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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5月24日

    艾尔,杰克和乔治一行下了飞机,走向旧金山机场的主候机楼。天才蒙蒙亮。他们乘的是美国航空公司的班机。第一站在达拉斯停了一个半小时,接着在拉斯维加斯误了点,短暂的停留变成漫长的等待。

    杰克挟着一只公文包,里面装的是在梅特身上用过的接种枪。艾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像两个同伴一样落魄。脸需要刮了,当然也得洗澡。原本毕挺的西装变得皱巴巴的。

    艾尔越想目前的局面越伤心。那女的可能在至少四个城市中的某一个。即使找到了她,那也不是好干的活。先得让她供出那支接种枪藏在什么地方。

    他让杰克和乔治去提行李,自己用一直随身带着的数张假信用卡之一去租了一辆车。他觉得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在蒂尔门家守株待兔。那样即使不能抓到那个女的,也保证了她无法接近蒂尔门。他确认了租到的车带行动电话,便摊开租车处女服务员给他的地图。蒂尔门住在偏僻的索沙里特。不急,还不到七点。至少路上交通不会太挤。

    费尔曼旅馆的接线员如约在早上七点叫醒了玛丽莎。昨天晚上真是幸运。一个会议在最后时刻取消了,玛丽莎因而不费力就住上了。

    躺在床上一边等候她叫的早餐,一边想象着蒂尔门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大概不会跟卡拉斯相去太远吧:自私、贪婪,为保护钱包而误入歧途。

    她起身拉开窗帘。远眺,金山湾大桥和马林县的群山遥遥在望;近观,中世纪城堡般的阿卡特拉岛历历在目。玛丽莎感叹道,如果在更令人愉快的情况下来访该多好啊!

    她洗完淋浴,裹上旅馆厚厚的白毛巾袍,早饭也到了:咖啡和各色新鲜水果。

    她拿起一个桃来削皮,发现水果刀是老式的,木柄,极其锋利。一边吃一边看着蒂尔门的住址,她心想去他的诊所办公室恐怕比去他家好。她见过卡拉斯后,准有人给他报了信,所以不能指望再吓他一跳。在这种情况下去他诊所似乎更安全。

    书桌抽屉里有一本黄页电话簿。玛丽莎翻到医生和外科手术师一栏,查到蒂尔门,发现他是妇产科医生。

    为了确定他没有外出,她先给诊所挂了个电话。总机告诉说诊所八点三十才开门。还有十来分钟。

    玛丽莎穿好衣服,又打了一次。诊所接待员在了,告诉说医生下午三点才来。今天是他例行去旧金山总医院主持手术的日子。

    她挂上电话,凝视着窗外的金山湾大桥,一边思考这新情况。能在医院见到蒂尔门似乎比在他诊所还好。假如说他有意亲手对付自己,在那儿恐怕更不敢。

    她在镜子里端详了一下自己。除了内衣之外,她两天来一直穿同样的衣服。她心想非得在哪儿停一下买点新东西了。

    她在门上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离开房间。知道自己已经跑在了追捕者前头,她比在纽约时轻松了不少。

    旧金山总医院外表华丽壮观,内部却跟其他大城市的医院相差无几,新旧混杂,人声喧哗,混乱不堪。这倒使玛丽莎轻易地混进医生的更衣室而不为人知。

    她在挑拣消毒服时,有个服务员过来问:“你有什么事?”

    “我是布卢门撒尔医生。”玛丽莎说。“来旁观蒂尔门医生做手术。”

    “我给你一个更衣箱吧。”服务员毫不怀疑地给了她一把钥匙。

    玛丽莎换好衣服,把更衣箱钥匙别在消毒服上,走向手术休息室。那儿有二十来个人,喝着咖啡,或聊天或读报。

    穿过休息室,玛丽莎走向手术区。到了前厅,她戴帽穿靴,然后在一张大日程表前停了步。蒂尔门的名字排在十一室。他正在做第二例子宫切除术。

    “你有什么事吗?”一个护士从手术区柜台后问。她的口吻颇有女主管的一本正经味道。

    “我来看蒂尔门医生做手术。”玛丽莎说。

    “进去好了,十一室。”护士说完就扭头做其他事了。

    “谢谢。”玛丽莎说,走上宽敞的主走廊。两边都有手术室、共同消毒和麻醉区。透过手术室门上椭圆形玻璃窗,她看得见穿消毒服的人影正俯向病人。

    来到十一室和十二室当中的消毒区,玛丽莎戴上口罩,推门进入蒂尔门的手术室。

    里面除病人之外还有五个人。麻醉师坐在病人床头,两个手术医生分站手术台两侧,一个消毒护士坐在高凳上,另外一个是巡台护士。玛丽莎进去时,她正坐在角落里待命。看见有人来,她便站了起来,问玛丽莎有什么事?

    “这个手术还需要多长时间?”

    “三刻钟。”护士耸耸肩说。“蒂尔门医生是把快刀。”

    “哪一个是蒂尔门医生?”玛丽莎问。护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右边那个。”她说。“你是谁?”

    “从亚特兰大来的一个医生朋友。”玛丽莎说,没有多做解释。她走向手术台,看了一眼蒂尔门,立刻明白护士为什么惊讶了。蒂尔门是个黑人。

    不可思议。玛丽莎心想。她还以为医生行动大会的官员全是老保守、白种人、有种族偏见的呢。

    她在乙醚屏上方站了一会儿,观看手术进展。子宫已经取了出来,正在缝合创口。蒂尔门确实高明,双手移动的节奏特别经济。这是一种天赋,一种上帝的恩赐,而不是教得会的,即便通过练习也不可能学到。

    “发动这该死的车吧!”艾尔放下汽车电话,说。他们停在一簇散乱的红木屋对面。屋子建在俯临索沙里特镇的山坡上。透过按树丛,一小块蓝色的海湾遥遥在望。

    杰克转动了点火钥匙。“去哪儿?”他知道艾尔正在火头上。这种时候越少说越妙。

    “回城!”

    “蒂尔门诊所怎么说?”乔治在后座发问。

    杰克想告诉乔治闭嘴,但又害怕说话。

    “那个鬼医生在旧金山总医院做手术。”艾尔说,脸都气白了。“第一个手术排在七点半。要到三点才能回来。”

    “难怪我们错过他了。”乔治忿忿地说。“那家伙一定在我们到之前一个小时就出了门。还是照我说的先去旅馆吧。”

    艾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前座一扭身,反抓住乔治粉色的笛尔牌领带。乔治的眼珠凸了出来,脸转成猪肝色。“如果我需要你的忠告,会请教你的。明白吗?”

    艾尔松开领带,把乔治推了回去。杰克像个乌龟似地把脑袋往夹克里缩,冒险溜了艾尔一眼。

    “你傻看什么?”艾尔吼道。

    杰克一言不发。有了刚才一幕,他希望乔治学会了沉默。在到达一座桥之前,谁都没说话。

    “我想咱们应该再租一辆车。”艾尔说。他的声音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以便碰到麻烦可以分头行动。然后我们就去旧金山总医院,越早盯上蒂尔门越好。”

    玛丽莎见过了蒂尔门,觉得不会认不出他来,内心稍安。再一算有足够的时间,便不等那个医生助理走近,就出了手术室。她换回便服,以便跟蒂尔门一谈完就可以离开,走进手术休息室,找了个靠窗的座位。有几个人朝她笑笑,但没人说话。

    过了半小时,蒂尔门才以同样优雅轻松的动作走进休息室。

    玛丽莎迎了上去。他在倒咖啡。短袖手术服露出的双臂粗壮健美,深棕色的皮肤像打了蜡的胡桃木。

    “我是布卢门撒尔医生。”她说,注意着他的表情。

    他的脸膛方正,富于男性气概。络腮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一双忧郁的眼睛,仿佛是看过太多的他并不乐意看的人生悲剧。他低头看着玛丽莎,满面笑容。看这表情,他显然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

    “我能私下跟你说几句话吗?”玛丽莎说。

    蒂尔门看了一眼助手,后者刚刚走近。“等会儿手术室见吧。”他说完,就领玛丽莎走开了。

    他们来到一间听写室,与休息室只一门之隔。里面有一把椅子。蒂尔门把它转了个向,示意玛丽莎坐下,自己倚在柜台上,右手握着咖啡杯。

    玛丽莎清楚自己个子矮小,心情紧张,便把椅子推回去,坚持让他坐,说从早就开始站着做手术,一定累了。

    “好,好。”他哈哈一笑。“我坐。你找我有什么事?”

    “奇怪,你居然不知道我。”玛丽莎说,看着他的眼睛,它们依然带着疑惑,但也依然友善。

    “真对不起。”蒂尔门又笑了笑说,带着几分惭愧。他观察着玛丽莎的脸。“我接触的人太多了……”

    “难道杰克-卡拉斯医生还没有打电话说起我吗?”玛丽莎问。

    “我也不敢说我认识卡拉斯医生这个人呢。”蒂尔门说,目光转向手中的咖啡杯。

    开始说谎了,玛丽莎心想。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告诉过卡拉斯的话又照样说了一遍。自她一提起艾伯拉,蒂尔门医生就再没有抬起过眼睛。她看得出他的紧张。他手中的咖啡表面轻轻震荡。玛丽莎庆幸自己不是他手下一个病人。

    “真是莫名其妙,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蒂尔门一边说,一边起身。“请原谅,我还有一个手术要做。”

    玛丽莎不动声色地倾身向前,轻轻碰着他的胸膛,逼他坐了回去。“我还没说完。”她说。“不管你认识到没有,你是大有牵连的。我有证据,艾伯拉是医生行动大会有意传播的。你是大会司库。再说我也很震惊,像你这么一个有声誉的医生,竟然跟这样一种卑鄙阴谋有关。”

    “你震惊,”蒂尔门医生反击道,终于站起身俯视着她。“我也很震惊。你居然有勇气做这种不负责任的指控。”

    “不必狡辩。”玛丽莎说。“事实俱在,你是医生行动大会的官员,也是我国仅有的两个拥有处理艾伯拉病毒的设备的实验室之一的股东。”

    “我希望你已经买了足够的保险。”蒂尔门医生警告说,提高了嗓门。“你等着我的律师的通知吧。”

    “行啊。”玛丽莎说,不理睬他的威胁。“说不定他会劝告你最好是跟政府当局合作。”她后退一步,直视他的脸。“见了你之后,我简直不相信你会赞同传播致命的疾病。对你来说,这将是一个双重的悲剧。由于别人的错误主张,你将失去努力奋斗得来的一切。想一想吧,蒂尔门医生,时间不多了。”

    玛丽莎推开门走了,扔下愣愣的医生绝望地向电话走去。她想起忘了告诉蒂尔门她要遍访医生行动大会的官员。不过那已无关紧要。这个人已吓得够呛了。

    “那女的来了!”艾尔大叫一声,拍了杰克的肩膀一下。他们停在医院大门对面。乔治在后面的第二辆车里。艾尔看看乔治。乔治翘了一下大拇指,表示也看见了。

    “今天她别想再跑掉了。”艾尔说。

    杰克发动了汽车,看着玛丽莎上了一辆计程车,便转上街道,朝城内开去。

    艾尔看见玛丽莎坐的车跟了上来,乔治也干净利落地转上大街,又紧跟上了玛丽莎的车。现在一切都如意而行了。

    “她一定见过蒂尔门了,不然不会走。”杰克说。

    “那有什么关系。”艾尔说。“反正我们找到她了。”接着又补了一句:“要是她回旅馆,事情就好办了。”

    玛丽莎坐的车超过他们,乔治也紧跟着过去。杰克开始加速。他们将这样交替地一直跟到目的地。

    差不多十五分钟后,玛丽莎坐的计程车来到费尔曼旅馆,在大门口等待的车队尾部停下。

    “看来你的祈祷应验了。”杰克说,把车停在旅馆对面。

    杰克下了车,艾尔钻入驾驶座。杰克躲闪着来往的车辆,到了旅馆前。这时玛丽莎尚未下车。他选了个可以观察所有进入旅馆者的地方待下。

    玛丽莎进来了,直奔服务台。杰克赶紧跟上,巴望她索取房间钥匙。他失望了,玛丽莎是要用保险箱。

    服务员开了一扇门让玛丽莎进入柜台后的办公室。杰克漫步到一块会议告示牌前。玛丽莎很快出来了,匆匆地扣着提包,然后,叫杰克大吃一惊,她竟冲着他来了。

    杰克一时手足无措,以为是认出了自己。不料她与自己擦身而过,走向通往礼品部的走廊。

    杰克跟了过去。走廊里挂满当年旧金山大地震惨象的照片。他心想玛丽莎准是去乘电梯的,便估好时间,在电梯口赶上她,混入候梯的人群。

    电梯到了。杰克算准了这批人全能进去,便先玛丽莎一步上去,抢占了控制板前的位置,捧着报纸佯装阅读。他看见玛丽莎按了十一。更多的人上来,把玛丽莎挤到里面。

    电梯时开时停,上客下客。杰克只是继续低头读报。到了十一楼,他出了电梯,仍然低着头,让玛丽莎和其他人都超过他而去。玛丽莎在1127室前停下。杰克还是朝前走,直到听见她关了门,这才回头走向电梯。

    回到街上,杰克穿过马路走到艾尔的汽车跟前。

    “怎么样?”艾尔问,直担心又出岔子。

    “1127室。”杰克得意洋洋地笑着说。

    “你最好别弄错。”艾尔边说边下车。“等在这儿。绝对要不了多少时间。”他咧开嘴使劲笑了一下。杰克第一次发现艾尔门牙的牙龈几乎烂完,牙根全露了出来。

    艾尔走到乔治车边,靠在窗上。“你开到后面监视后门,以防万一。”

    带着这些天来第一次有的快乐心情,他穿过马路,走向漂亮的红黑相间的大厅。

    到了服务台,他看了一下1127信箱。那儿有一把备用钥匙。但是服务台前没几个人,不可能混水摸鱼让服务员不问三七二十一就给他钥匙,于是他朝电梯走去。

    到了十一楼,他寻找清洁工人的推车。在一个套间外面他如愿以偿。车上有基本的用具如毛巾、抹布和清洁剂之类。他拿了一条毛巾,小心地对角折起,绞得结结实实,一手提着一头,走进洞开的套间。清洁女工一定在里面打扫。

    起居室空无一人。卧室中央有一架吸尘器,床单堆在地上。就是不见人影。再走进更衣室,他听见了哗哗的流水声。

    清洁女工面对浴池跪着,擦洗池内。一罐去污粉放在膝边。

    艾尔毫不犹豫地冲到女工背后,用折好的毛巾作绞索,勒住她的脖子。她哼了几声,但被流水声淹没了。她的脸由红转紫。艾尔松开毛巾。她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像一只软弱的布娃娃。

    艾尔在她口袋里找出一个手镯大小的铜环钥匙串,回到走廊,在门把手上挂了“请勿打扰”的标志,关上套间的门。然后他把清洁车推到楼梯拐角隐蔽处放下,像一个钢琴师准备独奏一样,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走向1127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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