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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4月24日。……发病以来今天是第二个星期日。早上有二三个来探病的客人。病人无特别变化。2点敏子来了。她一般都是傍晚来,今天却白天来了。

    她站在正在打鼾的爸爸床边,看着我的脸说:“我以为今天客人不多呢?”我没说话,她又说:“妈妈,好多东西该买了吧,……

    偶尔星期日出去走走怎么样?”不知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受他之托。……如果他有这个打算的话,昨天晚上怎么没跟我说呢?我脑子里浮现出他在大政的旅店前焦急地等着我的身影。……

    或许真是这么回事。

    我又觉得这纯粹是自己的幻觉,想要打消它,越是想要打消,就越是妄想着如果真的等在那里怎么办?可是我今天根本没有时间去那里,不可能离开家那么长时间,怎么也得下个星期日再说了。……

    不过我另外有要办的事,就对敏子说:“那么,我去锦市场一带转转,一个小时之内回来。”3点多出了家门。我急忙叫了出租车,直奔锦小路,先去买了豆皮,蔬菜等,作为去买菜的证据,然后去纸店买了十大张雁皮纸,和一张做封面用的厚纸,请纸店裁成日记本大小,并包装好,放到蔬菜下面。然后又叫辆出租车,——我在菜店外面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我今天哪儿也不去,在家里。”听口气仿佛是在试探我。说了二三分钟话,我就挂了电话。10点多回了家。……病人好像在睡觉,没有鼾声。……

    我要办的事就是,昨天病人问我:“你还写日记吗?”这件事。一向装作不知道我写日记的丈夫,怎么突然问起日记来了呢?大概是头脑糊涂了,忘记自己应该不知道日记的事了吧。或许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装不知道了吧。——总之,丈夫一定是想知道他发病以后的这段日子,我写没写日记,如果还在写,一定是想让我给他念一念。我只能认为他由于自己已不能偷看,所以为了公开得到我允许,才这么说的。

    假如他真有这个打算,我也要想好对策。正月至4月16日的日记,随时可以念给他听。但17日以后的日记决不能让他知道。我就对他说:“你想看都可以给你看,但是日记只到16日为止。自从你得病以后,我每天忙于护理,根本没有时间写日记,而且也没什么可写的东西。”——于是,我把16日以后的空白页给他看,让他安心。我去买雁皮纸,就是为了把16日以前的和17日以后的日记分开,重新订成两本日记。……

    由于午睡的时间外出了,回家后从5点睡到6点半,然后把日记本拿到楼下来,放到壁橱的抽屉里。敏子她们走了。11点时,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4月25日。……夜里零点送他从后门出去。然后回到丈夫身旁静静地坐了约一个小时,等他熟睡后,来到客厅,拿出两本日记。把到16日为止的那本放在橱柜的抽屉里,把17日以后的拿到楼上,藏在书架里。2点后回病房,病人一直沉睡着。……

    下午1点,儿王先生来了。没有特别的变化。近来血压一直在180至190之间浮动。上玉先生希望能再降下一些。白天好像依然不能安眠。……

    11点时,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4月28日。……11时,院子里……

    4月四日。……11时,院子里……

    4月30日…下午1点,上玉先生来出诊。…他说下周尽快请相马先生来给看看为好。……

    11点时,院子里……

    5月1日。……今天是发病以来第三个星期日。……墩子和上个星期日一样2点多来了,我也猜想到了。她确认了父亲已经睡着了之后,小声劝我说;“你去买东西,顺便散散步,巴。”

    “行吗?”我犹豫不决。

    “爸爸刚睡着,没问题,你去吧妈妈。今天关田时白天也烧洗澡水了,你顺便去洗了热水澡再来吧。”

    我觉得她这么说一定有原因,就说:“那我出去一二个小时。”

    3点左右我提着购物袋出门了。直奔关田盯,房东太太不在,木村一个人在厢房里,他告诉我说:“敏子刚才给我打来电话,说今天房东太太去和歌山,很晚才回来,我现在要去照看病人,不好意思,请你来看二三个小时家好吗?我傍晚之前回来。”所以他就来了。

    这就是说虽然没有热水澡洗,但有木村在。·、、·虽说我们已有半个月没有这样充裕的时间在一起了,但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定。……5点我先离开了关田呼,因为没有时间,——担心病人会不会醒来——急急忙忙在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东西回家。

    “你回来啦,真早啊。”敏子说。

    “你爸爸怎么样?”

    “今天睡的特别好,已经睡了三个多小时了。”

    果然正打着鼾。

    小池对我说:“请小组照看病人,我去洗了个澡。”她的脸红扑扑的,很有光泽。

    我不由一惊,感觉这里一定有文章,——当然,自从丈夫发病后,家里的浴池很少使用,我,女佣,小池都隔二天去澡堂洗澡,今天轮刚、池去洗,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是,敏子是不是预先想到这一点,为了只剩下她和病人—人,让我出去买东西的呢?我太疏忽大意了,完全应该想到的。就是因为敏子一说:“关田盯有热水。”我便头脑一热,失去了理智。——我……想“坏了。”便让她们二人看护病人,自己像往常那样上楼去睡午觉。我马上取出书架后面的日记本,仔细检查了一下,由于忘记贴透明胶布,无法找到被偷看的证据。——不对,我又一想,一定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把日记分成两本,后一本藏在这里呢?这么一想,我稍稍放下了心,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下午8点,敏子回去后,我又想起了这件事。我去厨房问女佣:“今天下午,我外出时,有没有人上二楼去过?”

    出乎意外的是,女佣说:“小姐上去过。”据女佣说,我出去十五分钟后,小池去洗澡了。不久,小姐上了二楼。二三分钟下来进了病房。好像跟老爷说了些什么。

    我说:“可是病人在打鼾哪?”

    女佣说:“那时鼾声突然停了,……小姐和老爷说了一会儿话,又上二楼去了一趟,马上又下来了。不久小池就洗澡回来了。”

    “可是,我傍晚回来时还听见病人在打鼾哪?”

    “太太不在的时候没有打。在您快回来的时候开始打的。”

    看来并不是我的轮心,也不是我想得太多了,但是我还是不能确定。

    我把敏子今天的行动排列了一下。——下午3点找借口把我支出去,然后,不知是病人自己醒来告诉教子,还是敏子叫醒病人,反正她知道了我的日记放在柜厨的抽屉里,把它给病人拿来,病人说这是16日以前的,17日以后的一定藏在什么地方,我想看的是后面的,去找一找。她上二楼从书架里找到后,拿下来念给病人听,然后又上楼去放回原处。小池回来了,病人又装睡。5点我回来了。

    这么多的行动,在我出去的—三个小时内—一完成,实在了不起。我想起病人曾对我说过“日记,日记。”,可能是见我不理睬,就去跟敏子说。——这也是很可能的事。我不记得告诉过敏子我写日记,也许是木村告诉她的,也许是她自己感觉到的,所以,病人一说,马上就心领神会了。……

    使我最感困惑的是,如果这一推测属实的话,以后怎么办呢?我一旦写了日记,即使遇到困难也不想中断。但是,我还是应该尽量避免以后的日记被偷看,今天我不写日记了,等到夜深人静后,再找个保险的地方把日记本藏起来。……

    6月9日。……我有很长时间懒得写日记了。自从上个月1日,即病人第二次发病后去世的前一天以来,我就没有再写日记了。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三十八天,这是因为病人突然死去,家事骤然增加,实在太忙的缘故,但更主要的是由于他的死,再写下去的兴趣——或者说是劲头——没有了。今后很可能不会再写日f已了。

    今年正月1日以来一百二十天来每天不间断的日记,因故一下子不写了,正好借此告一段落吧。从日记这个体裁上讲也有这个必要。

    在此回顾我和去世的人之间在性生活上的争斗,追忆那些往事并非徒然之事。他写的日记——尤其是5月份以来的日记和我的日记仔细对照的话,斗争的痕迹历历在目。只是我有些事情没敢写进日记里,现在可以补在后面,也算是给日记一个了结吧。

    刚才我也写了病人的死很突然。我记不清确切的时间,大概是5月2日凌晨3点前后——当时小池护士在二楼睡觉。敏子回关田阿了,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可是我见病人像往常那样平稳地打着鼾,就悄悄出来去客厅,想把30日傍晚到5月1日的事写下来,正写着,忽然发觉病人的鼾声停了。病房和客厅只有一墙之隔,由于我太专注了,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停的。我侧耳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我把日记本摊在桌子上,赶紧到病房去了。只见病人静静地平躺在床上,好像睡着的样子,由于室内光线昏暗,我一时没看清病人的脸,就坐在椅子上定了定神,目不转睛地望着病人,我忽然觉得有点静得出奇,就把灯罩上返的布拿下来,病人的脸立刻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这才看清病人半睁着眼睛,瞪着科上方的天花板,眼睛已猝然不动了。“他死了。”——我凑近他,摸摸他的手,已经凉了。枕旁的表指着3点零7分。这就是说,他是在5月2日凌晨2点至3点零7分之间死去的,而且看样子是在睡梦中毫无痛苦地死去的。我就像胆小的人恐惧地窥视着无底的深渊一般,凝神静气地注视了这张“没戴眼睛的脸”好几分钟,——新婚旅行之夜的回忆突然间鲜明起来。——我赶紧又把布盖在了灯罩上。

    第二天相马博士和儿玉先生也说,这么快就第二次脑溢血发作真是没想到,过去,也就是十年前得了脑溢血后,再隔二三年,或七年第H次发作的情况很多,一般人再发作时就会死去。近年来随着医术的进步,常常见到有的人不再发作,即使再发作也不要紧,三次,四次地发作,照样享尽天年。您家的主人不像个学者,不太注意养生,还常常忽略医生的忠告。虽说再发作的危险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第二次发作了。我们认为先生还没到巩岁,如果能慢慢恢复的话,还能活几年,弄好了再活十几年不成问题,这样的结果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且不论相马博士和儿玉先生是否真的这么想的,人的命数如何即使是名医也预测不出来的。他们这么想是正常的,其实,和我大致预想的时间差不多,并不觉得太意外。恐怕敏子也有这个预感吧。

    我又将丈夫的日记和我的日记对照了一遍,现在可以公开追寻我们之间关系是如何发展的,以至产生这一结局的轨迹了。其实,丈夫从和我结婚前就开始写日记了,也许追根寻源,应该从以前的日记看起。但我没有资格着手这样庞大的工作。我知道二楼的书房里的书架最上层,堆着十几本丈夫的日记,上面落满了灰尘,我没有外C去去看那些庞大的记录。他自己也曾说过,到去年为止,一直不在日记中写和我的闺房之事。他露骨地写起这些——或者说是专门写这些内容是今天正月以来的事。几乎是同时,我也对抗地写起日记来,所以对照地看一看这个时期我们的日记的话,就能够明了我们是怎样互相爱恋,互相沉溺,互相欺骗,互相引诱,最终一方被另一方所毁灭的经过,没有必要再翻阅以前的日记了。

    丈夫在去年1月1日的日记里说我是个“天性阴险,好奇心强”,“表里不一,心怀叵测”的女人,这一点我不否认。总的来说,他的为人比我要正直好多倍,所以他的日记也少有虚伪不实之词,当然,并不等于他写的都是真实的。例如,虽然他写的是“妻子肯定知道这个日记本放在书房的哪个抽屉里”,但是“她决不会做偷看丈夫日记的事”,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尽管如此“从今年开始我不再顾虑这些了”,其实正如他后来慢慢坦白出来的那样,“应该说我预感到她会偷看,而且期待着她偷看”,这才是他的真心话,我早就看透了。

    正月4日早晨,他在书架的水仙花前敌意丢下钥匙,就是因为急于让我偷看他的日记的证据。坦白地说,即使他不玩这个小把戏,我早已在偷看他的日记了。我在1月4日的日记里写了“我决不偷看(丈夫的日记)。我不想越过界限,进入丈夫的内心。正像我也不想让别人了解我的内心那样,我也不想去探究别人的九C”,其实是假话。虽然“我不想让别人了解我的九。”,但我喜欢“去探究别人的内心”。从我和他结婚的第二天起,就有了经常偷看他的日记的习惯,绝不是像我写的那样“决不偷看丈夫的日记”。只是以前的日记里没有写有关我们夫妻生活的事,净是我不感兴趣的枯燥的学问方面的内容,所以我从不认真去看,仅仅偶尔翻阅一下,以偷看丈夫日记为满足而已。

    但是自从他“不再顾虑”的今年正月的日记开始,我自然而然被他的日记所吸引了。在正月2日下牛,趁他出去散步不在家的时候,发现了他的日记内容的变化。我不让丈夫知道我偷看他的日记,不仅仅是由于我天生喜欢“装模作样”,还因为我猜测到丈夫想让我偷看,又希望我看了也装作没看的心理。

    他说“郁子啊,我可爱的妻子”,“我对她无比的爱”是“出自真心的”等等,这一点我丝毫没有怀疑过。但是,同时我希望他能明白当初我也是很爱他的。虽然“新婚旅行时,看见他摘掉近视眼镜的脸,不寒而栗”,“看来我选择了最不适合我的人”是事实,每当看见他的脸就“不由得想上’也是事实,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我不爱他。“在有着古老遗风的京都名门里长大的”我,“奉父母之命嫁到这个家里,懂得这就是夫妻”,无论喜欢不喜欢,只知道去爱他。何况我“很看重早已落后于时代的旧道德,甚至以此为荣”。每当我“不由得想也’时,总觉得对不起丈夫,也对不起父母,深感自责,我压抑那种感觉,努力去爱他,并且真的爱他了。之所以会这样,对于天生具有放荡体质的我来说,这是惟一的选择。如果说当时的我对丈夫有什么不满的话,就是丈夫不能充分满足我那旺盛的要求。但是我为自己过度的淫欲而羞耻的感觉多于对他体力不足的不满。我虽然叹息他的精力减退,但不仅没有因此而厌恶他,反而更加燃起了爱情之火。可是他是怎么想的呢?从今年开始使我真正开了眼界。

    我不知道他今年开始把闺房之事写进日记是什么动机,他说是“我对于不能与她直接谈论闺房之事非常不满”,对我的“极端的秘密主义”,我的所谓“教养”、“那种伪善的贤惠”“那种做作的高雅”抱有反感。为了打破它“才想写进去的”,果真仅仅是这个理由吗?恐怕还有其他重大的原因,奇怪的是日记里没有记载。或许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究竟是出于什么动机。

    我第一次从他的日记里知道了我是“女性中罕见的器具所有者”,如果我“被卖到从前岛原的妓院去的话,一定会嫖客如云,大红大紫”的。他冒着对自己不利的风险告诉我这些是什么心理呢?他对我的那个“长处感到非常嫉妒,”“如果别的男人知道了她的这个长处,……会发生什么呢?”,他之所以毫不掩饰他的不安,把它写进日记里,我推测他是想让我偷看日记,然后做出让他嫉妒的事。“我在偷偷地享受这一嫉妒的乐趣”,“我一感到嫉妒就有了情欲”,“从某种意义上说嫉妒是必要的,是一种快感。”(1月13日)——等等就证明了我的推测。

    6月10日。……我在8日的日记里写了——“我对丈夫一半是极端的厌恶,一半是极端的爱恋,我们虽然性不合,但我并不想去爱别人。旧的贞操观念已经扎根在我的头脑里,从没想过违背它。”——“我对丈夫的那种……爱抚方式深感困惑,然而我知道他是狂热地爱我的,不回应他总觉得对不住他似的。”我从小受到父母严格的家教,我之所以写了一些丈夫的坏话,是由于尽管受到二十多年来旧道德观念的束缚,而且压抑着对丈夫的不满之情,我还是朦胧地认为,使丈夫产生嫉妒便等于取悦丈夫,这是通向“贞女”之道的缘故。但是我还只是限于写“与丈夫不合”,“不会爱别人”,“不能背叛”丈夫等软弱的话。也许我从那时候开始潜意识里就喜欢上木村了,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了保持对丈夫的贞操,仅限于提心吊胆地,绕着弯子地写点未必能使他嫉妒的话而已。

    可是,看了13日丈夫日记里的“我利用对于木村的嫉妒,成功地使妻子兴奋了”,“我希望能让我疯狂地嫉妒”,“妻子可以走到极端的程度,越极端越好”等等之后,我突然认真考虑起木村来了。我看到他7日写的“至少妻子。…以为是在监督两个年轻人,其实是自己爱上了木林’这些话,十分厌恶和反感,自认为不管丈夫怎么教唆自己都不会越轨的,后来看到“越极端越好”等等,我心里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我弄不清到底是在我还没有意识时,丈夫看出了我喜欢木村而教唆我的呢,还是由一于他的教唆而使我对木村的感情从无到有的呢?当我意识纣自己对木村产生了好奇心之后,仍然为了丈夫“违心”地压抑自己,自欺欺人。

    ——是的,我刚才使用了好奇心这个词,但是当时我对自己解释说,是为了让丈夫高兴才对丈夫以外的男人好奇起来的。1月28日,第一次大醉的时候,就是由于渐渐搞不清自己对本村的感情是为了丈夫,还是为了自己,这个界限越来越模糊,想要掩饰这一苦恼才喝醉的。

    我从28日晚上一直睡到30日早上。丈夫在日记中写到“从她的性格来推测,我怀疑她是真的睡着还是在装睡。”我绝对不是“在装睡”,不过也难说是一直都在昏睡。在我当时的日记里写了当时的半醒半睡的状态。关于“她说梦话时叫了木村的名字”这一点,有必要在此作些补充。

    要说“那是真的在说梦话,还是借着说梦话,故意说给我听的”,应该说是二者之间吧。我内心膝跪地感觉是在“昏睡中梦见和木村作爱”时,不禁叫出了他的名字。我心里很矛盾,一方面觉得被丈夫听见很不好意思,一方面又希望被他听见。但是第二天晚上我的确是有目的的,装作昏睡说的梦话。当然并没有明确的意图和计划,却是利用了昏睡的机会,来麻痹自己的良心。丈夫说“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是被她所愚弄了呢?”或者可以这样理解。可以肯定的是,那句梦话里包含有“我要是能和木村这样在一起多好啊”的心情和“丈夫把他介绍给我多好啊”的双重愿望,为了使丈夫了解这些才说的那句梦话。

    2月14日,木村把一步照相机介绍给丈夫,丈夫写到“木村怎么会猜到我喜欢这个机械呢,真不可思议。”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连我都不知道丈夫想要拍摄我的裸体照片。即使我猜测到了,也不可能有机会去告诉木村的。那时我每天都醉得一塌糊涂,铁木村抱进卧室里去,从来没有和他深入交谈过,更别提谈到夫妻生活了。我倒是怀疑敏子。能够给予木村这种暗示的只有敏子。她2月9日提出搬出去住,理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学习。很明显她不想看到每天夜里父母房间里,亮着明晃晃的灯光。大概她从门缝中偷看过荧光灯下床上的景象,——炉子里火苗熊熊燃烧的声音,正好掩盖了她的脚步声。——再假设她把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木村。这些假设后来得到了证实,我在读大夫14日的日j巴时就已经有所觉察。就是说,在我发现大夫夜里的所作所为之前敏子就知道了,并告诉了木村。

    尽管如此,木村出于什么动机给丈夫提供那种照相机,暗示大夫拍我的裸体呢?我到底还是忘了问问木村,据我的推测,一是为了以此来讨丈夫的欢心,二是期待将来能得到我的裸体照片,后者才是主要目的。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如木村所预料的那样。

    2月29日,我写了“摸不清敏子的。u理状态”,其实我也能捕捉到一些。正如刚才我所说,我隐约猜到了她把夜里看到的事告诉了木村。我知道她在心里悄悄爱着木村,因此“对我抱有故意”。她认为“妈妈体质弱,经不起过度的房事,但爸爸总是勉强她”,枉G我的健康,憎恨父亲,然而见到父亲出于怪异的嗜好,使我和木村接近,而我和木村也不拒绝,就同时憎恨父母了。我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我还看出来,比我还要阴险的敏子,知道“尽管自己比母亲年轻二十多岁,但姿色和容貌都不如母亲”,木村对母亲爱得更多,所以暂时先站在母亲一边,以后再作打算。然而她是如何和木村串通来安排我们的会面的,我至今还不明白。比如说,她搬出去住,究竟是木村的主意,还是她自己的决定,据木村说那都是她的设计,“我只不过是被牵着跑而已”,果真是这样吗?对于这一点,我还是不能相信木村。

    正如教子嫉妒我一样,我在内,。里也非常嫉妒敏予。但是我尽量不表现出来,日记里也没有写。这是由于我的阴险天性,不过我比女儿更有自信,所以不想去伤害自己的自尊心。还有一.支,我之所以嫉妒敏子——我怀疑木村也爱她——是因为我害怕被丈夫知道这件事。丈夫自己也曾担忧地写过:“如果我是木村的话,一定更喜欢虽然年龄大一些,却有风韵的母亲”,但是“木村总是不置可否”,也许是“暂时博取母亲的欢心,通过母亲亲近敏子”。我讨厌丈夫这样怀疑。我想要让丈夫明白木村只爱我一个人,为了我不惜牺牲一切。因为不这样的话,丈夫对木村的嫉妒就不会那样执著,那么强烈了。

    6月11日。……丈夫2月7日写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妻子在写日记’,“前几天我就有所感觉”,其实他早就知道了,而且已经偷看了。我写的“我不会让丈夫发觉我写日记的”等等也全是谎话。我希望丈夫偷看我的日记。那么为什么使用不出声音的雁皮纸,还封上透明胶带呢,只能说是由于我天生对秘密主义感兴趣的缘故。在这一点上,嘲笑我的秘密主义的丈夫也是一样,我们—人都知道在被对方偷看,却从中设置重重障碍,故意绕圈子,最终也不明示对方是否到达了目的地。这就是我们的共同兴趣所在。我不厌其烦地使用胶带,不仅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了迎合丈夫的嗜好。

    4月10日我才开始在日记里写了丈夫的健康不正常的事。——丈夫自己坦白这件事是3月10日,其实也许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但是我由于种种原因故意装作一无所知,这是因为我昏怕使丈夫神经过敏,那样的话,他就会节制房事。我并非不担心丈夫的生命,但是满足我那不知厌倦的性需求是更为切实的问题。我尽力让他忘却对死亡的恐怖,拼命利用“木村这个兴奋剂”来煽动他的情欲。……

    但是进入4月份以后我的……情逐渐变了。3月中,我常常在日记中写自己还坚守着“最后的防线”,使丈夫相信我还保持着贞操,可是,最终突破了我和木村之间的“一纸相隔”是在3月10日。在20日的日记里我写了一些和木村装模作样的对话,那都是为糊弄丈夫而写的。我心里作出重大决定是4月上旬,记得是4日、5日、6日这几天。我在丈夫的诱导下一步步陷入堕落的深渊,但还是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样做是为妇之道,然而从这几天开始,我完全撕去了虚伪的面纱。我明确地承认自己爱的是木村,不是丈夫。

    4月10日我写了“身体状况值得机C的不只是丈夫,我也一样”,这真是天大的妾言,因为我什么病也没有。当然,“敏子10岁时喀过二三次血”,“医生说是肺结核的二期症状”等等都是事实,但是后来‘环治而愈了”,至今再没有犯过。因此,“2月的一天,吐出了和上次一样的血痰”,“一到下午就感觉疲劳”,“常常胸口隐隐地疼”,“这回大概会恶化”,感到情况“不妙”等等都是我胡编出来的,这是引诱丈夫早日坠入死亡之谷的手段。我的目的是让丈夫知道,我都豁出了性命,你也义不容辞。我后来的日记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写的。不仅写在日记里,有时还装出喀血的样子,我不给他喘息的时间,想方设法使他的血压不断上升。(第一次发作以来我毫不手软,一再玩弄小把戏使他嫉妒),木村很早就预言他肉体的毁灭已为期不远了,比起医生来,我更相信木村的直觉,恐怕敏子也是如此。

    我的身体里是流淌着放荡的血,可是怎么会埋藏着谋害丈夫的心呢?究竟是什么时候,怎么产生的呢?被那样乖戾的、变态的、邪恶的、执拗的丈夫不断扭曲的话,无论多么朴实的心也最终会被扭曲的。也许我的貌似贤惠、守旧都是环境和父母造成的,而我本来就有着一颗冷酷的心吧。这个问题一下子还说不清楚。不过,我觉得最终的结局应该说作为妻子对丈夫尽了忠,使丈夫度过了他所希望的幸福的一生。

    无论对敏子还是木村我现在仍然抱有许多疑问。据他们说我和木村约会的大皈的旅店是木村请敏子介绍的,这可信吗?很可能敏子也和谁在利用那个旅店,而且现在还在利用吧。

    按照木村的计划,找个适当的时候形式上和敏子结婚,以后和我三个人住在这个家里,敏子为了维护家庭的体面甘愿作出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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