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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人长久 正文 第43章 记一忘三二

所属书籍: 但愿人长久

    孙竟成见完客户,回公司的途中正好经过诊所,他饿了,靠边停车上去觅食。上楼就问坐在诊所里跟孙佑平喝茶的那人是谁?那人沉默拘谨地坐那儿,看着不像自家亲戚。

    孙母在扒箱底,找他们弟兄仨从前的旧衣裳,扒着说着愧对老大,年轻时候没给他买过像样的好衣裳,如今扒出来一件是旧警服、扒出来一件是旧警服。

    说着把唯一的两件警服叠好,仔细放了柜子里。一般旧警服是要给单位回收统一处理的,这两件估计是忘了。

    “楼下那人是两个月前的流浪汉,你爸给他找个了工地上的活,昨天领工资了,今儿特意来看你爸。”孙母有气无力地说完,又看他,“回头把你不穿的旧衣服都收拾给我。我给找个人家。”

    “码都不一样,那人比我瘦多了……”

    “穷人不讲究这些,大一码也能穿。”孙母说:“让你二哥也收拾了,总比好好的扔了强。”

    “行。”孙竟成说:“回头我把厚衣服也收拾了。以前旧衣服我也没扔过,都放小区的旧衣服回收箱了。”

    “那回收箱最不靠谱了!我听说好的先被人挑了,处理处理当外贸衣服卖!”孙母交代他,“以后不许放那什么捐衣箱,都收拾收拾给我,旧鞋子也都给我。”

    “大哥的旧警服可不能送人,上面有警号。”孙竟成叮嘱她。

    “我比你清楚。”孙母看他,“你不上班回来干啥?”

    “我饿了。”

    “饿死鬼托生的。”孙母当下放了衣服,过去厨房给他捞锅里卤烂的肉,麻利地剁碎,撒了小葱芫荽,夹在烧饼里给他吃。随后又给他沏了碗汤,问他,“妈待你好还是媳妇待你好?”

    孙竟成学精了,铿锵有力地回:“我妈!”

    孙母拍他一巴掌,心里清楚他是讨自己欢心,笑他,“还是媳妇重要,媳妇是要跟你相互扶持一辈子的,我有你爸待我好就行了。”说着又回厨房剁了块碎肉,全夹去他的烧饼里。然后坐下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吃。从他五官里看出点老大的影子,一时鼻酸,随手从桌上拿了袋孩子们的饼子,拆开吃一片,同他话家常。

    孙竟成说这个流浪汉很懂礼,领了工资还来看看孙佑平。孙母附和,“可不是,穷富都有好赖人。去年一个乡下的表亲孩子没考上高中,又不想她读职校,就托我跟你二哥说去他饭店帮忙。”

    “你二哥也是碍面子,没干半年就让她做了领班,后来是主管,再后来……哼,不学好,混上一个老男人当了三儿!把我给气的呀!她妈还反过来赖你二哥,说都是跟着饭店里才学坏的!”孙母提到这事就一肚子气,“她不赖自己闺女软骨头,赖饭店?真是少见!”

    “不过现在的乡下小孩都难出头了,有点能力的都去市里读书了,留在乡镇的整天刷短视频……以前穷孩子看不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也能安生地当个井底之蛙。现在通过手机什么都能看见……唉,看见了更痛苦!你那谁是在乡镇当中学老师,他说厕所里全都是烟头。”

    “大人都还一个个钻了钱眼,要好房好车好生活。更何况是这些小孩了。我们那时候除了穷没别的,一家有难百家帮。如今倒是都饿不着了,各顾各的,但啥事也都来了。这社会也不知道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上回搓麻将听那谁炫耀自己闺女买个包花了五六万,老天爷啊,你们这一代人可真跟个小孩一样,比谁车高级,比谁包更贵,比出来了又能咋样?老天爷能不收你还是病痛不找你?老了不照样一脸苦楚皮……”说着碎饼干渣儿掉了一桌子,她给搓手心倒了嘴里,说他,“都还不如买成房子实在,房子还能留给子孙。”

    ……

    孙母又回厨房剁碎肉,孙竟成吃饱了,喊着他够了。孙母把肉夹去烧饼,说是给楼下那个人吃。孙竟成说:“冷不防给人家一个肉夹馍算怎么回事儿?”

    “那咋了,我卤了好几个小时的。”说着把旧衣服都装好,要他帮忙给拎下去。

    周渔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整整八个小时,从没睡这么透过,也从没这么通体舒畅过。

    中午前孙竟成发来了一条微信,他和肉夹馍的自拍照:“妈妈给我做的肉夹馍。”

    吃去吧,周渔也没回他。

    换了衣服,关了空调,戴上防晒袖骑着电瓶车回家属楼。路上被晒死了,她靠边停车,微信孙竟成:“你下回骑电瓶车上班……”编辑完,想想算了,又把内容给删了。

    到家属楼冯逸群正帮奶奶清理下体,十分钟前给她用了支开塞露,刚大解完,但不小心弄了屁股和床单上。

    周渔过去帮忙,刚要伸手,看见地面纸巾上的一摊污秽物,加之又闻到股味儿,本能就有点犯恶心。冯逸群支开她去卫生间打温水,然后拿了湿巾给奶奶擦拭干净,又半撑着她身体把床单给扯了。

    接着把地面上的污秽物一收拾,连手上的乳胶手套也脱掉,袋口一系,直接拎去了楼下。等再回来,用温帕子给奶奶擦拭身体,涂上爽身粉,和周渔一起铺上新床单。

    这一切忙完,冯逸群扶着腰坐那儿缓半天。周渔商量着找个阿姨,冯逸群说:“你奶奶这情况阿姨都要六七千。还是我来吧,闲着也无事。”

    周渔没再吭声。

    冯逸群又去卫生间拿着刷子刷床单,污秽物刷掉,把床单丢去了奶奶专用的洗衣机里。

    周渔去厨房把中午的锅碗洗了,客厅很整洁,没什么要收拾的。她又去涮拖把准备拖地。

    冯逸群开了客厅空调,又把消毒液配比稀释,要她拖地用。她把每个房间拖一遍,等个十来分钟,又用清水拖了两遍。冯逸群从洗衣机拿出床单,周渔过去拽着一端娘俩用力抻,随后挂去了阳台上。

    忙完冯逸群就去歇了,周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会把空调就给关了,开了一侧的风扇。

    傍晚六点,周渔如往常般背着奶奶下去逛,这回没给她买任何吃的,街边买了束香水百合就回了。回来发现护理床上的排便孔被合上了,冯逸群给奶奶戴着纸尿裤说排便孔不舒服,奶奶太瘦了,孔沿那一圈太硌得慌,她总是会想办法把屁股给挪出来……

    周渔听了觉得好笑,看了奶奶一眼,她老人家听懂了似的,忽然像个少女般羞涩地笑。

    晚饭简单吃了点,回新区时她先绕去了诊所,冯逸群往她电瓶车踏板上放了三箱牛奶,都是街坊来看奶奶时拎的,太多了,冯逸群要她拎来诊所给孩子们喝。

    周渔拎着上去,迎面就碰上毓言一把抱住她腿,仰头望着她开心地笑,笑着还原地蹦一圈,又抱住她腿说:“小婶,我可是太喜欢你了!”

    周渔被他感染的好开心,蹲下来问:“真的喜欢小婶啊?”

    “嗯!”孙毓言用力点头,高兴地蹦起来,“我可是太喜欢小婶了!”

    大嫂也觉得好笑,问他,“为什么喜欢小婶呀?”

    “我也不知道呀!”孙毓言略显羞赧。

    “毓言,那你喜欢姑姑吗?”孙竟飞坐在餐桌前问他。

    “喜欢!我可是太喜欢姑姑了!”孙毓言高兴地围着屋子跑一圈。

    ……

    周渔捏捏他肥嘟嘟的脸,忍不住亲了口。谁能不喜欢小孩呢?

    孙毓言问她,“小婶,你要生妹妹了吗?”

    周渔哈哈大笑,反问他,“你觉得小婶会生妹妹吗?”

    “会呀,小婶肚子里就有妹妹。”孙毓言捧住脸傻笑。

    ……

    孙母正好听见这话,可不得了,迎过来就问:“你怀孕了?”

    “我没呀,我刚过完例假。”

    孙母很神叨,拉过毓言就问,“毓言,你看见小婶肚子里有妹妹了?”

    “小婶抱着妹妹……”孙毓言说完,弓着背像一头小牛犊似的冲去里屋找哥哥们玩了。

    孙母很笃定,说她快怀上了,肯定是个妹妹。说小孩有时候会有天眼,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说完也不管她们信不信,继续忙手头的事了。

    ……

    周渔稍坐了会儿,惦记着要回新区给加班的孙竟成煮饭,骑上电瓶车就回了。路上很开心,经过一排排垂柳,望望垂柳下散步的人,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孙家基因太强大了。强大到孙竟成只有一个姑奶,一个姑姑,一个姐,一个侄女。四代人,每代只有一个女孩。

    她真要怀一个女儿,那是再好不过了!

    孙竟飞在餐桌前吃完饭,想到了正事儿,发微信周渔要她取快递,给他们家买了个拖地机。孙竟成叨叨几天了,说新区的彻底坏了,为了担心周渔发现它坏了,他已经手拖好几天地了。

    为什么要她买?他讲了一番子道理。如果自己买绝对要招骂,但她送就不一样了……

    她厨房洗刷着,孙母在卫生间交待她,要她把那一盆淘米水倒去大饮料壶里发酵,回头浇花用。

    晚了,她已经倒了,为了不多说话,她说刚已经端去浇花了。孙母数落她不懂常识,“我都这么浇几年了,你都不上心?”

    “一回而已,花儿死不了。”孙竟飞不在意。

    孙母正给孙毓言洗澡,也没理她。大嫂去她和大哥的家里收拾衣服了,人没了,衣服也没必要留着。大哥生平最热心肠,放那儿压箱底不如收拾了送人。

    孙竟飞洗刷完看眼卫生间,悄悄端了一盆水就去浇花,浇完嫌阳台花草招蚊子,又找了蚊香点上。随后倚着护栏给柯宇订高铁票,他打算回来了,因为孙毓一准备跟同学去云南了。

    订完票她发截图给柯宇,随后闲望,望见衣夹子上夹满了袜子,大的小的男的女的,其中两双还是早前她买给柯宇的白色运动袜,因为顶个洞就没再穿了,如今都被打上了蓝色的小补丁。

    由这两双袜子她忽然间想到了很多,想到没结婚前母亲也爱捡她的袜子穿;想到她都几岁了,家里才还完当年买诊所这上下楼借亲戚的钱;想到因为欠亲戚钱,母亲远远看见他们就绕着走……她想到了很多很多当年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看来却是很令人心酸的往事。

    小时候她从没觉得家里日子有多难,学校里其他孩子有什么,他们姐妹四个都一样。书包都要最时兴的双肩包,不要背那种劳动布斜挎的。文具盒也必须一学期一换。总之,她从不觉得家里穷,也从没穷富的概念,因为大家吃的喝的背的用的都一样。

    一年吃不上几回肉,但他们也不稀罕吃肉,有零嘴就够了。她印象有一回去吃席,席间有大人撇嘴说他们家穷烧,欠了一屁股债,小孩出门一个个都还排排场场。当天回去的路上孙竟成就问母亲,什么是穷烧?孙母问他哪儿听来的,他说流水席上听来的。随后孙母沉默,一声没吭。

    想着她就去了主卧,孙母刚给孙毓言洗完澡,要他自己去箱子里拿牛奶喝。孙毓言手上各抓一盒,去踢另一个房间的门,喊着哥哥开门。

    里头孩子不应他,他又折回来哭着说哥哥不跟他玩儿。孙母一巴掌拍门上,都快点给我开门,不然进去一人一顿。里头不耐烦地开了门,孙母说他们,“再敢反锁门,头给你们拧了。”

    ……

    孙母教训完孙子,过去洗漱抹脸,随后看向身后的孙竟飞,“你老前后跟着我干啥?”

    “跟您商量点事儿。”孙竟飞还从未跟母亲很正式很贴心地说过话。

    商量——孙竟飞还从未这么客气地同她说话。她向来无法无天惯了,什么事都自作主张先斩后奏,退学是,未婚先孕也是。事干完,通知你一声就行了。

    商量——多么新鲜文明和谐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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