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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5章 To Be Or Not To Be

  “你俩说什么呢?”集体上厕所回来的亚君一眼就看见脸红扑扑的谢军,“谢军的脸怎么这么红?”她顺势坐在了韦晶的身旁,带这帮女生去上厕所的那个少尉也坐在了一旁,他跟谢军是好朋友,想借机近距离观察一下韦晶。

  谢军赶紧搓了把脸,“啊?没什么,我们随便聊聊。”亚君看看他又看看韦晶,韦晶却嘿嘿一笑,“咱们谢大排长脸皮太薄了。”看着表情坦荡荡的韦晶,亚君松了口气,谢军一抿嘴角,没说话。

  手机短信声响起,亚君掏出手机一看就乐了,她用肩膀一碰韦晶,坏笑着说,“哎,那精英还惦记着你呢?”韦晶闻言翻了个白眼,都懒着理她。谢军心里好奇又不好意思问,亚君一抬眼看见他的表情,就晃了晃手机笑说,“是韦晶的相亲对象!”谢军不自觉地看向韦晶,“我呸!”韦晶推了她一把,“我是被谁害的呀?”

  亚君嬉笑着边躲边回短信,谢军心里虽然有些嘀咕,但又觉得韦晶刚才只是表达了愿意和自己做朋友,之前她跟谁见面还是别的什么都是她的自由,自己无权干涉,也就没有多问。倒是他的战友有些不放心,旁敲侧击一番之后又问了句,“精英是干什么的呀?”韦晶笑着指了一下他们大队墙上的标语,“跟那差不多!”

  看着墙上几个大字“为人民服务”,俩人有点楞,“也是个当兵的?”年轻的少尉问。韦晶含笑摇摇头,“不是,他是为人民币服务的。”谢军他们一怔,回完短信的亚君哈哈大笑,“那家伙是银行的!”两男人顿时也笑了起来,小少尉乐着跟俩女孩儿说,“嫂子你可真逗!”。

  这句嫂子让其他三人笑声一顿,还来不及反应,一阵尖锐的铃声猛然响了起来,非常刺耳。韦晶就觉得自己眼前一花,谢军和小少尉都已经跳了起来向办公楼飞奔而去。BM一众员工也停止了说笑,全都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张望着。

  中队长也带着人跑走了,原地没动的大队长解释说,“有火警,这是出警通报!”没两分钟,就看见车库的大门基本上都开了,各式各样的救火车警灯闪烁着开了出来,有个别消防员还在拎着器材或装备往车上蹿,表情严肃。

  一个带着值班红箍的军官跑来在大队长耳边低语了两句,大队长浓眉一皱,“这么严重?”他转身就走,其他军官赶忙跟上,只有一个中尉留下来跟大姐夫他们解释了两句,大姐夫立刻表示理解。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中队大门已经打开,头车迅速地开出了门外,其他车随后跟上。紧张的气氛登时笼罩了过来,韦晶她们都让过了一边,大气也不敢喘的瞧着。

  救火车一辆接一辆的往外开,伸长脖子的韦晶看见穿着防火服的谢军就在其中一辆水车上,拿着张图还有对讲机正在说什么。他仿佛感觉到了韦晶的视线,突然回过头来看向这里,然后敬了一个军礼,救火车从韦晶眼前一闪而过。韦晶那句注意安全只能噎在了喉咙里。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亚君喃喃地说了一句,韦晶回头看去,她忧心忡忡地望着救火车离去的方向。韦晶也感觉怪怪的,虽然平时新闻看多了,也知道谢军他们就是干这个的,可突然一个你认识的人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还是免不了有些挂心。

  “嗯哼,”韦晶清了清嗓子,故意玩笑着说,“哟,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惦记上了?”亚君一反常态没有反驳,只皱着眉头说,“他们的工作真的挺危险的。”韦晶看着她,“你害怕了?还是后悔了?”回过神儿来的亚君白了她一眼,“说什么呢,这男人我要定了!他的工作这么危险,就得有我这样的好女人来照顾他!”

  韦晶做无力状,“你脸皮比消防带还厚!对了,别笑,刚才我跟谢军说了,我看他挺愿意的,不过这人脸皮薄,你可别太主动了,再把人吓回去!”亚君惊喜地说,“真的!怪不得,我还想他那礼是给谁敬的呢。”韦晶突然脑筋转过了弯儿来,这话有点别扭啊,她怀疑地问,“你什么意思啊?”“啊,没事儿,没事儿,宝贝我太爱你了,唔嘛!”亚君赶紧噘嘴给了韦晶一个响吻,现在她心里再无疑虑。韦晶也没放在心上,就“切”了一声,“恶心死了,留给你家小排长吧!”

  特勤中队出了火警,BM这边的培训也做得差不多了,大姐夫挺识相的,让Amy把培训费用的支票交给中尉,就招呼大家准备撤了。中尉也很高兴,这种外快要是天天有就好了,又轻松又好赚,还可以跟女白领们“亲密”接触一番,谢军就是个成功案例啊!

  大姐夫今天心情不错,大手一挥,不但提前放大家下班,还可以打车回家,公司报销。众人一声欢呼作鸟兽散,亚君心情也贼好,非拉着韦晶说请客吃饭,以感谢她这个大媒人!要不是韦妈妈突然找她有事儿,韦晶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大撮特撮的机会。

  “我说老妈你可真行,非赶在最后一天才想起缴费来!”在银行跟大爷大妈们一起排队的韦晶很郁闷,难得可以早回家吃大餐的机会就被老娘给毁了。“让你帮个忙你就鬼叫什么!”电话里的韦妈妈毫不客气。“那我爸呢?”韦晶还是不甘心地嘀咕。“你爸今天有人请吃饭……谁呀?请进,什么事儿?好……就来,”韦妈妈办公室好像来了人,她应了两句就说,“就这样吧,我这儿来人了,你办完就赶紧回家!”说完就挂了。

  韦晶无语地看着手机半晌,特郁闷地发短信给米阳,“我妈就是一独裁者!怎么办啊?!”等了一会儿米阳才回过信儿来,“你不是想让我打她一顿吧,不干!供着还来不及呢!”“嗤!”韦晶笑了出来,回信,“马屁拍的太过了吧,说的我妈跟王母娘娘似的!”米阳很快又回信了,“王母娘娘算什么,丈母娘才厉害啊!”

  韦晶又咬牙又想笑,正好轮到她了,韦大小姐上去报号码交钱,她看着手机的诡异表情让银行柜台小姐多看了她好几眼。

  那边的韦妈妈出了办公室就问,“小杨,什么事儿啊,神神秘秘的?”杨美玉鬼祟地拉着韦妈妈往大门外走,“许姐,跟我来就是了!”一头雾水的韦妈妈只能被她拉着走。

  在这家卖美容仪器的私企也干了几个月了,韦妈妈的表现让老板和老板娘很欣赏,又给了她一个总经理助理的称呼,但薪水一分没涨,工作倒是多了很多。那些招聘来做销售的小姑娘,小伙子都是外地户口,二十左右,一个个嘴巴甜的很,许姐,许姐的叫着,韦妈妈也就习惯了。

  说实在的,这个杨美玉韦妈妈打从心底里不喜欢。原来觉得这小姑娘很滑头,心眼多,跟人吵架是脏话连篇,后来又发现她跟男的在一起总是嗲声嗲气的黏糊,为人传统的韦妈妈更是一万个看不上了。偏偏因为韦妈妈在老板面前说得上话,杨美玉总是拍着她,韦妈妈觉得没必要跟个小孩儿一般见识,就淡淡的,很客气,但她自以为和韦妈妈关系很好。

  皱着眉头的韦妈妈被她拉到了侧门外,她伸手一指,韦妈妈发现何宁正在跟一个男人纠缠,隔着有段距离也看不太清。杨美玉兴奋地说,“许姐,您看,我就说何宁表面清纯其实特风骚您还不信,以前有那个小白脸找她,现在又换了一个,听着好像她欠那男的钱了还是什么的!”

  杨美玉话音未落,就看见那男人一巴掌打了过去,何宁踉跄着倒退两步摔倒在地。韦妈妈吓一跳,她赶紧推了看得正高兴的杨美玉一把,“还看什么呀,赶紧叫几个小伙子出来帮忙!”说完她匆匆跑了过去——

  “小伙子,有话说话,别动手啊!哎哟!”韦妈妈看那男人还伸脚去踹已经倒在地上的何宁,就伸手去拽他胳膊想拦一下,没想到这男人个子不高,劲儿还不小,韦妈妈反而被他带的往前趔趄了一步。

  本已蜷缩成一团保护自己的何宁惊叫了一声,“许姐!”她立刻挣扎着起身去抓那男人,生怕韦妈妈被打到。那男人也没想到身后突然冒出个人来,他下意识停手回头去看韦妈妈,韦妈妈也皱眉瞅着他。

  南方人的脸模,170左右,整体给人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韦妈妈不知该如何形容,明明很平常的五官,却让人有种看了就不想再看的感觉,肤色深深浅浅的有些斑驳,不像皮肤病可也不像大太阳晒的。男人原本凶巴巴的盯着韦妈妈,韦妈妈心里也不免有些嘀咕,正想着这杨美玉怎么还没把人叫来,就看那男人脸色略变,主动往后退了两步,又突然对韦妈妈笑了笑,还挺客气的样子。

  这一笑,韦妈妈就发现他的一颗犬齿很突出的镶在牙床上,顶得他上唇翻翘的很不自然,笑容有些扭曲。不容她多想,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许姐,何宁,出什么事儿了?”李海波带着几个小伙子冲了过来,挡在了韦妈妈和何宁的跟前,有人手里还拿了半截暖气管儿。

  韦妈妈还没来得及张嘴,跟过来看热闹的杨美玉就尖声大叫,“海波,就是这小子,丫打何宁来着,我和许姐都看见了!”几个小伙子面色不善地看向那男人。何宁长得秀气脾气好,从来都是少言寡语只埋头干活,这公司的小年轻们对她印象都很好。“你谁呀?找揍啊!欺负起我们的人来了!”一个脾气暴的小伙子立刻站了出来,很不客气地说。

  男人赶紧嘿嘿一笑,“别误会,别误会,我是她老公,何宁,赶紧的,告诉他们我是谁!你看看,都让人误会了!”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同时倒吸了一口气地看向何宁,她结婚了?!那……杨美玉兴奋的手都抖了,她一向嫉妒何宁的好人缘,天天一副装腔作势的德行,那帮子傻爷们还拼命往她跟前凑。

  杨美玉故意很夸张地叫了起来,“说什么呢你!谁老公啊,我们何宁还没结婚呢,人有一个在银行工作的男朋友,又帅又有钱,还是北京户口,你算老几啊!是吧,何宁?”她一脸正义地问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何宁。

  韦妈妈发现何宁的全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很轻,但确实在抖,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了她大半张脸,可露在外面的嘴唇煞白煞白的。清官难断家务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电视台里播放的家庭社会问题节目还少了?这些跑出来打工的年轻女子,谁背后没点儿故事。韦妈妈在心里叹了口气,口气也缓和了些,“小伙子,不管你是谁,动手打人就不对,打老婆就更不对了!”

  “是,是,是,阿姨你说的对,是我一时着急才动了手,媳妇儿,对不住啊,是我不好,我给你鞠躬了!”男人说完就是一鞠躬。何宁还是一言不发,韦妈妈看这样也不是事儿,两口子之间外人也不好插手,就跟男人说,“有什么话等下班再说吧,现在是工作时间,你也不希望何宁因为你被公司炒了吧?”

  “那是,那是,我听您的,何宁,我就在这儿等你,你踏实忙你的去,咱晚上回家慢慢说,啊!”男人连连点头。他说那句慢慢说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何宁不能克制地哆嗦了一下。出来帮忙的小伙子们看何宁还是不说话,不否认就等于承认,彼此都觉得有点没意思,李海波找了句场子就想撤了,“有话好好说,打女人算什么老爷们!”

  “是,是,”男人赶紧点头,又讪讪地挠了挠头,“要不是不知道她把孩子藏哪儿了,我能这么急吗,你们说哪有不让亲爹见孩子的道理?”这回连韦妈妈都张大了嘴,孩子?!杨美玉简直都快憋不住自己的笑容了,X,原来孩子都有了,还跟个小白脸不清不白的,一天到晚装处女,其实是□吧,哈!

  “好了,大家回吧,您……自便吧!”韦妈妈心里多少也有点别扭,原本挺喜欢何宁这孩子的,觉得她老实巴交的,现在这么一闹,韦妈妈有些烦燥。她率先往公司院子里走去,其他人也都跟上,何宁也低着头往回走,那男人就站在原地看。

  进公司大门的时候韦妈妈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逆光,看不清男人的脸,她突然觉得有点冷,紧两步进了自己办公室。坐下之后继续看账本,其实心思也不在上头,忽然“叮咚”一声响惊醒了她,一看是韦晶的短信,“娘亲大人,任务完成返家途中,你那没人权的可怜的女儿敬告!”

  “嗤,”韦妈妈笑了一声,这孩子,她一个键一个键笨拙地按着给韦晶回短信,“没人权的有排骨吃,要哪个?”没五秒钟,短信回来了,“排骨!!!人权算老几?!”呵呵,韦妈妈笑了起来,心情忽然大好,“呼!”她长出了一口气,打算早点下班回家给韦晶炖排骨去。还是自己的女儿好啊,听话又开朗,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现在混的也挺好。

  这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宁看着年纪轻轻又跟个姑娘似的腼腆,谁知道她已经结婚又有孩子了呢。还有她那丈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女人啊,就怕嫁错郎!想到这儿,韦妈妈不自觉地就联想到了韦晶和米阳。

  她突然觉得自己老头子说的对,米阳从小就对韦晶好,知根知底又上进,虽然那妈实在太讨厌,可总比像何宁这样找一个长着张人脸,却不干人事儿的要强太多了。反正现在小年轻们也不愿意和老人们一块住,自己这些年攒了些钱,上次大姐说爸妈留下来的那套房子要拆迁了,就算兄弟姐妹四个,均分下来也是笔钱。回头给他们付个首付,出去单过就是了,韦妈妈默默盘算着,她打算今天晚上再摸摸韦晶的底儿。

  想到就办,韦妈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桌面,给老板娘打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事儿早走一会儿。老板娘痛快地答应了。刚出了自己办公室,韦妈妈就看见杨美玉站在饮水机旁边在发短信,手里还拿着张名片似的东西。

  她站的地方正好挡道,“嗯哼”韦妈妈故意咳嗽了一声,杨美玉吓了一跳的样子,她飞快地把手里的名片藏到了身后。“哟,许姐,下班了?”她笑着招呼。“啊,家里有点事先走了,你们有事打我手机吧,”韦妈妈微笑着说。

  “那您赶紧回去吧,平时您就够忙的了,难得早回去一次还这么操心,您放心,要是没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我绝对不让他们打你电话!”杨美玉亲热地挽住了韦妈妈的胳膊往外送她。韦妈妈一笑,“谢谢你了,那我走了,你忙你的去吧。”杨美玉还是执意送,韦妈妈也就由她。

  临出门前,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何宁的座位,没人在。等出了大门,韦妈妈四周一扫,发现那男的不见了,也松了口气,不然见到了还挺尴尬的。韦妈妈没再多想,快步往公交车站走去,想趁早去超市买点藕,韦晶最喜欢藕和排骨一起炖了吃。

  送完韦妈妈的杨美玉回到座位附近先张望了一下,才飞快地把那张小纸片塞回了何宁的书包里。她得意洋洋地坐了自己的座位,翻看了一下手机里保存好的电话号码,哼,这回可有乐子瞧了。

  这边交完钱的韦晶巨潇洒的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一报地址,出租车司机的嘴巴差点咧到了后脑勺,从这儿到韦晶家,没有一百块钱根本下不来,大活儿啊!一路上司机就和韦晶闲聊天,从油费涨价说到明年开奥运会的时候会不会真有那缺心眼儿的带口罩来。

  聊到半路,他问了句,“您外企白领吧?”韦晶矜持一笑,心里难免有点小得意,咱终于也有气质了,都让人看出来了。“您怎么知道的?”韦晶勾着他往下说。司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从CBD这边打车回家还这么远的,一般也就是你们外企的才那么烧呢,没车还得摆谱,没跑儿!”韦晶顿时无语,心说您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深秋初冬的北京白天越来越短,路上又堵车,等韦晶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韦晶进楼门前发现自己家的厨房亮着灯,哟?难道老妈已经回来给自己炖排骨了?韦晶高兴地往楼上走。到了五楼,她跺脚发现灯不亮,就使劲又跺了两下,灯还是没亮,头顶上却飘来了米阳的声音,“再跺塌了啊!”

  韦晶先是一怔,没想到米阳今天回来的也这么早,不自觉就想笑,可接着又反应过来这家伙在挤兑自己,她脸上的表情着实扭曲了一会儿。好在楼道黑,也没人看见。韦晶溜达着上了楼,期间已经准备好反击的话语,刚一露头却看见米阳背对着自己,电表箱门打开了,他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啧啧,”韦晶一撇嘴,“警察就是警察啊,偷电也偷的这么光明正大!”两家的电表在一个箱子里,跑一根线,分别计数而已,现在米阳正拿着个电笔捅韦晶家的电表。听见韦晶的声音,米阳回过头来冲她笑,手电筒就打在自己脸上,做了个鬼脸。

  鬼脸倒是没吓到着韦晶,韦晶问,“我说您那嘴怎么了,怎么肿得跟兔子似的三瓣儿了?”米阳呵呵一笑,挺神秘地说,“让一美女啃的。”韦晶一挑眉稍,“喔?谁呀,芙蓉姐姐吧?”米阳就舔着嘴唇乐,韦晶走上前用手拧着他下巴打量,“您这美女吃素多少年了,能啃成这样?都快啃裂了!”

  米阳特不要脸的一嘟嘴唇,“你想不想试试?”韦晶哼笑了一声,用力磨了两下牙齿,狞笑着说,“好呀!”“别,别,”看韦晶掰着自己下巴真想咬的架势,米阳小声地笑着躲闪,“是我自己咬的!真的!”韦晶一愣,松开了手,“好端端的咬自己干嘛?”

  “别提了,我今天不是跟你说了抓盗抢吗,碰上一巨笨的贼,”米阳边说边把手电筒交给了韦晶,示意她帮忙,“照这里头!对,就这儿……后来啊那家伙总算是下手了,我不小心被口水呛了一下,想咳嗽又怕醒了那小子,只能咬嘴唇生抗,靠!就没见过这么肉的贼,好不容易人赃俱获的时候,才发现一嘴的血腥味儿,按周亮的说法,再慢一分钟,我非得给自己咬出一后天兔唇来不可,这不,我们所长可怜我因公受伤,故开恩让我提前回家了。”

  韦晶咯咯的乐的不行,米阳突然用脑门撞了一下她的脑门,“让你笑,个没良心的!”韦晶揉着额头还是想笑,手电筒就一抖一抖的。米阳含笑看了她一眼,手里不停,看起来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着,你说你今天碰上那小排长了?”

  “是啊!”一说这个韦晶可兴奋了,她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表功似的问,“咋样,咱第一次做红娘就挺成功,俩人都挺愿意的,天赋啊天赋!”米阳不动声色地听着,脑子里已经飞快地转了三圈了。第一,韦晶显然跟小排长没啥关系,这很好!第二,这事儿怎么听着有点不靠谱啊,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韦晶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听见我说话没有?”“听见了,听见了,您这媒婆儿天赋大大的!”正想事儿的米阳随口答道。韦晶撇撇嘴,“跟你八卦可真没劲,算了,晚上我和桃子说去!”米阳一笑没说什么。韦晶这才想起来问,“你到底捣鼓什么呢?”

  “我刚才一进家门,我妈就让我查电表,说是这两个月电费都翻番了,我这不出来看看嘛,”米阳说。“喔,”韦晶点点头,又立刻觉得不对,皱眉瞥了一眼对门,“你妈不是以为我们家偷你家电吧?她……”“嘘!”米阳一把捂住了韦晶的嘴,“小点声,嚷嚷什么,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韦晶没好气地拍掉了他的手正要说话,就听电箱里刺啦一声,米阳赶紧扭头去看了看,然后就骂,“靠!老子不偷电就算好的了,这破电线居然还敢漏电!”“嗤,”韦晶忍不住笑了一声,话里有话地说,“行,你既然找到贼了,那恕不奉陪了!”

  转身想走的韦晶被米阳一把拉住,“又干嘛?”韦晶不耐烦地看他。米阳凑过来小声说,“亲一个。”韦晶脸嗵的一下就红了,“亲个头!耍流氓啊你!”米阳本想顺茬儿接着开玩笑的,可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大实话,“想一天了!”他自己也是一愣,跟着就笑了。

  韦晶的小心脏都快跳暴了,这人怎么突然变这样了,昨晚之前还特老实一孩子呢!答应当然是不能答应的,拒绝呢……韦晶突然想起亚君说过的一句话,那时俩人聊天不知怎么说起男女之间亲热的事儿来了,韦晶自诩很纯洁,而亚君特不屑地说,别拿着吃素当光荣,那是因为你没开过荤,不知道滋味!

  滋味……韦晶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楼道里的小灯泡正好灭了,四周一下子就昏昏暗暗的了,外面下班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反而衬的这里更安静,就那种特适合做坏事的安静。韦晶吞咽了一下口水,一抬眼就看见米阳看着自己,不大的眼睛贼亮,微笑着,笑的韦晶忽然感觉有些腿软,软到看见米阳慢慢贴过来也不能挪动。

  恍惚间韦晶好像尝到了一点血腥味,她下意识地轻舔了一下,就觉得米阳一僵……

  “看什么呢,老婆子?闺女怎么还不回来啊?”饭局取消的韦爸爸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发现老婆正趴在猫眼上看什么,就问了一句。“嘘!”韦妈妈迅速挥了下手示意他噤声,然后一脸古怪地转过身来往客厅走。

  不明所以的韦爸爸悄声问,“怎么了?”韦妈妈的表情很难拿,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见丈夫问,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周末咱俩去看房吧。”“啊?”韦爸爸彻底晕菜了,这哪儿跟哪儿呀。

  可恶,太可恶了,儿子果然还是跟韦晶在一起了,居然都……米妈妈愤愤然地转身离开防盗门,咬牙切齿地往屋里走。她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冲出去分开两个人,儿子估计真得恨自己了,太伤自尊了。

  “老婆,我跟你说件事!”一脸喜气的米爸爸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刚才他一直在打电话,本来想去偷听的米妈妈却听见了屋子外面有动静,权衡之下,她还是跑去“监督”米阳了。“什么事儿呀?”米妈妈没心情听。

  “好事儿!”米爸爸显然心情很好,都没注意到自己老婆不爽的表情。“哼,我还能有什么好事儿?”米妈妈话里有话地说。“你还记得李芸吧?”米爸爸笑问。脑子正在儿子和韦晶身上转啊转的米妈妈顺嘴答应了一句,“嗯……嗯?!李芸?!”她猛地抬起了头看着丈夫。

  “是啊,你说多巧啊,这么多年咱们就没再找到她,可竟然让米阳给碰到了!”米爸爸感叹道。“我今天找了她一天了,米阳给我的信息也不全,刚才终于联系上了,她哭了,”说到这儿一向沉稳的米爸爸也抹了把眼角儿。

  米妈妈就木木地坐着,听着……李芸,这个让她讨厌了一辈子的名字怎么又出现了!虽然和丈夫结婚多年,丈夫一直全心全意地爱自己,可当初要不是那几件事凑巧发生,丈夫会娶自己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李芸,还真是个未知数!米妈妈不喜欢韦晶也许有很多理由,但埋在她心底里不能说出来的理由则是,她太讨厌青梅竹马了。

  先是韦晶,又是李芸,这是怎么了,还有更糟的吗?!米妈妈一时间心如乱麻却无所适从。米爸爸太高兴了,从小就在一起的青梅竹马,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了,竟然这么神奇地出现了,米爸爸急于和妻子分享自己的喜悦心情,又说,“对了,小芸生了个女儿,听说跟她长的特像,记得吗,当初咱们不是还说过要做亲家呢,哈哈哈。”

  长的特像?亲家?米妈妈觉得“哐当”一个大雷就朝着她脑门子劈了过来

  “小张,干什么呢你这是?”从团部开会回来的高海河一进家属院,就看见自己的通信员正蹲在水龙头边上洗衣服。本来他也没在意,可小张手里的那抹红色太刺眼了,样式有点古怪,他停住脚步看了两眼,忍不住问。

  小通信员被吓一跳,回头一看是营长就笑着说,“营长您回来了,我洗衣服呢,”说完他把手里的衣物往盆里塞,然后站起身来接高海河手里的东西。“等等!”高海河叫住了他,走到他跟前,小张眉毛上还挂着点洗衣粉泡沫,高海河伸手帮他擦掉了,小孩儿嘿嘿笑着。“傻笑什么,什么好东西呀,还藏……”高海河弯腰从水盆里把小张塞进去的东西又捞了出来一看,“啪!”他转手又给扔回了水盆里,脸色变的很难看。

  小张涨红着脸,有些手足无措,他都不敢看高海河的脸,就低着头,手不自觉地在裤子上搓着。高海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弯腰在水盆里搅和了一下,他二话不说就进了屋。一进门就看见一双高跟鞋歪倒在门边,鞋跟又高又细。“美玉!你出来一下!”高海河一边叫一边给自己找水喝,妻子还没回来,摇摇水壶就听见稀里哗楞的响,倒出来还没半杯水,冰凉,高海河也不在乎,一仰头喝了进去,只是杯底残留的水碱有些刺嗓子。

  “哟,姐夫,你回来啦,什么事儿?”杨美玉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一屁股就歪在了沙发上,她一向如此,能坐着绝不站着,懒的很。一肚子火的高海河唰的一下转过身来,“我跟你说过好几次了,你……”话未说完,高海河瞪大了眼睛看着杨美玉,她就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光着脚,秋衣的领口很大,而且很明显,她没穿内衣,那什么的形状都若隐若现的。

  高海河猛的扭回了头,杨美玉就看见他脖子露出的部分都红了,嘴角一翘,男人嘛,一个个装的特正经,其实没有一个不偷腥的!想到这儿,杨美玉摆了一个更有“魅惑力”的姿势。高海河拳头捏的死紧,要不是看在老婆的面子上,他真想把这女人扔出门去……

  “姐夫,你叫人家到底什么事儿呀?”杨美玉娇滴滴的说,她刻意的去讲带点北京味儿的普通话,好让高海河感觉到自己和姐姐那种到现在还是满嘴乡音的女人有多大差别。高海河强自克制了一下自己,“美玉,你还先回屋穿上外套吧,现在天冷,小心感冒!!”

  “人家刚洗完澡,热都热死了,你不信啊,不信我让你闻闻,我今天刚买的沐浴露,玉兰油的呢,”杨美玉说着就想起身。“行了,你不嫌冷就坐那儿听我说吧!”高海河没好气地说,“我说过了,你的衣物要自己洗,不要去麻烦通信员,今天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听明白了吗!”

  “嘁,”杨美玉登时冷下了脸,还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呢,看着高海河的后背,心里不爽的她还是柔声说,“姐夫,让他帮洗点衣服怎么了,他不就是干这个的吗?”“我再跟你说一次,小张是通信员,组织上派他来帮助我工作,也照顾我生活,但他不是佣人,明白吗?”高海河瞥了杨美玉一眼,看她一脸的不以为然加不耐烦,心里的火更是拱了上来!“你说一个大姑娘,让个小伙子帮你洗内衣,你觉得好意思啊?你怎么不学学你姐姐啊?你看她什么时候……”

  “我看她,我看她,我能跟她一样吗,她就一带孩子的家庭妇女,我得上班,我忙的过来吗?再说了,要不是她非要跑去给别人带孩子,我用的着找去小张洗吗?!”杨美玉被高海河的说法激怒了,在她眼里杨美兰就是一废物,一块绊脚石,凭什么跟自己比!她尤其受不了高海河拿她们姐妹俩比。

  简直混蛋!高海河气的太阳穴直跳,她居然拿着不是当理说,“你!”高海河刚要开口,下班回来的杨美兰跑了进来,“咋了,咋了,有话好好说啊。”本来就一肚子火的杨美玉看见姐姐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个孩子,立刻调转了枪口,“姐!你又把这小崽子抱回来了!”

  杨美兰怯怯地说,“美玉,你小点声,这孩子粘俺,一离了俺就能哭个没完,这两天福利院要重修那个供暖,孩子多,没地儿放,俺就先把她带回来两天,一修完,俺就带她回去,”杨美兰虽然是在给妹妹解释,但自己却看着丈夫。高海河对她一笑,“没事儿,你看着办,”说完伸手把孩子接了过去,“爱家,还认不认识我呀?”说完他亲了女婴的额头一下,小婴儿就咯咯的笑了起来,高海河也笑了,他心情顿时好了很多,“美兰,这孩子长的是快啊,上次抱她还没这么沉呢。”

  杨美兰笑着点点头,就着丈夫的臂弯去摸爱家的小脸蛋,但心里却是又甜又酸,丈夫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可自己……看着那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忽然间就被彻底忽视的杨美玉气的手脚直哆嗦,该死的姐姐,该死的高海河,还有那该死的小崽子,他们全该死!!

  “哼,”她冷笑了一声,“姐,姐夫这么喜欢孩子,你赶紧给他生一个吧。咱爹一直在催呢,以前你说离得远,不容易怀上,现在天天睡一起,应该没问题了吧,”杨美玉似笑非笑地说。杨美兰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高海河看了她一眼,就跟杨美玉说,“这不用咱爹操心,顺其自然吧,该有自然就有了,美兰,做点饭吃吧,我饿了,爱家我先管着。”

  “哎!”杨美兰赶紧点头,去洗手做饭。高海河轻轻颠着臂弯里的孩子,看也不看地跟杨美玉说,“小妹啊,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所以说话直了些,你别介意,但有些事情是原则问题,我希望你,体谅,并且照做!”

  “好,姐夫,我知道了!”杨美玉强笑着点头,然后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己房间。等她关上门了,高海河才抬头,看看她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厨房里不是闪现的妻子的身影。前几天他无意间发现妻子在吃避孕药,高海河惊讶万分,他当时就想找妻子问个明白,可最终还是忍住了,觉得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才好,个性敏感纤细的妻子一定有什么理由才这么做吧。想到这儿,他低声问爱家,“她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愿意给我生呢?”爱家依依呀呀的吐了个泡泡出来。

  回屋的杨美玉气的咬牙切齿,她困兽似的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突然扑过去从皮包里把手机找出来,开始发短信......哼,我不好过,你也别想!

  “桃子,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对了,还有你那MSN签名,什么坟啊,未亡人的?听着就膈应!”韦晶歪在床上梳头,她刚洗完澡,就给陶香打电话说了今天的事儿。陶香也跟她说说笑笑,但是韦晶就觉得她不开心。

  “没什么,在别处看到了觉得挺别致就用了呗,”陶香微笑着说,她蜷腿窝在沙发里,手里的遥控器无意识地按着,电视上画面不停地变换,因为调到了静音,画面上的人物虽然表情夸张的笑着,动作着,却反而显得更加寂寞。

  “你少来,我认识你多少年了,说吧,出什么事儿了?”韦晶的口气严肃了些。陶香扑哧一笑,“哟,还认真了,你这口气够吓人的。”“别跟我打哈哈,桃子,以前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但你一直不说,我看着也没什么大碍就没问,我尊重你的隐私,可最近的你太不对劲了,如果你还要坚持这是你的隐私的话,那就当我什么都没问!”韦晶说道。

  陶香听见韦晶认真的口气,突然眼睛就一热,她的心事一直埋在心底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原本以为就这样了,却没想到还能碰见他,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有了妻儿。明知道他过的很幸福,可自己的心里却越发难过......

  “你和米阳谈开了吧?”陶香突然问了一句,“啊?我说你呢,你干嘛说我呀,别想转移话题!”韦晶一愣立刻回应。“韦韦,你的声音里都透着幸福,幸福的让我嫉妒,可我还是特别的为你高兴,米阳是个好男人,能跟你过一辈子的那种好男人,一辈子,”陶香轻笑着说,她抹了下眼角儿。

  电话那边的韦晶沉默了一会儿,“桃子,你知道的,我原本压根就没想跟米阳,呃,那啥.....”

  陶香哧的一笑,韦晶又说,“所以啦,有些事情是你想象不到,昨天发生的不可改,可明天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呢,是吧?”一向伶牙俐齿的韦晶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有些词不达意。

  陶香却很理解她的意思,“韦韦我明白的,人各有命吧。”“这可真不像你,”韦晶啧啧有声,“陶香居然开始信命了。”“呵呵,”陶香轻笑了一声没说话。“说真的,桃子,你是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女人,比我还好,所以,你一定会碰上个比米阳还好的男人才对!”“您过奖了!”陶香笑说。“本来就是!”韦晶特肯定地说,“你想想看,我跟米阳都能从见面就掐变,变那啥,你有什么不可能的?”

  “是吗,”陶香一哂,看着电视里正与某男紧紧相拥的女主角说,“韦韦,有位哲人曾经说过,有的人是从恋爱开始到结婚结束,这是正常态;也有你这样的从仇敌开始到结婚结束的非常态;当然更多的从恋爱开始到不爱结束,而更糟的是从恋爱开始到仇恨结束,”说到这儿,陶香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最可怕的却是从恋爱开始到恋爱结束,这样,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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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美,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后天呢吗?”廖母听见防盗门响就过来查看,却看见女儿拎着行李箱推门进来。“我那儿完事了,就不想呆了,那边天气比北京还冷呢,”廖美笑答,松开手,任由母亲接过行李。撞上大门回身正要说话,廖美忽然感觉母亲跟以往相比有些不同,笑眼盈盈,白皙的肌肤上泛着光彩,人看起来好象年轻了不少,不若以往就是笑着也总是夹着淡淡的愁绪。

  “妈,我回来你有这么高兴吗?满脸放光的?”廖美戏谑地试探了一句。廖母笑嗔她了一眼,正要开口,“姐!”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廖美循声望去,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孩子正咧着嘴对自己笑,黝黑的皮肤,雪白的牙齿,一头板寸很利索,几个美丽痘骄傲地站在他鼻梁上,不突兀反而让人感觉到一股压抑不住的青春气息。

  廖美愣愣地看了半晌,这个一身军装的男孩儿是……“阿美,你也认不出来吧,当初咱们从东北回京的时候,他还在长途车站那儿扒门哭着不让你走,差点误了发车,呵呵,”廖母回想起往事,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啊,小虎?!”廖美大吃一惊,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把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士兵和记忆里那个甩着鼻涕四处野的小男孩儿挂上钩。“大娘,东西给我!放哪儿?”小虎嘿嘿一笑,赶紧过来接手,廖母推辞不得,就笑着说,“瞧这孩子,先放那门口吧,你坐你的,阿美?”

  恢复过来的廖美脱下了外套,示意廖虎坐下,她淡淡笑说,“十来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当兵了?在北京?”廖虎挺胸抬头的坐在沙发上,两手扶膝,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廖美,“嗯呐,因为北京消防兵部队扩充,我六月份就到北京了,一直在通州那边受训,不许外出,今天我跟班长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过来看看你和大娘,还以为碰不上呢,嘿嘿嘿,”说到这儿他高兴地笑了,他没说为了这个外出名额自己付出了多少血汗。

  “是啊,头俩月你爸妈过来看你都没见着,部队管理就是严格,”从厨房出来的廖母微笑着插了一句,又招呼廖虎,“来,吃梨,这是京白梨,你姐上次特意去西边门头沟那儿买的,尝尝!美啊,你洗手去。”“谢谢大娘!”廖虎很礼貌地道谢接了过去,东北一般管伯父的妻子叫大娘而不是像北京这边叫大妈。

  从洗手间回来的廖美拿了一个梨子,靠在窗边慢慢地啃,她看着和母亲言谈甚欢的廖虎,自己不愿意回想的那段日子,就这么硬生生地跟着廖虎一同出现在自己眼前。

  大概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不是那个爹亲生的呢,六岁,七岁?记不清了,有记忆起爹对自己就没个笑脸,但他也从不打骂自己,管吃管穿,只是几乎每晚都会传来他的低吼声,“你就得给我生儿子,生儿子!”还有母亲那压抑的哭泣声,虽然白天她总是微笑着干这干那的。

  后来大了才知道,母亲生自己时候难产落了病,再怀孕就很难保住,一个女人能忍受多少次流产?精神上的,肉体上的……虽然不喜欢这个爹,但廖美依旧用了他的姓氏,毕竟他给了自己吃穿,让自己能活下去。而且那个亲生父亲她更恨,那个让母亲怀孕,却用甜言蜜语自己占了她回城指标一去不返的小人!

  十岁那年爹在赶集的路上出了车祸,自己原以为这样母亲就解脱了,再也不会哭了,可搬进来的二叔一家简直就是一场噩梦。自己活脱脱就是一个受尽折磨的灰姑娘,还是一个就算死掉也没有王子来拯救的灰姑娘。

  王子……廖美又看了一眼小虎,这小子是廖家的独苗,从小受宠。一开始对自己也是骄横的,直到自己忍无可忍地揍了他一顿之后,他却没有去跟他爹妈告状,反而揣着两个饼子和一块猪头肉找到了躲在村外不敢回家的自己。那块肉真香啊,香的自己到现在都能随时回想起来。

  有几次出去吃饭,自己都点了猪头肉,亚君和韦晶还笑话说,美女和猪头肉的组合太诡异了。想到这儿,廖美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她们俩有谁两年都没吃过一点荤腥儿?米阳那帮子警察怎么说来着,都是扯淡!

  米阳?廖美一凝神,难道母亲不是因为小虎来了才高兴,而是……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廖母。廖虎一边跟廖母唠家常,一边偷眼瞅廖美。廖美穿了一件桃红色的线衣,鸡心领,线条贴身,下身穿了洗白条牛仔裤,双腿修长,就那么悠闲随意地靠在窗边,乌黑的头发垂在一边肩头,眼睛好象蒙了层雾。

  廖虎的心蹦了两下,姐姐还是那么的漂亮,自己怎么也忘不了第一次看见她时的震惊,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笑起来淡淡的,别说村里的丫头们,就是镇上集会时那些来唱二人转的女演员都没她俊!后来长大了,才知道有一个名词叫气质。

  耳边廖母说了句什么,廖虎猛醒过来,不好意思地问,“啊?您说什么?”廖母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中午想吃什么,大娘给你做!”“啊,不用了,我一点之前必须回队报告,以后有机会我就会来的,您放心吧。”廖虎看看表,又看了一眼廖美,廖美点点头,客气道,“有空就来坐。”“是!”廖虎大声回答。

  “一点呀?那时间差不多了,你等等啊,”廖母转身进了厨房。等廖美送小虎下楼的时候,他两手各拎一个口袋,满满当当的都是廖母给他带的吃的。“姐,你别送了,”到了小区门口,廖虎停住了脚步。心里有事儿惦记着的廖美也没客气,刚想伸手就听见廖虎问,“姐,我还能来看你吗?”

  廖美一怔,扭头看他,“可以啊,刚才不是说了吗?”廖虎憨憨地一笑,“那是跟大娘说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爹妈,我……”他嗫嚅不知道该怎么说,鼻尖也出汗了。廖美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孩儿,当初他对自己的好一时间涌上心头,那是她在乡下除了母亲之外唯一得到的温暖。

  廖美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你训练出警也要小心,下次姐姐请你吃大餐。”“嗯!”廖虎高兴的只会点头了,看廖美伸手拦车,他赶忙说,“姐,不用!我坐公共汽车回去!”廖美不理他,还是打了一辆车,把车门打开,笑说,“行了,要不是你拿了这些东西不方便,我才不管呢,快走吧。”说完她塞给小虎一百块钱,不容他拒绝。

  眼看着出租车拐了个弯消失了,廖美转身往家走,她没看见出租车很快靠了边儿,两个军人从路边的书店里走了出来。一个老兵笑说,“哟,你小子够奢侈的,还打车,有那钱还不如吃一顿呢!”廖虎呵呵一乐,一指自己身边俩大口袋,“班长,这是我大娘给的东西,我姐非让我打车不可!”

  新兵出门必须有老兵带着,廖虎是新训标兵,肯干又能干,班长很喜欢。今天出来办事儿特意带上了他,还跟排长求情让这小子去他一直惦记着的亲戚家呆上一会儿,自己则在外面等他。

  “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打车就打车吧,”手里拿着几本书的谢军一笑,“回去还有事儿呢,小虎啊,回去之后别乱说,知道不?”正往车里挤的班长立刻拍了廖虎头一下,“听明白没有,不许给排长找麻烦!”廖虎响亮的回答道,“明白!”谢军一笑也上了车。

  廖美一进屋就听见母亲问,“小虎走了,你没开车送他呀?”“我给他打车了,车钱也给了,”廖美扬声说,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才好呢。廖母拍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廖美站在门口就笑说,“阿美,你来,妈妈有事跟你说!”

  这边米阳忙得是脚打后脑勺,临近年关,盗抢事件频发,群众们都要过年啊,有个别人正道不来钱,那只好动歪脑筋了。他们一动脑筋不要紧,米阳这些警察就得跑断腿。

  刚从超市拎了俩小偷回来,一进屋,米阳抄起大缸子开始狂灌。对桌的周亮忙得手指都快不分叉了也忘不了贫,“嚯,知道的你是去超市抓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撒哈拉逮小偷了呢!”

  米阳顾不上理他,咕嘟咕嘟地大口喝水,“你还敢藏小金库!”一个女人的尖吼突然响了起来,“噗!”米阳忍不住喷了一下,“咳咳!”对面周亮大叫,“我靠!你丫都喷我文件上了!”边叫边赶紧用袖子擦。

  “行了,行了,这位男同志你先到外面等一下,一个一个来,这位女同志,先说正事,你又不着急你家东西没了?”张姐的声音从里屋传来。米阳和周亮同时转头,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从里屋倒退着走了出来,一转身,发现半屋子警察都看着他,顿时讪讪地推了下眼镜。

  米阳招呼他坐下聊了两句才知道,他们家青天白日的就遭了贼,他是从工作单位被媳妇叫回来的。现在的小偷太猖狂,家里的现金,银行卡,还有相机给拿走了不说,而且自己的藏在电脑机箱下面的那点私房钱也被贼给搜出来了。刚才汇报案情的时候,他不小心说漏了嘴,本就一肚子火的媳妇立刻就爆发了。

  警察们就笑,米阳问,“丢了几张卡呀?卡挂失没有啊?”那男人一愣,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几张,家里钱都是我媳妇管,应该挂了吧?”“什么叫应该啊?”周亮一翻白眼,“你家里几张卡你会不知道?”

  男人特郁闷地说,“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我这儿也纳闷呢,你说她那银行卡我都找了五六年了,都没找着,那小偷怎么一下子就给翻出来了呢?”

  “哈哈哈,”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米阳正笑着,手机响,提示有短信,他打开一看是13800138000的,短信说给他充了一百块钱。米阳先是纳闷接着就反应了过来,肯定是韦晶那迷糊蛋想给自己的神州行充值却充到自己手机来了。他呵呵一乐,跟一个同事交待了两句,就出门去胡同口的报摊上买了一张充值卡,给韦晶充上了。

  正往回走,手机响了起来,米阳笑眯眯地接了电话,“喂?”“米阳!”韦晶的大嗓门立刻响了起来,“你说多邪门啊,刚才我想给手机充值结果给你充上了,可是我也收到了100块钱!”

  米阳笑着咬了自己舌尖一下,故作正经的说,“这说明你想着我呀,真巧,刚才我也想给自己充值来着,没想到也充错了,给你充了100块!”“哈哈,真的呀,那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负负都能得正!”韦晶特开心。

  米阳愉快地微笑,“可不是嘛……”

  “小芸!”“红……米大哥,”廖妈妈一看见激动的米爸爸,眼泪立刻流了下来,本来她下意识地想叫米爸爸的名字,却一眼扫到了他身后的米妈妈,生生改了口。站在她身边的廖美眉梢微微一动。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担心,你说你怎么就不跟我们联系呢?”米爸爸口气有点埋怨,他看着鬓边已有白发的廖母,眼前浮现的却是从前那个性格温柔又开朗,跟着自己在胡同里疯玩的小姑娘。

  米妈妈用手推了一下眼镜,用以遮挡她一脸的不以为然,好在米爸爸说的是我们两个字,当然是指他和自己,这让米妈妈舒服了些,虽然她自己可是从来没惦记过这个女人,下辈子不见面都不会想的!

  “嫂子!”李芸虽然激动万分,还是比米爸爸先恢复了过来。女人都是敏感的,她知道米妈妈一直都不太喜欢自己,如果当初不是遇到了那个人,也许自己“这么多年不见,您还是那么精神漂亮!”米妈妈这才迎前两步,拉住李芸的手笑说,“小芸啊,你这是笑话你老姐姐呀,当着你这个咱北京知青第一美女的面,谁还敢说自己漂亮?”

  李芸连连摇头,柔声说,“女人漂亮是因为家庭幸福有人疼,嫂子,这没人比得过你!”米妈妈抿嘴一笑,“瞧瞧,你还是那么会说话,不像我,直肠子,一天到晚的净得罪人。”

  这句话要说也没什么毛病,只是让人听了有点别扭,李芸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微笑。廖美依然是默不作声,倒是已平静下来的米爸爸赶紧说了句,“你瞧,咱们这一高兴,怎么在门口就聊上了?快请进,快请进,这是小美吧?”

  “叔叔好,阿姨好,“廖美面带笑容,非常有礼貌地问候了一声。”你好,你好,小芸,你家丫头跟你年轻的时候长的一样,不对,更漂亮,是吧,慧芬?”米爸爸微笑着看向廖美,目光柔和而沉稳,他能从廖美身上找寻到李芸曾有的样子。

  虽然母亲已经告诉她来龙去脉,但是多年的积怨让廖美潜意识里仍保持着怀疑,所以她看向米爸爸的目光多少带了些强硬。可现在米爸爸那坦然,还带着慈爱的目光,却让廖美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她垂眼,用微笑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波动。米爸爸笑起来跟米阳很像,或者说,米阳只有那双眼睛像母亲,其他都像父亲。只不过一个笑起来带着稳重,一个有点痞,有点蔫坏的样子,但都让人很温暖。

  米妈妈早就把廖美上下打量了个透,这姑娘长的真漂亮,比她母亲当年还要扎眼,是属于那种人群里一站,谁都乐意多看两眼的那种。不过……米妈妈扫了眼脸带自豪喜悦看着女儿的李芸,再看看眼含欣赏的丈夫,一扯嘴角,想都不想就说,“那是,爹妈都长的好,孩子能差嘛!”

  她话刚一出口,李芸脸色顿时一僵,米爸爸眉头微皱,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气氛立刻尴尬了起来。廖美不动声色地看着,母亲从不提起亲生父亲,自己一直怀疑米爸爸就是始乱终弃的男人,但前几天跟母亲深谈的时候,听她话里的意思,显然不是。而现在米妈妈脱口而出的话,更证实了这一点,虽然不喜欢米妈妈的口气,但她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李芸有些担忧地看了廖美一眼,却一愣,女儿竟然在微笑。正在几个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哟,老米,你家有客人啊?”韦爸爸拎着一个环保袋正在往楼上走,袋子开口处露出一个白菜头来。

  韦爸爸的出现顿时缓解了气氛,打过招呼之后,韦爸爸掏钥匙开门,米爸爸往里让客人。临关门的时候米爸爸笑说了句,“中午又是白菜馅儿饺子啊?”“是呀,”韦爸爸乐呵呵地说,“没辙,我们家韦晶就好这口儿。”

  正在弯腰换鞋的廖美一愣,她迅速回头看向对面,韦爸爸正关门,看见她的目光,对她一笑,撞上了门。“我们对门这家是个姑娘,岁数应该跟你差不多,在一家外企工作,挺有名的,BM,也许你知道?”米爸爸注意到廖美的眼光,就微笑解释了一句。

  本来他就挺喜欢韦晶的,因为米阳的关系,就更是爱屋及乌。虽然韦晶没正经上过大学,但是这孩子没那么多贼心眼,开朗又厚道,现在靠她自己个儿,工作也挺好,比一般人强多了,所以他不自觉地就多介绍了两句。

  正往里让廖母的米妈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又不是你闺女,你骄傲个什么劲儿啊!廖美勉强点点头还没说话,廖母已经惊喜地叫了起来,“BM?阿美啊,那不跟你一个单位吗?她也在BM上班!”廖母转向米氏夫妇笑说。

  “是吗?”米妈妈勉强笑了一下,心里越发别扭,怎么搞的,都跟BM干上了?为什么自己讨厌的女人的女儿全在那鬼BM工作啊?!米爸爸倒是绕有兴致地问,“那你认识韦晶吗?个子比你稍微矮一点,挺白的,笑起来很喜兴的一个丫头,梳个辫子……”

  “当然认识,韦晶是我同事,很努力的,”廖美点头笑说。米爸爸登时笑了起来,对另外两个女人说,“你们说怎么这么巧啊,她认识米阳,居然还跟韦晶是同事。”廖母连连点头,米妈妈不置可否。米爸爸又转头对廖美说,“这么说你们几个还挺有缘分的嘛?”

  廖美眼光一闪,微笑,“是啊,我们……很有缘分的。”

  对门的韦妈妈见老头子回来就问,“刚才你跟谁说话呢,外面够热闹的?”“老米家来客人了,好像是他插队时的战友,母女俩,长的还挺漂亮的!没说两句。”韦爸爸换了拖鞋往屋里走。

  韦妈妈正甩着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的床单,闻言一翻眼皮,“漂亮?谁漂亮?妈还是那闺女呀?”“都挺好看的,”韦爸爸顺口答道。“哼,”韦妈妈用力抖了床单,“行啊你,没说两句还看那么清楚?”韦爸爸这才听出滋味来,他嘿嘿一笑,“你放心,在我心里,谁都没你漂亮!”

  “你放屁!”韦妈妈板着脸嗔了一句,眼里却都是笑。她转身去阳台准备把床单晒上,韦爸爸赶紧跟了过来,帮忙往杆子上挂。一扭头,发现韦妈妈正斜眼看自己,就问,“又怎么了?帮您干活也犯错误了?”

  “少来这套,”韦妈妈瞪了他一眼,“说吧,你又想干什么呀?”韦爸爸做大义凛然状,“我帮你就有目的啊,你也太小瞧人了吧,咱可是党员,高素质!”“那感情好,洗衣机里还有呢,你继续发扬风格吧,我擦擦灰去!”韦妈妈转身就走。

  “别,别,”韦爸爸赶紧把老婆拦住,讨好地说,“晒衣服我包圆了,那什么,你能不能再给我点钱啊?”“要钱干嘛?”韦妈妈瞅着他。“你看我那盆绿萝吊盆长的多好,可是每回浇水太不方便,人书上也说了,这种植物就应该选择喷壶浇水,可太便宜的吧,不好使又容易坏,我想从花市那儿买把好的,稍微贵点,用的久嘛。”韦爸爸讨好地说。

  “你那破绿萝花了多少钱了,又是换好盆吧,又是买专业修剪工具吧,现在又要壶了?这不纯属浪费吗?不就喷壶吗?我给你找免费的,而且起码三十年不会坏!”说完,韦妈妈就往厨房走。

  不明所以的韦爸爸赶紧把床单晾好,刚走回客厅,就看见自己老婆鼓着腮帮子从厨房里出来,走到绿萝跟前,“噗”的一喷,顿时水雾飘散开来。韦妈妈一抹嘴,“瞧瞧,挺匀的吧,我今年五十,怎么着也比你这绿萝活的长吧,随叫随喷,还有问题吗?”

  韦爸爸憋了半天,只能伸出大拇指来,“高,实在是高!”

  “桃子,你说你发什么疯啊,想做小保姆什么的去我家啊,一大堆活儿等着你呢?再说你为什么不开车非得腿着来呀……”韦晶哀号着被陶香拖着往前走。“你给我歇菜!你才小保姆呢!”正四下里张望的陶香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她抹了抹脑门上的薄汗,“我说你家就在这边儿,你居然不认识?搞得咱俩走了那么多冤枉路!”

  韦晶切了一声,“我家这边地方大了,我又不是串子四处溜达!哎,对了,问问米阳,他们警察跟胡同串子差不多,兴许他知道!”她立刻掏出手机给米阳发短信。今天虽然是周末,米阳依旧得上班,最近反扒警力紧张。等了一会儿,米阳没回话,韦晶知道他的工作性质,也不敢给他打电话。两人只能一路打听。

  十几分钟之后两人站在小马路牙子上,看着对面。明明还算热闹的街边,好像特意似的划出了一块冷清的区域来。几大块硬纸板颤颤巍巍地矗立在街边,上面除了照片还贴着的几张黄纸也都是卷了边儿了,风一吹,哗啦哗啦地响着,几个中年妇女正默默地坐在两张有些破旧的桌子后面发呆。从她们身旁经过的人步履匆匆,偶尔有个小姑娘想停下来看仔细,还被她的同伴给拉走了。

  韦晶咽了口吐沫问,“是这个吗?”陶香拉着她过马路,“是不是过去就知道了!”走到那几块“展板”跟前,韦晶刚想探头看看那些照片,桌后的几个妇女就惊喜地站了起来,“小姐,这都是我们福利院孩子的照片,不论是捐钱还是捐物我们都欢迎!”

  “啊,不是,您弄错了,”陶香摆了摆手,几个女人顿时垮了脸,其中一个勉强笑说,“没事儿,看看也好,看看也好。”陶香一看还是没说明白,赶紧把手机掏出来,找出那条短信,“你好,我是市义工联合组织的成员,今天我收到信息让我来这儿帮忙,这是我朋友,她也是来献爱心的。”

  “好的,谢谢您,非常感谢您的帮助!”陶香微笑着对一个小伙子说,这主儿刚刚捐了五十块,这会儿正对着陶香傻笑。端着捐款箱的韦晶等了一会儿看他还不挪窝,就干笑着说了一句,“需要收据请去左手边,下一位。”小伙子脸一红,赶紧起开了。

  人一忙,时间就过得快,等福利院张老师招呼她们休息的时候,韦晶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热茶,一股暖意直冲胸臆,韦晶舒服地叹了口气。一扭头看着正在拿纸巾擦汗的陶香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陶香斜了她一眼,“傻笑什么?下蛋似的。”

  韦晶毫不在意,一脸的贼笑,“傻笑总比卖笑好,是吧?”“是你个头!”陶香好气又好笑地伸手捏韦晶的脸,韦晶“惨叫”着反击和陶香捏成一团。那边福利院的张老师她们听到动静,看了一眼,一个就笑说,“今天可多亏这两个小姑娘了,要不咱们能有这收获?”

  另一个老师就有点感叹,“长得漂亮就是好呀!”几个女人心有戚戚焉地同时点头,她们在这儿吃风吃了一上午,也没人家两个钟头的“业绩”好。张老师觉得不合适,“你别这么说,长得再漂亮,也得心肠好不是,要不哪里漂亮!”另一个老师赶紧搭腔,“这话在理,这俩姑娘心眼都好使。”

  韦晶和陶香自然不知道她们在嘀咕些什么,夕阳晚霞染红了天空,显然今天的工作该结束了,正好陶香接了个电话,韦晶就溜达到展板那里去看她刚才就想看的照片。照片上的孩子虽然穿得都是旧衣裤,但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新鲜。有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有生理缺陷,却也笑得没有半点阴暗。

  一张张笑脸看的韦晶不禁有些唏嘘,心里酸酸的,突然感觉自己刚才的工作挺有意义的,暗暗决定下次有这样的活动还要参加。看着看着,发现照片上一虎头虎脑的孩子长得挺像米阳小时候的,眼睛也不大,一脸的坏笑。

  韦晶嗤嗤地笑了起来,伸手摸兜掏出手机打算给照下来拿回家去挤兑米阳,一看手机才发现有条未读短信是米阳的。打开一看,里面详细写明了来这里的路线,韦晶撇撇嘴回了三个字给他,“马后炮!”“先生您需要帮助吗?”陶香的声音响起,韦晶下意识回头一看,“嚯!”她被吓了一跳,一个男的正站在自己背后,不过一步远近。

  “哎哟,哗啦!”韦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把展板给碰倒,那男的拉了一下韦晶,又扶住了展板。陶香已经赶了过来,挡在了韦晶跟前,上下扫了那男人一眼,“您有事儿吗?”那男的看着陶香,陶香也丝毫不让地与他对视,脸上还是淡淡的,眼神却很硬。

  那男人忽然笑了笑,挺客气地说,“小姐,我只是想看看照片而已,”他指了指展板。陶香一挑眉头,拉着韦晶让开了,“那您随意。”说完她跟韦晶回了座位,又对那边想过来又犹豫的张老师她们做了没事儿的手势。

  “这人干什么呀,吓我一跳!”韦晶小声嘀咕了一句。陶香看了看那边,那个男人貌似很仔细地在看照片。“可能是你挡人道了吧,”陶香说完又问,“刚才没碰着你吧?”“没有,”韦晶摇摇头,还是不满,“看就看呗,干嘛跟做贼似的,走路都没声儿!”

  陶香一笑,“刚才你拿着手机干嘛呢,一大活人站你后头你都不知道?”她这么一说韦晶才想起自己刚才在YY如何挤兑米阳同志,这话没法说,“没什么,哎,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点怪,刚才他一笑,我就觉得别扭,”韦晶岔开了话题。

  陶香也没深究,韦晶说的感觉她也有,忍不住又看了那边一眼,正好那男人的眼风扫了过来,对她们又是一笑。陶香的眼神极好,发现这男人的一个牙齿长歪了,所以笑起来嘴唇有些扭曲。

  “人不可貌相啊,我庸俗了……”韦晶啧啧有声,那男人看起来穿着一般,貌不出众,居然一次就捐了五百块出来。福利院的老师们也很高兴,这是今天第二笔大款项了,一般群众捐个五块十块的就很好了。

  韦晶顺口问了一句,第二笔?张老师笑说,是啊,之前你俩去厕所的时候,有一个年轻姑娘也在展板那边看了半天,然后给捐了五百块,对了,也没要收据!嘿,都是五百!说完,张老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旁边的李老师,“哎,李子,刚才那姑娘看的好像也是这块展板吧,你说哪个孩子这么惹人疼啊?”“好像是,”李老师点点头。

  她这么一说,正帮忙收拾展板的韦晶和陶香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没一会儿两人都是一愣,同时盯着那个叼着奶嘴叫爱家的小孩儿照片看。陶香觉得这孩子有些面善,在哪儿见过呢?韦晶却琢磨着爱家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啊……

  “哟,高营长,你怎么来了?”曾有一面之缘的张老师吃惊地看着风尘仆仆的高海河出现在面前。“张老师你好,叫我小高吧。我出差刚回来,正好长途车站在附近,之前听美兰说你们今天有活动,就过来看看,”高海河温和有礼地说。

  福利院其他老师们早就听说内向的杨美兰有一个特精神的军官老公,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女人们不免兴奋地小声地议论着。耳音灵敏的高海河有点尴尬,他转头张望了一下,“张老师,那美兰她…….”他话未说完,突然顿住了,张老师看见高海河突然紧握拳头不明所以。

  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张老师有些了然的一笑,看来是男人就对美女没有免疫力啊……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小高呀,今天爱家特别的闹,美兰脱不开身就没来,我估计她今晚可能不回家了,呃……”张老师感觉自己说了什么高海河根本就没听见,多少有点不高兴,美女看两眼就行了……“嗯哼!”她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高海河根本不为所动,太阳穴怦怦地跳着,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奔流,撞得耳鼓嗡嗡直响。陶香,居然是陶香,从没想过还有这么一天,自己离她只有几步远。好像她又瘦了,头发也短了……陶香也直直地看着高海河,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高海河,什么也看不到,隐隐约约只有一个念头,当初因为不能再看着他所以选择离开,那现在我要看个够!愈发不满的张老师想要再大咳一声的时候,韦晶跳了出来帮所有人解了围,她大叫,“咦?你不就是那个把我撞飞,把米阳打飞的那当兵的吗?”

  周围人都是一愣,陶香看看一脸不忿的韦晶竖起的一根兰花指,再看看被指着的尴尬不已的高海河,这些年做生意的历练让她强自镇定了下来,表情恢复了淡然。韦晶这一嗓子也让高海河惊醒了过来,正想着应该说些什么,就听见自行车刹闸的声音,然后一个听着耳熟的声音懒洋洋地响了起来,“韦晶同志,背后埋汰人的毛病可不好啊……”

  韦晶张大了嘴巴,过了半响才没好气地说,“我说你不叫马后炮,又改叫曹操了?!”

  初冬的傍晚已经是寒浸浸的了,风不大,却吹的人心窝子发凉。就算是周末,公共汽车也一样拥挤,人挨着人,或者说是人挤人,但是明明都这么挤了,自己身边还能空出半径十厘米的距离来,陶香低头看了那身绿色半晌,两只手臂有力的撑在车窗框上,默默地给自己护出了一点空间,就像从前……陶香立刻让自己不要再想,转头看向窗外,一抹蓝色和红色,正兴高采烈地追逐着公共汽车。

  方才米阳加班结束正好收到韦晶的短信,就想着过来这边看看,要是合适干脆接韦晶回家,给她个惊喜,但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了高海河。两个本来就挺对脾气的男人一见面都挺高兴的,更何况还有米阳帮杨美兰找工作的事情,高海河一直说要请他喝酒感谢他。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妻子留在福利院没过来,干脆就今天吧。

  米阳痛快地答应了,然后就扯上了韦晶,他大咧咧一句带上我女朋友没关系吧,让韦晶心里欢喜还要忙着拿乔,当然,去还是要去的。韦晶虽然神经比较粗,但也得看什么事儿,她刚才觉得陶香有点不太对劲,但单纯的以为陶香只是看见军人又回想起以前当兵的事儿来了。

  “桃子,一起吧?”韦晶很自然地邀请陶香,反正她喜欢当兵的,应该聊得来,也免得自己一人无聊,那俩男人肯定要喝酒的。陶香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彻底拒绝,可过了半天,却近乎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张不开嘴说不,她决不想承认,她渴望……旁边和米阳闲聊的高海河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期待,可看到陶香没有拒绝,喜悦终究还是流露在眼底。

  从见到高海河开始,陶香觉得自己一直是晕乎乎,灵魂仿佛脱离在体外,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公共汽车站。只为了他眼中小小的喜悦,就这样义无反顾,陶香身上忽的一阵热,跟着又冷的想打寒颤。那句话是谁说?理智这种东西只有在没感情的时候才发挥作用……陶香苦笑着想。

  根本不知道波涛暗涌的米阳就想着当兵的挣钱不多,干脆提议去吃小林家的烤鸡翅,经济实惠又解馋!味精同学是只要有的吃,一般不挑食!陶香和高海河的心根本不在吃上头,自然没意见。告别了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四个人出发。

  米阳是骑自行车来的,不可能把车扔下,又不甘心一个人吃西北风,就拉着韦晶一起走,还笑嘻嘻地说是什么专车。韦晶嘴上八百个不愿意还是一屁股坐上了车后座,陶香突然觉得很无措,幸好公共汽车来了,她匆忙地上了车,虽然没有回头,但就是知道高海河跟在自己身后,那种感觉,踏实又惶恐。

  这会儿陶香就看见米阳玩命地登车追公交,韦晶坐在后面搂着米阳的腰,还大笑着拍打着他的肩膀,大呼小叫地喊些什么,不时地还冲自己招个手,惹得公共汽车里一半的群众都跟看耍猴似的瞅着外面乐。“俩疯子,”陶香忍不住笑嗔了一句,悲伤或许只能自己品味,幸福却很容易传染。

  看见陶香不经意流露出的笑容,高海河觉得心里的一角顿时柔软了下来。这些年,周边的环境变了,周边的人也变了,甚至自己也不似从前了,但她的笑脸还是那么柔软又明亮,一点没变,真好……

  相对于车上心事重重的陶香和高海河,车外的米阳和韦晶正享受着一种新奇的体验。从小就认识,对方什么“丑态”没见过?恨不得对方身上几根汗毛都知道,可一变成男女朋友,那股新鲜的,特别的,甜酸适口的感觉还是让他们想要一尝再尝。好像两人都得了肌肤饥渴症,怎么碰触都不够。

  等骑到小林家饭馆跟前,满头大汗的米阳就剩下趴在车把上倒气儿了,韦晶笑嘻嘻地下了车,跑到已经到了的陶香跟前,“行啊,这地方靠里,我还担心你们找不到呢!”“咱可是侦察兵,还怕找不到目标!”陶香脱口而出,刚说完她就咬住了嘴唇,一直默不作声的高海河抬手往下压了下帽檐儿。

  “哈,少来,你不就当了三年通讯兵吗?侦什么察呀!”浑然不觉的韦晶哈哈大笑,陶香也跟着一笑。已经缓过气来的米阳锁好车走了过来,“陶香不是,人高营长可是实打实的侦察兵!”

  陶香不想再继续这个有点危险的话题,就挽住韦晶的手往里走,“我肚子有点饿了,咱们进去吧。”一落座,自然是米阳,高海河坐在一边,韦晶和陶香一边,点菜,上酒,小伙计突然找不到瓶起子了,就看见高海河用手指在瓶口那么一捻,“呲”的一声,啤酒就打开了。

  “哇!”韦晶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这招儿太酷了。米阳本来也挺佩服,却看不得韦晶那付崇拜的表情,“有那么夸张吗?不用这么崇拜吧。”韦晶切了一声,“不夸张你拧一个我看看呀,我也崇拜你。”米阳被她噎得直瞪眼,高海河微笑着说,“其实没什么难的,就是一个指力和角度的问题。”

  有这个话题作引子,米阳就开始和高海河聊上了,韦晶也好奇地问了几个绝对军盲的傻问题,高海河非常有耐心,回答的清晰明了偶尔还加点小幽默,韦晶很快对这个她原以为又粗又土的军人改观了。

  趁着米阳和高海河在干杯,韦晶小声在陶香耳边嘀咕,“原本以为当兵的粗鲁又没文化,脏话不离口,没想到居然还有风度翩翩的,仔细看还挺男人的。”陶香从进门几乎就没开过口,一直端着杯可乐轻抿着,好像很专注地在听韦晶叽叽喳喳。

  眼前的情景让她有种奇怪的幻觉,自己和高海河就是一对,正非常开心的和自己的好朋友夫妇在吃饭聊天,一切都那么和谐,自然。陶香自嘲地想,不能去伤害任何人,那自己骗自己玩儿总是可以的吧……

  这会儿听韦晶夸高海河,她不自禁地一笑,心里的骄傲油然而生。可韦晶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坠冰窟,“你说挺优秀的一个军官怎么娶了个乡下女人呢,还有他那什么小姨子,整个就是一泼妇,上次在派出所……”

  “桃子?”“啊?”陶香猛地回过神来,“快看帅哥,你觉得怎么样?有点陈坤的意思没?”韦晶悄悄一扬下巴,陶香顺势看去,一个打扮的挺潮的男孩儿出门而去,留了个清瘦的背影儿。自从小林家的烤翅店上了大众点评网,慕名而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没等陶香开口评论,米阳和韦晶已经呛呛上了,高海河看他俩嘲来讽去的就想劝,陶香笑说了一句,“你甭管,他俩就这样。”“是吗?”高海河顺嘴接了一句,然后一愣,这似乎是他们两人今晚说的第一句话。高海河飞快地看了一眼陶香,她脸上的微笑并没有减少,淡淡的。

  没一会儿米阳和韦晶已经掐到了尾声,一个说你以后不许看美女一眼!另一个说那你也不许看帅哥!说完看看周围不时经过的帅哥美女,可能都觉得这许诺不太靠谱儿。两人对看了一眼,米阳说,“反正我们共勉吧。”“成!”韦晶答应地痛快。

  陶香和高海河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听到对方的笑声,两人同时对看了一眼,认真又毫不躲闪地看了一眼。也许是曾有的默契一直埋在心底不曾消失,两个骨子里都有着极强责任感和自尊的人忽然就释然了……既然以前的相爱不是错误,那现在何必心虚躲藏,除了伤害爱情,我们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不是吗….

  想到这儿,陶香把杯里的可乐喝掉,又倒了满满一杯啤酒举起,声音清脆,“高营长,我敬你,为了…….这身军装。”米阳和韦晶停止了说笑,就看见高海河拿起剩下的小半瓶啤酒跟陶香的杯子一碰,“为了这身军装!”他仰头一饮而尽,陶香也一口喝了下去。是的,军装,这是他们所追求的,也见证了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米阳稍稍有点吃惊,陶香居然主动跟高海河干杯,看来韦晶说她对部队感情很深果然是真的,不过,怎么有点……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韦晶,韦晶拿着一块鸡骨头正嘬得有滋有味,眼光却在陶香和高海河之间飘来飘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放下心事的高海河恢复了军人的豪爽,他和米阳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痛快,聊得痛快。陶香则和韦晶随意地聊着天,说些女孩子之间的琐事,饭桌上的气氛和谐到了极点,外人看着真像两对小夫妻在聚会。

  男人一喝多就爱吹牛,米阳和高海河正讨论着警校和军校的差别,自己当初有多威风时,米阳的电话响了起来,“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半个饭馆的人都去看他,早就习以为常的米阳接了电话,“喂?妈,您有事儿吗?我?我在外面吃饭呢,跟朋友呀,对,我不回去吃了……”

  刚上厕所回来的韦晶跟陶香说,“桃子,你去吧,现在厕所没人了,赶紧的。”米阳刚想捂上电话,那边的米妈妈已经追问,“我怎么听见韦晶的声音了?”米阳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老妈这耳朵忒好使了吧,他也不想欺骗母亲,“是啊,还有……”他剩下的话没说完,就听见父亲的声音响起,“儿子在哪儿呢,人家等着开饭呢!”

  米妈妈当机立断,柔声说,“行,我知道了,那你们慢慢吃吧,不着急,挂了。”啥意思?米阳忽然有点晕,自己是不是真喝多了?老妈居然让自己和韦晶慢慢吃,还不着急?!这边米妈妈不理会疑惑的丈夫,转身回了客厅,对等在那里的廖氏母女说,“真不好意思,米阳在外面已经吃上了,咱甭管他,咱们吃咱们的吧。”

  “好,那也行,”廖母自然客随主便,起身想帮着盛饭,廖美拦住她,“妈,我来。”米爸爸笑说,“小美啊,你可是客人,别忙活了。”廖美嫣然一笑,“叔叔,应该的,您就别跟我客气了,都是自己人。”米爸爸难掩欣赏,这个女孩儿言谈举止进退有度,个性体贴尤其像她妈妈。他转头又问了米妈妈一句,“米阳跟谁吃饭去了?”

  自己人?米妈妈觉得这话怎那么不中听,她瞟了一眼正在低头盛饭的廖美,没看米爸爸,反而对廖母似笑非笑地说,“应该是我们对门的韦晶,他俩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好的不得了,这你最了解了,是吧?”

  “啊……”廖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正在盛饭的廖美不落痕迹地侧过了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拜拜,桃子,到家给我短信,高营长,再……阿嚏!”韦晶坐进出租车,摇下车窗没说两句就是一大喷嚏。“行了行了,走你的吧,回去先吃点板蓝根什么的。”陶香弯下身摸了摸韦晶的额头,“还行,没热,估计你是受风了,回去多喝点热水。”

  米阳已经把自行车放进了出租车后备箱里,他一擂高海河肩膀,“老高,那你负责看着陶香上车,我先带韦晶回去了!”“放心吧!”高海河低声说,他又略弯腰对韦晶说,“小韦,回去多休息。”“好的,再见!”韦晶对他笑着摆摆手,米阳也上了车,出租车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里。

  方才吃完饭,本来说是大家一起溜达到公共汽车站,可刚走一半,韦大小姐就喷嚏鼻涕一起来,接着又一个劲儿的打寒颤,裹上米阳的外套都不行。没办法,只能拦了一辆出租车赶紧回家,虽然米阳和韦晶都隐约觉得陶香和高海河之间的气场有点怪,但是两人不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刚才看两个人处的不错,也就很放心的把陶香的安全交给了解放军叔叔,自己先回家了。

  这边远没有城里繁华,虽然才八点多,路边的行人已经不多,好多小店都关门了,而且出租车也很少。陶香站在路边张望着,夜风一吹,她不自觉地紧了紧领口。忽然觉得身上一热,一股熟悉的味道带着温度包围了她,陶香一僵,却没有惺惺作态地拒绝,只微笑着说了句,“谢谢!”说完拉紧了身上的军装外套,顿觉暖和多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不靠近也不远离。“我以为你结婚了,”高海河轻声说了一句。陶香怔了怔,立刻想起那天在医院碰到的那个女人。“我也以为那是你的孩子,”她淡淡地说,刚才听到他和米阳的谈话,才知道那天的孩子是福利院的,怪不得自己看照片有些眼熟。“我爱人她身体不太好,我们又聚少离多,所以还没有孩子。”高海河答道。

  高海河回答的很自然,可陶香却敏感地察觉到他话中的苦涩,不忍再说下去,一时间两人又没了声音。因为不可能在一起,彼此离得这么近也变成了一种痛苦,可就算是痛苦,自己也没有资格享受吧,陶香重重地咬了一下嘴唇,隐约都有血腥味儿,可还是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

  正好对面来了一辆空驶的出租车,陶香下意识地一招手,司机做了个手势示意这边儿太窄,得去前面掉头,陶香点头表示明白。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后,陶香脱下外套还给了高海河,微笑着礼貌道谢,“谢谢你,那我先走了。”她没有说再见。

  说完陶香转身想走,虽然告诉自己一切早就结束了,但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哪个会占了上风。趁自己还能控制的时候,赶紧走的远远的,就像退伍那年一样,选择放弃有时也是一种勇气。“阿香,我还能……”看着那纤细的背影即将再一次离开,高海河脱口而出,可话没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记重重的耳光!高海河你这是干什么,还是不是个男人?你没权利再做任何事了!!!

  “我发誓只把你当朋友,只要你幸福,我可以默默地留在你身边,远远地看着你,决不打扰你,也决不会破坏你的家庭,如果违背了誓言,我天打雷劈,出门就被车撞死!”僵立的陶香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几句。高海河不明所以,但誓言里的决绝又让他颤抖,“阿……陶香,你这是?”

  陶香慢慢地转过了身,眼睛极亮,她瞬也不瞬地看着高海河,“这是我知道你要和别人结婚时所发的誓言,那时候我是那么年轻,我第一次恋爱,我有好多梦想,那些梦想里都有你,我不想退伍,更不想离开你,可我发现我做不到!看见你我就想靠过去,就算被天打雷劈了,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我那时甚至想过,是不是拿家人的生命来发誓我就可以克制我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然后就可以留在你身边了……可如果我发了那种混帐的誓言,就真该天打雷劈了,所以,我退伍!你也不用难以抉择,以后再后悔。”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但字字句句都扎在了高海河心里。他狠狠地闭了下眼睛,开口想说什么,喉咙却仿佛被塞满了沙。

  说到这儿,陶香自嘲地一笑,“说得文艺点儿,咱们只是爱过又错过,却没有过错,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任何人!就像韦晶说的,还可以相逢一笑古得拜……”她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常,甚至带了一点点调侃。刚才那番话她已经压在心底很多年,不是不委屈,现在终于说了出来,说给那个人听,她觉得这些年压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块大石轻松多了。

  一言不发的高海河拔军姿一样的站在路灯下动也不动,脸上的表情因为反光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你保重,”等了半天,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但说的全心全意,一字一句。陶香也认真地点了下头,“好!”想了想她又笑说了句,“还好不是对不起或谢谢你,不然我真得吐血了。”高海河想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表情。

  “嘀嘀!”那出租车司机早就掉头过来,等了半天有点着急就按了喇叭。“来了!”陶香利落地转身准备上车,高海河上前一步帮她打开了车门,关门的时候低声说,“到家,别忘给韦晶短信!”“好!”陶香的心登时一酸,她点点头,“师傅开车吧,北四环,谢谢。”

  就算不回头看,陶香也知道高海河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离去,一如当初,自己坐在军列上,带着大红花,光荣退伍,躲在战友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冲上站台,又急又怒地在每个车厢找寻着自己,直到汽笛长鸣,火车启动,他才僵立在站台上一动不动……

  一股难以压制的疲惫浮了上来,这回真的结束了吧,早就告诉自己结束了,可心里总有着那么一点点奢望,比灰尘还稀薄,却能让自己坚持幻想了那么久,直到今天……陶香把脸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路边飞快倒退的树影儿,回想着那时的自己是怎样的泪流满面,无声哽咽。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脸一下,然后苦笑,现在还哭什么劲呢,陶香,刚才你那番话讲得多大度,多有范儿,多硬气啊……

  见多识广的司机从反光镜里看了陶香几眼,按他的经验,再加上刚才那男的一脸沉重,不用分析就知道这姑娘感情上受了打击,而且最好别招惹。他随手打开收音机调到音乐台,一个沙哑的女声正浅吟低唱着,“Tobeornottobe,只要你不怕伤害自己,它从来就不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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