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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努书坊->《沙漠秘井》->正文
17.等待驼队

    进军一开始就遇到了困难。我们必须越过峡谷,但即使在白天,骑在骆驼上也是难以穿行的,因此我们就不得不绕路而走了。我们靠南边走,打算等到峡谷稍微平坦一些,再回到里面来,然后再向东南,直奔要去的山谷。

    我曾超常驱使我的骆驼,它在以后几天还将面临更大的考验。为了让它得到休息,我换骑了另一头骆驼。夜里的路十分难走,我们实际走在向车贝尔延伸的沙丘或山丘中间,到拂晓才从这里走出来。这时的情况当然就好多了,我们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午时分,南方的纳贝水井出现在我们的右边,这就是说,我们已经走完了四分之三的路程。过了阿斯尔一个小时以后,大约四点钟,我们看到了一条从东北向东南延伸的不太高的山脊。老军士说,贝德山谷就在它的后面,事实证明了穆斯塔法的判断,他确是一名好向导。

    我们现在必须加倍小心。我们走的路线,比我们估计的奴隶商队要走的路线已经偏右、也就是偏东了许多。可以预料,我们的对手不会同我们的足迹交叉。但由于我们的路线最终会在山谷里会合,而且他们就跟在我们的后面,为谨慎起见,我们让最后一头骆驼拖着一块帐篷布,上面再压一根帐篷支杆,这样,我们的大部分足迹就被幕布清除干净了。

    前面提到的山脊由沙地里耸起的岩石构成,形成了一条山谷,挡住了沙暴的冲击。山谷的地面实际是一条河床,在雨季里多少会积存些雨水,旱季则成了干枯的谷地。这个雨季河床的宽度是不规则的,在山脊后面呈倾斜状直至一块低地,另一端则是另一座山丘群。但我们从任何地方都无法下到山谷底部,显然必须找到一个合适地点。

    谷底铺满散乱的石块,雨季时冲刷进来的沙土,都在石块的下面,这样至少对未经训练的眼睛来说,我们不致留下明显的足迹。

    现在我们该找一下那口秘密水井是在右边还是左边、上边还是下边了。法立德和他的军士都认为在右边,而我认为相反,我的理由是:奴隶商队肯定不会绕着弯走路,而只会直接走向水井。我们是在路线的右边,所以必须到左边去找。这是不言而喻的。

    我们顺着山谷朝西北方向走,半个小时以后,我的估计得到了证实,在一个阶梯状的岩石旁,我们看到了前面提到过的那三棵光秃无叶的枯树。我们停了下来,最下一层岩石大约有两个人那么高,而其它各层不甚规则的阶梯都很低矮,所以人站到它们上面,就可以不费力地爬上去,也就是说可以到达山谷的另一侧了。我必须提到这一点,以便读者对我下面讲述的事情能够理解。最下面的阶梯向前延伸了很长一段,如果有人躺在上面,从枯树处是见不到的。

    现在我们找到了枯树,那么水在哪里呢?岩石上应该有一个被盖住的洞孔。我们视察了周围,但没有找到,地面没有丝毫潮湿的痕迹,也看不到人为埋土的地方。我又要依赖我的骆驼了,它和其他骆驼在一起,我把它拉了过来。骆驼低下头用鼻子吸着,并开始用前蹄踩踏枯树旁的地面,这个地方紧挨着岩壁。我们把畜生牵走后,便开始在这个地方挖掘。大约挖了一米深,就碰到了一块石板,它的面积很大,我们费了大约一刻钟才把它搬开。它的下面是一个洞孔,整个洞直到洞口都注满了清澈甘凉的泉水。我们都尝了几口,发现这里的水质要比穆拉德水井的水好得多,里面没有碳酸钠的味道。于是我们决定,把水囊中的水都给骆驼饮,再用这里的水灌满我们的水囊,最后我们灌满了六个水囊,直到把洞中的水取得见了底。

    “我们干什么呢?”法立德问,“你认为猎奴匪今天还会来吗?”

    “他们肯定会来。”我坚定地回答。

    “你想在这里等待他们吗?”

    “我没有这样的打算。如果奴隶商队沿山谷来,那我们就处于下势,我们的对手就会居高临下向我们射击,而我们却无法进行反击。不。我们还得爬上去,必须让敌人在我们的下面,我们要隐藏在北侧的高地上。现在先把水井盖起来,等到猎奴匪帮在这下面扎营时,我们从两侧向他们发起攻击,这样他们就陷入前后有岩壁、左右有我们的局面,最后必然落入我们的手中。”

    “正是这样。我们何时上去?”

    “越早越好,我们在这里已无事可做,所以最好尽快离开这里。猎奴匪有可能又先派人前来探路,我们决不能让他们看见。把水井仔细盖好!我现在去察看一下,在上下两个方向选好我们进攻的阵地。”

    可喜的是在附近就有两处这样的地方:一处处在离水井约一千步远的上方,另一处在大约同样远的下方。如果我们今天晚上分为两队从这两处下来,就会把在这里扎营的奴隶商队钳制在中间。

    这期间水井已经盖好,旁边的地面也已清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我们来过的痕迹。我们离开了这里,到了刚才提到的一处,又把骆驼牵到了上面。我走在后面,清除所有的痕迹。在上面我们必须找到可以隐蔽的位置,但又不能离得太远。我去侦察了一下,在附近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这是一个紧靠山谷边缘的高地,在它对着河床另一侧的方向上有一个低洼处,足够我们和骆驼藏身在里面。我们在这里扎了营。

    首先要做的,是派一个岗哨到上面去。在那里他可以看得很远,凡向山谷接近的人,都会被他发现。我这样做只是出于习惯上的谨慎,其实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实际需要。在这个荒芜的地方是不会有人来的,而我们等待的奴隶商队要到晚上才能到达。那时天已经黑了,岗哨也看不到他们。然而我做了这个安排结果还是对的,因为我们还没有安顿好,岗哨就向我报告有情况:“先生,我看到南边来了三个骑手。”

    “是朝哪个方向去的?”

    “我看不清,他们现在只是三个小白点儿。”

    “我自己来看。”

    我爬到岗哨那里,带上了我的望远镜。是的,那是三个骑骆驼的人。从望远镜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从南方来,正向秘密水井靠近。我觉得很奇怪。

    “看来他们也知道这里有水井,”我说,“这实在奇怪!”

    “他们可能也属干奴隶商队吧!”岗哨说。

    “这我不相信,因为他们是从西南面过来的。我估计,这些骑手或者是猪奴匪的相识或者是他们的朋友,因为匪徒不会把秘密水井告诉给陌生人的。躺下来,不要让他们看见。”

    他卧到了我的身旁。法立德出于好奇,也爬了上来挨到我的身边。我把望远镜给了他。他看了一会儿,摇着头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想,这里只有伊本阿西的人才能来,因为一个陌生人是不可能知道这口秘密水井的。猎奴匪们是不是走了另外一条路线?”

    “等这些骑手走近,这个谜就会破解的。他们越来越近了,看来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我们等着。”

    我又拿起望远镜,把它对准了三个骑手。他们的骆驼很好,接近的速度很快。我已经可以看清他们的姿态和动作了,现在也可以看到他们的面孔了。

    “我的天啊!”我吃惊地喊了起来。

    “怎么了?”

    “他们是我的老相识。最前面的是卡蒂里纳兄弟会的主持巴腊克,我向你讲过他的事情,是在开罗时的一个‘老朋友’了。第二个是卖艺人奴巴尔,他多次跟踪我。”

    “安拉呀!你没看错吧?”

    “没有,他们的面孔我看得很清楚,就像他们站在我面前一样。”

    “第三个人呢?”

    “我不认识这个人。他好像是一个酋长,因为他把大袍的帽子甩到了后面,我看到他的菲斯帽带着阿拉伯流苏。”

    “他可能是向导。”

    “我不相信。主持肯定知道这口水井,他是向导,因为他走在最前面。老者或许是骆驼的主人。”

    “有可能。但这两个敌人为什么到这个山谷来呢?他们想干什么?”

    “这我当然不知道,但我很快就会弄清楚的。我去听他们说些什么,这里的地形对我们有利,但得是他们确在找这口井。”

    “他们还能干什么呢?”

    “我们必须估计到一切可能性。也可以设想,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山谷和这口水井,只是临时路过的。我们必须看一看,他们是停下来还是继续往前走。”

    这时那三个人已经来到山谷的边缘,在一处合适的地方下了骆驼。我在现在所处的地方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只好又等了大约五分钟,但他们仍然没有出现,所以我估计他们已经下了骆驼,并已在这里扎营。我命令岗哨继续严密监视,但不要被他们发现,然后和法立德从高地爬了下去。他在上面也没有什么用处,最好在下面看好他的人使他们不要犯错误。我则离开了隐蔽地点前往山谷的侧边、那口水井的上方。我招手让本尼罗过来跟着我,并告诉他:“你坐在这里等着我!一听到我吹口哨,就立即跑回我们的营地,带几个武装士兵尽快来到水井旁。我那时会需要你们。”

    “先生,你现在又要去冒险吗?”本尼罗担心地问道,“你还是把我带上吧!”

    “不。我一个人行动比有人陪同更安全些。如果我吹哨,你必须马上行动。”

    “如果现在就把士兵叫来,和我一起在这里等你,不是更好吗?这样我们很快就可以到达你那里,省得再去叫他们了。”

    “好吧!但你必须告诉他们要保持安静!”

    本尼罗回去了,我沿岩石往下爬。我没有带长枪,只带了左轮枪,我必须十分小心,因为现在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很容易被发现,尤其得注意不要让石头往下掉。

    上面的每层岩石阶梯都很低,所以我很容易一层层往下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说话的人正在水井旁,紧靠岩壁,所以看不到我。他们只有走到山谷中间才能发现我。

    我悄悄下到了最下面的一层石阶上,前面已经提到过它有两个人那么高。我趴下身体慢慢地往前爬,直到我的脸接近岩石的边缘。我小心探出头往下看发现几头骆驼已被绑上腿卧在那里,三个男子正跪在那里挖井。我听到他们在说:

    “你肯定这里有水吗?”那个陌生的贝杜印人问道。

    “肯定,”巴腊克回答说,“我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即使是现在这个季节,这个秘密水井也可以灌满七到八个水囊。”

    “愿安拉保佑,我们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有了。”

    “不必担心!你可以尽量地喝水,你的骆驼也会得到水喝。即使此处没有水,我们只要再走一天的路程就会到达穆拉德水井,你不会渴死的。”

    “渴死或者被杀死,二者必居其一,这就是我的选择。你们知道,穆拉德水井属于和我们敌对的阿巴德部落,我们之间有世仇。我作为莫那希族的酋长是必须死的,他们不会允许我用钱代替血债赎买我的性命。”

    原来这就是莫那希族的酋长梅内利克,这个部落后来在马迪战争中杀死了哥尔顿的副官斯特瓦特上校,伊勒将军为惩罚他们血洗了这个部落。莫那希人是以骑士风度著称的善战的民族,至今仍保持着他们的独立性。他们坦率真诚地表达他们的爱与恨,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民族,他们不像有些部落那样表面上卑躬屈膝,却在背后搞阴谋诡计。

    他们三个人还在努力挖井,他们不用太费力气,因为我们在他们之前已经把土弄松了,但他们却没有留意。他们终于碰到了石板,并把石板搬开,三个人同时发出了大失所望的喊声:“安拉可怜可怜我们!”酋长悲嚎了起来,“这里没有水,只有泥浆,这连骆驼都不会喝呀!”

    “确实如此!”卖艺人也震惊地说,“真是灾难啊!”

    “住嘴!”巴腊克高声喊道,“这还远不是灾难。我们不必去穆拉德水井,只要等到明天早上,洞中就会注满水的。”

    “伊本阿西如果已经来过这里,那我们就见不到他了。”

    “不!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他不可能已经来过这里。”

    “我马上就可以证明他是不是来过。除了伊本阿西的人和他的朋友之外,还有人知道这口水井吗?”

    “没有。”

    “洞中能存住水吗?”

    “是的。甚至在枯季,这里的水也能灌满四到五个水囊。”

    “但现在它是空的,就是说已经有人把水取走了,这只能是我们要在这里等待的伊本阿西本人。他确实已经来过了。”

    “是魔鬼让你这样说的,不论你说得对不对。如果伊本阿西已经来过,那么他的跟踪者就在他的身后,他完了!”

    梅内利克听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惊诧。等主持说完后他说:“我不明白你说话的意思,你在说伊本阿西,是那个猪奴者们号称‘勇敢者’的伊本阿西吗?”

    “是的。”

    “安拉呀!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过我呢?你们为什么不对我讲实情呢?”

    “我们向你讲的都是实情!我们租你的骆驼,是为了在这里会一个朋友,而这个朋友就是伊本阿西。难道这不是实情吗?”

    “不,你们对我隐瞒了实情!”

    “难道你是他的敌人?”

    “是的。伊本阿西在一次远征中偷走了我们部落的最好的骆驼。”

    “这也不至于让你生这么大的气呀!我们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你或许搞错了!”

    “不。在猎奴匪那里我们见到了我们的骆驼。”

    “现在正是你可以和他算账的机会。等他来了,你可以和他谈一谈,他会支付你的骆驼钱的。”

    “用刀子还是用子弹?”

    “不,因为你在我们的保护之下。”

    “如果我能相信这话就好了!你们对我并不真诚,在途中总是窃窃私语,但我还是听到了一些。”

    “听到什么?”

    “听你们说到一个外国先生,你们要杀死他,还听到你们说他身边的士兵。”

    “那是你听错了。”卖艺人赶紧插嘴说。

    “不,他听对了!”巴腊克纠正他说。

    奴巴尔吃惊地望着他。但主持不动声色地转向了酋长继续说:“你听到了这么多,很好,你还会听到更多的东西。你反对奴隶制吗?”

    “奴隶制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一个自由的莫那希人,对黑人的事我不关心。”

    “这就好!就是说你原则上不是伊本阿西的敌人?”

    “不。他是一个勇敢的人,我赞赏和尊重他的勇气。但他不该偷我们的骆驼!”

    “伊本阿西会给你补偿的。现在让我们说正事,我们的君主禁止猎捕奴隶,他派遣了总督的船长缉拿奴隶船和奴隶贩子。和总督的船长在一起的有个弗兰肯人,是一个应该让魔鬼吃掉的基督徒狗崽子,这个人不相信安拉并污辱先知。根据我们的情报,他现在在科罗斯克,而伊本阿西现在正和一支奴隶商队在途中。总督的船长得到了这个消息,就派出了很多士兵到贝德附近地区,企图截获商队。商队有可能从北边走,所以总督的船长派他的副官带了一支部队前往科罗斯克去找那个异教徒,让他们在另外一条路线上行动。我知道得很清楚,伊本阿西将走这条路线,所以我和同伴尽快上路,打算来到此地警告伊本阿西,让他留心这只基督徒狗崽子。这难道不对吗?”

    “没有。可那个弗兰肯人,那个基督徒狗崽子为什么要管这个国家的事情呢?让他下地狱去吧!你们要干什么,我丝毫不反对,我也不怕伊本阿西,因为我并没有得罪他,相反是他得罪了我,因为他偷走了我们的骆驼。他如果来了,我愿意和他和解,但他必须同意支付给我骆驼的钱。”

    “伊本阿西会同意的,我将帮你说话。”

    “如果是这样,那我很感谢!可卖艺人刚才不是说伊本阿西已经来过了吗?”

    “奴巴尔是这么说的。但他说得不对。水是被取走了,如果商队来过,必然要留下扎营的痕迹。我知道,伊本阿西常常派出先遣人员,是他们来过,并把水取走的,商队还是要来的,到那时洞里的水又会注满。”

    “那就让我们把石板再盖上吧!防止阳光的热气进到里面。然后我们再把这几棵枯树砍倒准备生篝火。”

    “这不可以,”巴腊克制止说,“这三棵树是水井的标志,不能被破坏。如果你想生火,就去山谷里找些骆驼粪来。”

    梅内利克提起长枪走了。我确信这山谷里是没有骆驼粪的。主持让他走,必然有特殊的理由。我已经估计到它是什么,而且不久就得到了证实。贝杜印人走出视线以后,卖艺人就生气地说:“你太不小心了,怎么能对这个酋长如此真诚呢!难道他应该知道我们的打算吗?”他们坐在水井旁,长长的火枪靠在岩石壁上。

    “你竟敢说我的不是!”巴腊克愤愤地说,“是谁允许你这样对我说话的!难道我不能对这个向导说我想说的话吗?”

    “我并不反对,但伊本阿西会怎么说?”

    “他会十分满意。酋长可以知道一切,他不会出卖我们,因为他的嘴很快就会永远沉默的。”

    “你是说,他将死去?”

    “梅内利克将死去,因为他必须死去,他知道了这口水井的秘密。只要这个秘密被泄露出去,那么每一个到这里来的人,都会在井中取水,这样伊本阿西的奴隶商队就没有水了,他就得放弃这个生意。所以他宣告,所有了解这口水井的陌生人都将被处死。他对这个酋长的欢迎,将是一颗子弹。”

    “这样一来,你对酋长所说的一切就会永远沉默下去了。但是,让他到这里来合适吗?你事先就已经知道,他会没命的!”

    “我有什么其它办法呢?我们需要快驼。梅内利克是唯一拥有这种骆驼的人,而且他租给我们的条件就是他必须跟着来,他不信任我们,后果只好由自己承担了。我叫他去找骆驼粪,就是想告诉你这些。我对他说了实话,也就加强了他对我们的信任,这样他就更是必死无疑了。现在你还觉得我做事不谨慎吗?”

    “现在不了。但你得承认,你并不总是谨慎行事的。”

    “是吗?我在什么时候犯过这种过错呢?”

    “经常犯。想一想在开罗被异教徒当鬼魂捉住那件事吧!”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巴腊克愤恨地叫道,“我落入这个狗崽子手中那个时刻,是我一生中最不幸的时刻。不报此仇,我誓不罢休。但你没有资格谴责我,难道你比我更聪明吗?难道你在吉萨没有在他面前从船上逃之夭夭吗?而且当你们确信在艾斯尤特的枯井中已使他们无处可逃时,他不是又逃脱了吗?”

    “别说了!一想到这些,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异教徒总是幸运的,任何真正的伊斯兰都无法和他相比。他破坏了我们的所有计划,每当我们觉得已经把他掌握在手心时,他总能从我们的指缝中溜掉。”

    “这次他再也跑不掉了!”

    “或许还可能!你想一想他手上有多少士兵!”

    “那些士兵我倒不怕,那个弗兰肯人比所有士兵都难对付,伊本阿西有很多卫士,可以对付那些士兵。如果我们能够成功地警告伊本阿西,那么异教徒的武器就只能对准自己了。他想进攻奴隶商队,最后将被商队除掉。我很幸运,在总督的船长的部队里看到了我们的本梅勒德,他立即认出了我,并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本来想直接去喀土穆,但我并不后海走这个弯路,因为那个异教徒有可能落入我的手中。”

    这时酋长梅内利克回来了。他听到了他们最后说的话,脸上一副埋怨的神情。

    “我们只能放弃生火了,这里找不到燃料。我祝愿你要捉住异教徒的希望不致落空。你是因为他反对伊本阿西呢,还是你和他有私仇?”

    “是后者。”

    “给我讲一讲!我是你们的向导,或许会对你们有用。”

    梅内利克把枪靠到岩壁上,自己坐了下来。巴腊克满足了他的愿望,但夸大其词,说得连我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讲了极其恐怖的故事,而我就是其中的主角,他把我说成是一切罪恶和坏事的化身。

    “安拉呀!”酋长听完后喊道,“这样一个坏蛋!他简直不是一个人。但这是魔鬼的罪过。当安拉制作亚当的时候,魔鬼也想制作一个生灵,它虽然有人的外形,但却是一付魔鬼的心肠。基督徒就是这个怪物的后代,而亚当则是伊斯兰的祖先。一提这个异教徒,我都感到恐怖。求安拉在这个应受三次石刑的魔鬼面前保护我!如果你们抓他,我只能站在远处旁观,但这样一个魔鬼是很难抓住的,我不相信他会落入你们手中。”

    “这次他是跑不掉的!”卖艺人说,“这将是我最大的乐趣!他可要倒霉了,要倒一千次霉!我真想现在就抓住他,我想——”

    奴巴尔说不下去了,因为这时我站起身来,跳了下去,打断了他的发言:“我现在就满足你的愿望。我就在你的面前!”

    我事先计算好了,正好跳在他们和长枪之间。他们坐在水井旁,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仿佛见到了鬼魂。我拔出两支左轮枪,对准了他们。

    “谁要是在墙上画鬼,鬼就会自己从墙上下来。你们把我画成了鬼,现在我就来了。”

    主持首先镇定了下来,他从腰带里抽出了手枪,喊道:“是的,你不是一个人,你是魔鬼。回到你的地狱里去吧!”

    巴腊克想把武器对准我。我一脚踢到他的手上,把枪踢飞到很远的地方,同时对着正要跳起来的他狠狠踢了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就在这一刻卖艺人腾地跳了起来。他比主持要灵活十倍。跳起来同时向我射击,对他来说只是一秒钟的事情,我几乎没有时间跳开。子弹在我耳边飞过,与此同时我的拳头也击到了他的太阳穴上,他顿时失去知觉倒到了地上。

    这期间巴腊克又站起来,抽出了他的匕首,向我冲来。我向他的小臂打了一拳,把他手中的匕首打飞,然后我冲到他的身上,用双手压住他的喉咙。他开始还用手脚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就不动了。我把两个手指放到口中,吹了一声口哨,随后又拣起我刚才扔到地上的左轮枪。

    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比我讲述的时间要短得多,而我同时还得注意酋长的动向。他这时还没有动作,这个英那希人像石柱似地坐在那里,紧紧盯着我,那张惊异万分的面孔,如果不是现在的严峻的形势,是很引人发笑的。

    “安拉是伟大的!”他现在才终于说出一句话来。他缓缓站起身来,用手指着另外两个人,“你是谁?你为什么如此对待他们,你用拳头打倒他们,就像卡莱特打他的狗一样。”

    “我是谁?”我回答说,“我刚才已经说过。我就是他们刚才讲的那个人。”

    “那个异——那个基督徒?”

    “正是。”

    “真是安拉的奇迹!你怎么竟敢在我面前这样对待这两个人?”

    他想拿他的长枪,我立即挡住了他:“你先不要着急!现在发生的事情和即将发生的事情,你都无法改变了。”

    “不,我能够!把枪给我!”

    “你暂时在我的监护之下。”

    酋长想把手伸进他的大袍里面,我用手按住了他的腰间,不让他动,同时叫过已经和8名士兵赶来的本尼罗:“先把莫那希的酋长捆起来,但不要伤害他,他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朋友的!”

    梅内利克还想反抗,但没有成功。他被解除了武装,并被捆了起来,这使他的双手无法活动,脚只能迈小步走路。这样一来他的嘴可就说个不停了,他把所有涉及上天和安拉的各种诅咒和成语都喊了出来。我们任他谩骂下去,不与理睬。

    当主持和卖艺人也被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以后,从山谷边缘传来了一个声音:“打倒他们!打死他们!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到他们脑袋里去!用刀插进他们的肚皮!你们结束了吗?成功了吗?”

    这当然是我们的爱耍嘴皮子的赛里姆。

    “住嘴!”本尼罗喝斥道,“你为什么站在上面?你只是害怕才不敢下来!”

    从这句话里我们的吹牛大王得知,一切危险都已过去。他双腿并起从上面跳了下来,一看到三个俘虏就立即喊道:“胜利,欢呼,光荣和荣誉!战斗结束了!我们战胜了敌人!”

    “住嘴,吹牛大王!”本尼罗喊道,“没有人会赞扬你的,你只是吃饭的冠军,到需要勇气的时候,你就变成倒数第一了,战斗时我从来没见到过你。过来,你押着梅内利克酋长,把他带回营地去!”

    “押酋长,这不是我的事情。我要押解卖艺人,是他把我骗入枯井要置我于死地,我的报复将是可怕的。”

    “因为他被捆绑着,所以你才敢接近他。好吧,我不反对。”

    奴巴尔已经苏醒了过来,主持也是一样。我们要把他们带回营地,我们不想抬他们走,所以把他们脚上的绳索放松了一些,让他们自己走路。赛里姆把他们两人拉了起来,抓住了卖艺人的胳膊。

    “走,你这个坏蛋!你现在已经在我的强大控制之中,我要把你消灭,就像一只大象踩死一条虫子一样!”

    奴巴尔虽然只能移动脚步,但他还是朝赛里姆跳了过去,把他撞倒在地,并用嘴咬住了他的喉咙。他像一只疯狗一样咬着,但也只能伤着赛里姆一点儿皮肤。赛里姆摊开了四肢,又恐惧又胆怯,像一头要被宰杀的牛犊那样哀叫着。我抓住卖艺人的脖子,把他拉起来,同时给了他几个耳光,把他的鼻子打出了血。这或许不太合适,但对这种顽固残暴的坏蛋还是应该的。赛里姆站了起来,手摸着脖子悲泣道:“卖艺人把我给咬了。他像一只老虎一样压在我的身上。先生,你是宇宙间最伟大的医生,给我看看,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只是皮肤上受了点轻伤,但我还是摆出一付担忧的神情来。

    “气管、肝脏和胰脏虽然没有受伤,但狂怒的人的牙齿是有毒的。所以不排除血液中毒的可能性。”

    “血液中毒?这个病我还从未听见过。愿安拉保佑!这种病有哪些迹象?”

    “伤口将肿胀起来,一直肿到心脏。胃会变成白色,肺变成绿色,脸变成黑色还有一丝发黄,手脚都会脱落,最后全身分解,只留下一个脑袋,但过了几个星期,它也会毁灭的。”

    “噢,穆罕默德,噢,神圣的加力夫!我的血液中毒了!我完了!这个卖艺人谋杀了我!难道没有什么办法能治这种病吗?”

    “有一种办法,而且很简单,但我不相信能在你的身上使用。”

    “告诉我应该做什么,我的亲爱的、亲爱的、好心的、深受我尊敬的先生!我会干一切的,即使是最困难的事情。”

    “好,我可以试一试来救你。首先我给你抹上一点我的生命水,从这时开始,你就只能用鼻子呼吸了。你决不能张开嘴,特别是不能说话。”

    “安拉呀!这是很困难的。需要多长时间呢?”

    “一直到危险过去为止。到时我会告诉你。”

    “可我必须吃喝啊?安拉知道,这是不能用鼻子进行的。”

    “吃饭和喝水是允许的。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但决不能同时呼吸和说话!”

    “我就这样做,先生,我会做到这一切的。我宁肯一段时间不说话,也不愿意让这个可怕的血中毒症发作而死去。我在先知的胡须面前发誓,我决不说一句话。”

    三个俘虏和他们的骆驼都被带到了上面的隐蔽营地。我们又把水井盖上了,并且还采取措施把痕迹清除了干净。然后我向副官和军士交代了今晚行动应注意的事项。

    由于我要去偷听商队的谈话情况,所以两部分部队,将由他们两个人指挥。我给赛里姆在脖子上抹了一些阿莫尼亚药水以后,向他们两个人指定了带部队冲下山谷的位置,其它行动方式得视情况而定了,我再次巡视了有关的地方,以便在夜间不至于出现失误,然后满意地回到了营地,我尤其高兴的是,我的两个最可恶的敌人已经落到我的手上。

    我们拿他们怎么办呢?我问自己,也问坐在我身边的法立德和穆斯塔法。为了不让俘虏听到我们的谈话,我们把他们放到了离我们稍远的地方,派了两个士兵看守。赛里姆按阿拉伯人的习惯盘着腿坐在本尼罗的身边,本尼罗正在滔滔不绝地和他说话,从他活泼的脸上可以猜出,他是想引诱赛里姆开口说话。然而大个子坚决不受骗,不敢违反我的指示行动,以最大的“勇气”沉默着。

    “真是奇怪,先生,你的决策总是能取得最好的结果,”副官说,“你知道,我常常和你想的不一样。但现在我认识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听从你的安排。我们现在有了很大的收获,我确信我们也会成功地从伊本阿西手中把被绑架的妇女解救下来的。”

    “仅仅如此我不会满意,”我回答说,“我不仅想解救那些妇女,而且想把他和他的人抓住,交到总督的船长那里。”

    “那将是一个大行动、大胜利,这样就可以使成百的黑人获得生命和自由。但这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很可能。但可能性还不是现实。我们不一定按常规的办法做事,我们要寻找和把握时机,让它朝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我想知道,我们现在如何开始。今天的情况是这样的:伊本阿西将要到来,并且将在水井旁扎营。我们向他的卫兵发起攻击,和他们战斗,尽可能多地杀死他们,把剩下的俘虏起来。这种状况如何才能改变并做另外的安排,不用战斗和流血制服他们的50个男人呢?”

    “我现在也还不知道。我把一个人的生命看成是地球上至高无上的,因此一定要爱护它。能够不流血达到目的,我就会这样去做,也许我们可以通过计谋来达到目的。现在看,我们必须按最简单的计划行事,我爬到下面去偷听他们的谈话,而你们从左右两面下去,在黑暗中等待我的信号,然后发起攻击。”

    “什么信号?”

    “你在睡觉时听到过秃鹫的叫声吗?”

    “当然。”

    “我将学秃鹫叫。这在沙漠里是常事,不会引起伊本阿西和他的卫兵的怀疑。”

    “但我们不能所有的人都下去,需要有人看守俘虏和骆驼。”

    “有两三个人就够了。俘虏要继续绑着,酋长除外,他没有打我们,对我们也没有恶意。我们不知道他和他的族人是否会对我们有利,但最好对他还是温和一些。”

    “我同意你的意见。你是否已经决定如何处理主持和卖艺人了?”

    “我将把他们交给总督的船长。现在已证实,他们是猎奴匪帮同伙。”

    “你不想报仇吗?他们曾要害你的性命。”

    “这不应由我来裁决。我的信仰禁止我复仇。”

    本尼罗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说:“但我不是基督徒,先生。奴巴尔是苦行僧的同伙,巴腊克也是他们一块的,他们把我引诱到枯井中,想杀死我,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已不在人间。这两个俘虏不属于总督的船长,而属于我。”

    “你想杀死他们吗?”

    “不,”年轻人骄傲地回答,“自从我和你在一起,你的思想也变成了我的。我不杀手无寸铁的人,尽管他们是我的最恶毒的敌人,但我要报仇,我要和他们进行公正的决斗。你把武器还给他们,让安拉来决定我们的胜负。”

    “我可以考虑。”

    我只是为了安慰他,并没有真想满足他的愿望。这个机灵的年轻人对我很宝贵,我不能允许他去冒险,我觉得,他还不是那两个人的对手。

    我让人把莫那希的酋长带来。我让他坐在我们身旁,他立即问道:“我做了什么事情,你们把我像敌人一样对待?”

    “你是我们敌人的同路人,这个理由就足已把你逮捕。另外你肯定也听到了对你不要过于严厉的命令。”

    “我听到了。尽管如此我仍然像一个俘虏那样被捆绑着。你说的话很中听,但你的行为却是一个不守信用的基督徒。”

    “我建议你好好考虑你自己的利益,你对我的污辱性的语言,并不能改变我的观点。你是我的敌人的同路人,他们想要我的命,按照沙漠的规矩我立刻就可以把他们和你杀死。但刚才你和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在你们附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得知,你租给他们骆驼,但并不知道他们的事情。所以,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释放你。”

    “你说吧!”

    他阴郁的脸色没有发生变化。梅内利克是个呆板的穆斯林,因而敌视一切其它信仰的人。此外,他也相信了巴腊克对他讲的关于我的谎言。

    我简要地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并补充说:“你可以看到,我并非像他描写的那样是个魔鬼。我知道莫那希人都是勇敢的战士,从来都不会食言。所以我提出下列建议:你在先知胡须面前保证,没有我的许可不得离开这个地方。如果你做到这一点,我们就解开你的绳索,并把武器还给你,在这期间你就是我们的客人。”

    “那么你们走了以后呢?”

    “你就完全自由了,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

    “这是计谋还是实话?”

    “我不骗人。”

    “好,我在先知胡须面前发誓,我将满足你的要求!”

    可以看出,他会守约的,我解开了他的绳索,还给了他武器。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客人,和我们坐在一起。你要感谢安拉,把你带到了我这个基督徒身边来!如果没有我,你就活不到明天了。”

    梅内利克疑惑地从侧旁看着我。

    “为什么?谁会想要我的命呢?不只有你吗?”

    “最不会伤害你的人正是我。我的同伴会告诉你,我连我的最恶毒的敌人都不想杀害。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发你去找骆驼粪吗?”

    “让我去找骆驼粪,我们打算生篝火。”

    “如果你这样认为,那你就有一颗十分善良的心。在贝德山谷哪里来的骆驼粪呢?”

    “是秘密到这里来的奴隶商队的骆驼留下来的。”

    “每年能来多少商队呢?这个水井,只有伊本阿西的人才知道,他们每年能来两三次,就已经是很多了。那么会有多少骆驼粪呢?而且我想,没有任何一个驼队领队会把粪留在这里,这种燃料十分宝贵,他们是要收集起来自己用的。你可以看出,巴腊克事先就知道,你是不会有收获的。”

    “那他们又为什么让我去找呢?”

    “为了和卖艺人进行秘密谈话。我在那里听到了他们谈话的每一个字,他们在谈你的死亡。”

    “安拉呀!你得证明你的话是真实的!”

    “猎奴匪勇敢者伊本阿西,只有在这口秘密水井不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派他的奴隶商队到沙漠中来。水井一旦被发现,他的生意和利润就结束了。如果有一个人发现了这个秘密,那么我问你,对伊本阿西来说,是一个人的性命重要,还是他的高额利润重要?”

    “当然是钱。但我只是跟着他们来的,并不想揭穿他们的秘密!”

    “这是一样的。因为它已经被发现,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伊本阿西必须杀死你。”

    “巴腊克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你以为我在骗你吗?”

    “不,我相信你说了实话。可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坏,要把我骗到这个山谷里来呢?”

    “你自己有责任,因为你不想把骆驼交给他们,而要求跟着来。”

    “是这样的,我也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不对我说明即将面临的危险了。他们也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有罪。现在我已经处在你的保护之下不必害怕了,所以我愿意原谅他们。”

    这期间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先知的信徒们开始做他们的晚祷了。然后就吃饭。这时我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我向周围张望,看到一个士兵正趴在地上使劲吹着一个微弱的火星。我跳了过去,把它踩灭。

    “你想干什么?”我申斥道,“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我只是想生一小堆火,先生!”他天真地道歉说。

    “你难道不知道,点火对我们很危险吗?这样的火人们从很远就能闻到,即使他们看不到火光。伊本阿西如果现在来了,会轻易发现我们的。”

    “我没有想到这些。请原谅!”

    我们扎营在山丘的洼地里,两个俘虏和我们在一起。洼地外面卧着我们的骆驼,由两名士兵看守着。

    在山丘上我们派出了岗哨,他们密切地注视着西南方向的动静。因为我习惯于依靠自己而不是别人,所以我也来到岗哨身旁,后来军士也爬了上来。

    过了一会儿,月亮升了起来,月光照亮了对面的山岩。我们可以分辨出岩石上的深暗和明亮,现在大约是十点钟,我发现远处有物体在运动。在远处阴暗的背景上,我看到了闪亮的影子在移动。那是猪奴匪们身上穿着的白色大袍。我从隐蔽处爬下来,告诉副官我们等待的人已经到来,要求大家保持安静和提高警惕,把两个俘虏的嘴封住,防止他们呼叫而让猎奴匪们听到。然后我又从岩石阶梯上爬下去,以便在伊本阿西到来之前赶到我进行偷听的位置。月光还没有照到山谷的底部,星光又十分微弱,不能照亮下面的黑暗。我为了不被人发现把白色大袍留在了上面。

    这时从山谷的对面传来了类似燕子的叫声,中间还不时夹杂着一阵较低的嗓音呼唤。燕叫是女奴们的高尖的声音,而中间夹杂的低音则是领队在发号施令,他正在指点着驼队行走的方向。

    声音越来越近,驼队来到了山谷低地,正朝着水源前进。我看到了骑手的白色大袍和妇女驼轿的棚顶,其它的一切仍隐蔽在黑暗之中。这时响起了领队的命令:“站住!感谢安拉和先知,我们已经顺利来到了清凉水源之前!”

    然后就响起了像是几百人的声音:男人的喊声、叫声和骂声,女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骆驼的哞叫声。突然亮了起来,火把点燃了,现在我可以看清他们在干些什么。

    这确实是一支庞大的驼队。几支棕榈叶火把同时亮了起来,在它们的光亮下我数了数,发现有50头骆驼上驮着坐轿。妇女坐轿的样子各不相同,但都很奇异,尤其在火光下更是如此。除了这些轿驼之外,还有其他骆驼驮着水囊、食品和帐篷。骑驼也有来头。我无法详细计算。

    这种看来无法安静下来的混乱大约持续了一刻钟,然后队伍就安静了。妇女的帐篷支了起来,这是女奴们自己做的工作。男人们从骆驼上卸下了物品。一部分人举着火把来到水井旁,准备开挖。

    我产生了异样的感觉。我虽然了解这些东方国家,但像这样一幅奇异的图像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我现在想的最多的是,这种和平景象很快就要变成一场血腥的战斗了。

    营地的形势很容易看清楚,我就在水井的上方。右边已经有人铺开了被垫,左边妇女们搭起了帐篷,后面放着装满物品的驼鞍,再远一点的地方,是骆驼,它们被迫卧到了碎石地上。这种部署没有证实我原来对这位著名的或者臭名远扬的勇敢者伊本阿西的评价。这样一个人本应该十分谨慎才是,而现在这种布局确是比鼹鼠的窝还要轻率。总之,他们的坚定的出发点是,在这沙漠周围除了他们的驼队以外,是不会有任何其他人出没的。

    在我的下面,水井已被挖开了。他们是用手挖掘的。在他们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被太阳晒得黝黑、黑胡子的男子,他观看着,不时向左右发出一个命令。我想他就是匪首伊本阿西——那个奴隶贩子,他和他看来一身威严的苦行僧父亲阿布德阿西长得很不一样。现在挖掘者已经碰到石板了,他们搬开了它。那个首领拿过一支火把,跪到地上去照看。他骂了一句,失望地嘟囔说:“这还不足两尺水呀!魔鬼把雨水都弄到别处去了,我们无法灌满水囊了。这些水我们必须给女奴们,好让她们保持水灵和健康。安拉已经把这些女人的喉咙扎紧了。”

    “这里或许还会注水的。”其中的一个男子说。

    “这我知道,‘智慧之子和智慧之侄’。但需要多长时间呢?我们能在这里等上一整天吗?”

    “请原谅!但我们反正得在这里等其他人来。”

    “他们明天就来,然后我们必须立即上路。”

    “他们将带来穆拉德水井的水。”

    “你如果喜欢喝,就尽管喝吧!今天早上马拉夫带来的水,我一滴都没有喝。把那些女人叫过来!让她们打水!我要亲自监督,不能浪费一滴水。”

    几名妇女过来了,她们默默地打完水,拿着水罐消失在她们的帐篷之中。这里的气氛很压抑,她们或许是惧怕这个首领,所以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水被打光以后,他坐到了水井旁边的地上,用手臂支撑着地面,把头托在了手上。他在这个位置上,观察着其他人的活动。

    我又爬近一些,尽可能把一切看仔细一点。我发现,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带有长枪和手枪,所有的人只在腰间带着匕首,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的火器都放到了妇女帐篷后面的行李那里了。大概是为了舒服吧。

    这时从帐篷方向传来了燃烧骆驼粪的味道,妇女们在准备晚饭,男人们取来了几个水囊和装枣子的口袋,也都坐到了首领的身旁,准备稍吃一点东西。这是一个东拼西凑而成的团伙,他们皮肤的颜色从漆黑到浅褐色一应俱全。

    他们在相互轻声交谈,看来也不敢在首领面前大声说话。帐篷中妇女们也在说话,但我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所有来到井旁取水的妇女,都不辱其美貌出众的名声,因为她们都没有戴面纱,所以我清楚地看到了她们的庄美面容。

    这时从骆驼那边过来一个男子,他坐到了首领身旁,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拿出一块干肉吃了起来。他还很年轻,但看来是身经百战,因为脸上尽是伤疤,恰似被乱刀砍成的一样。他把最后一口吃完,对首领说:“今天怎么样?她终于听话了吗?”

    他的声音十分粗糙沙哑,和他脸上的伤疤一样丑陋。

    “玛尔芭!”首领没有回答,却大喊了一声。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帐篷,但被喊的人没有出来。

    “玛尔芭!”他又重复了一次,但仍无效果。他向旁边的两个人招了招手。他们站起来,到帐篷里带出一个年轻的姑娘,把她推到首领面前,然后自己便又坐了下来。玛尔芭大约16岁,是个美丽的姑娘。她的面孔没有年纪较大贝杜印妇女那种尖刻的轮廓。她光着脚,身上裹着一件深色长袖长衫,她漆黑的头发扎成两条又粗又长的发辫垂在身后。她的面部没有表情,同样乌黑的眼睛也呆滞没有神韵,只是盯住首领,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周围还有别人。首领指着那个丑八怪对姑娘说:“你污辱了他,必须认罪,去吻他!”

    她没有服从,一动也不动,不动脚,不动手,不动嘴唇也不动一下眼帘。

    “去吻他!”首领的声音更大了,“否则——”

    他站起身来,从腰带里抽出了皮鞭。玛尔芭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盯住他的眼睛,但一动不动。他走近她,举起皮鞭打了下去,同时重复着他的命令。她承受着鞭笞的痛苦,但没有动一下。

    “打,一直打到她听话为止!”满脸伤疤的人气愤地说,同时跳了起来。

    “只有伊本阿西才可以这样做,等他明天早上来吧!但她必须尝到点苦头,让她知道我今天是发号施令的人。”

    他又打了几皮鞭,然后坐了下来。丑八怪也学他的样子。姑娘转过身去,缓慢地走回帐篷,消失在帐篷之中。

    我多想跳下去,用他们的皮鞭惩罚他们自己!但现在我必须放弃这种打算,然而我已下定决心,最后定要惩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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