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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努书坊->《红色高跟鞋》->正文

第三章

    01

    私家侦探思索片刻后,礼貌的向我致以歉意:“我一想事情,就容易冷落身边的人。”

    “你想到了什么吗?”我急忙问道。

    左庶矢口否认,可他的表情显得很得意。

    “如果你想到什么,请务必告诉我!”我正色的说道:“这可关系我能否离开此地,再呆下去我可真要疯了。虽然我知道疯子总是说自己是正常的,精神病患者也从来不了解自己的病情,但您一定要信任我,我会被关在这里纯粹是有人精心策划的,您相信我吗?”

    “既然我来到这里,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现在关键在于你自己,还是请你继续往下说吧!”他说话语气柔和,却有着不容辩解的威力。

    对他的敷衍态度,我表现出极大的不满,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可左庶却假装没看见,转向一侧,目光停留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他的肢体语言表达的意思仍是这句话:“请说下去!”

    既然撬不开他的口,我也只好屏弃所有想法,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了,一切就按他的意思办,即便他无法助我离开,我也没有太大的损失。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集中精力,一幅幅过往的画面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起来。

    02

    1995年,大批投资商涌向上海,成千上万的企业落户上海。这座被誉为“东方巴黎”的城市,开始初露国际大都市的锋芒。当然,每座开放繁华的大都市中,必不可少有着比其他地方更为丑恶的一面。我居住的小区附近那片街区,一眼望去满眼的理发店,确切的说是发廊。它的数量甚至超过了当时米店的数量,并迅速象瘟疫般在整个城市蔓延开来。这些发廊可并非单纯经营着为人美发的业务,而是在背地里干着卖淫嫖娼的不耻勾当,其中以温州人为主,故“温州发廊”四个字成为了色情交易的代名词,成为众人皆知的秘密。在上海,中学生也知晓“发廊”其中的奥秘。每每我经过这些发廊时,就浑身不自在,绝非我在故作清高,而是发廊中一双双放肆的眼睛令我无所适从。

    我有晚饭后散步的习惯,我喜欢看着结束一天喧嚣的街道。傍晚时分,渐渐归于平静,柔和的街灯将马路映衬的格外温馨,比起我的小居室,街道反而让我更有归宿感。我会为一处路面的损坏而心疼上几天,每件公共设施好似我家中的家具,天天认真的巡查着它们,我对这条街道有着怪异的情感。而闪烁着红、黄、白三色灯的发廊,却像溃疡般潜伏在阴暗的角落,感觉我同嫖客同处一室,共居一隅。事实在正是如此,房东先生就是附近一家名为“夜上海”发廊的常客,经常看到他与发廊女打情骂俏的场面,他几乎能够喊出每位发廊女的名字。房东先生的开销来自于房租,而我是他的房客,有时深究起来,发廊行业的昌盛不衰,我也应付上一定的责任。

    我沿着老路线,悠哉悠哉的闲逛着,正巧房东先生从灯火朦胧的“夜上海”的屋子里钻出来,一把拉住我:“小黄,又散步啊!有空到发廊里坐坐呀。”恬不知耻的样子活象皮条客。可能他突然间想到了我仍是他的房客,有钱的话应该先缴房租,于是提醒我:“对了,下季度的租金你可以准备起来了。到时别又……”

    “你放心,不会少你的。”房租鲁坚会向我提供,因此我底气十足的嚷道。

    “看来你又赚了笔稿费吧!”房东先生笑呵呵的说道。

    我模棱两可的“恩”了一声,以作回应。

    谈话间,一位衣着单薄的女人从房东先生身后的“夜上海”中走出来。据我所知,这个女人名叫于萍,是房东先生的老相好,她约莫三十七、八岁,她的年纪是周围发廊女中最大的了,因此她需要化浓妆来掩盖岁月的痕迹,她的脸上最显眼的是红色的唇膏和浓重的蓝色眼影。一月傍晚的天气反差大,她只穿了件黑色紧身衣,时有时无的寒风吹得她直打哆嗦,她双手环抱胸前,走进房东先生亲昵的对他说着什么。

    我识趣的默默走开了,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着,毫不顾及周围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进在咫尺的我更是不好意思朝他们看上一眼,不知为何,我同情起房东太太来,为了这个发廊女于萍,房东夫妻的争吵常常让我无法入眠,可现在我终于能够理解,作为花心房东先生的妻子,面对丈夫出轨行为要忍受上几年,甚至十几年,是多么了不起啊!这需要有一颗宽容的心,这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女性的美德,但这不也正是她们的悲哀所在吗?

    一路走,我不禁又想到了鲁坚的故事。虽然警方根据现场的勘察、尸检报告做出死者为自杀的结论,可是以常理推断,死者选择前男友的家实施自杀,实在是难以理解。我们抛开本案中的证据不谈,假设这是一起可怕的谋杀,那么谁最有可能是凶手呢?毋庸质疑,鲁坚首当其冲,不过警方已排除了他的杀人嫌疑,不在场证明的确认应该不会有纰漏。况且真凶也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个故事,显然鲁坚焦急的想知道自杀案背后的真相。另一个嫌疑犯自然是死者的丈夫————鲁坚的哥哥,可他一无动机,二无作案时间。我只得发挥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许结婚后,那个女人暗中仍与鲁坚保持来往或者说是藕断丝连的情感纠葛,而作为故事的叙述者,鲁坚省略了这点。当丈夫发现后,感觉蒙羞在盛怒之下杀害了妻子,并移尸鲁坚家中,欲嫁祸给自己的弟弟。可很快我又否定了这个推测,若存心嫁祸,为什么要把尸体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呢?这点说不通,我只得另僻新径。再加上那通神秘的报警电话,更加为案件本身添上一抹神秘的色彩。案件中或许暗藏玄机,不在场证明的伪造,远离现场实施杀人计划,并非完全不可能办到的事,这类的侦探小说数不胜数。

    重又回味一遍鲁坚所说的细节,又有一个疑点浮现在我脑中,鲁坚回到家时,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难道那个女人有什么把柄握在了鲁坚手中,趁鲁坚不在家的时候,想悄悄取回对自己构成危害的东西。也许没有找到,担心鲁坚将把柄公诸于众,冲动之下自行了断了性命。当然,这些胡思乱想的情节是没有确凿证据作保证的,仅做运动脑细胞和构思小说之用。先把这些想法写下来,经过精心加工后,想必能组织出一篇不错的稿子来,有些地方还需找鲁坚核实核实。

    从繁琐扰人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凭着对道路的熟悉,我快速走在漆黑一片的小区街道上,迫不及待的想提笔写这篇还在构思中小说的开头。

    光顾着琢磨案情,没留神一个纤瘦的黑影迎面向我冲来,两人不避不让、不偏不倚撞了个满怀,我这才缓过神来,发现撞我的原来是个女的,小区内没有设置路灯,民宅的灯光也零零点点,即使触手可及的距离,我也分辨不出眼前这人的容貌。不过她频频回头张望,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我揉着生疼的肩膀也向她背后望去,发现不远处有个身影若隐若现,鬼鬼祟祟的闪避着我的目光。只是匆匆一撇,加之我的近视,几乎什么也没看见。

    “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接我?”突然眼前的女人挽起我的胳膊,高声说道。

    我心领神会的答道:“我下班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啦!”

    “我等不及了嘛!”女子撒娇道。

    “妹妹,我们一起回家吧!”我故意冲着黑影所在的方向喊道。

    我们的一唱一合有了作用,躲藏在黑暗中的那个人急急忙忙的调头出了小区的大门。

    而我身边的女子见状连忙甩开我的手臂,向反方向走去。

    这段小插曲更令我为小区的治安忧心忡忡起来,这片地区各色各样的人错综复杂,各类刑事案件时有发生,就象城市的下水道,阴暗、幽闭,挤满了让人不寒而栗的水老鼠。

    03

    以后的几天,鲁坚与我就案情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讨论,从上午到下午,从下午直到深夜。这个怪异的自杀案件,使我为之痴迷,甚至有些疯狂。讨论的地方在鲁坚的房间,那里相对宽敞和干净,最关键的是我的双脚可以放在他的取暖器前。而在家里,我就只得抱着小白猫抵御朝北房间的寒气了。

    我们争论的主要焦点在于是谋杀还是自杀,显然以外的可能性是可以提前排除的。鲁坚咬住谋杀不放:“我怎么也不能接受自杀的说法,她的婚姻生活才开始了一个月,还处于蜜月期之中,即便与丈夫相处的不融洽,也犯不着非要跑到我家来上吊自杀啊!一定是有人想把她的死牵扯到我的头上来,栽赃嫁祸给我这个前男友。”

    而我以经过深思熟虑的自杀观点反驳他:“从尸检的情况来看,死因已经很清楚了。自杀上吊和被人勒毙的伤痕是有明显区别的,自杀的勒痕垂直向上,而遭人杀害的话,伤痕就该向后倾斜。她之所以选择你家自杀,可能要表达某种意思,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暗号。也许你的故事向我隐瞒了一小部分。”

    “你怀疑我在贼喊捉贼?”从鲁坚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好笑。

    “我用词不恰当,应该说是你遗漏了一小部分的重要情节,而这一小部分就蕴藏着解开自杀真相的钥匙。”

    鲁坚低头沉思起来,手指又开始不安分的摆弄起脸上的五官起来,捏捏鼻翼,摩挲几下面颊,直愣愣的望着自己的脚掌。

    走廊中响起清脆而又琐碎的金属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用说准是房东先生来了,他腰际上那串钥匙有二十来把,每当房东先生走在安静的走廊里时,总给人招摇过街的印象。

    这一次,我们却猜错了,来者居然是个女孩子,我快速的扫视了一遍她。女孩留着齐肩的短发,中间一道清晰笔直的头路将乌黑的秀发分成两拨,映衬着那张雪白秀美而小巧的脸蛋,两只妩媚动人的黑眼珠,不停的游历在我和鲁坚之间,她在白色T恤外套了一件蓝色方格衬衫,牛仔裤紧紧包住她修长的下半身,黑色的旅游鞋表面已经有些破损,举首投足间张显出她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要推测她的年龄并非易事,要知道美女都有共通点,美貌似乎能抹去岁月的痕迹,而眼前的这位,成熟中带着几分稚气,她的目光既大胆又害羞,我只能估摸着为她的年纪定个范围,约16至30岁之间吧!

    “这里有叫黄凯的吗?”美女用食指转动着那串大钥匙,很没礼貌的冲屋里的两个男人问道。

    一听这声音,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一时记不起来。

    “不等我回答,她就认出了我,对着我说:“你就是黄凯吧!还认得我吗?”

    我用力摇摇头。

    “哥哥,是我。”她俏皮的喊道,同时冲我笑了笑。

    “原来是你。”想不到那晚撞到我的竟会是位绝色佳人。

    “我叫房倩倩,今天专程来感谢你那次的帮助。幸亏你的出现,否则我可要遭殃啦!”

    “很乐意成为你的护花使者。”我有些得意洋洋的说:“你的姓用的人不多,而我似乎有些耳熟!”

    “这很有可能,因为我是你房东的女儿啊!”

    “噢!抱歉!”我直拍额头:“住了一年,我连你父亲的姓名都记不住,门口的信箱上写着他的姓,我却从来不知道这幢楼里谁姓房。”

    鲁坚适时的插了句话:“房小姐如果不嫌弃的话,请进房间里坐下慢慢聊。我是你父亲另一个房客。”他把我曾经坐过的那把靠椅搬了出来。能坐上这椅子的人,象征着在鲁坚心目中有着一席之地。当时的我正是坐在这张椅子上成为了他的朋友,一旦变成朋友,就只能享受硬邦邦的地板了。

    房倩倩拘束的走了进来,并没有坐舒适的椅子,而是盘腿坐在了我的旁边,仅从这点可以看出,房倩倩对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总保持着高度的戒备,由此反映出那晚的援助,她已经把我纳入了她的警戒线之内。

    近距离的观察她,就越发觉她容貌的完美,淡淡的体香萦绕在她周身上下,我许久舍不得移开目光。

    “听我父亲说,你是侦探小说家,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是侦探小说迷,而且水准一流。”房倩倩对着我说,我连忙掩饰自己失态的眼神,笑道:“有空我们切磋切磋!”

    尽管我专职写侦探小说,可真要是聊一些侦探推理的话题,我可就黔驴技穷了。

    “不如就把我的故事让她推理一把。”鲁坚提议道。

    “是什么故事?”房倩倩瞪大眼睛问道。她的血液和我一样,一遇上感兴趣的事情,就难以抑制的沸腾不已。

    于是,鲁坚便把对我说过的故事原原本本的重述了一遍,附带着我和鲁坚两个人的一些观点和看法。叙述过程相当流畅,条理清晰,看来鲁坚通过与我的交流和辩驳,口才有了大幅提高。房倩倩听得有滋有味,她的双手环抱着双脚,美丽的头枕在双膝上,不停的发出“啧,啧”声。可她毕竟只是一个侦探小说的爱好者,对于真实的案件明显缺乏一套行之有效的分析方法。她在我和鲁坚的分歧中站在了画家的那边。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支持着谋杀的观点。似乎在说,如果是起谋杀案,这个故事才够完美。

    女人总是从女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如此就难以做到客观,片面的看事物难以发觉它的本质。

    房倩倩说:“女人只会为爱情而去自杀,因为自杀需要足够的勇气,爱情使人勇敢。黄凯,你的假设不成立。”

    “你年纪还小,知道什么是爱情吗?”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有答案。

    “嗨!你这么说太不尊重我了,我都是大四的学生了,已经超过法定结婚的岁数了。”房倩倩自豪的说,一脸不买帐的看着我。

    她不问自答,让我大致知晓了她的年龄。对她的一切我都充满了求知欲,便又问道:“你是房东先生的女儿,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

    “我原本一直住校,长期没有回过家,今年寒假过后就要去外地开始实习工作,所以特地回来陪陪爸爸!”

    我刚想继续追问,房倩倩喊了一声:哎呀!紧接着说:“差点忘了,我是来收房租的,快给钱。”她双手一摊,十根纤美的手指伸到了我和鲁坚的面前,她的表情有些做作,她想以次来结束有关她的话题。

    我也只得作罢,了结新一季的房租。虽然我没有足够的钱,却有一位愿意为我掏腰包的债主。不知何时起,我再也未就房租一事担忧过哪怕一分钟。每月的稿子也不用拼了命的赶,便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来谈天说地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因为另一个女人的死,而常聚在一起议论个没完,从分析案情渐渐转化为东拉西扯的闲聊,几乎无所不谈,每天不聊上两、三个小时,这种感觉就象烟鬼犯起了烟瘾,心里憋得慌。

    04

    漂亮的女人人见人爱,我能看出鲁坚对房倩倩有好感,他总是不断讥讽、挖苦、惹她发火,而后又耐心的请求宽恕和原谅。对于爱情,他有着十分独特的见解,鲁坚认为爱情是一场战争,只有一次次的打击敌人,直到敌人伏首称臣,才能真正取得胜利。换言之,鲁坚不相信一见钟情。他的热情和冷漠象日月般在我和房东女儿的身上交替,让人摸不透他光怪陆离的内心,我曾嘲讽他的这种行为是精神出了问题,太过于敏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喜怒无常的变化更为频繁。开个玩笑,有时能看到鲁坚的左脸在对你笑,而右边却敌视着你。

    我不否认自己已经不可救药的爱上了房倩倩。我的生活中几乎没有女人,生活的压力将我体内的各种兴趣爱好压榨出来,我做的每一件事只为了生存,或是为了享受。在社会中练就了“向钱看”的商人特质。久而久之,我越来越私利,越来越渴望一夜暴富,躺在窗上就幻想着有钱人的生活。可当房倩倩踏入我的视线中,我的全部注意力就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我的内心世界围绕着她而旋转。对待不熟悉的人,通常我会漠不关心,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小心的将真实的自我藏在虚伪的面具后。一旦要是熟悉起来,就会屏弃种种顾虑,敞开心扉,释放激情,显露出面具后的那个我的风采。房倩倩从陌生人变为能读取我内心真实想法的亲密伙伴,仅仅耗时一秒钟,我相信一见倾心,因为我就是这么做了。

    渐渐的,我对辩论案情失去了兴趣,因为排斥情绪在我和鲁坚之间产生了。这种情绪往往萌生在情敌之间,由此导致,只要房倩倩在场,我和鲁坚的任何观点都处于对立,各自卖弄自己的知识,每当驳倒对方时,心里就无比自豪和愉悦。回想起来,当时自己竟然使用这么拙劣幼稚的追求方式,不免有些惭愧。这样的争辩毫无意义,因为永远不知道谁对谁错,搞得自己身心俱疲却又得不偿失。

    这段微妙的三角关系,正是以下故事发生的催化剂和加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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