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智商犯罪》： 隔壁阿二不曾偷

《低智商犯罪》是一部极具挑战的小说，人物众多，事件繁杂，线索交织，因果紧扣。篇幅虽短，节奏却不易掌控：前几章铺垫稍缓，高潮部分又密集得令人喘不过气。多线叙事在影视中能凭借直观的图像语言，通过细节引导观众串联情节，如《无名之辈》《追凶者也》《疯狂的石头》《低俗小说》等佳作。但在小说中，多线叙事需更细腻的笔触，对作者的写作功底和叙事能力要求极高。我读过的优秀例子，如《白夜行》《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海边的卡夫卡》《1Q84》，多为双线叙事，人物和故事线再多，便难写出深刻的立意与效果。

好书不应千篇一律，而应真实捕捉社会现实与大众文化。紫金陈的过人之处在于，他将故事深深植根于中国本土现实，没有丝毫欧美或日本推理小说的文化隔阂。他巧妙融合中国独特的时代背景、人情世故与环环相扣的推理，读完让人感叹：这样的故事，只可能发生在中国。换言之，国外作家难以写出中国市井街头的荒诞喜剧。令人意外的是，这一观点竟与紫金陈本人不谋而合（见下图）。我曾对“中国版东野圭吾”的称号不屑一顾，但读完《低智商犯罪》，再回想《长夜难明》《无证之罪》，我有些明白了。东野圭吾作为日本社会派推理大师，其文字渗透出比推理更深刻的社会文化问题；紫金陈同样跳脱虚构文学的窠臼，客观触及敏感社会问题，表达深刻而大胆，这既了不起，也充满风险。题外话，近期《歌手当打之年》中，旅行团、盛夏光年、大艺术家的歌词被字幕组改得面目全非，可见大众文化审查已严苛到极致。在如此环境下，创作者若拿捏不好尺度，或过于执着表达主张，作品便可能胎死腹中。阎连科老师便因此受挫，而紫金陈的某系列小说，每本竟由不同出版社出版，读者戏称“刚出版，出版社就被查水表”。

书后附的短篇中，紫金陈透露这是影视化的剧本初稿。果不其然，警方角色被淡化，令人讨厌的杜聪戏份大增，女主角也难让人喜欢。若人物设定照此拍摄，恐怕难复小说的精彩。读小说时，我脑海中全是黄渤的形象——这种荒诞喜剧仿佛为他量身定制。紫金陈也坦言灵感部分源自《疯狂的石头》。小说末尾的持枪乱战，甚至带有老银河映像杜琪峰电影的味道。参考《追凶者也》《无名之辈》的豆瓣口碑，这类黑色喜剧在国内其实颇受欢迎。

读到优秀的国产推理小说，我总忍不住分享。许多读者误以为推理小说是欧美或日本的专属，追捧福尔摩斯、波洛、汤川学、加贺恭一郎，却忽略了方木、罗飞、严良、狄仁杰等本土角色。并非欧美、日本作家的书天然优于国内，而是它们承载各自的社会文化。喜欢日本或欧美文学，往往也反映了对彼方文化的向往。此外，韩剧、美剧、日剧尺度惊人，文学作品亦在政治、情色、宗教等敏感题材上放开创作，国内受限较多，作品的新鲜感与精彩度难免受影响。

这样的好书，值得抓紧读，珍惜读。出版不易，某天可能突然下架，或面目全非。想当年《心理罪》网剧第一季，最后一集上架一天便被撤，结局硬生生改得与原著大相径庭，令人唏嘘。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二不曾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