑吗?”

  陈上两手换着花样熟练地洗牌,哼了一声说:“你别得意的太早,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有本事,咱们手底下见真章。”他把洗好的牌往中间的大桌子上一放,四人大战开始了。

  他们打的是“跑得快”,剩一张牌做一个俯卧撑。毫无疑问,高明了输的惨不忍睹:三方赢一方。结算下来,他输了514张牌。

  陈上笑吟吟地说:“514,我要死,哈哈哈,这数字可真不吉利。你自己手气差,可不要怪我们不放你一马。”

  高明了只得自认倒霉,哼了一声说:“愿赌服输,我认了。不就是俯卧撑嘛,我做就是了。”说着脱下外套,把椅子挪开。

  “慢着——”陈上提着金属脸盆和一根粗木棍来到走廊上,“咚咚咚——”乱敲一气,惊得其他宿舍的人全把门打开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放开喉咙大声喊:“走过的,路过的,千万不要错过。大家快来瞧一瞧,看一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贾文博跟着起哄说:“偷偷做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给大家看。走,咱们走廊上做去。”拉着高明了来到宿舍外人来人往的过道上。

  高明了脸红一阵白一阵,把牙一咬,“做就做,谁怕谁。”他趴下来双手撑在地上,活动了一下筋骨。陈上做作地叫起来,“哦,差点忘了跟你说,单手俯卧撑哦。”

  “1,2,3,4,5,6……”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齐声跟着数,一边数一边拍手,越数越起劲,“50个了!好样的,加油!”

  男生宿舍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有路过的人不明所以,问在干什么。陈上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优哉游哉地喝茶嗑瓜子,冲人家招手说:“快来看,快来看,打牌输了做俯卧撑呢。”

  高明了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趴在地上拼命喘气。有人递了一条湿毛巾给他,“歇一歇,歇口气再做。”他渴得厉害,见隔壁宿舍桌子上有一大杯水,“谁的菊花茶啊,我喝了啊。”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

  隔壁的人目瞪口呆看着他,心虚地说:“里面不是菊花,是我中午扔的一团卫生纸……”

  高明了掐着喉咙跑去卫生间,自然是什么都吐不出来,气得打了他两拳,“你卫生纸扔哪里不好,非得扔杯子里……”

  “我顺手扔的……”

  “你真无聊!”他化悲愤为力量,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断断续续把514个俯卧撑做完了。做完后他扶着墙对陈上撂下狠话,“行,算你狠,这梁子咱们结下了!”

  第二天他瘫在床上爬不起来。

  唐译得知这件事情,买了水果去看他,见平时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此刻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筷子都拿不动,心疼的直说:“太过分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过了一会儿又说:“你也真是的,伸着脖子往人家套子里钻,他们明显是在整你。又没说一定要做完,你就一天做个百儿八十个的不行吗!”

  “俗话说,不蒸馒头争口气。你不知道,昨天晚上那阵势,我是骑虎难下……”

  “行了行了,别贫了,留点力气养伤吧。”唐译没好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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