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淘在一边静静听着,依次发言,轮到董事会秘书长发言了,小淘担心姐姐,一个劲朝乐乐使眼色,可乐乐仿佛看不见,或者看见了,也不觉得危险。陶小淘斜着眼看,老三似乎已经在微笑了。
是,没错,秘书长一定和老三商量好了,今天开会的目的就是这个,弹劾她姐姐陶乐乐。不行,她得救姐姐,上次救姐夫没出上力,这次她必须揭竿而起,秘书长开始发言了,“今天,经过董事会表决,一致同意,做出以下几个决定……”
等不及了,十万火急,小淘倏地站了起来。全场目光再次投向她。乐乐皱眉,秘书连忙上前拉住小淘坐下。装作提提裤子。
老三看了看乐乐,又看了看小淘,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乐乐挥了挥手指,示意秘书把小淘带出去,秘书连忙执行。
很快,小淘被带出了后门。出了门,小淘憋不住了。“你这秘书怎么当的,”她斥责乐乐的秘书,一位年长的大姐,“陶董事马上就要被弹劾了,官当不成了,你要失业了。”秘书扶了扶眼镜,“那么严重?”
小淘道:“火烧眉毛了都。”耳朵贴在会议室门上听。
秘书长继续宣读,“第二是我们集团和思瑞佳集团的合作,经过协商达成了一致……第三,是集团主管工作的调整,中东区和南美区的外联开拓部负责人的调整,现在由潘总负责……”掌声响起。
小淘朝门缝里瞥,是姐姐乐乐带头鼓掌的,跟着,掌声隆重。老三置身在如此热烈的掌声中,她诧异、愤怒的表情似乎都稀释了。老三这回没有闹,成王败寇,她必须接受结果。她不明白自己输在哪。
会议结束,乐乐走出会场,小淘一路跟着她。她佩服姐姐,明明是被人十面埋伏,怎么忽然之间,弹劾变成职务调整,老三被调整到中东去了。小淘跟着乐乐进了办公室,关好门,一下扑到姐姐身上,温柔地说:“姐,你知道吗?你就是神,我佩服死你了,刚才我在女厕所里听到你要被弹劾,吓得赶紧来通知,谁知道,剧情反转了,我的老姐姐,你会斗转星移呀,怎么做到的?”
乐乐道:“瞧瞧你这满嘴的用词,有没有一点书香门第的意思?”说道这儿,乐乐也怔了一下,自己怎么也用起书香门第这个成语,似乎是受了谁的影响。“什么死啊,什么厕所啊,在厕所里听到的消息能准确吗?”
小淘继续央求乐乐揭示真相。乐乐叹了口气道:“你姐夫快出来了。”小淘不明白姐夫出来了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乐乐不打算跟小淘解释更多,不过她为妹妹的慌乱感动着。老三能做工作,她就不能?何况她还有老秦的支持。老秦愿意让出股份,在义气面前再加一点金钱,再加一份合同,那几位元老谁也不会做亏本生意。乐乐感谢老秦从拘留所里传话出来。那个雨夜,她一家一家做工作,才赢得了今天的大好局面。老三被压在五指山下。起码一百年。
乐乐发怔,小淘摇了她一下,叫姐。乐乐这才回过神来,她让小淘回家准备准备。
老秦要出来了。感觉好像分别了一个世纪。无眠的夜,只有乐辰陪伴在她身边。乐乐抱着乐辰,教他说话。“爸爸,”乐乐逗逗他鼻子,“叫爸爸。”乐辰果真叫了一声。乐乐眼眶带泪。
老秦上午十点出来,老张开车去接,他问乐乐要不要去。乐乐说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去接了就得了,我在家等。
第一天“出狱”,乐乐不想要那画面太难看。她没让她妈哥嫂妹妹过来,太闹腾,重见天日,就只有小家庭的三个人。屋子早请清洁工收拾好了。给乐辰穿好衣服,新的。她也穿新衣,红的洋装。不居家。此时此刻也没必要居家。菜做好了,摆在桌子上,请了个小时工做的,她实在没有心情和精力操持。
老张来电话了,说接到了。乐乐眼眶一阵热。她本想说,让秦总接电话。但忍住了。还说什么电话,就要见到真人了。那边也忍住没说话。
算着距离,快到家了。乐乐准备好一切,抱着儿子站在电梯口,等。一恍惚间,时间空间都似乎模糊了。那感觉仿佛是,久远久远以前,一个村妇抱着孩子,在村口的小河边等待着自己的男人牧猎回家。尽管如今华服加身,富贵逼人,可说一千道一万,她骨子里终究有几分中国传统女人的精神。
她忽然发现,他对她的意义,不仅仅是给了她身份、地位,前所有为的荣光,也不仅仅是两个人有了一个共同意义的孩子,更重要的,是他和她一起,共筑了一阕精神的家园。
电梯下行。乐乐忽然警觉,哦,快来了,连忙收了眼中朦胧的泪,整理好情绪,微笑着。
电梯上来了。一层一层,红色的指示灯闪烁,乐乐摈住呼吸。
终于停在了十八层。门打开,老秦站在轿厢。瘦,是真瘦,胡子拉碴,形销骨立,仿佛是刚从西伯利亚流放回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都不用说了,可他还是个病人啊!乐乐在心底呼喊。
可是这也是还债,赎罪,赎那原始积累的罪。
两个人对望,望断了一个世纪。他甚至忘了出来。门又要闭合。她连忙摁住,门又开了。
他走出来。乐辰咯咯地笑。老秦也笑。乐乐却忍不住哭了。
“药都吃了吗?”乐乐也料不到自己会以这样一句话开头。老秦接过孩子,拥住乐乐的肩,两个人一起朝屋内走。看那背影,这也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
一桌子菜,都是少盐的。老秦坐下,也不谈其他。乐乐对坐,无言。乐辰坐在沙发上玩玩具。
两个人吃了一阵。老秦才说:“谢谢你。”
万语千言包含其中。
乐乐忽然觉得委屈。这是一个沙场。老秦败退,她就必须顶上,用她柔弱的肩膀。
“吃饭吧。”乐乐说。
两个人继续吃饭,吃完了。乐乐收拾碗筷,去厨房洗涮。老秦一步不离,也跟到厨房。乐乐说你出去吧,可老秦不依,隔着围裙从跟后面抱住她。
水龙头哗啦啦响着。乐乐说:“你那个公司,整个就是一个宫廷,太难管了。”
老秦笑说那你不也管得很好,以后就靠你了。
乐乐说靠我什么靠我,等你恢复好了还是你管我可管不了,马上公司要上市了,上头也查,各方面的关系特别复杂……乐乐喋喋不休着,这段时间以来的艰辛,她忽然都想告诉老秦。
没言语了。
乐乐耸了耸肩,说喂。
她觉得身体越来越重,背着一座山。
她连忙转身。呼喊着老秦的名字。
可他却已经闭上了眼,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