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奇侠》阅读二十年后再回望：一部不完美却令人怀念的武林史诗

我是在初中毕业那个暑假看完《神州奇侠》系列的。那时初中还得“考”，考完放假，正好在家看完了全套十册。那套书是中国友谊出版社出的，装帧挺好看，分为《英雄好汉》《两广豪杰》《神州无敌》《寂寞高手》和《大侠传奇》五卷，每卷上下两本，一共十册。现在想找一套原版实体书，已经相当困难了。

不过，那是出版时的分卷方式，实际上按照温瑞安写作的顺序，应该是：剑气长江、跃马乌江、两广豪杰、江山如画、英雄好汉、闯荡江湖、神州无敌、寂寞高手、天下有雪。创作时间是1977年底到1980年8月25日。

这一天之后没多久，发生了一件影响温瑞安人生的重大事件：1980年9月25日，他因参与“神州结社”被台湾当局以“涉嫌叛乱”之名逮捕，入狱三个月，后假释出狱。狱中构思，出狱后创作，《大侠传奇》便是在1980年底至1981年中间完成的。

从文学气质而言，温瑞安更像诗人而非传统小说家。他的作品诗气十足，意象绵密，但也因此带来了结构松散、情节跳脱、人物不够立体、转折过于突兀的问题。从《朝天一棍》以后，他的作品更是逐渐放飞，水份渐浓，情节越来越黑暗变态。整体来看，他最好的写作阶段在1977年到1986年之间。早期尚显稚嫩，后期则明显力不从心，而他真正的优势反而出现在中篇。

作为一部长篇，《神州奇侠》的问题也颇为明显：

结构松散、升级感重：整个故事有点“走到哪儿打到哪儿”的味道。路线从秭归起，到浣花剑庐，再到两广、南方边境、长江流域……敌人从狮公虎婆、长江三英、秤千金管八方，一路打上八大天王、“双翅一杀三凤凰”、李沉舟、朱大天王，满满“升级流”的味道，乍看带劲，细品却显凌乱。

人物扁平，炮灰众多：主角和核心配角都缺乏深度，性格标签化严重。配角更是几乎全员“活不过三章”，角色一多，死亡成了节奏推动的廉价筹码。能留下名字的，算是有脸有命。

背叛与卧底滥用：全书高潮几乎无一不是背叛和卧底引爆。从傅天义、唐柔、萧东广，到少林天正、武当太禅，再到李沉舟假死、唐门内乱、柳随风死亡……套路重复，审美疲劳。

感情线苍白无力：女主角唐方存在感低得可怕，从前期一直缺席到《大侠传奇》才姗姗登场。与萧秋水的感情发展毫无铺垫，仿佛默认绑定。相反，赵师容反而抢尽风头，甚至让萧秋水都差点“心动”。而赵师容的结局，又让人唏嘘不已。其他感情线也尽是悲剧：铁星月喜欢唐肥，结果人家是卧底；疯女刘友暗恋邓玉平，结果他是“人王”。

温瑞安本就不擅长长篇布局，加之写作时年纪尚轻，结构上漏洞难免。如果从武侠史的高度来看，《神州奇侠》整体水平难称上佳，若排进前30，我个人觉得是高估了。

但——这部作品依旧让我喜欢。

温瑞安生于1954年，写这部书时不过二十出头，正是热血与浪漫最浓的时候。他的文字中有“诗”的本能，而少年萧秋水“为一句诗奔千里，为一只小狗敢对狮公虎婆”，正是这种诗与侠的具现化。

温瑞安的许多作品，色调始终灰暗。他的“黑暗”与古龙不同——古龙给人“黑中有光”，而温瑞安的黑，是彻底的、不留余地的黑。从《追杀》到《杀人者唐斩》，从《侠少》到《骷髅画》，甚至到后来的《四大名捕》系列，都是越写越冷、越写越沉。相比之下，《神州奇侠》是他少有的“清亮”之作，一种属于青春江湖的明朗与快意。

还有就是，柳随风这个角色，太出色了。

在温瑞安诸多作品中，他极少真正塑造出“复杂而鲜活”的人物，柳随风是例外。他的温柔、悲剧、忠诚、孤独都令人刻骨难忘，是这个庞大江湖中最具立体感的一道影子。

《神州奇侠》，依然是我喜欢的一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