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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围场暗涌(上)

  塞外的日子,总是过得轻松惬意,少了宫廷里很多繁复的礼节,便颇有些快乐不知时日过的感觉了。

  这几日蒙古各部的王爷先后都到了,大营里每天宴席不断,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蒙古族少女的歌舞,穿着美丽的衣衫的年轻女孩,举手投足间那份豪爽与洒脱,甚至眼神中都不加分毫的掩饰,不能不说,我喜欢这样的美,所以,即便是不当值的晚上,遇到有歌舞助兴的时候,我都会坐到远处稍高些的地方,出神的欣赏

  而每每在我最入神的时候,胤禩总会悄无声息的坐在我身旁。

  “不用去应酬那些蒙古王公吗?”第一次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

  “白天已经够了,晚上,我想留点时间给自己。”他说话的声音总是不高,好象怕吓到谁似的。

  “时间留给自己,做什么?”我眼睛盯着远处围着篝火旋转的女郎,没太思考就开口了。

  片刻之后,眼睛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蒙住,他的声音依旧轻柔,“再这样,我可真要……”话说到这里却忽然停住了。

  我一把拉开他的手说:“你要什么?”

  “我刚刚一心想着怎么出来见你,想着只要能在一旁看着你也好,结果,我出来了,坐在这里半天,离你这么近,你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是不是该——该吃那些蒙古女孩的醋?”他想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了。

  “哈……”他的神情还很镇定,不过说到‘吃醋’这两个字时,那眼神,还真叫有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有说不出的爱意又有些害羞。于是,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很小声的说“我以为,只有我会说‘吃醋’这样的字眼”。

  “婉然!”果然,他又露出了有点害羞似的笑容,想伸手捂住我的嘴,不过手伸到中途似乎又改变了主意,只是很轻的把我拥在了怀中,喃喃的说“是的,我吃醋了,我想你,好不容易和你单独在一起,我不要你的眼里有其他的人,我是不是很自私?婉然,你不知道的,我……”

  那夜我真是笑了很久,笑到后来,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中涌了出来,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怀中,没再说什么,因为我知道,这一刻,我会用心记住,如果我不能期望完整的拥有他,那么到了必须失去的时候,我可能不会那么遗憾和伤悲。

  草原的夜空,澄净得如同透明一般,可以看到好多好多的星星,晴朗的夜晚,我们常常就坐在草地上,仰望夜空,我的脑海里,有好多关于星星的故事,想到了,就讲给胤禩听,他实在是一个好听众,在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他总是很专注的看着我,静静的听我讲那些希腊神话和罗马神话,外加上日本漫画的部分情节,我不知道他究竟听懂了多少,不过我想,既然我能够明白的,他大约也可以明白,星星的故事里,很多是和爱情有关的,古今中外,爱情,总是相通的吧。

  转眼就到了十五,月亮皎洁而明亮,倒把四周的星星显得黯然失色了许多,每年巡幸塞外的重头戏,围场打猎就要开始了,这天我们骑上马,很慢的草原散步,其实我还是很想享受一下御风的感觉的,不过前两次骑马的经历都称不上愉快,加上据说从马上摔下来很容易跌断脖子,于是,我决定只要能骑上马,慢慢走几步就满不错。

  和上次一样,胤禩的白马很抗拒我的接近,不过我就是喜欢它倔强的样子,加上本来就喜欢白马,所以我指定了要骑它,胤禩不能打消我的念头,只好转而安慰他的马,于是,我得意的爬了上去,姿势没有丝毫美感,不过总算是上去了。

  当然,马是归了我骑,不过缰绳却不归我掌握,胤禩也骑了马,和我并行,一只手里握的是他自己的缰绳,另一只手却牢牢的抓住白马的缰绳。

  “还没到中秋,不过今天的月亮也够大够漂亮”,既然不用看路,抬头看天也是不错的选择。

  “今天也是十五,当然有好月色可看了。”胤禩在旁边笑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可惜,只有明月,却没有好酒,我摇头感叹。

  “虽然没有酒,不过也但愿人长久,能够千里共婵娟。”胤禩的话一出口,我就愣住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感觉上,胤禩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我的脸上移开,我知道,他在等我,等我给他一个答案,也许用答案来形容并不准确,他等待的,应该也是和他同样的承诺。

  一个对于未来的承诺。

  在这里的日子一天天的长了,三百年后的种种在我脑海中的影象同时也在一点点的淡去,如果有人此时告诉我,我注定要作为婉然,永远留在这里,恐怕我也不会太惊讶和难以接受,只是,真的要做决定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象正在或是将要,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只是究竟会失去什么呢?我不知道。

  两匹马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一般,同时停下了步子,就这样,在一轮明月下,我低头沉默着,而胤禩温柔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已经很完整的回忆了我和胤禩从相遇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原来我在他面前出过那么多的笑话,我不是那种玲珑剔透的聪明人,也没有显赫的家世,那么,他喜欢我什么呢?

  “为什么是我?”于是我问。

  “婉然,这世上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都能问出为什么的。”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翻身下马,然后伸手轻轻扶了我下来。

  “可是我很笨,又经常闯祸,你为什么还会喜欢我?不对,刚开始,你明明很讨厌我才是。”他的失落让我很不安,我说错什么了吗?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却似乎越说越糟糕。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如果你一定要问,也许就是那天,你在地上打滚后爬起来,就那么直直的看向我的眼睛,没有畏惧,只对自己的现状有一点窘窘的,就那一瞬间,我的心就不再平静了。你是第一个,也许,也是最后一个了。”胤禩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我还真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烧,一定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你怎么不说话?”见我始终低着头,胤禩靠了过来,微微低下头看我。

  “在想,哪天你也出糗了,我也要好好记住,然后也笑话你一辈子。”我说。

  “一辈子吗?好,说定了,哪天你想我出糗,我就出,然后你也笑我一辈子。”胤禩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低下头抵住我的,语调却是从未有过的甜蜜。

  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呼吸,正轻轻拂着我的发丝,手上的温度,更透过单薄的衣衫,绵绵的传递给我,这一刻,我只觉得很不真实,幸福的感觉太强烈了,却反而让人觉得恐惧,人总是贪婪而自私的,抓在手里的,一旦失去了,会很痛。

  第二天,草原的清晨,少了往昔的宁静,四处是飞扬的旗帜,随处可见列队而整装待发的勇士,我站在围场上临时搭建的皇帝的行营前,遥望着远处的人影,行围打猎本来就是巡幸塞外的重头戏,以前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皇帝的一种生活消遣方式,不过如今,却已经能深刻体会余秋雨先生的分析了。就像今天,蒙古各部的王爷都在,行围打猎固然是一个消遣,不过整装待发的八旗将士,对于某些野心勃勃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警告。

  我们到的时候,布围的工作已经将近结束了,山野间,草木摇动,大小野兽时隐时现,早有指挥官执旗疾驰过来,礼毕,高呼“围毕,请皇上猎”。

  康熙弓马纯熟,加上偌大个围子,偌多只野兽,只任一人信马驰猎,一会功夫,收获的大小野兽便不记其数,而一旁,皇子皇孙、各部大臣、蒙古王公、八旗各营及从全国各地派来的射生手们也早已一旁摩拳擦掌了。

  过了一会,皇帝回到围城,等待的人群中发出了整齐嘹亮的声音,既而,人群开始散开,大众的围猎开始。海蓝也站在我的身边,还是第一次,我从这个女孩的眼中,看到了闪烁的光芒,她也在看着人群,确切的说,是人群的某处,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只见银色的战甲闪烁,两白旗的将士,已经弛向围场的深处了,我忽然觉得,自己终于有一点懂得海蓝了,那里,她一直注视的地方,正有一个她关心着的人吧。只是一入宫门,萧郎从此,便成了路人。

  围场打猎,是满洲年轻亲贵们展示身手的大好时机,猎场上角逐的激烈程度可见一斑,这次随康熙前来的皇子中,除去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年纪尚幼,没什么竞争实力之外,其他的几个,可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还是第一次看到胤禩一身戎装的打扮,蓝色的盔甲,在明媚的光线中,更加的洒脱不凡,不知到斯文如他,开弓射箭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那一刻,他注目前方,精神都集中在围场上,那种光芒和风采竟让我有了一种很恍惚的感觉,心里也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虽然不是第一次,但却是感觉最清晰的一次,胤禩有他的世界,那个世界,是只属于男人的——光荣与梦想。

  不过我并不能在自己的世界中沉浸太久,因为他的身边,有一双晶亮的眼眸,在我看向他的同时,也正看向我。

  即便是有大段的距离阻隔,我也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目光中的火热和执着,是胤祯,这半年来,他日益的沉稳,成长的痕迹在他的身上,感受得最明显不过,初相识时,还不过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如今,不过三年光景,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和他对视时,便已经读不出他的眼神了,皇宫里,每一天,都是一个可怕的成长历程吧。

  只是这一刻,他的目光让我不能忽视,眼波流转间,出发的号角已经吹响,胤祯的弓在我看向他时高高的举起,倒像是对我的一个回应,不过下一刻我便懊恼起来,就因为看了他一眼,此时,胤禩的身影却已经不知何时脱离了我的视野,四处是挥舞的旗帜,到处是奔驰的战马和滚滚的烟尘,竟是再也找不到了。

  有些失落的收回视线,却对上了康熙若有所思的眼神,我心里一惊,连忙低下了头。

  第一天的围猎结束时,清点个人的战利品,大家的收获都不错,不过说到最好的,还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人,康熙自然少不了嘉许几句,并有赏赐。

  我冷眼旁观,胤禩的神情照旧温和,运动过后,脸色依旧有一点点的红,在夕阳的光线下,线条整体给人的感觉都很和煦,仿佛康熙嘉许的正是他本人一般。大阿哥的脸上就多少有点阑珊之感了,不过不仔细看,却也不会发觉;感觉最明显的,当属太子了,当太监报上个人猎物的种类和数量时,他的脸色便阴沉了下去,再听到康熙夸奖两个弟弟,那脸色,简直就黑的和锅底一般。

  我心里不免冷笑,这人真是毫无一点容人之量,幸亏他只是太子,若然将来真的做了皇帝,还了得。不知怎的,我就有意无意的看想康熙,夕阳的光与影在他的脸上交叠,看不出什么,但是,我就是觉得,他在说着夸奖其他儿子的话时,目光却也正有意无意的在太子脸上徘徊。

  估计结果,康熙是失望的,自己培养的好儿子……

  因为那天晚上,当篝火在行营四处点起时,赛马、套马、射箭、摔跤等比赛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当烤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时,康熙很轻的叹息,并没有逃过站在一旁的我的耳朵。

  当然,我也可以肯定,站在另一边的李德全也听到了,不过眼角余光一扫,李德全却一如平时的站着,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这才是功夫,看来,如果我要一直在御前服侍的话,就该好好学习他的这份定力,于是,我也低下头,不再张望,尽管,我已经感觉到了有人正在看向我这里。

  这天的夜晚显得格外的漫长,到康熙离席回去休息,我才真正的松了口气,回到帐中躺了躺,却了无睡意。

  侧耳听了听,睡在一旁的海蓝呼吸也并不平稳,显然也清醒着,不过我们谁也没有开口,夜,便在沉默中轻轻流淌。

  以后的几天里,也是白天行围打猎,晚上围着篝火看歌舞表演或是男人们进行些竞技,海蓝心事重重,人也越发的沉默起来,我有心想开解她两句,只是每每靠近她,却总被她眼神中的落寞和疏离打败。人总有不愿被被人洞悉的秘密,心里的结,除了她自己,是再没人能解的。也许我能做的,就是尽量留下些时间和空间给她。

  于是,夜晚,我照旧在外游荡徘徊。

  胤禩这几天却似乎忙碌了起来,从围猎开始,便只能在白天,在人群中,捕捉他的身影,而晚上,他也并不留恋于夜宴,康熙一走,他便也离席而去,只是,却从未在我的面前出现过,一天实在气闷,我悄悄溜去找他,绕过帐外打瞌睡的小太监,寂静的帐中,空无一人,他……究竟去了那里,又去做什么?

  好奇心大约可以看作人类的天性或是劣根性吧,而女人的好奇,又不免搀杂着其他的东西,大约就如同此刻的我吧。

  胤禩离席之后,我便悄悄跟着他,绕过一重重的帐篷,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要去看看,一定要去看看,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不过那晚,我终究也没有弄清楚,胤禩究竟去做了什么,并不是我不够小心被发觉了,也不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而是……跟了他一阵子之后,我猛然就后悔了,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女人的直觉要我去发现一些所谓的真相,不过发现了又能如何?胤禩不是我的,我不能左右或改变他分毫,何况,我也不愿去左右或是改变他,我喜欢的只是现在的他,他的优点也罢,缺点也罢,既然已经决定了,还有什么好怀疑和犹豫的?他要的东西我早就知道,他可能采用的方法,我多少也能猜到,更何况,今年才是康熙四十三年,他正是春风得意马蹄急的时候,不会出什么问题,那么,我又何必要执着着他去做什么这样的问题呢?

  不过一想到胤禩不是我的,心还是不免作痛的,谁说爱一个人就是要他幸福这么简单了,到了真动心的时候,才发觉,爱本身,根本没有那么无私,要他幸福,自己更想幸福,说要放手,心里却更想抓紧。

  一夜辗转,好容易熬到凌晨,看天气也就四点多吧,我的工作好就好在,不必起早服侍,而海蓝却不行,这个时候,她已经悄然起身,到御前去了。

  终于可以尽情的翻几个身,却也不可能睡着了,想了想,终于还是披了件外衣,走了出来。

  东边的天是白茫茫的一片,太阳还没有出来,柔嫩的青草,踩上去的感觉是那么舒适,我还记的离大营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这时心里烦躁,倒不如去洗洗脸。

  不过到了河边,我却又后悔了,原来,并不只有我一个早起的人,正前方不远处,河岸上这时已经坐了一个男子,背影很眼熟,不过一时也看不真切。

  正迟疑着是走过去还是退回去时,脚下却踩到一个东西,浑圆、溜滑,微一低头,“蛇!”我的声音在我意识到不该发出时,已经脱口而出了。

  前面静坐的男子自然是被我惊动了,他一跃而起,飞快的到了我面前,待看清我脚下的东西时,才长出了口气说:“是绳子。”

  “绳子?”我惊魂未定,不过他既然这么说,那么,好歹低头看一眼,怎么,仔细看时,横着竖着,还真是一条绳子。

  “就是有蛇,也被你吓跑了,别站在那里自己吓自己了。”他轻声说,然后已经走回了他刚刚坐的地方。

  “十三阿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被一条绳子吓成这样,虽然我知道前有古人后有来者,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刚刚的过激反映,还是让我有点尴尬,只好走近几步,找句话说了。

  “你也起得很早,有心事?”他开口,声音清越,在潺潺的水声陪伴下,有一点飘渺之感。

  “那有,我只是习惯好,早睡早起嘛!”说到后来,声音有点低气不足的低了下去,在我的众多美德中,好象没有早睡早起这一条,因为我一直是夜猫子。

  “你?”十三阿哥也像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一样,抬头看了看我,不过他不像他四哥的嘴那么恶毒,所以他只笑了笑,忍住了。“坐吧。”他拍了拍旁边的草地,“这个角度,看前面的风景最好。”

  “什么风景?”我有些疑惑,这里,除了不宽的这条河流,就是草地,远处还有山峦,不过从哪个角度看,不都是这些吗?

  “婉然,风景不是你这么看的,要静下心来,你的心平静之后,你才能看到,河水原来这么清澈,天空原来这样蔚蓝,小草和远处的山峦那样让人心旷神怡。”他淡然的说,不看我,只看向遥远的天空。

  “你长大了。”他的话,让我如此的惊诧,以至于竟说出了心里的感叹,这好象真的不是我曾经认识的十三阿哥胤祥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胤祥大概也被我的话弄愣了,不过也只是一瞬的,没有反驳也没有抗议,只是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只是发现了要保护的人,明白了一定要做的事。”

  第三十八章围场暗涌(中)

  我没说什么,心情却有了释然的感觉,被初升的阳光一照,心里的愁绪就此随着光明的到来而消失了,早晨,又是新的一天。

  “婉然——婉然——”

  当我对着眼前的小河,远处的青山沉思时,忽然有人在耳边大喊起我的名字,我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堵住耳朵,高分贝的噪音会损害听觉,然后,安抚着“怦怦”的好象要跳出来的心脏,慢慢回身。

  揉了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我真想在这一刻凭空消失,因为,此时,我的眼前,分明站着凌霜格格那个小魔星嘛,我的天呀,我记得随扈的名单里,好象没她这一号呀。

  “不用揉了,婉然,惊喜吧,我到底找到你了,刚刚已经跟皇上说了,这几天,你都可以陪我玩,不用当值,高兴吧。”凌霜格格一把拉开我揉眼睛的手,神采飞扬的宛如救世主一般的对我宣布。

  “那个……格格,其实我有很多事情……那个……”我再次举手,不揉眼睛也要擦擦冷汗,一定是我听错了,其实我满喜欢当值的,虽然到了塞外,康熙写字的时候少了,不过,每天也要写的。

  “皇上都说了,这些天你只负责陪我就好了,好婉然,想个点子,咱们玩点什么吧,你看,我都把八阿哥和十四阿哥拉来了,有他们在,咱们去打猎都没问题。”凌霜格格明显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她得意的指了指身后,我才注意到,在她身后几步远处,胤禩和胤祯正并肩而立。

  我这才想起来,刚刚十三阿哥一直坐在我身边,怎么?回头一找,却人影都不见,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这几个人又是何时来的?脑袋里一团乱。

  “凌霜格格,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前几天怎么没见?”我终于找回了些思路,减少折磨的最好方法是提出问题,不给她想其他的时间和机会。

  “我呀?你猜。”凌霜格格坐在了我面前,故做神秘。

  “猜不出来。”我摇头。

  “你当然猜不出来了,其实你们到围场打猎前,我阿玛就奉旨也到围场来,我呀,就乔装打扮,混在了一起来的队伍里,待到我阿玛发现时,已经快到围场了,就只好让我跟着了,厉害吧!”凌霜格格说,“还告诉你吧,第一天围猎的时候,我也去了,真痛快,到处都是野兔、麋鹿,我还遇到了野猪呢!”

  “格格打到了野猪?”我一愣,也有些佩服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满洲女孩呢,能骑善射。

  “那——那倒没有,”凌霜格格忽然变得有些吞吐起来,脸上竟然浮现出一层可疑又罕见的红云,眼角轻轻瞟向胤禩和胤祯站的方向。

  “没有?那后来呢?”我的心没来由的一紧,赶紧追问。

  “没有后来,喂!你到底和不和我去玩呀?”凌霜格格却忽然变了脸,站起来,有些粗声的说。

  “可是,我好奇呀!”她的态度似乎更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想,我勉强笑着也站了起来,继续问。

  “那还用说,后来,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差点成了野猪的美餐呗,要不是八哥及时赶到,嘿……哎!”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的胤祯忽然说。不过他的话没说完,脚上就被凌霜重重的踩了一下,于是,剩下的话就吞了回去。

  “叫你说!”一旁的凌霜咬牙切齿,外加摩拳擦掌。

  “我就要说,有些人一见到野猪,吓得连箭也射不出去了,还被马颠了下来,要不是八哥把她拉上马,又给了野猪一箭,热闹就大了——”胤祯继续说,好配合着哈哈大笑。

  “你还说!”凌霜有些急了,朝着胤祯就冲了过去。

  “别闹了,十四弟!”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出声的胤禩伸手拦下了绕着他追逐的两人。

  “八哥哥,你看他呀,就会欺负我!”凌霜有些不依的抓住胤禩的手臂摇来摇去。

  “好了,我说他!”胤禩对她微笑,语气轻柔的像在哄小孩子。

  “十四弟,凌霜是第一次下围场,就射到那么多猎物,实在是很了不起,她没有对付猛兽的经验,你怎么可以笑他。”哄完了凌霜,胤禩转头对胤祯说,语气虽然和平时一般的柔和,可听在我的耳中,却第一次觉得,不舒服。

  “是,我知道了,不笑她。”胤祯似是强忍住笑,应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不如,八哥哥,我们今天还去围场好不好,今天你陪着我,遇到野兽也不怕,好不好嘛!”凌霜的脾气来得快,去的却也快,这时的她,却又如小鸟依人一般,捉住胤禩的手臂撒娇起来。

  “这个……反正皇阿玛也说可以让你去围场,那就去吧。”

  “太好了!”

  胤禩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凌霜打断,她欢天喜地的拉起胤禩就跑,跑出几步了才回头说:“婉然也去,皇上说这几天你跟着我的。”

  “她不会骑马!”

  “不行,太危险!”

  两个声音却忽然在此时发出。

  “你们怎么知道?”凌霜格格有些奇怪了看了看胤禩,又看了看胤祯,“围场有你们,又有侍卫,怎么会危险?她不会骑马?婉然!你不会骑马吗?”

  “是不怎么会骑,我还是不要去了。”我说,虽然我很想去围场里面见识一下,不过不该在这样的情况下。

  “不怎么会?那就是会了,这就没问题了,一定要去。”凌霜格格很果断了下了结论,当先拉着胤禩就走。

  我迟疑的站着,有点不知所措。心里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河水般泛滥成灾,这个时候,我只想一个人呆着,走走也好,什么都不做也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和心情。

  “既然一定要去,就去吧,没事,有我呢!”胤祯靠了过来,轻声说。

  我微微抬头,他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容,眼眸闪亮清澈,里面仿佛写着“一切有我”的字样,却让我纷乱的心更加混乱和难过。

  前边胤禩和凌霜格格并肩而行,一个是一身天蓝色的衣衫,一个却是一身的火红,倒让我想起海上日出的情形,蔚蓝的大海,托起一轮娇艳的红日。

  那景象是多么美丽,不过,却只能远远的欣赏,因为海面太宽广了,就像没有尽头一样,太阳娇艳却炽热,让人不能多靠近一步,所以他们的美,只能远远的欣赏,欣赏一下就好了。

  一步、两步、三步……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于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的扩大,胤禩,这就是我们命运的轨迹吗?曾经接近到几乎融为一体,却终究渐行渐远?

  “婉然,怎么不走?你站在这里,咱们被他们落下的距离可就越来越远了,你再不走,一会他们上了马,可就想追也追不上了。”被我忽略的胤祯忽然一把捉住我的手,拉起来就大步的赶了过去。

  一瞬的醍醐灌顶,是呀,一味的感叹命运,怎么却忘了,我站在这里,站在原地不动的话,我们的距离当然会越来越远,但是,如果我也大步的走呢?向着同样的方向,那么,即便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会立刻缩小,至少,也不会扩大,只要我快点,坚持住,那么,再遥远的距离,总会有归零的时刻。

  转头看了看身边这个正拉着我大步在后面追赶胤禩的人,胤祯,我不知道你刚刚的话究竟有没有更深的意思,也不知道你究竟察觉了什么,不过,无论怎么样,都要谢谢你,特别是今天,是现在。

  没有人能预测未来,虽然,我本来自未来,却依旧看不透前路,自己的也好,周遭人的也好,对于浩瀚的历史来说,我的,胤禩的、胤祯的,其他人的,我们的岁月实在只是弹指一挥间,历史只属于最终的胜利者。

  尽管我们的爱恨,也许不能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不过,山河日月都能证明,她曾经真实的存在过,这就足够了。

  未知的道路,未知的归宿,不过只要这一刻,我们是拥有彼此的,这一刻,也就足以永恒了。心念转动间,胤禩回过了头看我,目光里有很多很多,担心、怜惜、愧疚,还有千言万语……奇怪,这一刻我竟然可以从他的眼中读出这许多,而我回给他的,只是一笑。

  从来没想过,我也有手持弓剑、纵马奔驰的一天,不过显然,今天就是这样的一天,被凌霜强行带出了行营,骑上一匹据说性格温顺的马,还没来得及细想,凌霜已经举起鞭子,狠狠抽在了我骑的马的屁股上,于是,这匹据说性格温顺的马,带着我疯狂的冲进了围场,并很快淹没在树丛、草丛和围猎的人群当中。

  闭着眼睛,凭感觉紧紧的趴在马背上,觉得自己好象在腾云驾雾一般,我这个号称倒着坐公交车都不晕的人,今天第一有了头晕的感觉,待到我这匹马终于呼呼气喘的停下了脚步,我勉强抬起头来,才有了一种惊恐过度,想大哭一场的感觉。

  身边传来了很清脆的笑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凌霜那丫头,其实不止她在笑,在场的除了胤禩和胤祯之外,随行的一众侍卫哪个不是憋红了脸,足见我刚刚的姿态是多么“动人”了,大概惟一让我安慰一些的,就是我还算没被马甩下来。

  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许哭,我告诫自己,多大点事,反正人不丢也丢了,学骑马,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算了,当交学费了。

  刚在马背上坐直,凌霜已经抢先开口了,她说:“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你真的不会骑马,没吓着你吧。”

  我飞快的瞄了她一眼,神情中可没看出她有半分的歉意,反而,有些暧昧不清的神采在闪烁,这种眼神,我很熟悉,只是没想到,会在一个十六岁女孩的眼中出现,该怎么说呢?那是一种糅合着嫉妒、报复、惩戒、幸灾乐祸、任性于一身的眼神,我忽然又有些庆幸她只有十六岁,如果她到了我这个年纪,我可真不敢想象她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了。于是我只说:

  “格格客气了,开始学骑马总要有这样的过程,奴婢还要谢谢格格给的这个难得的机会呢。”

  凌霜格格“哼”了一声才说:“你这么说就好,我今天带了你出来,外一出了状况,还真不知该如何交代呢。”

  这一刻,凌霜的语气让我心头一紧,只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女人的心思缜密,感觉也通常比男人来得感性和敏锐,难道就如同我看出她对胤禩的心意一样,也察觉出了我的心思?

  我不想多想,只是觉得很可怕,好在,一个侍卫的声音打破了我们之间这种无言却渐渐绷紧的气氛,他说:“主子,那边有鹿!”

  “鹿!在哪里?”凌霜果然大为兴奋,拨马就准备跑过去,不过马从我身边掠过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忽然扭头对胤禩和胤祯说:“我们比赛吧,看谁先猎到鹿!”话音落下时,人已经在几丈开外了。

  胤禩和胤祯也只好催马跟上,前面有一个鹿群,此时受到了惊吓,四下奔逃,猎鹿一贯被看作整个围猎过程中的头等大事,不知道是不是跟逐鹿中原这个成语有些关系。

  大队人马很快便追逐着鹿群跑开了,被吩咐留下来照顾我的两个侍卫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在后面遥望,他们的品级不高,虽然常有机会来围场,不过这么没有太多拘束追逐鹿群的机会,却少之又少,因此两个人都流露出遗憾的表情。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于是我说:“你们也去吧,我跟在后面,没事的。”

  估计知道我不过个宫女,两个人本来就不太情愿留下,这会听了我的话,只稍稍犹豫的看了看我说:“真的没事吗?”

  见我微笑摇头,便也各自催马,跟上了大队,也难怪,这是被重重包围的围场,虽然有猛兽,不过也是个别的,人家想遇还遇不到,自然也不会那么凑巧叫我遇上,既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又何苦跟着我费力不讨好。

  见他们跑开,我也催了催马,小跑着跟在后头,开始还能看到前面的人影,不过过了一阵子,就渐渐看不到了。我承认,人的本性中,总有那么一点点的东西,也许是自尊,也许是倔强,再也许是嫉妒吧,就这么在后面追了一阵子,当所有的人影都在视野中消失不见的时候,心里忽然很空也很失落。

  这里,现在又变成一片寂静的草场了,寂静到,一个人也没有,寂静到,草丛中小虫的鸣叫,落在我耳中,都犹如惊雷一般。忽然就很想家,很想那喧嚣的都市,很想抗拒这被遗弃的失落感觉。

  在几个大树前止住马,轻巧的滑落到地上,虽然我依旧不会骑马,不过下马的动作却自认为很优美,把缰绳栓好,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想起以前有人用草叶子做哨子,便也摘了一片,尝试着去吹,结果憋了半天的气,却没吹出一点声音。

  第三十八章围场暗涌(下)

  正在沮丧的时候,树上却有人发出一声轻笑。

  “谁?”我没动,只是大声的问。

  “你不害怕吗?我可能是坏人呢?”人应声从树上跳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一听便含着笑意。

  “只要不是野兽就没什么好怕的,何况,你一笑,我就觉得声音很熟了,十三阿哥。”我一边拔着草,一边回答他。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早晨才刚刚见过的十三阿哥。

  “真巧,一天中,两次在奇怪的地方遇到你。”他大咧咧的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我身边。

  “是够巧的,怎么说的来着,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不看他,只是点头表示附和。

  “婉然,你今天不太高兴呀,出了什么事吗?”他问。

  “没有呀,我今天不用当值,又能出来‘放羊’,怎么会不高兴。”

  “放羊?你总能说出些新鲜词来。”他抓住了我的语病。

  “你怎么不去打猎,倒跑树上去了?”我赶紧转移话题。

  “树上风景好呀,要不要带你上去,我保证,在那里呆一会,你一定什么都不会想了。”他也拔了一片草叶,提了个建议。

  “不用了,我对上树没兴趣。”我赶紧表明立场。

  “是吗?那算了。”他说。

  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草,忽然记起我是会用毛毛狗编小兔子、小狗的,虽然是小时候的玩意,不过现在材料现成,倒可以看看自己是不是还记得做法。

  于是便专心的收集起周遭的毛毛狗了,胤祥坐了一会,见我始终再拔草,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再开口。

  然而,就在我几乎忘记他的存在时,身边却响起了很悠长的乐声,他用一片叶子,在唇边吹起了古朴却嘹亮动听的调子,我惊讶的看他,他却只是笑笑,继续吹着。

  这天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遭没有人经过,而我们就是这样坐着,我听他吹曲子,他看我用草去织兔子,小狗,静默无语,心却变得快乐而平静起来。

  “在笑什么?”大抵是看我笑地有些傻傻的,一曲终了时,他忍不住问。

  “忽然想起几句诗而已。”我缠紧了手里的草叶说。

  “什么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婉然,你是从哪里来的?”胤祥忽然说。

  “什么?”我先是愣了片刻,接着就有点紧张,他怎么忽然这么问/

  “有时候觉得你真如天上的云一样,明明简单得让人一目了然,却又偏偏觉得不可琢磨。”胤祥拾起一只我编的兔子,拿在手里反复的看着。

  “云?这个形容倒满有趣的,要能和云一样,在风中飘散就好了。”抬头看天,塞外的风比较大,天上的云走得飞快,看了一会,便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你很想离开吗?离开这里,离开皇宫?”他也学着我抬头看天,半晌才开口问我。

  “说不想,那是骗人的话,难道你不想吗?”我信口说出,却又不禁一愣,他是皇子,怎么会想离开这权利的最高峰呢?

  仓促间低下头,收回目光看向他,胤祥却只是看着我笑了笑,便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很久之后,才自言自语般的说:“也许有那么一天吧。”说罢,重又将叶子放在了唇边,悠然的吹奏起来。

  在我完成第五只兔子的时候,胤祥忽然站了起来,丢掉手中的叶子,然后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起来”他说。

  “干什么?”我奇怪的问。

  “你今天难得到围场来一趟,就这么坐着吗?当然是去打猎。”他笑了。

  “可我不会呀。”我固执的坐在地上,骑马的滋味并不舒服,还不如坐在地上,何况我也没力气开弓。

  “没人是天生会的,快起来,别耍赖。”胤祥见我没有动的意思,索性弯下腰,拉住我的手臂,一把把我托了起来。

  “可不可以不去?”在他拉着我向我栓在树上的马走去时,我抓住他的衣袖,要求打个商量。

  “你是被凌霜那丫头拖出来的吧,什么都打不到,你不怕她回头嘲笑你?”解开缰绳,扶我上马,胤祥动作连贯得很,一副没有商量的架势。

  “好——吧,去就去。”一提起凌霜,我的确——有那么点不服气,不就打猎吗,没道理她行我就不行,“可是……”

  “有我呢,有什么好可是的。”胤祥打了个口哨,于是一匹很漂亮的大红马就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他翻身上马,身姿潇洒之极。的

  要打猎,当然要先骑好马,骑马的技巧,胤祯也讲过,不过我不能很快学以至用罢了,毕竟我从来就没什么运动神经,又缺少练习。于是,胤祥又给我讲了很半天的方法和注意事项后,我才能慢慢的让马小跑。

  不过好在胤祥的脾气很温和,不会情急之下直接给马一鞭子让我被动适应,这让我原本的紧张也逐渐消失了。跑了一阵子后,一只兔子忽然草丛中蹦了出来。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胤祥抬手就是一箭。

  那是一只毛色雪白的兔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没有跑开,“不要”,我脱口喊出,很自然的拉住了胤祥的袖子,只是,那一箭依旧破空而出。

  我赶紧闭上眼睛,不忍看那血腥的一刻,感觉上,周遭的空气好象凝住了一般,直到胤祥温热的手轻轻附在我拉住他袖子的手上时,我才赶紧睁开眼睛。

  对上的,是胤祥有些无奈的眼神,我慌忙抽回手,低下头,却不敢看前面。只是呐呐的说:“对不起,我……”

  “我没射到兔子,你可以看前边的。”他有些好笑的拍了拍我的头,催马向前。

  “什么?”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胤祥的箭法可是出了名的好,怎么可能没射到?不过,他的确是没射到,因为我抬头时,已经看到他在马上一个潇洒的伏身,将地上的箭拔了起来,而兔子,早就没了踪影。

  “都是我不好,害你没射到。”我有些自责。

  “傻丫头。”他掉转马头回到我的身边,只是笑了笑,“一只兔子,射到不射到,又有什么关系。”

  “它会感谢你的。”我一本正经的说。

  “她?谁?”他停在我身边问。

  “兔子呀。”

  “你呀!幸好我没射到,不然,这会有人的眼睛可能就要变成兔子的红眼睛了。”

  “你才是兔子呢!”

  “不信?”

  “讨厌!”

  ……

  “回去吧,天要黑了。”一会后,胤祥说。

  “对呀,天都要黑了。”我猛然也注意到,不过我马上又想到,天已经要黑了,胤禩居然没有发现我不见了,也没有来找我,心不由一沉,一抹挥之不去的悲凉涌上心头。

  胤禩,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吗?原来,即便是把我丢在这样一个野兽出没的地方,你也毫不在意吗?

  回去的路上,我沉默了,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力气,虽然我知道,此刻在我身旁的人,不是胤禩而是胤祥,一个陪了我,照顾了我整天的人,我不应该这样,但是,我却控制不住我自己。

  快到行营的时候,我们牵了马,缓缓而行,一抹绿色却出现在我眼前,一个憨憨的好象木偶戏里给小熊配音的声音说:“婉然、婉然,你生气了吗?”

  “你……”我抬头,胤祥手里举着的,正是我白天编的兔子,不知他什么时候藏了一只,此刻正举到我的面前,晃来晃去呢。

  “还我。”我有点好笑的来抢。

  “抢到再说吧。”他一笑,也不骑马,扭身就跑。

  “还我!”我在后面追他,幸好满族女孩都是天足,在塞外穿的又是靴子,跑跑跳跳都不受限制。

  就这么在草地上追逐,跑了一段路后,汗一点点的渗了出来,心里的难过和委屈,好象也一点点的蒸发了。

  正跑到来劲的时候,前面的胤祥却不知怎的,忽然刹住了脚步,猛的停了下来,我控制不住,一下撞在了他背上,“怎么了?”我问着,一面饶过他看向前面。

  胤祥的前面,此时站着一个人,十四阿哥胤祯。

  “十四阿哥,你怎么在这?”还以为他们仍在围场尽情驰骋,不想,却站在这里,只是,我不喜欢胤祯此刻的神情,怒气冲冲,不,还不仅是怒气冲冲,简直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好象捉住了偷情的妻子一般,天呀,我怎么会这么想,他又凭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还知道回来。”他的脸绷得紧紧的,话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你怎么了,这么奇怪,我当然要回来了,不然去哪里,天都黑了。”我不想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绕过他预备往大营里走。

  “别走,说清楚,你去那里了。”猛然间,手臂被胤祯大力的握住,力道之大,透过了皮肉,一直透到骨子里。

  “你怎么回事,放手呀。”我吃痛,忙用另一只手去推他,却发现,他早已不是那个我一用力就能推个趔趄的男孩了,我的力量于他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但是我的挣扎却让他加重的力道,“好痛,你放手!”我说,声音里已经有了泪意。

  “不放,你快点说清楚,这一天去了那里,和谁在一起?”胤祯不为所动,依旧强硬。

  “十四弟,放开手,你抓疼她了。”站在一旁的胤祥终于看不过去,上前一步说道。

  “我放不放手,是我和她的事情,与你什么相干,闪开。”胤祯似乎更火了,猛的拖起我就走。

  “你放手,你吃错药了吗?”被他猛的一拉,我不由自主的向前跌去,又惊又怒,话已经脱口而出。

  “十四弟,你快点放手!”将倒的身子,被胤祥扶助,他坚定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放开婉然!”胤祯急了,声音又拔高了几分,抓住我的手用力向自己身边带着,想把我拉过去。

  “你先放手”,胤祥的声音。

  “放开她,我说放开她!”如此近的距离,我几乎看到了胤祯额头上跳起的青筋。不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发火,丢下我去打猎的人是他,那么如今,不是该我火大才对吗?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冷而平静的对胤祯说:“放开我,别让我再重复同样的话。”

  与此同时,胤祥也说:“白天我看见婉然一个人在围场里,怕她出事,所以……”

  “你?你们!好,我放!”胤祯盯住我的眼睛,我也瞪回去,过了一会,他忽然一摔手,“婉然,你——好!我白担心了你,傻子似的四处找你一天,天黑了,却连饭也不吃,站在野地里等你回来,你倒好……你说,你有心吗?”

  “你找了我一天?”我的心一阵,语气也不似方才生硬了。

  “好笑吗?我和八哥发现跟你的侍卫也来打猎,怕你出意外,马上回去找你,结果……”

  “好了,十四弟,人也回来了,我们回去吧!”胤祯的话还没说完,蓦地,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我匆忙抬头,几步之外的树后,胤禩忽然走出。

  胤禩……我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天黑了,胤禩站的距离有点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那眼神,却让我的心里一片冰冷,他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就那么从我眼前,越走越远了。

  胤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胤祥,跺了跺脚,扭身也走了。

  当他们相继消失在夜色中时,我抬起了头,如果不这样,也许我就会控制不住我的眼泪,心里忽然一片灰冷,草原的夜空很美,视野也开阔,正是天大地大的感觉,不过,这一刻,我却觉得,天地再大,我却依然没有存在的价值。

  好象我只会做错事,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不是我该生存的地方,也许我伤了人,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千疮百孔,伤了、痛了、累了,才发觉,这里原来并没有我可以依靠的人,那么,我为什么会到这里?

  ……

  “婉然,你——还好吗?”感觉上过了很久很久,胤祥的声音听起来也好象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似。

  “我?我很好呀!我怎么会不好。”我有点晕晕的感觉,好半天才调整好焦距,看向身边的他。

  “你脸色不太好,早点回去休息吧。”他有点担心的说。

  “脸色不好?”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那有,我不知道有多好。”

  “婉然,别这样。”胤祥拉住我的手臂,制止了我前进的步伐,“大营在你身后,想哭的话,就哭吧!”

  “我为什么要哭?好笑,我为什么要哭?”我说着,人却被他带入了怀中,胤祥的胸怀很宽也很温暖,而我的泪,早也奔流而出,“我是个只会给别人找麻烦的坏蛋!只会把事情弄得糟糕!”我哽咽着说。

  胤祥轻轻拍了拍我,“谁说的?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善良的坏蛋,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伸出自己温暖的手,心软的连兔子也舍不得杀死?”

  “……”我无语,却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我这是在干什么?还是前几天,康熙曾经亲口夸奖过胤祥,说他“精于骑射,发必命中”,但是,今天这个发必命中的人,却因为我,而空射了一箭;更不用说,在我情绪最低落的时候,还陪了我整整一天了。我有什么理由要把在别人身上受到的伤和痛,强加到他的身上?我真是个坏人。

  强迫自己止住眼泪,我退开了两步,尽量笑着说:“听你这么说,我看来还不是很糟糕。不过一天没吃饭了,实在要饿死了,还是快点回去吧。”

  胤祥没说什么,只是略有些担心的看了看我,然后说:“听你这么说,我也有点饿了,走吧。”

  回到帐中,看到海蓝帮我留了点心,都是我平时喜欢的,玫瑰酪也好,酥皮饽饽也好,只是,拿起来,却没有一点想放进嘴里的欲望。

  进了八月,夜晚,塞外的风开始凉了起来,秋天,终究是到了,花开花谢,又是一年,不过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恐怕人却不同了。

  抱着膝盖缩坐在帐子的一角,我只觉得心里空空的,脑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是重复着他转身而去的画面,就这样离开了吗?这就是匪石匪席的承诺吗?伤心到了份的时候,反而不觉得心痛了,只是眼泪却一直在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滚落在衣襟上,如果不是海蓝回来的脚步声惊醒了我,怕我要这样一夜也说不定。

  我不想让海蓝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所以我用最快的速度抓起一边的被子,躺了下来,把头蒙在被中。

  感觉上,海蓝走到了我身边,看了看我,不过大概以为我睡了,便悄然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听到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喃喃的说:“婉然,你比我有福气的多。”

  我不知道她所谓的福气指的是什么,不过我想,她此时也是满腹心事吧,不然也不会一夜夜的辗转难眠,只是,这一刻,我却无力为她做什么,就如同,此刻,我连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一般。

  睁着眼睛到了后半夜,渐渐觉得身上酸痛起来,最后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只是睡梦中,依然觉得眼泪在不停的从紧闭的眼中流出。

  第二天清晨,挣扎着起身,却觉得身上竟然无处不酸痛,眼皮也微微的肿了起来,想到凌霜说的,这几日都要我跟着她,心里便更不舒服起来,正想着抢在她没来找我之前,先去康熙那里躲避一下,却不曾想,刚刚掀开帐篷走出来,就看到了她放大的笑脸。

  “我说她今天会躲出去吧,你们偏不信,怎么样,这么一大早出来,总不是要来找我吧,婉然?”凌霜的声音今天听起来也刺耳得很。

  “格格别拿奴婢开玩笑了,奴婢还要去前面伺候呢。”我强笑着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八贝勒和十四阿哥。逆光,看不清两个人的神色,不过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估计此时,他们也不想看到我吧。

  “婉然,昨天不是和你说了,这几天,皇上特许你陪着我玩吗?你年纪不大,记性怎么这样差?还没问你呢,昨天一整天跑哪里疯去了,回来时也不见你的人影,我可真担心你外一不见了,回头皇上那里,没办法交代。”凌霜拦在了我面前,继续说。

  “奴婢天生愚笨,不会骑马,也不会打猎,跟着格格只会扫您的幸,不如,另外找人来陪您吧。”我尽量谦卑的说。

  “别一口一个奴婢的,在八贝勒和十四阿哥面前,你都不是奴婢,何况是我了。不是说过,以后要做朋友吗?别不理我呀,大不了,今天咱们不去打猎了,就骑马四处走走,我保证,今天一定慢慢走,来嘛!”不再理会我的意见,直接拉起我就走。

  这格格的脾气上来了烈火一般,我自然不能再推脱,照旧是骑了那匹马,跟在她身后。

  今天胤禩和胤祯都很冷漠,两个人骑马走在凌霜身侧,却只听见她一个人在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也真难为她了,自言自语也说的如此高兴。

  不过,其实一众人中,最难受的那个人却是我,胤禩的脸色很平和,看起来就和平时一样,不过,他的眼睛里,却平淡得一丝风也没有;胤祯则干脆是板着一张脸,神情说不出的严肃。不过他们倒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选择了漠视我,即使偶尔视线从我脸上路过,也是一如看到的只是空气一般。

  随行的侍卫跟的比较远,加上昨天有两个人因为我受了罚,这会在背后,正用愤恨的眼神看着我,不必回头,都觉得火辣辣的,看来,昨天,真是得罪了他们。

  总之,今天空气中伴随我们的,始终是一种很尴尬的气氛,过了一会,凌霜终于说:“让你们跟我出来玩一会就那么难受吗?一个个阴沉着脸,我又没欠你们什么。”

  “谁说我们难受了?不过是不太适应这么慢慢的走罢了。”隔了一会,胤祯有点懒洋洋的接了口。

  “也是,不如,咱们赛一回吧,就到前面,输了的,一会负责烤肉。”凌霜听了,忽然又来了兴致,“八哥哥,你也一起。”

  “好。”胤禩回答的很爽快,三个人便各拉了马,站成一起。

  “那不是又丢下婉然一个人了,还是一起吧,反正路又不远。”凌霜忽然又回头对我说。

  “我就不必了”,我赶紧说,笑话,就我这两下子,还是少玩我了。

  正想着后退,马却偏偏不解人意,叫它退,却偏偏凑上了两步。

  “我说一、二、三一起开始!一、二、三……”凌霜高声说,数到三的时候,却冷不妨,马上一个回身,长鞭一伸,直奔我这匹笨马而来。

  我匆忙伸出手臂,想拦住那马鞭,却那里挡得住,只“啪”的一声,我的手臂便如同被热铁烫过一般,一片火辣的疼痛,与此同时,鞭的余势,也狠狠的扫到了马的身上。

  感觉上,我的马几乎是立刻窜了起来,然后疯子似的,认准一个方向便猛冲了出去。

  “婉然!”

  “天呀,婉然!”

  几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却只觉得头晕得厉害,身子随着马的奔跑而凌空,我很想用力抓住缰绳,可是错过了四顿饭的人,又有多少气力呢?

  我不知道马究竟是如何停下来的,睁开眼睛时,只看见眼前,胤禩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然后看向他的手,被我的马缰绳磨得破了皮,流着血的手。此时我已经是半挂在马上了,估计再有几步,骑马就变成被马拖了。

  “婉然!”他轻轻叫我的名字,轻轻扶我下马,早晨冷漠的眼神终于消失了,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惊魂未定。

  “胤禩”我的声音几不可闻,这一刻,我只想靠在他怀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可是,身后急促的马蹄声,换回了我们的理智。

  除夕

  那天傍晚,凌霜格格和她的父亲和硕额驸明尚一起去见了康熙,不过说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了,我知道的,只是康熙叫海蓝带了外伤的药给我,同时命我好好养伤,不必再去凌霜格格那里了,伤好之前,也不必去御前当值。

  那一鞭的轻重,由于没有比较也说不出来,不过总好过板子,用药涂了两三天便愈合得差不多了。傍晚照旧去小河边闲坐,却遇到了十三阿哥,彼是,他低着头,手里正忙碌着,我走近了也没察觉。

  “在做什么呢?”我奇道。

  “没什么。”看到我来,他有些不自然的预备将手中的东西藏起来,先把手放在身后,可是我却正站在他的身后,于是又把手拿到前面,可是还要转身看我。

  “什么宝贝呀,没处藏的。”我开玩笑的笑他,不知是不是此时夕阳的关系,他的脸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其实也没什么,给你看吧。”见我笑他,他自己也忍不住好笑,摊开手来给我看,却是几根毛毛狗,已经快织成一只兔子了。

  “原来是这个,”我找了块地方坐下,“神神秘秘的,不过你怎么会编?”

  “我呀!看一些人编了一整天,想不学会都难了。”他调侃的说。

  “哈……笑我,我编是因为我没有别的可以干,别告诉我,你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干。”顺手也抽了几根草,开始编织。

  “说对了。”他笑,站起来伸了伸手臂,“你这么喜欢编,这个也给你,和你的那些做个伴好了。”说罢,便自走开了。我看了看他编的,还别说,手工很精致了,只怕比我编的还好些。就这么一当误,忽然就没了兴致,手里那个才刚有了模样,手一松,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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