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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1.

    卡农响起。

    诸葛警官走到了左庶调查事务所楼下,才听见自己裤兜里的手机铃声。

    电话是法医打来的,告诉诸葛警官刚刚左庶去过了法医那里,他让法医重新检查了小巷女死者夏美的喉咙。

    “有新的发现?”诸葛警官不知道法医疏忽了什么。

    “嗯!”法医略带歉意地答道,“女死者虽然是被扼颈致死,但她喉咙的内部又发现了其他伤痕,有可能是硬物卡在喉部,又被人掐住喉咙,外力压迫之下,死者很快死亡。”

    “简单地说吧!”诸葛警官概括了法医的意思,“就是凶手在掐死死者的时候,死者的喉咙里噎着什么东西。”

    “没错。不过死者喉咙里的硬物,不知被谁取走了。”

    法医的疏忽在于,判定了女死者的死因之后,对于被扼的颈部没有进一步的化验分析。

    “左庶现在在你旁边吗?”诸葛警官问法医。

    “没有。他一个小时之前来我这的。”法医说,“我现在正打算告诉他这些情况,但我觉得案子上的情况,应该先和你说一声。”

    “好的,我知道了。”诸葛警官答谢后,挂了。

    诸葛警官朝左庶的信箱里望了一眼,里面不见了100元现金的踪影,只剩下了两张名片,其中正面朝上的那张是他自己的。

    “怪了。现在的小偷嚣张成这样了,偷东西居然也敢留下名片。”诸葛警官自言自语道。

    他拾级而上,朝二楼的调查事务所大门走去,感觉离左庶越近,似乎离真相也越近。

    凶案当时,死者夏美遭遇了大汉丁曦晨的拦截,她囫囵吞下了丁曦晨要找的东西,丁曦晨急着要抢夺那件东西,于是掐住了夏美的喉咙,最终导致夏美窒息死亡。这里丁曦晨究竟是蓄意谋杀,还是夺物心切而误杀,就有待进一步考证了。但这样一来,之后发生在医学院大楼里的奸尸案,就有了全新的论断。

    能取走喉咙里东西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只有太平间的守夜人陆波了。

    一个梦游的人,不可能在奸尸的时候,还能发现死者喉咙里的东西。他都能坦白梦游的事情,却不愿说出藏起来的东西,足以见得,当晚梦游的人不是他,而是猝死的传达室老张。

    一切倒过来推理的话,梦游的老张奸污了夏美的尸体,响声惊动了陆波。在他前去太平间查看的时候,发现了从尸体嘴里掉出来的东西。

    假设他藏起了东西,为了掩盖这一事实,他把正在梦游中的老张叫醒,吓死了他。

    于是,案情进入了下一个议题,夏美到底吞下的是什么东西,竟可以让人不顾一切地去杀人。

    接下去的问题,只有交给左庶了。

    诸葛警官叩响了事务所的大门,那张公告纸已经不见。

    “来了。诸葛警官。”

    左庶赋有磁性的声音从门里传来,他似乎早就猜到了来客的身份。

    诸葛警官满心期待,看来,一切该结束了。

    2.

    岩洞里的棺材盖上写着“四明公所”的字样,汪克说这个做棺材的人是个先知。

    我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四明公所”读出来就是“四民工说”,我们四个人现在这种行为,跟民工很像。

    我发现程震咬了咬牙,鼓鼓腮帮,看来他和我一样,都有把工具往汪克头上去的冲动,但我们都忍了。

    棺材板坚如磐石,我们四个男人撬的撬,敲的敲,半天才弄出一个人头大小的缺口。

    往里看去,我吃惊不小。

    这口棺材只不过加了个木盖,里面也全都是大理石制成。

    我把撬棒塞进缺口,四个人一同使劲,棺材板终究是木头的,熬不住我们这么折腾。它整个从大理石台上翻落下去。

    这时,夏夕指着大理石台的侧面,对我们说:“你们来看,这里有个和铜狮子底座上一样的凹痕,是派什么用的?”

    我们一听,差点集体自杀。

    其实只要拿着信物放进凹痕,就能够自动打开棺材板了。

    既然棺材板已经被打开,也就没人为此在意了。

    大理石的棺材里,确实放的不是尸体,而是叠放地整整齐齐的一包包东西。

    程震人高手长,蹲下先提起来一包。

    撕开一看,居然是火药。

    冲鼻的火药味呛得我们直咳嗽,炸药包的上面还摆着几根管状的东西,我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雷管。

    往大理石下望去,大理石棺材里满满当当填了几十包这样的炸药包,蔚为壮观和可怕。

    “妈呀!”汪克一溜烟窜到了夏夕的后面,躲了起来。

    大家都慌忙往后退,可转念一想,这么多炸药,爆炸的话,逃也来不及。

    我对汪克说:“你就别躲了,要是爆炸,这个地方就塌了,我们谁也逃不了。”

    “是不是就跟汶川地震的学校一样?”

    “是的。”

    汪克听罢,绝望地走向岩洞的另一个小圆里。

    “你去哪?”警觉的邬灿跳下大理石台,走向汪克,像要去阻止他临阵脱逃一样。

    汪克朝他竖了跟中指,说道:“我去小便,你确定也要跟来闻闻味道吗?”

    邬灿碰了一鼻子的灰,停下脚步,折了回来。

    大家对宝藏的兴趣,盖过对炸药的恐惧,重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大理石棺材之内。

    那么多包火药似乎放了很久,从程震拆开的那包来看,这些火药一点都没有受潮,看来这个大理石棺材的密封性很强。

    我谨慎地拨动火药包,猛然一张脸出现在大理石棺材的底部。

    “啊呀……呀……呀……”我惊叫起来,一连叫了八个妈呀。

    是一张外国男人的脸,高鼻梁、深眼窝、隆起的颧骨,我们这么快就挖到了另一个半球?

    “是个死人。”程震用手里的工具敲了敲大理石棺材的底部,那里覆盖着一块透明的玻璃,上面堆着火药包,外国人的脸在玻璃之下。

    “这里真的有死人。”我余魂未定,问道,“他是谁?”

    “他应该是汇丰银行大厦的设计师。”答话的是邬灿,他说自己在做保安这段时间里听说过一个传闻:

    汇丰银行大厦始作俑者,英商公和洋行的建筑师威尔逊,曾在1955年,汇丰银行大厦归还中国政府之前,表示要与汇丰银行大厦生死与共。1955年4月26日,大厦交还之后,这位著名的建筑师从地球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猜道:“这位建筑师想在那个时候,用炸药把这根大厦的支柱给炸了,让整个大厦成为他的坟墓。”

    “所以说,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宝藏?”程震拍去手中的火药,显得很失望。

    “不,你错了,我已经找到了宝藏。”

    不知什么时候,邬灿走到了程震的后面,他抡起手里的撬棍,只一下,就把高大的程震打倒在地。

    程震摔进了大理石的棺材之内,躺在炸药包上面,后脑勺上不断涌出的鲜血,被干渴的炸药包迅速吮吸光。

    “你看着他,我去看看那个小子是不是前列腺出了问题。”他把撬棒丢给了夏夕,掏出一把尖刀,走向隔壁的小岩洞。≮我们备用网址:www.wrshu.net

    邬灿解除了我的武装,把我双手反绑起来,绑绳子的方法跟夏夕第一次绑我的时候一样。

    一切,犹如梦境,方才还多愁善感的夏夕,此时竟用撬棒对准了我的脑袋。

    邬灿和夏夕突如其来的转变,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

    为什么?

    我现在只想问这三个字。

    “对不起,我努力了这么久,不能让你坏了我的好事。”

    夏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我。

    可我,看见她背过身去,偷偷拭泪的小动作。

    她这么做的原因令人费解,我一个劲地追问整个事件的答案。

    希望至少在我死之前,让我明白死在了怎样一个女人的手上。

    3.

    门一打开,诸葛警官就问道:“你是怎么猜到我来了?”

    开门人一头蓬松的枯发,发质能枯成这样真的很酷,他一副睡意朦朦的样子,习惯性地挠挠头皮,说:“我没猜,只是在窗口看见你上楼。”

    说话的人就是名侦探左庶,他帮助诸葛警官侦破的案件,大大小小已经数不清了,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历时数年的“死神的右手”一案。当然,他在诸葛警官那里获得的资源,也是同行们无法企及的。

    诸葛警官靠着沙发的扶手坐下,翘起二郎腿,笑着问:“你信箱里的钱已经被偷了,看来我的名片不管用,现在的贼比警校刚毕业的警员还要了解我们司法部门,他知道我的科室没时间管他。”

    左庶也笑了起来:“我原本就没在我的信箱里放钱,这不是鼓励犯罪嘛!我只是放了张你的名片进去。”

    诸葛警官这才明白,信箱里一正一反的两张名片原来都是自己的。

    闲聊到此为止,左庶知道诸葛警官来了两次事务所的目的,而他先行实施了调查,案件的真相已有了端倪。

    左庶回到窗边的办公桌旁,慢悠悠地说道:“法医已经告诉过你了吧,小巷女死者尸体的情况。”

    “嗯!关于这部分的情况,我心里有数了。目前,只是陆波家的三宗命案比较棘手。”诸葛警官用厚实的手掌搓揉了一下圆脸,像想抹去一些疲劳似的。

    “有关那位死去的警员陈骏,有一个问题我想请教你。”

    “你说。”

    左庶惺忪地双眼似看非看地对着诸葛警官,问道:“你平时是否发现陈骏有某些特殊的癖好,诸如强迫症、洁癖等?”

    经左庶这么一说,诸葛警官觉得陈骏平时确实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他桌子上的东西总是放得一丝不苟,连他用的电脑,桌面也是整理得井井有条。

    “好像是有点,他容不得一点点的不整洁。”

    左庶转了转眼珠,说:“假如像我所猜的那样,那么凶手是用了心理战杀死了陈骏和丁曦晨。”

    “心理战?”

    “没错。毒药是涂在了现场桌子上的玻璃容器表面,一般人看见了陆波的尸体,是不会再去碰现场东西的。可中毒而死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去碰那些容器呢?原因是他们都有强迫症。丁曦晨的家我也去过了,看他房间里的摆设,我断定他有着重度强迫症。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故意将玻璃容器放得高高低低歪歪扭扭,有着强迫症的两名死者,为了照自己的意愿去摆放容器,先后接触了玻璃容器之后,中毒而亡。”

    “可是丁曦晨先碰了那些容器,应该已经摆放好了,为什么陈骏还要去碰呢?”诸葛警官问道。

    “每一个强迫症的人,对于顺序和排列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每个人对于顺序的要求也大不相同。例如,有些人摆放书按照出版年份,有些人却按照书名首字母。所以陈骏很可能对丁曦晨的排列感到十分别扭,才忍不住去碰了玻璃容器。”

    诸葛警官抚着圆圆的下巴,恍然大悟道:“看来陈骏是当了冤魂,凶手要杀掉的只是陆波和丁曦晨。”

    这重重的命案,在剥离掉迷幻的外衣后,只剩下了一个问题,凶手是谁?

    诸葛警官调整了一下二郎腿的姿势,换了条腿,姿势看起来舒适多了,他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现在,距离真相比距离破案大限近得多了。

    说到忘乎所以的时候,左庶总是挥舞起他招牌式的手势:

    “凶手能够避开楼房里爱管闲事老大爷的注意,让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陆波开门,又用电击器和氰化物杀死两个男人,你想到什么了吗?诸葛警官。”

    诸葛警官说:“在牺牲的警察陈骏身上的取证袋里,发现一根金色的头发,综合目击者老大爷的口供,有四个年轻人曾去找过陆波,敲门没人后,其中一个拔下头发绑在了门把手上。”

    左庶挠了下头,问:“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就在那四个人之中?”

    “头发没有断,说明凶手进陆波家之前,先取下了头发,除了知道绑头发这事的他们四个人之外,没有其他人了。我猜凶手是想把现场伪装成密室,门上那根头发没断的话,在时间差上可以证明,陆波和丁曦晨是在他们四个人去之前就被害了。”

    这一点上,左庶赞同诸葛警官的观点,他说:“这四个人的名字,出现在一系列凶案的卷宗里,牵扯范围很大。凶手对陆波进行了残忍的折磨,像是在逼问陆波什么事情。”

    “凶手是在找陆波偷偷藏下的东西。”诸葛警官想到了女尸喉咙里的东西。

    左庶拍拍桌子上的传真机,说:“我委托了和陈骏一起办过案的警员胡晔,让他为我收集一些资料。马上,谜底就能揭晓了。”

    “能知道凶手是谁吗?”

    “凶手一定是手上还留着那把致陆波于死地电击器的人。”左庶带着调侃的口气这样回答诸葛警官。

    诸葛警官注意到,窗外的天色渐暗,如血般的夕阳在天际边,逐渐消溶在暮色之中。

    这意味着,他的时间不多了。

    4.

    几秒钟后,邬灿用刀抵着汪克的后脖子,押着他走出了小岩洞。

    汪克双手举得老高,肚脐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邬灿把汪克推到了我身旁,他和夏夕窃窃私语起来。

    汪克悄悄告诉我,他在小便的时候,他的尿把岩洞壁上的泥土冲了下来,居然发现泥土覆盖下的是闪亮的金属。

    “那会不会是金矿或者银矿?”我问。

    邬灿听见我说话,怪笑道:“那不是金矿,也不是银矿,那里是我们要找的宝藏。”

    我刚想问他宝藏到底是什么,他就恶狠狠地叫嚣着,让我们把大理石棺材里的炸药包全部堆到小岩洞的一面岩壁旁,邬灿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握着刀,就像旧社会的码头监工。

    趁拿炸药的时候,我试了试程震的鼻息,他气若游丝,再不及时抢救的话,恐怕性命难保。

    我对邬灿说:“你看能不能先把他抬出去,这样下去要死人的。”

    邬灿手里刺眼的灯光照向我,他从黑暗里发出声音:“死人?死一个人算什么?为了宝藏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还在乎多死一个吗?”

    我又转向夏夕求救,可她就像一座冰封的雕塑,不理不睬。

    女人心,海底针,一针可以刺死你。

    炸药包全部搬完,我和汪克累得直不起腰来。我们俩实在没力气再理会邬灿的催促了,一屁股坐在了炸药堆上。

    汪克喘着说:“我快死了,与其累死,我还不如被炸死。”

    邬灿不仅脸皮像月球,笑声也像来自月球的,他笑得我毛骨悚然,他走到汪克跟前,举起了刀,冷冷地问:“你再问一遍刚才的话。”

    我见汪克岌岌可危,刚向他迈出一步,夏夕就把撬棒举到了我的喉结这里。

    “别动。”她低声冲我吼道。

    汪克抬头见到刀,惊得腿不住的哆嗦,舌头像打结似的说不清话了。

    邬灿拍拍他的头,说:“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一道寒光闪过,汪克惨叫一声,“噗通”倒在了炸药包堆中。

    “你这个畜生,还有没有人性啊!”我愤怒地咆哮着,不顾夏夕的阻拦冲向汪克。

    刀插进了左胸,汪克几乎没有挣扎,就断了气。

    邬灿把沾满汪克鲜血的刀,递给了夏夕,并说道:“干掉他。留着他,只会给我们的计划增添麻烦。”

    “他可以当人质。”夏夕没有去接刀。

    “拿着!听见没有。”邬灿口气中充满了危险,“你是不是想临阵脱逃?我们几个里,只有你手上没沾血,以后判刑的话,你是不是想写份检讨书就能脱罪了。”

    我说:“人家不想接,你就不要勉强人家了。”

    好像就因为我这句话,夏夕“哐”地把撬棒朝我脚边一丢,一下就接过了血刀,步步紧逼向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的。夏夕,念在我们的情份上,拉兄弟一把,拉兄弟一把!”我脑子一乱,就会胡言乱语起来,不知怎么,我就觉得自己现在像绝境中的国民党军。

    “其实让你知道也无所谓了,你已经是个死人了。”邬灿的台词也很熟悉,估计他也很迷恋《北斗神拳》。

    他接着说:“你身后的这些金属不是矿藏,而是浦东发展银行的地下金库,只要我点燃这些炸药,就可以在金库里炸出个缺口,一亿元的现金和黄金,就全都是我的了。哈哈哈……”

    “妈的,你小声点行不行,当心这个地方被你笑崩了。”我心里虽然害怕,但嘴瘾还是要过的。

    “臭小子!夏夕,快点动手。”

    夏夕的刀毫不犹豫地抵住了我的喉咙,我觉得死在美女手上,好过死在月亮人手上,做鬼也能风流点。

    当冰冷的刀刃离开我的皮肤时,我闭上了眼睛,心里后悔退学后,没有好好的享受生活,家里的毛片还有不少没看。

    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我急忙睁开眼睛,一片漆黑,手电筒的灯光在岩壁上乱晃。

    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一不小心大腿挨一刀。

    我竖起耳朵,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几秒钟后,一束光打在了我的手上,以及听见了夏夕急促的呼吸声,她拿着刀朝我过来,刀上还沾着湿漉漉的鲜血。

    “来,我给你松绑。”夏夕又恢复了以往温和的口气。

    活动活动被绑了半天的手腕,我找了一只手电筒,手电筒的光,让我找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邬灿,他的喉咙被开了条口子。

    我看看夏夕,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怕,她抖得跟跳机器人舞似的。

    我一把搂过泪流满面的夏夕,安慰道:“别哭了,我们没事就好了。”

    夏夕仍然哭个不停,呜咽着说:“是他杀了我的爸爸,我知道是他,我爸爸最信任的搭档就是他,他居然说不知道我爸爸被埋在这里。因为是他害死了我的爸爸,就为了这点狗屁的宝藏。”

    原来夏夕和邬灿早就认识,他俩还在我的面前假装不认识。

    我问她:“你怎么会和邬灿成为一伙的?”

    夏夕推开我,晃晃悠悠走到大理石台边,一个小跃步,跳了上去。

    她把玩着手电筒,慢吞吞地道出了一切真相:“在我爸爸失踪之后,邬灿来过我家几次,问我姐姐要开启宝藏的信物。我姐姐不肯给他,他就对我说,是我姐姐故意不拿出信物,把爸爸害死了。我姐姐生怕邬灿会来抢来偷,就把信物一分为二,一半放在了爸爸的一个好朋友那里,就是程震那个名叫Jane的朋友。姐姐也因此搬了很多次家,而她把我安置在了丁曦晨和周丹夫妻家里……”

    “丁曦晨和周丹是谁?”我忍不住插了一个问题。

    “就是住在你楼上,老是争吵的那对夫妻,他们是我的远房亲戚。”

    夏夕居然住在那个杀人凶手大汉的家里。

    她抽抽鼻子,继续道:“邬灿来找到了我,他骗我说姐姐藏起了爸爸留下的钱,如果爸爸不回来的话,这笔钱就会被姐姐一个人独吞了,他说要帮我找到这笔钱。那天,我们在谈话的时候被丁曦晨听见了,他说也要加入我们,于是我就跟他们两个败类一伙儿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你姐姐谈谈清楚呢?非要那个大块头把你姐姐杀了?”

    夏夕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丁曦晨会把我姐姐杀了,我一直以为姐姐没死,当我在汇丰银行大厦的电视里,看到丁曦晨连自己结婚多年的老婆也杀了丢在水箱里的时候,我才相信姐姐真的被杀了。”

    难怪那一次,她哭得那么凶。

    这么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居然经历了如此残酷的生活。

    我叹了口气,说:“你碰到我之后,真的以为我是你姐姐的好朋友,就一直跟着我找宝藏。这么来说,我们的行踪一定也是你告诉那个大块头的吧!”

    外滩以及汇丰银行大厦遭遇大汉,其实并非偶遇,是我们的队伍里有了叛徒。

    夏夕问我:“你说这里到底有没有宝藏?”

    我指指那根大理石的立柱,说:“要是让我来说,我觉得它最值钱。”

    夏夕说:“看来爸爸是为了保护这根大柱子,才不肯将开启这条地道的信物交出去,邬灿和丁曦晨居然为了这,不惜杀了那么多人。”

    “我觉得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这个地方手机没有信号,我们赶快去帮程震和汪克喊救护车。”我收拾起几个人的手电筒,以及邬灿携带的那些工具,牵着夏夕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因为有点上坡,所以走得比来时费劲。

    等我们到了夏夕父亲尸骸的地方,稍稍休息了一会儿,我把程震刚才丢弃的小圆盖都收了起来,这个应该是大理石棺材里雷管的加强帽,那些炸药包之所以没爆炸,就是因为少了这样东西。

    终于来到了木质阶梯的地方,我大口呼吸着空气,从来没有感觉到清新的空气如此宝贵。

    我先前,夏夕在后,我首先到了地面,回身帮夏夕接过手里的手电筒。

    夏夕低头注意着脚下的青苔,我撩起裤脚管,从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机器,对准夏夕的脖子用力扎了下去。

    一瞬间的高压电让夏夕失去了知觉,人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径直滚下阶梯,估计摔得比我惨多了。

    我取出铜狮子底座凹痕里的信物,地道的进口渐渐消失在了地砖的缝隙之间。

    映射在地道底部的灯光,渐渐收拢成了一条细线,越来越细。

    夏夕在黑暗中,永世不得超生。

    虽然她是我生命中,唯一让我动真情的女人。

    她给我买的衣服,给我的关心,那些对我说过,让我温暖的话,我会留着。和这笔宝藏一起留享终生。

    我把电击器扔进即将关闭的地道里,方才的一切,如梦幻般,是那么的不真实。

    铜狮子最终移到了进口的正上方,盖住了它。

    邬灿布置在铜狮子周围的护栏工具,我一一收起,它们还有一次使用的需要。

    已经过了上海公交车末班车的时间,外滩不见了白日里熙熙攘攘的人潮。

    我背起邬灿留下的大包,离开了汇丰银行大厦。

    等地道里的那几个人死绝了之后,我再进去取银行金库里的一亿元。

    宝藏比我想像中多得多,当初我注意到有关宝藏的帖子时,就立志想要发一笔横财。

    我通过IP地址查到了发帖子的人是夏美,并且找到了夏美的住处,我退学,搬家,为的是注意夏美的一举一动。

    事情朝着我期望的方向在发展,直到就差一件信物的时候,我不得不出手了。

    我在大家去陆波家解散后,又折回骗开了陆波的门。

    他一直通过防盗门的猫眼观察外面,我用电击器冒充另一半信物,并且写了注释的纸条,放在猫眼的高度,陆波就开了门。

    大家都是为了钱,所以他财迷的心理我很了解。

    在他开门之前,我先把程震的黄头发从门把上拿了下来。

    我进门就用电击器让他失去了抵抗力,再逼他说出了藏信物的地方。谁知道,大块头丁曦晨在这个时候来了,现在我才知道,一定是夏夕通知的他。

    我住在夏美对面的时候,曾经通过对面楼的玻璃观察过丁曦晨家的情况,他家摆设很特别,东西总是从旧排到新,所以我觉得他一定会有强迫症,于是我就地取材,在陆波家的医药柜里,找出了玻璃容器和氢化物,布置了那个只有强迫症患者才会中的圈套。

    这个大块头曾经差点用花盆砸死我,现在是我报仇的机会了。

    我趁丁曦晨敲门的间隙,打开了门,找来床单盖住陆波的尸体,而我自己就躲在陆波坐的那张凳子下面。

    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如我计划好的一样了,只是我没料到会误杀了一个警察。

    现在,一切的罪名都可以推到了失踪的邬灿身上,我把地道里所有的工具以及爆破装置都收集起来,哪怕手电筒也一只没留在下面。

    等到这段风声过去,我就能成为穷得只剩下钱的富翁了。

    比外滩更美好的,是我的前景。

    5.

    海关大钟敲了十一下。

    深夜十一点了。

    距离发放诸葛警官下岗通知书还有一个小时,警员胡晔的传真终于来了。

    左庶麻利地撕下传真纸,扫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对诸葛警官说道:“你立刻在外滩汇丰银行大厦附近布置警力,拦截那几名曾去陆波家敲过门的年轻人。我们现在就去那里,究竟怎么回事,边走我边跟你说。”

    太平街毗邻外滩,所以走到汇丰银行大厦并不十分远。

    左庶惺忪的目光在夜色下,变得炯炯有神起来,他昂首阔步走向外滩,一边跟诸葛警官解释着传真上的内容:

    “胡晔的调查卓有成效,通过网络的追查,发现最近网络上火热的帖子‘探寻上海滩价值千万宝藏’是小巷女死者夏美所发布的。她发布的真正原因,是想让更多人去关注隐藏在外滩的秘密,让某些心怀叵测的人有所忌惮。可事与愿违,那些做着发财梦的网友,却比夏美想要提防的人更歹毒。这个帖子点击回复最高的几个IP地址,一是来自于你通缉过的那名退学大学生,二是杀害了夏美、陈舒珍以及自己妻子的丁曦晨,第三便是来自于汇丰银行大厦里的保安室。”

    “铜狮子与夏美的关联,在她的父亲身上找到了重合点,夏美的父亲曾经参与了汇丰银行大厦的水箱改建工程,在那期间,他成为了失踪人口。而在那次工程中她父亲的搭档邬灿,现在却是汇丰银行大厦的保安人员,这不得不让我有所怀疑。”

    “陆波隐藏的东西,以及丁曦晨找寻的东西,看起来都不像是宝藏,而是像在找寻开启宝藏的钥匙或者密码。而陆波手里的,可能是对方所缺少的最后一把钥匙。能够了解丁曦晨强迫症倾向的,在那四个年轻人之中,除了曾经住过丁曦晨楼下的退学大学生,还能有谁呢?”

    诸葛警官和左庶拐出太平街,远远望见一个身影正收拾起汇丰银行大厦门口的施工护栏。

    左庶搓了搓手,说:“看来你的退休时间又要延后了。”

    6.

    深夜的街道上,一辆自行车在我面前嘎然而止。

    我一看车上之人,正是给汪克写过借条的那个伪初中生。

    我处在路灯的阴影之中,他好像没有认出我的脸,和我说起了同样的对白:“哥哥,这几天我爸爸出差去了外地,我又忘记带钥匙,现在身上已经是身无分文了。求你借我一点钱吧!我可以让你抄下我的身份证号码,再给你写张借条,等我爸爸回来,我一定……”

    我爽快地倾囊而出,反正以后的生活是燕窝喝一碗倒一碗,人参吃一根扔一根了,哪还在乎现在口袋里的这点钱。

    我拍拍这位小兄弟的肩膀,微言大义地告诫他:“小兄弟,这种违法的事情还是早点收手为好,以免作法自毙、自食其果。”

    说着这话,我眼皮狂跳不止。

    那小子突然夺过我手里的钱,飞驰而去。

    我这才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两边,冒出了许多警察,在我四周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包围圈外,一名乱发男人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他匆匆地步入了一间调查事务所,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在我抛弃这个世界的同时,这个世界也抛弃了我。

    我放下包囊,不顾警察们的大声警告,依然把手伸进了口袋。

    鞭炮一样的枪声回应我的固执。脑海中荡漾着和夏夕一起开心的日子。

    口袋边,开启宝藏的信物,滑落手旁,裂成了两瓣。

    正如晚风一样,从来就没有办法握住。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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