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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北国之变 第二一四章 说亲事

  华元一六七七年秋天,就在赵桓因军事失利而再次派遣使者北上求和之时,金人已经在准备着第二次侵宋。这次仍分东、西两路,由宗望、宗翰率领了分道进攻。而这时才刚刚进入津门的刘锜还没有收到消息。

  完颜虎早从杨应麒那里听说大宋要派人来说曹广弼的婚事,她为人并不糊涂,也不是完全没有政治头脑,闻讯先问杨应麒:“这事若是成了,对汉部不会有坏处吧?”

  杨应麒道:“二哥不是一个女人就能拴住的人。他这次派石康回来帮我,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他人在大宋,但仍然是在为汉部办事。只要他心中这样想,那无论在哪里都是汉部的二将军。这次的婚事,做媒的是种师道,女方是大宋名将遗女,二哥若娶了她,长远来说对他和对汉部应该都是有好处的。只是这事却不能像四哥那样大肆操办,我们只能完全把它当一场私事来办,私事私了,并非宋、汉联姻,要不然刺激了宗望、宗翰,大哥那边只怕会有些为难。”

  完颜虎道:“宗望他不会因这件事情就害了你大哥吧?”

  杨应麒道:“不会,宗望害不害大哥,不是依情绪上的喜怒,而是看金军和我们汉部的力量对比,以及看我们在行动上是不是还把大哥的生死放在心上。这次他们侵宋时我们汉部官方并没有拖他们的后腿,虽然在沧州、登州这边有些小动作,但也未曾和他们直接产生冲突,所以眼前这关系应该还维持得下去。至于曹、刘如果联姻,宗望听说了不免会产生疑虑,但也不至于就此动手。嗯,要是赵桓想把女儿嫁给允文允武,或者要招雅琪做媳妇,那事情可就大了。”

  完颜虎啐了一声道:“让我把女儿嫁给那种软蛋的儿子?我哪里舍得!”又道:“这些国事上考虑,你多掂量,既然你说行得,那我就不担心了,**心家事就好。这媳妇的人品模样,我还是得仔细看看,若是我觉得配不得二弟,不管这事对汉部多有利我都不许!咱们汉部又不是没刀马没钱粮没力量,就算是要人家的城池,甚至是要人家的天下,发兵打下来就是,何必靠联姻来办事?”

  杨应麒微微一笑道:“是。不过这女方远在汴梁,可来不了啊。”

  完颜虎道:“她家兄弟不是来了么?一对父母生下来的种,一家人过下来的日子,看看弟弟,就知道姐姐的品行脾气了——差不到哪里去!”

  杨应麒道:“二哥一直不娶媳妇,我都要以为他是断背了。这次看他的举措,多半已是有意了,就差大嫂答应。他自己愿意成亲了,这倒也是件难得的事。”

  完颜虎道:“是啊。我一直就摸不准他的心思,不知道他要和什么样人家的女儿他才肯娶,没想他去了一趟大宋,竟然自己找了个人家。嘿,看来今年咱们汉部婚星大动,先是四弟,然后又是二弟……应麒,现在就差你一个了。”又问:“你刚才说的断背是什么意思?是背脊断了么?那和娶亲又有什么关系?”

  杨应麒被完颜虎问道愕住,不知怎么回答,幸好这时下人来报:刘家说亲的船已经到了。完颜虎便让杨应麒去接,杨应麒道:“我去接?用不用啊?”

  完颜虎问:“你现在有事情急着忙?”

  杨应麒道:“现在倒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我身为汉部执政,去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太抬举他了。”

  杨应麒对道君朝之前的历史,大多是梦醒后读书恶补回来的。他在梦中对大宋这段历史其实并不怎么熟悉,对于大宋人物充其量也就知道宋徽宗、蔡京、赵构、秦桧这些人,在建炎名将里他听过的也就岳飞韩世忠等人,因为心里没印象,所以刘锜在他眼里也就一无名小卒。

  完颜虎却道:“现在不论国事,就论家事。你是最小的弟弟,人家来给你二哥说亲,你一个小弟弟去接一下亲家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有事忙那也勉强不得,现在左右无事,干嘛不去!”

  杨应麒笑了道:“好好好,我去,我去。”出得门来,心道:“既然国事、家事分开,那么宋廷派来的人和刘家的人也分开。赵桓在宗望面前如此自辱,我若是亲自跑去接宋使,连带着我也掉价了。”便吩咐下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却说大宋的说亲使团一下船,在码头休息片刻,就有官员分头把人接了去:虞琪等由汉部官员接了前往官方驿舍,胡宏等由李郁接往朱虚山,而来接刘锜的却只是一个杨府的家人。

  虞琪等见汉部官员要他们分开居住虽然也感有异,但想毕竟是入乡随俗,再说汉部的安排也不算不礼貌,就没多说什么,各自随人去了。但刘锜这边见接虞琪等人的是汉部的重臣,而来接自己的却是一个下人,他以为自己受了冷落,所以不忿,因有石康陪着不好发作。石康却认得杨应麒派来的这个家中下人,见杨应麒不派官员来而派家中下人来,那是视自己为自己人了,所以心下反而欣然。但他究竟是武人,心较粗,也没考虑到刘锜的感受,一路之上也就没有解释。

  进城后不久又有一队人马来迎接,领头的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青年,一身书生打扮,见到刘锜施礼道:“这位就是刘锜兄吧?我是曹广弼的弟弟小七,因为公务耽搁没能亲自到码头迎接,多有怠慢,恕罪,恕罪。”

  刘锜呆了一呆,一边还了礼一边说:“没听曹大哥说他有个弟弟叫小七的啊。”

  那青年自然就是杨应麒,他怔了一下愠道:“二哥好薄情啊!去了大宋才多久,就连兄弟也忘记了!”

  石康忙道:“七将军,没这事!”又对刘锜道:“刘兄弟,这位就是我们的七将军。”

  刘锜恍然大悟,杨应麒的身份地位、才能功业石康李郁在船上早和他说过了,他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一两岁的汉部执政是既敬佩又好奇,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想到杨应麒亲自来迎接自己,这面子可比派个官员去码头迎接大多了,所以刹那间便把心头的不忿丢到麻逸去了,拱手道:“刘锜糊涂了,还请七将军见谅。”

  杨应麒笑笑道:“大嫂说了,我们这一行就谈私事,你就别叫我七将军了,叫我小七吧。”

  刘锜倒也洒脱,又素听石康等人说折曹杨等七兄弟十分义气,虽居高位并无官样作派,便道:“那好,既承厚爱,我们私下里便兄弟相称。”从此有些场合就叫杨应麒作小七哥儿或七郎。

  杨应麒接了石康、刘锜进杨府,对刘锜道:“你是来给我二哥说亲的,就住在我大哥的府第中不太合适。二哥的府第又在辽口,所以我安排你在我府上居住。晚间我给你接风洗尘,先把海风海浪的咸味脱了,明日再去见大嫂。”

  刘锜道:“甚好。”

  第二日杨应麒引了刘锜去见完颜虎,北国民风淳朴,没有大宋那么多繁文缛节,完颜虎虽为汉部主母,但接见刘锜也不用什么珠帘之物隔开,两人就近相见说话,完颜虎把刘锜看了又看,中午又留他吃饭。

  刘锜不但相貌长得好,就是路也走得好,话也说得好,仪态言语都不愧为将门之后,完颜虎越开越高兴,心道:“有这样的弟弟,姐姐定然不错!怪不得二弟肯答应这门亲事。”心里已是准备答应这头亲事了。

  她看重刘锜,本是关心曹广弼而爱屋及乌,但见面之后觉得这年轻人比几个弟弟也不差,就对刘锜本人也喜欢起来,还没说到婚事就已经送了他一把宝剑,一副战甲,一匹良马,又命杨应麒好生招待,不可亏待了人家。

  完颜虎既厚待刘锜,相比之下便有些冷落了杨应麒,杨应麒当面没说什么,私下却有口无心地抱怨道:“这才见了一次面就这样,若真结了亲,那不把我也比下去了?”

  陈正汇听见笑道:“刘公子才来,又是来说亲,所以虎公主不免看重些——这也是人情之常。七将军你乱吃什么醋!”

  杨应麒哼了一声道:“什么人情之常?我只知道亲疏有别!不行,我得落落这人的威风!”其实他和刘锜交过几次言以后也颇看得起他,否则的话早把这事晾在一边了,哪里还会去争这口气?他如今争这口气,那是内心深处隐隐认为刘锜或可以和自己相提并论了。

  陈正汇惊道:“七将军,你要怎么落他威风?”

  杨应麒道:“若他是个文人,我自然以诗文折服他。他既是个武人,我便当以武功折服他!”

  陈正汇忙道:“二将军好不容易找到一门愿意结亲的人家,你可不能给他搞砸了。”

  杨应麒道:“我自有分寸!”

  第二日便邀完颜虎和刘锜到郊外打猎,他还特地让徐文调了一队神射手来显威风,结果刘锜箭无虚发,竟把汉部的这批神箭手都比下去了。

  杨应麒本来以为他虽是将门之后,但最多也就是武艺不错而已,谁料他箭法如此精湛,本想在刘锜面前显汉部健卒的威风,没想到反而让刘锜显了威风!刘锜将猎物献给完颜虎,完颜虎大喜,又送了刘锜一副宝弓。完颜虎和丈夫是以弓定情,所以她什么礼物都看作等闲,唯有这弓箭轻易不肯送,这时送给刘锜一副宝弓,那是大大的赏识他了。

  杨应麒在旁边看得郁闷,又来找陈正汇商量,陈正汇道:“七将军,这事就别闹了!如今是多事之秋,尽快把二将军这门婚事结了,莫要多生事端了。”

  杨应麒经不住陈正汇的劝,就想打消心思,忽然徐文等一干武人前来求见,原来他们日间在虎公主面前被刘锜夺了威风,个个心中不忿,便来请杨应麒作主,安排双方再比过。

  杨应麒大怒,把一肚子气都撒徐文等人身上了:“日间你们又不争气,连带着我也没了脸面!现在还来烦我!平日你们总是自夸说就算宗望再来也不怕,现在呢?大宋被宗望打得没法回手,如今汴梁来一个无名小卒就把你们全比下去了!哼,看来大哥一不在,你们就都懈怠了!”

  杨应麒这话可说的有些重了,徐文一听愤懑异常道:“七将军,你既说出这样的话来,那这场武我们便不能不比了!若是不讨回这场子,我们没脸在汉部为将了!”

  杨应麒听了徐文的话,冷笑道:“讨回场子?怎么讨回?刘锜是来说亲的,不是来比武的。日间借着打猎比试箭术,虽然做得委婉,但大嫂也看出了一些端倪,送刘锜宝弓的时候还横了我两眼。要是你们再怒气冲冲跑上去邀战,万一把二哥的婚事闹砸了,看大嫂怎么对付你们!再说他的武艺如此精湛,你们也未必赢得了他。”

  徐文道:“一个人武艺再精,却也定不了整场战争的胜负!以他这等身手,在军中也算得上一个精兵,但说到领军打仗,嘿嘿!恐怕就不行了!七将军你看看燕云之战和汴梁之战,宋人打得是一场比一场烂!那种师道还称名将呢,我看也就是专打败仗的名将!至于这个乳臭未干的刘锜,打猎时倒也能显显威风,等上了战场,只怕就啥也不是!”

  杨应麒给他这么一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武艺还比试得,兵法却没法比试。”

  徐文道:“也不用比试,我们只是想让他知道汉部军人的威风!让他不敢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扬!”

  杨应麒问:“怎么让他知道?”

  徐文道:“塘沽新军军营第一期已经结束,共有新军六千人。上十二村的新军也有六千人。这两批人半个月前已进入塘沽,依七将军您的意思,本来是要在津门西北举行一场军事演习,让虎公主、三将军和七将军看看我们训练的成果!但因为二将军的婚事虎公主下令将此事推迟半个月。现在只要让军事演习按时进行,这姓刘的小子看看我们汉部军人的威风,包他以后便再不敢小瞧我们!”

  陈正汇一直在旁边道:“这军事演习是我们内部的事情,怎么能让一个外人看去?”

  徐文道:“他家都要和二将军结亲了,还怎么算外人?”

  陈正汇道:“结亲是结亲,他现在毕竟还是大宋的将官。”

  徐文道:“陈大人,我不是文官,可军队里开有政学的课程,所以我也算懂得一点政治。大宋将门之后和二将军联姻,这其中若说没个国事上的因由谁信?再说咱们汉部上下无论文武工商,来自大宋的人多了,这些人不管在大宋是干什么的,来到这里后还不是很快就个个落地生根了?这个刘锜既然来了,我看将来也是要在这边落脚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还回大宋去,这军事演习其实也就是个展示,让他看去我们也亏不了什么!”

  杨应麒想了想道:“好吧,不过光让他看没意思。这样,我让他带塘沽新军,你带上十二村的新军,你们正儿八经过上一场,如何?”

  徐文笑道:“哈哈,那当然没问题,不过我怕七将军你就算把兵权交给他,他也指挥不动我们的兵将!这带兵的学问,可不是能在家里练出来的!”

  杨应麒笑道:“指挥得动指挥不动,那是他的事了。他乱指挥那更妙,我们正好能看他的笑话!不过你们也不能暗中串连塘沽新军的将领故意反对他,要不然就算赢了他也不算英雄。”

  徐文道:“赢要赢得公平,输也要输得磊落,我们哪能那么干!”

  当下杨应麒不管陈正汇的反对,连夜找刘锜来说知此事。刘锜听说杨应麒要自己领汉部的兵参加一个演习,既感纳罕又觉有趣,心中虽然跃跃欲试,口中却仍道:“我是大宋将官,这样做不大好吧?”

  杨应麒道:“不要紧的,给你带的这支兵马全都是大宋来的新民,大多数人来了还不到一年。再说这也只是一个游戏,就当是下一场棋一样,又不是真的打仗。”

  刘锜给他说的心动,又听说只是一个游戏便答应了。杨应麒道:“那就这样定了,我明天便让人带你去军营熟悉一下,十日后在津门西北的战场对阵——这几日里你也可以先去那里看看地形。”

  刘锜道:“且慢。”

  杨应麒问:“怎么?”

  刘锜道:“我初来乍到,对这边的军制并不熟悉,能否请一个老于军伍的人跟我说说?”

  杨应麒笑道:“这容易,你问石康便是,他什么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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