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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济南之行(上)

  这月二十四日,康熙御驾到了济南,跟在皇帝身后,看山东当地的官员叩拜接驾,沿途百姓跪倒一片,我算是对狐假虎威有了更准确的认识,难怪康熙的儿子将来要为这皇帝宝座争得你死我活,就是我这么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站在皇帝身后,也自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稍适休息之后,康熙带着我们这一众人直奔趵突泉,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这天下第一泉在三百年后,因为人口激增,地下水开采过量曾经一度停止喷涌,虽然后来受到保护,但到底不复当年的盛况,后人也只能凭借前人的文字在心里勾勒名泉旧貌,想不到如今我竟然有机会一睹为快,可惜没有携带照相机,不然也可以留念然后回去炫耀一番了。

  还没走近趵突泉,先已经听到水声,古人说的声若隐雷大概就是这样了,天气依旧是冷的,泉池上水气袅袅,像一层薄薄的烟雾,再近几步,泉水从三穴内喷涌而出,浪花四溅,势如鼎沸,一时间,随行的众人都和我一样为这名泉之美醉倒,几百人站在泉边,却只闻泉水喷涌之声。

  正自感慨万千,一直站在我身边的李谙达却悄悄拽了我一下,我猛然醒悟,今天还有重要的工作,就是监督着人取水煮茶。

  和另一个随扈的宫女海蓝一起悄然退下,皇帝赏玩天下第一泉,皇子大臣们可以跟着附庸风雅,可怜我们这些当宫女的只能赶紧干活了。

  这一忙,就到了傍晚,康熙召见山东巡抚,我端茶进去的时候,见到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都随侍在侧,君臣开口闭口都是黄河水患。低着头,小心地将茶杯放好,退后两步,反正按照规矩,我可以站在这里,听一听古代治河的方略,也没什么不好。不想康熙端起茶杯细细地品了一口之后,却开口说:“明日登泰山,你们都早些回去准备,这就跪安吧。”

  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和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山东巡抚赶紧跪倒:“儿臣(臣)告退。”

  康熙随意地挥了挥手,几个人便鱼贯而出。

  片刻之后,李德全悄然进来,在康熙身边低声说:“皇上,明天一早还要登山,不如今天早些安置吧。”

  “不忙,去取河道图来朕看。”康熙沉吟了一下说。

  李德全连忙在一旁的书案上拣出一轴画卷呈上,轻轻打开,上面弯弯蜒蜒地画着很多线条,我站在一旁凝眸细看,终究是不知所云。

  良久,就在我准备去换茶的时候,康熙忽然长叹一声,我一惊,僵在原处,他侧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我和李德全,缓缓说:“自康熙元年至十六年,黄河大的决口六十七次,朕亲政起,就将“三藩”、河务、漕运列为三大要务,直到今日,“三藩”虽然已平,朕却始终不能放心河务,靳辅、陈潢都是治水之才,可惜……你们说,如今治理黄河水患,当务之急是什么?”

  听到这里,我赶紧打起精神,康熙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治河是大事,好像不该问我,但是,这话又分明是一个问句,按照规矩,皇帝问话是不能不回答的,那到底该说什么?我偷眼瞧了瞧李德全,他老兄倒好,一成不变的神色,低眉垂首,倒是我,一抬头的工夫,正好撞到了康熙的目光。

  “婉然,你说说看。”康熙于是说。

  “奴婢愚钝,不敢妄言。”我一惊,赶紧跪下,康熙嘴里的治水之才靳辅、陈潢,最后还不都死在他的手上,所谓君心难测,加上历年来累计死在河道总督任上的官员不计其数,治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谁敢胡乱开口。

  “朕赦你无罪,哎——朕只是想听听,你们都是如何想的,那些河道上的官员,除了向朕、向国库要银子之外,很少能说出什么来,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吧。”康熙温和地开口。

  “是。”我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想了又想才说,“奴婢以为,当年大禹治水,以疏导为主,水患乃平,如今,仍应疏导。”

  “疏导已是亡羊补牢,朕却想防患于未然呀,你起来回话吧。”康熙叹了口气说。

  “奴婢愚见,黄河泛滥是上游水土流失严重,河水带来大量的泥沙在下游沉积,堵塞河道,要治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防患于未然,不妨在上游的河堤多植树木,即能保持水土,又能加固堤防,下游拓宽河道,雨季来临前再派人守住堤防。”我想了想后说,水患在现代时,虽未亲历,但也曾在电视上目睹过,水火俱是无情物,洪水过后,良田也好,房屋也罢,一切化为乌有,古代也没有解放军可以救援百姓,死伤的惨重可想而知,不过可惜我不是学水利工程的,只能说出这样浅显的意见,其实修水库、建电站才是好办法,不过,我知识匮乏,不知道那高峡出平湖的工程是怎样建成的。

  “种树?”康熙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忽然问,“怎么会想到种树?”

  “……”我无言,我那个时代植树是件大事,不止黄河上游,全国各地到处都在植树,保持水土,维持生态平衡,不过古代好像到处都是树,这让我怎么回答?

  不过皇帝的问话一定要回答:“回皇上,奴婢小的时候家里有几株大树,下雨的时候,有树的地方,雨水渗得特别快,家人说,大树喜欢喝水,而且树根又多,周遭的泥土都被抓得牢牢的,皇上方才一问,奴婢就想到了小时候的见闻,一时失言,还望皇上恕罪。”我重又跪下,天气寒冷,但是额头上却冒出了热汗。

  “嗯!你起来吧,难为你小小年纪,说的倒有些道理,时候不早了,朕也要安置了,你跪安吧。”康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不过,我已经顾不了这些了,听了跪安两个字,连忙行礼退了出来。

  到了门外,对等在那里的太监宫女做了个手势,众人忙轻手轻脚地进入,服侍康熙就寝。

  暂住的是巡抚衙门,正房旁边还有一侧厢房,是给我们这些随扈的人休息的,回到房间,海蓝早已经收拾停当,看我进来,忙告诉我明天要随驾登泰山,李谙达刚刚已经告诉大家,山路难行,要穿得轻便些才是。

  一夜无话,总之心情是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这次竟然还能有幸游览泰山,所谓一览众山小,是何等的豪迈;紧张的是,从小就缺少锻炼的我,能不能爬上去还是个问题。

  登泰山,在帝王眼中,是神圣的事情,感觉上刚刚睡着,就被海蓝推醒,匆忙地洗漱之后,来到康熙驾前,不一会儿工夫,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山东的大小官员就到齐了。

  济南到泰安,路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一路上虽然康熙再三强调轻车减从,但到底是皇帝出巡,随从人员还是不少,坐在马车上,不时地掀起帘子张望,放眼望去,四周却都是绵延的群山,不见得有多高,但是一座连着一座,一眼看去,望不到头,我们也不过是在山间穿行。

  马车甚是颠簸,这倒是我始料不及的,原来,在橡胶轮胎没有发明之前,这看似华丽美观的马车,乘坐久了,也不亚于上刑呀,浑身的骨头都要颠散了。郁闷地一把掀起帘子,有些羡慕地看着周遭骑马的侍卫,不经意间却对上了一双冷然的眼睛。自从那天之后,好几天里,虽然天天照旧要见面,但是,却总是在下意识地回避他的目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却如此做了。

  目光在如此近的距离里,终于还是有偶然相遇的时候,他的目光永远是深沉又冷然的,只一眼就仿佛看穿了你一般,但当你想要回避躲闪的时候,却又觉得,那目光如同磁石一样,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视线,甚至身体,就如同此刻,我和他的相望一般。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却让人有点恼怒,很想打破那其中的冷漠,看看冷漠之下他还有些什么。

  于是,我狠狠地瞪了回去,没想到,接到我的目光之后,他竟然猛地一扭头,催了催马,瞬间就走到了马车前头。

  算你狠,我咬牙切齿地想,用力甩下帘子。

  泰山之行,实在是超乎想象的疲惫,原以为,古代帝王登山是要乘坐豪华舒适的大轿子呢,没想到却纯粹是徒步登山,前面由当地的官兵和一众侍卫开好路,康熙沐浴更衣后,率先开始登泰山。

  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山东的地方官员紧随其后,我们这些御前服侍的人,自然也是一个不落地跟在后面。

  泰山的崔嵬,身在其中时感觉更加的透彻,山石嶙峋,松柏常青,石刻随处可见,处处都昭显着这里的与众不同。

  泰山在我的记忆里,只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样一个字面上的概念,真正开始攀爬才知道,要想达到这样的境界,先要付出的可真是不少。

  康熙的身体非常好,五十岁的人了,爬山虽然不敢说如履平地,但也是箭步如飞,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更不用说,可苦了我们这些跟着的人,我在现代时就是缺乏锻炼的典型,没想到,换了个身体也一样,不中用得很,过了中天门不久,就开始大口地喘气,腿也虚软了起来,不过抬头向上看看,我们可爱的康熙爷却没有丝毫停步休息的痕迹,他不停我们就必须继续,又一刻钟之后,只觉得五内俱痛,挥汗如雨,竟是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在停下休息和继续前进的单项选择题中犹豫了片刻,理智终于向疲劳让步了,我毅然地退到路的一侧,预备休息片刻。靠边站稳,深深地吸了口气,两样东西却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一个是古代人出门必备品之一的水袋,一个却是一根没有经过任何雕琢和上色却打磨得很光滑的竹杖。

  有点疑惑地抬头,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小太监,我认得他是跟着十三阿哥出来的。

  “这是?”我问。

  “爷说姑娘一定有用,叫我带着给您的。”小太监小声地说,眼睛里却闪着光,似乎对自己主子的料事如神钦佩不已。虽然我早知道就我这体格,爬泰山不亚于去半条命,但是这些该有的装备却一件都没拿,毕竟我身为宫女,身上还要带些皇上可能需要的东西,所以,水袋和拐杖一概被列为不需要的物品,如今才知道,有得用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替我谢谢十三阿哥。”我接过这两件东西,同样小声地回了句。

  小太监一笑,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大大地喝了口水之后,咬牙跟上,却也只能走走停停。就在我觉得自己马上要吐血了的时候,南天门到了。

  后面的活动,对于古代的帝王来说,更是威严而重大的象征——泰山封禅。我们几个宫女和一些闲杂人等则被留在天街。一直以为到了海拔高的地方会缺氧,没想到突破极限的身体,此时在天街上跑跑跳跳,空气中的氧气照旧很充足。

  下山时,感觉实在比上山更不容易,稍不留意就会滑下去,仗着手里这跟竹杖,牵着海蓝的手,算是连滚带爬地下来了。

  当天,圣驾在泰山下驻跸。

  第三十三章济南之行(下)

  夜幕降临之后,康熙忙着处理国家大事、批阅奏章,当值的时候,人不能有一丝的疏忽倦怠,所以总是很疲惫,不过如果碰巧不用当值,那就不一样了,这个时候就变成我最喜欢的时候了。

  这几天一直穿的是一双轻便的鞋子,摆脱了花盆底的束缚,走路的感觉总是像飞,行宫的戒备很森严,不过也只限康熙得的屋子周围,其他的地方就天大地大任我逍遥了。

  不过这个季节,泰山脚下可看的东西还真是不多,绕了一会儿,也就失去了兴趣,正想着要去做点什么好的时候,前面不远处人影晃动,难道是刺客?

  我可没见过古代的刺客长什么样子,不过史书上常常说他们仪表非凡,而且都是侠者,那就值得看看了。

  从背后悄悄跟过去,绕过树丛才看分明,弯弯的月牙底下,站着一个青年,不是十三阿哥又是谁呢?

  看看左右没人,我放重脚步走过去,一时玩心起了,就预备重重地拍一下他的肩膀,没想到,我的手就差一点碰到他的肩膀时,他却猛然回过了头。

  幽暗的月光下,他有点错愕地看了看我高举的手,弄得我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只好傻傻地笑了笑,小心地把手缩了回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四处跑?爬泰山也没消磨掉你多余的精力?”十三阿哥明白了我的用意时,有点好笑地问。“已经累到不觉得累了,怎么办?”我反问。

  “已经累到不觉得累了?有那么夸张吗?”他笑问。

  “有,怎么没有,今天走的路,都赶上平时走一个月的了,我的腿都抽筋了。”我作势揉了揉腿,爬泰山太消耗能量了,以至于我的腿都出现了从来未有的抽筋现象。

  “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传太医?”看到我露出痛苦的表情,蹲下去揉腿,十三阿哥有点担心了,也半蹲下身子凑过来问。

  “当然——没事了。”我忽然跳起来,双手同时拍在他的肩上,虽然觉得有点冒失,不过想来好脾气的胤祥也不会怎样,要是换成他的几个哥哥,我可就不敢了,人总要多为自己的小命想想。

  “对了,说起来还要谢谢你,没有你的水和手杖,我怕是不能活着爬到山上了,谢谢!”我忽然想起来了,今天确实要好好对胤祥说声谢谢,“你是怎么想到准备这些的?”我笑问。

  “你忘了,我登过泰山好几次了,山路有多难走,我当然清楚了。你的腿真的没事吧?”胤祥的脾气好是一个优点,但是思路太清晰,不会被打岔而忘记话题,也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的缺点。

  “没事了,对了,那手杖很精巧,哪里买到的?”我问,那天然的竹子打磨光亮之后,虽然没有繁复的花纹装饰,但是清新质朴,古意盎然,这种纯粹的自然之美,在我生活的未来已经消失怠尽了。

  “你喜欢?就留着吧。”胤祥淡淡地笑说。

  “当然要留着了,对了,晚上你可以出去对不对,我们溜出去玩好不好?”来了山东一趟,要是哪也没去过不是白来了,换句话说,好容易离开皇宫,不出去在外面走走,怎么对得起自己?

  胤祥一愣,随即笑了说:“也好,就带你去小酒馆,尝尝这里的特色,好吃的东西还得到小酒馆、饭店里找,御前伺候那些人的手艺,好虽好,但到底失了自然两个字。”

  “那还等什么?”一听到吃两眼放光的我,立马拉起胤祥的手就向外拖。

  很近的距离,胤祥猛地吸气的声音,我自然听到了。低头下意识地看手里抓着的别人的手——胤祥的手,白皙修长,因此,一条血痕就格外清楚。被我用力拉扯的手上,伤痕已经绷开,渗出点点血珠。

  “你的手?怎么弄伤的?”我吃惊地问,同时想拉近他的手看个分明。

  “没事,不小心划了下,走吧。”他一边制止我要看的动作,一边拉着我向外走。

  “划了一下,在哪里划成这样?”伤口还在流血,怎么能不处理就出去,我站住了,拒绝前进。

  “真的没事。”胤祥有点无奈似的解释。

  “不管有事没事,先包扎一下再说。”受伤的事可大可小,古代没有破伤风的疫苗,小伤口也可能害死人,不能马虎,所以我拖着他就往自己的住处走,进了皇宫之后,我是大伤小伤不断,养成了随身带药的习惯。

  拗不过我,十三阿哥一脸无可奈何地被我拖了过去,涂药、包扎,原谅我手比较笨的事实吧,因为经过我的处理后,十三阿哥受伤的手被包成了熊掌的样子。

  “你确定我要这么出去?”他把失去了所有功能的“熊掌”在我面前晃了晃,我心虚地低头,要这么出去,估计侍卫们会以为十三阿哥遇刺了,而且手被打断了。

  “还是算了,一会儿叫你的小太监重新给你包扎吧。”我一边伸手准备扯下那厚厚的绷带一边说。

  “那你还要不要出去?”十三阿哥好心地提醒我。

  “要!当然,前提是你的身体没事。对了,你还没说,究竟是怎么弄伤的呢?”我盯着他的手,准备摘下绷带,可惜十三阿哥完全不肯配合,反而挣脱了我的手,率先站了起来。

  “要出去就换身衣裳,你应该有带宫装以外的衣服吧,换上我们就可以走了。”见我点头,十三阿哥自动转身,出门之后,又随手替我关好了门。

  看来,那几身百姓的衣服算是派上用场了,我火速从包里拽了一身,水蓝色的棉坎肩,白色的上衣,和坎肩同色的裙子,感觉还不错,头发是简单的辫子,也不必重梳,拉开门蹦到院中,十三阿哥却正独立在院中一丛竹下。

  “走吧。”想到马上就能离开这黄金的牢笼去透口气,心情也一下雀跃了起来。

  “嗯!”十三阿哥上下看了我几眼,才出了这么一声,也不知道是说我们可以出发了,还是说我这衣服还可以。

  混出行宫的过程比我想象的容易,行宫毕竟不是皇宫,守卫见了十三阿哥都忙不迭地行礼,根本没有留意站在后面的我,就这么轻松地出来了。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忽然觉得外面的空气好像比里面的要新鲜很多,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吧,久违的自由。

  见我有点贪婪地呼吸着,十三阿哥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有什么味道吗?”

  “有啊。”我闭着眼睛,陶醉地说。

  “什么?我怎么闻不到?”十三阿哥见了我的样子,也用力吸了口气,然后皱着眉问我。

  “你闻不到吗,这是自由的味道,清新、爽朗的自由的味道。”我摇着头,诗意十足地说。“自由?自由也是有味道的?这我倒是头回听说。怎么,你很喜欢这个味道吗?”沉吟了片刻,十三阿哥忽然说。

  “当然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朗声说着,一个念头同时钻进了心里,找个机会离开皇宫这个牢笼,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正想着,手臂却猛然一紧。

  “我有点后悔了。”惊讶地回头,看到的是十三阿哥的眼睛,在幽暗的月光下,那样的漂亮他们兄弟都有一双漂亮又神采飞扬的眼睛。

  “后悔什么?”我心里有了些明了,却也惊讶,他怎么知道我此刻的想法。

  “你这么喜欢自由,早晚会离开的,对不对?”他用力拉近我,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等待我的回答。

  “我——当然早晚要离开啦,皇宫里的规矩,宫女到了二十五岁,都要放出去的,我当然也不会例外了。”我笑着说,此时的十三阿哥有点奇怪,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那,你会不会为了什么理由留下?”他固执地问。

  “什么理由?”我有点苦笑地想,一个女子留在皇宫,理由不外乎是成为皇帝的妃嫔或是成为皇子皇孙的姬妾,不过这些,也不是我能掌握的,“也许会,也许不会,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不是吗?你今天晚上有点奇怪,我们还要不要去玩?”我老实地回答。

  “也许会,也许不会……”十三阿哥重复了我的话,眼中的神色快速变换,片刻之后,我熟悉的笑容又重新出现在脸上。

  “我今天是有点奇怪,只是觉得你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感觉怪怪的,不过这些也不是我们能掌握的,再说,宫里的人不知有多少渴望挣脱开来,海阔天空自由自在地生活,只是,这样的想法,是奢望罢了,倒是眼前该好好玩玩才是。”说罢,就拉着我快步向前了。

  “说得有点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的味道,不过,我喜欢。”笑容是最容易感染人的,将来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其实我是知道一点点的,不过,我自己的将来我是一无所知的,及时行乐才是第一要务。

  泰山脚下的小城民风淳朴,但是夜生活却单调得可以,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小馆子,由于天色已晚,好菜已经没有了,所幸是还有些酒,店家想了想才端了刚刚摊好的煎饼,配上本地产的大酱、小葱,给我们送酒。

  估计这样粗俗的食物,十三阿哥是第一次接触,看着煎饼、小葱、大酱,一时不知如何下手,我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在煎饼上涂上薄薄一层酱,又丢了些葱进去,爽快地卷了起来,大大地吃了一口,和现代时吃的口感不同,毕竟这煎饼是刚刚出锅的,口感好得不得了。

  这里喝酒的容器也不是小巧的杯子,而是粗瓷的大碗,少少地倒了酒进去,浅浅地尝了一口,辛辣的感觉直冲肺腑。

  见我辣的样子,十三阿哥也忍不住笑了,学着我的样子卷了煎饼,吃了一口之后,半晌才点了点头,表示不错。

  我有些惊讶,一个皇子竟然也能吃这个东西,而且吃得这么香甜,不过,心里更多的却是高兴,爽快又没有架子的人总是一个好的伙伴。

  大口喝酒,大口吃煎饼,一会儿的工夫,已经觉得眼前的十三阿哥摇摇晃晃的,当然不是他坐得不稳当,而是我的酒量太差了,再喝下去,恐怕就要走板了。

  “停——我们进行下一项吧,不能再喝了。”努力纠正有点硬的舌头,我猛地站起来拉起十三阿哥就往外走。

  “客官,承惠一钱银子。”掌柜的见我们要走,连忙跟了过来。

  “多少?”我舌头打结,“开——开什么玩笑?”

  “您老看,一坛酒一钱银子,煎饼是小店赠送的,可没敢朝您多要。”以为我限贵,老板紧张地解释。

  “拿着!”十三阿哥已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锭子给了老板,“余下的赏你了。”说完拖了我就走,合着也以为我不知道行情,嫌贵了。当然,平心而论,那小银锭子足有二两,赏给掌柜,还真有点可惜了。

  “接着我们去哪儿?”我问。

  “当然是回去,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何况你又喝醉了。”十三阿哥好笑地说。

  “不回去!我没醉,只是有点头晕而已,一会儿就好,我们再找玩的地方吧。”我拉着十三阿哥,恳切地说。

  “这么快就玩野了?今天晚上不行了,不过也不是马上回宫,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改天再玩。”多半是知道和此时的我讲不出什么道理,十三阿哥只好迂回地哄我。

  “不行,我还没玩够,不对,除了吃煎饼,我根本没看到别的什么,不算数。”其实我只是头晕晕的,但还说不上醉,不过借酒装傻。

  “今天再不回去,万一给李谙达发现,你以后想要出来可难了,还是先回去吧,江南的晚上比这里热闹不知多少倍,大不了我保证,到了江南,再领你出来痛快地玩。”不知真相的他继续说。

  “要回去也行,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准备见好就收。

  “什么问题,我知道的都回答。”十三阿哥乖乖地上套了。

  “你的手怎么弄的?”我问,总觉得没有答案,心里就像少了样东西似的奇怪。“哎!怕了你了,昨天不小心被竹子划的,你看也看了,包也包了,问也问了,总该放心了吧。”他有点无奈地说。

  “这样……那回去吧。”真有点醉了,被风一吹,头重脚轻的感觉更明显,没走几步就趴在了地上。

  “还好吧?以后可不敢让你喝酒了。”似乎有谁这样在我耳边说,接下来的事情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觉得自己好像在船上,轻飘飘又摇晃着,很舒服。

  再清醒时,海蓝正在用力摇我,见我睁开眼睛,才说:“懒虫快起来,皇上马上要起驾了。”

  一句话打散了我所有的瞌睡虫,匆忙起身,发现穿的依旧是便装,这才记得昨天晚上喝醉的前后,幸好包袱没有怎么动,换过衣服匆匆收拾一下就好了。

  再次环顾屋子,床边的竹杖幸好没有忘记,匆匆取了往外走,海蓝有些奇怪地说:“山也爬过了,还带这么个东西做什么?”我一笑不语。昨天虽是醉了,但他的话还是听到了,竹杖身上有一块浸入竹质的痕迹,淡淡的红色,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这根竹杖于我是一件太珍贵的礼物了。

  康熙每次南巡,视察河工都是一项重要的工作,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从泰山起驾,直奔的就是黄河。

  春汛将至,河道的官员正组织民夫日夜加固堤防,春寒刺骨,这里却到处是赤着脚挑土背石的百姓,没有很多的工钱,甚至没有工钱吧,百姓们却如此卖力,只为了一个最淳朴的心愿,就是守住自己的家园。

  大堤上站着很多人,却没有一点声音,寂静中,只听到康熙的一声长叹,这叹息,也许已经在很多人心中徘徊良久了,哀民生之多艰,太平盛世尚且如此,遇到乱世,老百姓该怎么生活?

  沿着河岸一路走一路看,不觉就到了开饭的时间,有女人和老人抬了几个大锅来,民夫们拿了碗排队盛取,距离不远,不过一时倒也看不清吃的是什么。康熙忽然说:“李德全,去端一碗来给朕。”

  天气依旧寒冷,站在后面,我却分明看到几个山东的地方官员猛用袖子在脸上蹭。

  李德全应声而动,先在海蓝那里取了一只御用的碗,又命我带了象牙筷子和银勺子候着,自己则小跑着过去,盛饭的女人有点不知所措,向这边看了几眼之后,终究还是盛了几勺子。

  李德全返回到康熙身边的时候,我早已候在这里,碗里的东西是淡黄色的糊,正觉得可能是苞米面糊糊的时候,手中的银勺子却搅起了几根菜叶,同时,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也直冲了过来,今天着急赶路,并不曾吃过早饭,也幸好没吃,不然,此时怕也吐了出来。

  有点迟疑地呈上了这只碗,康熙却似没有留意到我和李德全的表情,毫不迟疑地吃了一大口,四下里,民夫都已经停下了吃饭的动作,静静地看向这边,周围更是安静得可以听到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每个人都在等待。

  康熙咽下了口中的东西,片刻之后,却吩咐:“李德全,传旨,今天朕和所有官员的午膳全部分给这里的百姓,你去把这个抬来,在场的人每个人吃一碗,你们都尝尝。”说到尝尝的时候,康熙的口气忽然加重了几分。

  几口吃掉了碗里的东西,几个御前的太监已经将刚刚那只锅抬了来,并有几十个粗瓷的大碗,海蓝从后面赶过来,帮着我先在大锅里试了试有没有毒,然后才拿带来的餐具先给太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盛了。

  还没端近,已经看见太子皱了眉头,一副嫌恶至极的样子,想来,如果不是康熙这时正盯着他看,这位太子爷准会连碗一起丢到我的头上。倒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毫不犹豫地接了,然后和康熙一样大口地吃了起来,成大事的人和成不了大事的人,即使我不是已经知道结局的人,这时也多少看到了。

  果然,转身的时候,康熙正好将目光转开,虽然只是一眼,但却包含着很多,失望、叹息……

  一碗糊糊过后,我们奉命先到岸边扎行营做准备,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帐篷平地而起,眼前晃动的,却始终是那样的一碗淡黄色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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