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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官场笔记3:权钱纠葛 正文 第五章 跟着县委书记给市领导拜年(2)

    聋哑少女祝梅

    吃完饭,又回河滨路,小车停在红瓦高墙外。下午2点,黄子堤和祝焱走了出来。两人握手以后,黄子堤回屋,祝焱快步向小车走了过来。侯卫东早已站在车门口,习惯性地接过手包。

    祝焱额头有一片酒红,脸色倒也平静。

    侯卫东一直在注意观察,看着祝焱嘴角微微上翘,也就放心了。他早已注意到:如果祝焱不高兴,嘴角总是微微朝下的;若高兴,则正好相反。

    “祝书记,我们到哪里?

    “先回宾馆休息一会儿,3点我们出去一趟。老柳的房间是标准间,侯卫东斜躺在床上。电视里正放着不知什么地方的模特大赛。大冬天,十几个佳丽也不怕冷,穿着三点式在舞台上扭来扭去,台下几位评委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群美丽女子,一本正经地点评。

    听到马桶传来的哗哗水响,侯卫东下意识换了一个台,里面正有几个穿着低劣军服的军人,假模假样地战斗着,每打一枪,枪口都会冒着莫名其妙的青烟和火花,这正是老柳最喜欢看的节目。老柳从卫生间走出来,侯卫东把遥控板扔在他的床边,道:”老柳,你的节目。

    老柳坐在电视机前,很快就看得起劲。

    空调开得很高,屋里显得很闷热,侯卫东便走到阳台上,给小佳拨了个电话:”怎么,今天都是立春了,大年三十能回来吗?争取起看春节联欢晚会。

    小佳在咖啡厅里,这里人说话很小声,她的声音亦低:”我们学习很紧,2月6日上午才放假,我提前订了下午回岭西的机票。

    侯卫东道:”我到岭西机场来接你。对了,我换了一辆车,蓝鸟,二十来万,我开新车来接你。

    小佳对侯卫东花钱没有意见,只是怕影响不太好,提醒道:”你是祝焱的秘书,千百双眼睛盯着你,一定要低调。

    3点,侯卫东来到了祝焱房间。

    祝焱安排道:”我们先到聋哑儿童学校,再到岭西吃晚饭。祝焱曾经离过婚,离婚原因很简单,当发现女儿是聋哑儿以后,年轻的母亲承受不了这种压力,离婚以后就出国了。当时祝焱心灰意冷,

    恰逢省里组织百名优秀青年干部下基层活动,他主动报名,来到了当时的沙州地委。十多年以后,他成了益杨县委书记,女儿也一直留在沙州聋哑学校。他现在的妻子蒋玉新是沙州人,原本是沙州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结婚以后也调到了益杨医院,现在是益杨医院的副院长。

    侯卫东听到祝焱的安排,就知道他要去看聋哑女儿了,暗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祝焱在益杨是-言九鼎,风光无限,谁知却有一个聋哑女儿。

    聋哑学校在城郊,青山绿水,风景优美,门卫熟悉这辆奥迪车,挥了挥手,让车子开进了学校。

    祝焱进了校门,脸色便沉沉的,走到一楼第三间教室窗户前看了眷。教室格外空旷,只有六七个学生头蔫脑地坐在里面。

    过道上,一个穿着铍巴巴西服的男子走了过来,老远就热情地招呼:”祝书记来了。

    祝焱与他热情握了手,道:”杨校长,春节要到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孩子没有回家?

    杨校长苦着脸道:”现在留下来的孩子,除了祝梅是要学画,其他的都不回去,留在学校过春节。”春节都不接孩子?

    杨校长道:”这也是没法子,家长们都在外面打工,为了给这些可怜的孩子存些钱。

    况焱对此很有些感慨,对侯卫东道:”你回去给残联老刘说一说,让他们组织点经费,在春节前来看看这些孩子。

    杨校长脸上全是感激之情,搓着手,道:”祝书记上一次捐了健身器材,孩子们欢喜得很。

    三楼有一间画室,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瘦小清秀女孩子。她扎着马尾,身穿牛仔服,正在专心画画,祝焱等人走进去,她一点儿也没有察觉。祝焱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扭过头来,脸上露出髙兴的笑容。

    祝梅长得酷似祝焱,一直微笑着,表情很是灿烂,与想象中的聋哑女孩并不一样。她在画板上写道:”爸爸,今天我的任务完成了,正在等你。祝焱流利地给她打了几个手语,祝梅就把画夹子收了起来,到屋角洗了洗手,快乐地挽着父亲的賂膊。

    杨校长陪着祝焱,一路上讲了些感谢的话,又说了些聋哑学校的苦处。祝焱慷慨地道:”杨校长把聋哑学校办得这么好,成绩有目共睹,各界都会支持。益杨马上要成立慈善协会,争取多捐一些款子。袭哑学校是沙州聋哑学校,并不是益杨聋哑学校,他说话很有分寸。

    杨校长知道祝焱说话向来箅数,心里也是乐呵呵的,暗道:”这聋垭学校多住进几个大官子女就好了,免得我为了经费挠头皮。

    一行人上了车,祝焱与祝梅父女俩便用手语来交谈。侯卫东和老柳不忍心打扰这父女俩,闭口不言。小车出了沙州,祝梅靠在祝焱肩膀上睡着了。

    祝焱神情极为温柔,也不管女儿已满十六岁,让她平躺在怀里,一直看着女儿的眉眼。

    到了岭西郊外的家,已是6点30分了,堂屋摆了一张大圆桌,几个小孩子在外面放着鞭炮。

    因为是家宴,祝焱请老柳坐到大圆桌上。老柳最初不同意,祝焱拉着他的手,他才一起坐上了堂屋大圆桌。

    祝老爷子坐在上位,他左右都是些颇有官威的中年人,祝焱与他们很熟,一一握手,打了招呼。

    大家聊了一会儿,侯卫东很快就明白了,座中诸人多是祝老爷子的下级。当年祝老爷子是省计委一把手,业务精,威信高,提拔了不少年轻干部。这些年轻干部散到各方,今天在座的都是手握实权的厅、处级领导干部。有省财政厅副厅长老蒋、省政府副秘书长老郑、省委组织部处长丁原,另外还有两位国企老总。

    酒过三巡,丁原道:”今天要喝祝老弟的酒,开了年恐怕就要再上-个台阶了。他在组织部当处长,职级不髙,能量不小。

    祝焱没有过于客套,道:”只是没有正式文件,什么事情都会发生,沙州好几个正处级干部都有竞争力。

    丁原表情丰富地笑道:”到时候祝老弟就知道了。老郑笑呵呵地道:”丁处长向来口风紧,他说了这话,祝老弟肯定没有问题了。

    祝焱端起酒杯,接连喝了六杯,又指着侯卫东道:”这是小侯,县委办副主任,请各位领导检验小侯的酒量。

    侯卫东依次敬了六杯。祝焱知道侯卫东酒量好,又倒了六杯酒,然后将六杯酒全部倒人大玻璃杯,道:”你再敬各位领导,他们只要抬抬手,就能让益杨吃饱饭。

    侯卫东也不推辞,举起大玻璃杯子,道:”祝各位领导节日快乐、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十二杯洒下去,足有半斤,侯卫东面不改色,不卑不亢,豪爽又沉稳。

    组织部丁处长对侯卫东颇有兴趣,道:”小侯今年二十六七岁吧,是选调生吧?

    “不是选调生,我是1993年沙州学院法政系毕业的,参加工作就在益杨。

    祝焱这种场合能把侯卫东带来,肯定是其心腹了,丁处长建议道:”七月份省委党校要办一个青干班,为期一年,争取让小侯主任也来镀镀金,对以后发展很有好处。祝焱满口答应。

    晚餐过后,诸位领导都是一方诸侯,时间宝贵得很,纷纷告辞,奔赴下一个饭局。

    祝老爷子略有酒意,指挥着一家老少到了楼上的一个大房间,里面有一个大蛋糕,上面写着一祝梅十六岁生日快乐。在大家簇拥之下,祝梅来到了大蛋糕前,她带着几分羞涩,安安静静地看宥蛋糕。祝焱牵着她的手,做了几个手势。

    大家一齐拍手唱生0歌,祝梅虽然听不见,却看得见大家的表情,俯下身将蜡烛吹熄,然后腼腆地看着大家,眼睛亮晶晶的,在烛光下特别美丽。

    晚上,侯卫东还是睡在楼下的老房间,关了灯,一时睡不着。在黑暗中,想着祝梅在空荡荡画室作画的情景,他莫名其妙觉得堵得慌,暗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谁家摊上这样的事情都很痛苦。

    “祝书记给许多领导都送了礼,我从情理两方面都应该给祝书记拜年。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侯卫东想了一个点子:”今年春节干脆送一台笔记本电脑给祝梅,作为给祝书记的礼物。有了电脑,祝梅的生活可以过得丰富多彩一些。转念又想到,”祝书记的小儿子祝健明天也要回来,还有侄女周菁也要回来,如果只送礼物给祝梅,不送祝健和周曹,似乎说不过去。周菁读大学,送笔记本应该没有问题,况健还在读小学,又送些什么?

    翻来覆去想丫一会儿,他还是决定:”从祝书记的表情来看,他从心底里肯定格外疼爱祝梅,我只送祝梅一人,送多了就是显摆。

    可是到了祝老爷子家里,春节不送点礼物,又有些说不过去。侯卫东将祝老爷子住房仔细想了一遍,发现了两个问题:一是洗衣机稍显破旧,二是没有微波炉。

    他反复考虑,觉得这两样礼物应该比较合适,就给李晶打了电话,让她帮着买这两样礼物。

    第二天一早,县委办另一台车将蒋玉新和儿子祝健送了过来。祝健十一岁,还在读小学,长得虎头虎脑,下了车就轻车熟路地缠着爷爷去钓鱼。祝老爷子心情极好,乐呵呵地取了钓鱼竿,带着孙子就去河边钓鲫鱼。

    张姨在一旁喊:”老头子,梅梅要写生,你们一起到河边去。祝焱见老柳坐在堂屋无所事事,道:”老柳喜欢钓鱼,你不去?老柳也就跟肴祝老爷子去河边钓鱼。

    祝焱和蒋玉新就在厨房里帮着理菜。

    “我吃了午饭就要回益杨,事情还多,你先在爸妈这里住几天,大年三十下午我回来。

    “就你事情多,地球离了你还不是一样转!蒋玉新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道,”今天我在电视里看到-条新闻,说是美国有一种新技术,只要有微弱听力,就可以通过一种特殊手术将听力提高数倍。我记得梅梅小时候,曾在睡梦中被春节鞭炮惊醒过,我觉得她应该还残存着听力。

    为了治病,祝焱带着祝梅走遍了全国所有好医院,他对治疗早就失望了,道:”也不知这种新技术是否可靠?

    “电视里说还是实验期,只是取得了一些成果。

    祝焱叹口气,低头理菜。

    10点5分,岭西百货的送货车就停在了门口,送货员就要过来签单子。侯卫东赶紧跟了过来,望着祝焱迷惑的眼神,解释道:”春节到了,我给老人家送点礼物,一台全自动洗衣机,一台微波炉,主要是方便两位老人家。

    张姨在一旁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声不响就把东西买回来了?这都是挺贵的东西,你靠工资吃饭,工资又没有几个,怎么能让你破费。况焱看着工人开始卸货,严肃地道:”小侯,下不为例,只此一次。

    等到送货员将洗衣机和微波炉放好,并做了调试,侯卫东道:”祝书记,我去河边看钓鱼,看老柳能钓几条,他经常吹牛说是钓鱼高手。

    看着侯卫东离开了小院子,蒋玉新悄悄对祝焱道:”侯卫东工作没几年,年轻人存不下钱,这个礼送得太重了。

    “你别小看侯卫东,他是土财主。在上靑林工作的时候,他妈妈开了一个石场,这几年益杨大办交通,狠狠地发了一笔财,我估计至少有几十万。

    蒋玉新惊讶地道:”没有想到小侯还很有经济头脑。他是党政干部,难道准许他经商吗?

    祝焱不以为然地道:”这是他妈妈挣的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调査过,这钱来得干净。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小侯经济条件好,我用起来放心,不用担心他借着我的名义弄钱。

    “你有这种观点,手下日子也就好过一些。”水至清则无鱼,我不想成为和平年代的英雄,只想成为-位能做点事情的官员。当官则办些实事,退二线则享受生活。

    蒋玉新是益杨医院里有名的妇科医生,她吃技术饭,对官场尔虞我诈向来不屑,道:”如果大家都是你这种想法,益杨官场也就清静了。不过我们也要为梅梅存些钱,说不定哪天就能做康复手术,费用肯定不低。祝焱道:”这事八字没有一撇,以后再说。

    吃了午饭,祝焱就回益杨。到了益杨已是5点30分,他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县委大礼堂,参加益杨团拜会,这也是一年一度的例行节目。

    能参加团拜会的,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以及各地各部门的一把手,晚宴坐了四十多席。

    侯卫东是委办主持工作的副主任,也有一席之地,结果陪着祝焱挨桌敬酒,刚刚坐下,就有不少人过来敬酒。喝了十来杯酒,侯卫东见势不对,赶紧放下碗,跑到餐厅外面的休息室里等着祝焱。

    粟明找了一大圈,才在休息室里找到了侯卫东。他把侯卫东拉到外面,找了一个清静角落,轻声道:”祝书记春节有什么安排没有?我才当镇委书记,与祝书记不熟悉,想给祝书记拜个年。

    侯卫东想了想祝焱的安排表,道:”祝书记太忙了,节前肯定没有时间了。

    粟明亲热地笑道:”这事交给老弟了,只要祝书记有空,你记得通知我。

    这是侯卫东到委办的第一个春节,他对于祝焱过春节是否有潜规则并不熟悉,只是听季海洋偶尔提过,春节期间诸如城关镇、孟东镇等大镇党委书记要到祝焱家里吃饭。

    侯卫东在青林镇工作时,两人私人关系还算不错,工作上配合得亦好,他也不愿意当黑脸包公,道:”今晚祝书记没有具体安排,蒋院长也到岭西去了,如果晚餐结束以后没有安排,我给你打电话。

    粟明感谢一番后,急匆匆走了。

    团拜会结束,人大几位主任起哄,非要请祝焱参观人大的新年活动,祝焱答应了。

    人大礼堂张灯结彩,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外面迎接祝焱等人。侯卫东见祝焱被人大第一美女拉着唱起了《敖包相会》,便赶紧出来给粟明打了电话。粟明在电话里很是失望,再三叮嘱侯卫东要寻找合适时间。

    挂了电话,正准备进人大礼堂,建委主任张亚军打电话过来,幵门见山道:”侯主任,感谢你对建委工作的支持,我到北京出差,给你带了–件皮衣,放在老柳车上。你今晚回家试一试,如果不合身再换。

    建委张亚军电话刚挂断,公安局局长商游的电话打了过来,他道:”公安局今年是负重前行的一年,检察院案子未破,全局上下都倍感压力,侯主任是内行,希望在祝书记面前美言几句。春节前后,我和政委单独请你喝酒。

    到了晚上9点30分,祝焱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人大,侯卫东原以为柷焱要回家,上了车,他却道:”到交通宾馆。

    交通宾馆位于客运站对面,1995年动工,1996年8月投入使用,属于交通局的资产。交通宾馆十二层髙,是益杨目前最高建筑,装修水平与益杨宾馆相差不多,由于位置好,建成以后抢了益杨宾馆不少生意。曾昭强、朱兵等人早在楼下等着,簇拥着祝焱上了不对外营业的十二楼。

    副县长曾昭强曾经枳任过交通局长,颇受祝焱赏识,去年选为副县长。他没有通过侯卫东传话,直接给祝焱打电话,发出了邀请。

    在酒桌上,曾昭强简单汇报了益杨交通建设的情况,然后就开始轮番向祝焱敬酒。由于交通局班子全部到齐,加上曾昭强这个老局长就有六个人,眼见着是以多对少的局面。

    祝焱酒场经验丰富,又是益杨老大,开场就订了规矩:”第一个敬酒的,我喝一杯,敬酒者喝一杯,第二个敬酒的,我一杯,敬酒者两杯,以此类推,第六个敬酒的,我一杯,敬酒者六杯。

    在益杨官场,敬酒也有先后顺序,基本原则是官大的先敬,如果职务一样,比如都是交通局副局长,则以机密电话本排序为准,排在前面的优于后面的。

    祝焱所订规矩,也就意味着曾昭强只用敬-杯,朱兵敬两杯,交通局排名最后的局级领导就要喝六杯。

    曾昭强是副县长,只喝一杯,当然举双手赞成,规矩也就生效。交通局排名最后的是党组成员、纪检组长龙琳。龙琳是女同志,平时并不喝酒,可是在这种场合之下,不喝不行。当轮到她敬酒时,祝焱满面笑容道:”龙组长是纪检干部,工作要发挥监胬作用,生活也要严格把关,特别是朱局长,人年轻长得帅,你可要把好八小时以外的关口。

    面对祝焱善意的调侃,曾昭强在一旁敲着边鼓,道:”龙组长,这可是祝书记亲自交办的任务,你一定要做好。又道,”六杯酒倒在-起喝,我们交通人干工作爽快,喝酒也要爽快一点,酒风代表着作风,婆婆妈妈的怎么干好工作。

    龙琳被逼到风口浪尖,望着满满一杯酒,还是一口就喝干了,喝完这一杯,她脸上立竿见影地出现了一圈红晕,眼泪也被呛了出来。龙琳在交通局班子里酒风向来”不正”,局长朱兵曾想尽千方百计劝她喝酒,很少得逞,今天见她眼泪都喝了出来,交通局几位经常喝醉酒的班子成员都感到痛快万分,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也是酒文化的独特之处,总是想着让对方多喝一点。如果人们对待多数事情的看法都与喝酒一样大公无私,社会必然会平安无事。

    散场吋,交通局朱兵悄悄塞给侯卫东一个信封,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从交通宾馆出来,祝焱全天的活动也就结束了。将他送回家以后,侯卫东觉得颇为疲惫,回到家中,昏昏沉沉就睡了。

    春节转眼就逼近,2月6日中午,侯卫东正式休假。给祝焱当秘书以来,他就没有轻松过,可以说是整整忙了一年,此时终于可以轻松几天,心情着实不错。何况,小佳下午就要从新加坡回来了。

    新年新事

    侯卫东开着新买来的蓝鸟,直奔岭西。新车还需要磨合,速度也就不快,尽管如此,在下午5点,他还是准时到达了岭两机场。

    看着现代化的机场以及不时闪现的芙女,侯卫东有些感慨。他印象最深的一次岭西之行,是在八岁的时候:以前跟着父亲在吴海县下面的乡镇居住,八岁那一年要到岭西去,侯卫东激动了接近一个月。为仆么要去岭西现在已经记不起了,当时早上6点起床,坐上7点从乡里开到吴海县的班车,两个小时才慢吞吞地到了吴海县城,由于旲海县城没有直发岭西的班车,他们一家人又在吴海坐客车到了沙州,这一趟又走了三个多小时。

    到了沙州已经是午饭时间,然后顾不得吃饭,赶紧到客车站买票,结果买到了下午4点的班车。

    吃了饭,母亲刘光芬就带着侯小英和侯卫东去沙州动物闶。当时动物园只有几只赖皮猴子、一群叫不出名字的鸟,还有几只乌龟。不过,这寥寥数种动物已让侯小英和侯卫东大开了眼界,毕竟能看到在树上跳来跳去的猴子,对两姐弟也是稀罕事情。

    到达岭西的时候,无数星星在空中闪耀,侯小英和侯卫东早已在客车上睡着了。

    虽然侯卫东那时年龄还小,可是这一段岭西的经历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中。近二十年过去了,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侯卫东的家庭也跟随着时代发生了剧变。

    作为侯卫东个体,他的变化亦不小:第-是考上丫大学,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大学教育还厲于精英教育,能上大学也是了不起的事情,第二是娶了一位沙州女孩子当老婆,侯卫东童年是在吴海乡下长大的,少年是在吴海县城成长的,娶沙州女孩子对于县城男孩来说是一件值得

    夸耀的事情;第三有车有房,房子暂时不说,在80年代末期以及90年代中期,私车仍然是多数家庭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侯卫东却已经有了私车。开着私家车,从益杨到岭西不超过四个小时,而且一路音乐相伴,想停就停,想快点就快点,还可以随时随地下车方便,比当年沙丁鱼一样的客车提升了无数个档次。

    候机厅,一批又一批客人仿佛从妖怪嘴巴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侯卫东也紧盯着这个妖怪的大嘴巴,因为小佳也将从这里被吐出来。

    等了一个多小时,侯卫东有些懶怠的时候,小佳披着风衣,拖着行李包,潇洒地从候机厅里走了出来。这刹那间,侯卫东突然觉得小佳似乎有些陌生。递过了行李包,小佳挽着侯卫东的胳膊,细细地瞧了侯卫东两眼,道:”老公,我怎么觉得你相貌都变了?

    侯卫东摸了摸脸:”还是老样子,一个鼻子,两个眼珠子,没有变成怪物吧?

    关上车窗,打开空凋,侯卫东将小佳拉到身边,一口就咬在小佳的嘴巴上。小佳”唔唔”两声,被侯卫东横行霸道的舌头纠缠住。这一吻足有好几分钟,当两人松开时,小佳目光如水,柔情万种,道:”今天我们就住在岭西。

    侯卫东道:”今天晚上是除夕,不回家吗?”晚上我们俩单独过,明天到吴海县,到你家里去过年。初三我们回沙州,到我家里过。这是结婚以来的第一个春节,小佳善解人意,提出先到侯卫东家里,再到自己家里。

    侯卫东想到春节过后祝焱还要到好几位领导家去拜年,陪小佳时间很少,抱歉地道:”祝书记从初六就要开始活动,到时我也得跟着。

    小佳对此倒并不在意,道:”你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太担心我,这点理解能力我还是有的。你在这一年蹿得太快,嫉妒你的人肯定很多,小心小人。

    有了刚才一阵乱吻,又商量些具体事情,侯卫东与小佳的陌生感才完全消失。小佳抽空补了补妆,道:”老公,你嘴里烟味好大,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还是把烟戒掉吧。她伸手掐了侯卫东一把,”不戒烟不准亲我。

    掐胳膊是小佳招牌式的动作,侯卫东疼得直抽冷气,道:”等会儿开车,你可别乱掐。

    住进了金星大酒店,关上房门,小佳被扑倒在床上,侯卫东脑袋钻进了小佳衣服,嘴巴饥渴地寻找着高峰和沟谷。”别急,我要洗澡。”我们一起洗。”不行,要保持神秘。

    小佳一脸神秘地提着一个小包去洗澡,听着哗哗水声,侯卫东心痒痒的,几次要突门而人,都被小佳拒绝了。过了十来分钟,小佳这才穿着睡袍出來,她躲过侯卫东的狼扑,道:”先洗澡,给你五分钟。

    侯卫东急功近利地只洗丫即将使用的关键部位,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小佳笑着做了一个掐人的动作,不准侯卫东靠近,道:”你在床上,等我。

    她选了一个正在放音乐的频道,然后站在床边,慢慢地脱掉了睡袍。侯卫东眼睛一下就直了:小佳穿着一套全透明的三点式。

    1997年春节,除夕在金星大酒店,侯卫东与小佳一边做爱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倒也快活。

    大年初一,侯卫东开着车到了吴海县,几乎与大哥侯卫国和嫂子江楚同时到达。侯卫国开的是公安配车,一辆普通型的桑塔纳,上面印着”公安”两个字。他是爱车之人,看到发亮的蓝鸟,口里喷喷声不停,要了车钥匙,开着蓝鸟在县城里转了一大圈。

    江楚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她计划在春节期间要让刘光芬、侯小英和小佳这几位家庭女性成员都成为她的顾客。进广屋,她就把刘光芬、小佳拉到里屋,把产品拿出来,苦口婆心地做起了介绍。

    初二,何勇和大着肚子的侯小英也回来了。刘光芬见儿女们全都回了家,心里乐开了花,与侯永贵一起把厨房占据了,让儿女们在客厅里打牌。听到客厅传来的笑声,刘光芬轻声对老伴道:”如果老大有孩子,那该多好。

    侯永贵劝道:”老婆子也不要着急,孩子们还年轻,正是奔事业的时候。

    刘光芬一边麻利地将炒好的菜装进盘子,一边絮絮叨叨地道:”现在我身体好,可以帮他们带孩子,他们也就没有多少负担。江楚这孩子怎么就迷上了传销,社会上对传销反应不好,我要给卫国说说,自己的媳妇要管住。

    侯永贵接过盘子,道:”年轻人的事情你也少管,给卫国说说就行了,要背着江楚说。媳妇毕竟不是女儿,说不得重话。

    在吴海县过了初一、初二,侯卫东、小佳回到了沙州。张远征内退在家,工资少得可怜,而陈庆蓉早已下岗。无情的现实让他们对这个熟悉世界的认识发生了变化,女婿在什么地方工作已经退为次要问题,关键是要有事业。有钱或者有权,都可以称为有事业。

    市场经济轻易地打碎了在计划经济时代建立起来的价值观,下岗工人位于车轮的最下面,年轻人还可以及时转身,中年人以及老年人就承受了转型所带来的巨大痛苦。

    侯卫东完整地目睹了整个变化过程,对岳父母的心态也把握得很准,在家里吃了午饭,塞给岳母陈庆蓉一万元过年钱。

    趁着侯卫东与小佳还在睡午觉,陈庆蓉和张远征就提着菜篮子出去了,买了一条二斤左右的花鲢。

    张远征、陈庆蓉客客气气的,小佳敏感地感觉到了这一点,这种客气反而让她有些伤感,装做大大咧咧地吵着要打麻将,在客厅里摆开战场以后,一家人的气氛才和谐起来。

    初五,接到了祝焱电话,侯卫东的家庭生活也就结束了,他继续陪着祝焱转战于岭西和沙州,拜访了不少重要人士。累是累点,也让侯卫东大开了眼界。

    过年期间,想给祝焱拜年的人络绎不绝,侯卫东作为主持工作的办公室副主任,手机几乎被打爆。跟着祝焱东奔两跑,给职位更高的领导拜年,他完全能理解各镇各部门的拜年者,在能力范围内常幵方便之门,秦飞跃、粟明等熟悉的领导干部,他都做了比较周到的安排。

    初九,祝焱大醉。

    侯卫东将其送回家,蒋玉新看着祝焱血红的脸,叹息一声:”这是何苦!?

    侯卫东将祝焱背到了床上。蒋玉新将输水设备摆到了床前,有条不紊地给祝焱输水,道:”小侯,你要时常提醒着老祝。他年龄也是老大不小的,何苦去做拼命三郎,少喝一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串隐隐就带着责备了,侯卫东没有解释,道:”蒋院长,我以后会记住。

    蒋玉新心里清楚,能让祝焱喝这么多,肯定不是益杨的人物,她又道:”小侯年轻,也要少喝点酒,等把肝烧坏了,后悔都来不及。

    出来以后,进了老柳的车,车里空调开得很高,热气一逼,侯卫东酒意上涌,差点吐了出来。他给在家里的小佳打了电话,道:”老婆,我马上要回来了,你给我弄点果汁,又喝多了。

    小佳正打开家庭影院看老片子《亡命天涯》,将音量关小以后,道:”没事吧?叫你少喝点,你又不听,别这么耿直,能耍赖就要耍赖。她知道这种说法无异于对牛弹琴,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到了楼下,小车刚走,侯卫东就胞到楼下的林子里,躲在黑暗处一阵暴风总雨般的狂吐,将满腹蛋白质、脂肪、叶绿素和大暈的酒精吐了出去,人才舒服一些。刚从树林中闪了出来,恰好一道灯光射来,将侯卫东两眼刺得睁不开。

    “侯主任,春节快乐。益杨县组织部肖兵副部长从副驾驶位置下来,热情地把手伸了过来。侯卫东抽空把自己的右手在裤子上使劲擦了数下,把酒精混合物擦掉,满面笑容地道:”肖部长,春节快乐。

    侯卫东曾在组织部综合干部科工作过,肖兵是直接领导,现在两人级别一样,而侯卫东在县委的地位却如日中天。肖兵喝多了,没有了往日的沉稳,道:”我们组织部综合干部科出人才,卫东当了委办主任,郭兰也不错,调到了沙州组织部。

    郭兰从车上下来,向侯卫东点头示意。天气寒冷,她穿了一件半长大衣,身上没有饰物,简单、干净。

    侯卫东从青林镇调到县委组织部,目的就是以此为跳板,再通过粟明俊的关系调到沙州市委组织部。孰料计划没有变化快,他以火箭般的速度在益杨嵋起,思前想后,婉拒了调到市委组织部的建议。

    肖兵已是微醉,啰唆地说了好一会儿,上车之际,对郭兰道:”郭兰,到沙州上班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派车送你过去。

    等到汽车远去,侯卫东才对郭兰说:”调到市委组织部,向上一个台阶,祝贺你。

    郭兰用手理了理小坤包,道:”年前就借调到组织部去了,正式调动的文件还没有下。她闻到侯卫东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道,”你喝了不少吧?

    “喝了一点点。酒精在侯卫东身体里循环流转,让他比平时兴奋,道,”难怪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你的钢琴声。我还在琢磨你怎么就不弹琴了,让我的生活失去了不少音符。郭兰脸微红,道:”你喜欢听音乐?

    “我不懂音乐,只是单纯喜欢听,纯粹是外行看热闹。

    两人边走边说,上了楼,各自站在家门口。

    侯卫东道:”市委组织部粟明俊副部长是我的朋友,下一次我回沙州,请你们两位上级领导吃饭。

    郭兰这才恍然大悟,心道:”难怪侯卫东能从青林镇调到县组织部,原来是粟明俊的关系。她取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道:”随时欢迎你到部里来。

    侯卫东打了一个酒嗝,为自己潜伏了一句话,道:”组织部是干部的娘家,我肯定会来。

    回到家里,茶桌上放了一瓶果汁,小佳在厨房里熬汤,道:”你先把果汁喝了,我正在给你煮绿豆汤。

    “家里没有绿豆,你才买的?

    “我知道你要喝酒,下午出去买的。

    沙州学院的家,长期冷清惯了,小佳在屋里走来走去,人气指数骤然上升。侯卫东喝了果汁,躺在床上,对小佳道:”还是老婆在身边好,以前喝醉了,哪有这个待遇。小佳在客厅道:”别臭美了,出来洗澡,满身酒气别睡在床上。我才换了床单,要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侯卫东在树林下吐过,又喝了果汁,心里好受许多,不过还是赖在床上不动,直到小佳挥舞着五根手指,做出掐人状,他才从床上翻了下来。刚走到客厅,就听到阳台外传来隐隐的钢琴声,曲子很熟悉,旋律也特别轻快。

    小佳道:”这是郭兰在弹吗?弹得真好。

    “郭兰调到市委组织部去了,现在是粟部长的手下。

    小佳听到这消息,就有些患得患失,道:”给祝焱当秘书固然不错,但是市委组织部是一个更高的平台,这是一个矛盾。

    “祝书记十有八九能当沙州副市长,到时我跟着就进了市政府,与组织部也差不多。士为知己者死,祝书记如此信任我,我不好意思开口说调走。

    第二天,县长马有财请祝焱吃饭。

    进了县委小招待所贵宾楼,侯卫东总是感觉怪怪的。他成为祝焱秘书以后,祝焱与马有财就从来没有单独在一起吃饭,今天马有财主动约祝焱吃饭,破天荒。

    这也是前一段政治格局的延续,两人明智地选择了和平,在这敏感时期,斗则双败,和则双赢。

    由于是马有财请客,由县政府办来负责安排生活,侯卫东乐得轻松,当起甩手掌柜。等到祝、马两人开始喝起革命小酒,县委、县府的几位工作人员另外开了房间吃饭。

    没有喝酒,晚餐气氛便不热闹,大家很快就吃起了干饭。放下碗,侯卫东见众人闷坐着,提议道:”盛主仟,我们别大眼瞪小眼,打双扣。盛奎是县政府办公室综合科长,三十七岁,资格比侯卫东要老得多。他烟瘾很大,右手食指、中指被熏得很黄,夹着烟,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对着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又在门口耳语了几句。

    服务员端着茶水和广柑走了进来,手脚麻利地把房间收拾了出来。

    盛奎道:”侯主任,双扣规矩你来定,是用南派打法还是北派打法?这间小屋里,年龄盛奎最大,但是侯卫东是主持工作的委办副主任,地位最高,自然得由他来拿主意。老柳和另一位司机都是老成精的人物,围坐在桌旁,等着侯卫东发话。

    侯卫东稍作推辞,道:”就用北派打法,简便一些,南派的规矩太多了。

    大家就一致赞成了侯卫东的提议。

    在春节期间,祝焱要升为沙州市副市长的小道消息已经流传开来,盛奎在府办工作了好几年,消息灵通得紧。他听说过祝焱调离沙州市的好几种版本,反而不敢太确定,等大家摸牌之际,道:”侯主任,听说你爱人在沙州工作,当年是沙州学院的校花。

    侯卫东调入县委办的时候,正是祝焱与马有财掐架最厉害的时候,在这种背景之下,县委办和县府办始终有距离和隔阑。他知道盛奎与马有财关系不错,对其有着戒心,自我调侃道:”我这个样子,怎么能摘得到校花?况且娶校花养校花的成本比娶个平常女子髙得多,我可不愿意做这种傻事。

    盛奎眼光闪烁着,对政府司机老唐道:”老唐曾经两地分居十来年吧,前年他老婆才从临江县调到西城小学,这分居的日了-不好过。侯主任是正当年的时候,怎么不想办法把爱人调到益杨来?

    老唐并不知盛的题外之意,顺口道:”从沙州调到益杨来,很划不来,光是一个沙州户口,就要值一万多块钱。

    盛奎顺着话题道:”侯主任年轻有为,如果跟着祝书记调到沙州,过几年放出去就是县领导,哪里还操心户口这些小事。

    侯卫东听盛奎拐了一个大弯才说到了正题上,随口敷衍着,心道:”盛奎跟马有财很紧,却连一个副主任都捞不上,这是有原因的。在政府办公室工作怎么能一点城府都没有,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情况,太没有水准了。

    9点30分,祝焱与马有财吃完晚饭,一瓶五粮液,只喝了半瓶。两人带着微笑走出了房门,马有财主动伸出手,与祝焱紧紧地握了–下,道:”后天全县开收心大会,也是新益杨建设动员大会,开过大会以后,益杨就要放开膀子大干一场,县委的决定政府-丝不苟地执行。

    上了车,祝焱倒有些沉默,一路也无言语。侯卫东习惯性地选择了沉默。

    跟着祝焱这一段时间,侯卫东见了许多人,学了很多知识,更重要的是渐渐掌握了官场节奏。节奏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可言传只可意会。在益杨县里,跟着县委书记这个第一把手,显然最容易受到熏陶,他看出盛奎的浮躁,正是说明了他的进步。

    到了楼洞门口,祝焱接过手包,突然道:”你给祝梅送去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万多吧?侯卫东点点头,也没有否认,只道:”听说祝梅很有绘画天賦,电脑是绘画工具,很有用。

    祝焱用眼光扫了侯卫东一眼,这锋利的眼光,似乎将其五脏六腑全部看穿。侯卫东保持着平静,也没有过多解释,他心里淸楚:”祝焱是明白人,明白人是不需要废话的。果然,祝焱的眼光很快就柔和了下来,罕见地拍了拍侯卫东的肩膀,转身上楼。

    星期天,小佳要回上海,侯卫东向祝焱告了一个假,开着蓝鸟回沙州,提前预订了下午6点的飞机票。

    在小佳父母家里,女儿要走,陈庆蓉开始忙里忙外。

    她是工人出身,长期接触的都是硬邦邦的铁物,并不擅长表达内心的感情,正准备出去买菜,小佳却道:”妈,我们不在家里吃饭,中午有事,要在外面吃饭。

    陈庆蓉心情就黯淡了,把菜篮子放回厨房,道:”一个人到上海要注意身体,晚上别熬夜。

    侯卫东道:”等明年开了春,爸和妈两人可以到上海去转一转。你们没有到上海去过,这几年上海变化很快。

    小佳撇了撇嘴,对侯卫东的说法很是不屑,道:”爸妈没有去过上海,变化再大他们也看不出来。

    看着小佳的表情,侯卫东明白,这是在怪自己一直未去上海。

    几个人在客厅里说了些闲话,小佳把陈庆蓉叫到了里屋,她从坤包取广两叠人民币,道:”妈,你别为我们节约了,多买点鸡鸭鱼肉,少吃肥猪肉。每天要让爸爸出去走走,不要老是关在家里。新月楼给你们买的房子也装修好了,把窗子打开,吹两个月就可以搬进去住。

    陈庆蓉在厂区家厲房子里住惯了,楼上楼下都是一个单位的,出了家门,大家就可以站在楼梯上聊上半天,道:”在新月楼没有熟人,找不到人说话。

    小佳劝道:”住久了也就熟悉了,新月楼里设施齐全,比这旧楼好得多。

    陈庆蓉又道:”离市场又远,根本不方便。

    小佳见母亲留恋老房子,也不再劝,道:”反正房子装好了,你们想在哪里住都可以。

    到了11点,两人下楼,开着车直奔新月楼,停在了新月楼外的水陆空餐馆门前。

    在包间里点了水、陆、空几样大菜,要了一瓶精品五粮液,小两口絮叨地说着话。等了一会儿,粟明俊、赵秀和粟糖儿走了进来。小佳没有到上海读书的时候,每逢周末,赵秀喜欢带着粟糖儿过来玩,经常是她们打麻将,粟糖儿一人看电视,因此粟糖儿与小佳很熟悉,她亲亲热热地与小佳打,招呼,坐在小佳与侯卫东中间。

    赵秀与小佳早已是闺中密友,她看着这一对青年男女,笑道:”粟糖儿,你这小孩怎么不懂事,快点坐到这边来。粟糖儿却黏在小佳身旁不走,大家都乐呵呵的,赵秀也就作罢。

    粟明俊穿着带着长毛领的皮衣,这是沙州最流行的男人服饰。屋里开着空凋,他将皮衣脱下来,里面是一件桃尖领毛衣,领口是整整齐齐的领结。他拿过酒瓶,道:”小佳是下午6点的飞机,你等会儿还要开车到岭西,为了安全起见,酒就别喝了。

    赵秀在一旁道:”这个春节,你粟哥醉了好几场。小侯给领导当秘书,想来也不轻松。酒就免了,来一瓶果汁,养胃。

    小佳和粟糖儿对这个提案自是拍手称快。

    粟明俊是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很有组工干部的特点,说话向來滴水不漏,一切只靠意会。”这一次,市委办、府办、组织部、宣传部都从各县和各局行调了一些人进来,组织部调了两个,其中一名就是益杨组织部的郭兰。有的部门借机超编调人,姜书记在会上两次点到这个问题,明确表态说不管是谁的关系,今年都不能往沙州调人了。

    赵秀在一旁道:”小侯,你不调上来真是可惜了。今年调了这么多人上来,以后动起来就困难了。

    侯卫东举着果汁杯子,道:”感谢粟部长关心。去年季常委被提拔为副书记,委办缺人,这个时候我实在不好意思提调动的事情。

    吃完午饭,侯卫东与小佳回新月楼收拾随身物品。刚关上门,小佳就紧紧抱住侯卫东,道:”我们去洗澡。侯卫东抬起手腕准备看表,小佳在耳边道:”时间还早,还来得及。

    侯卫东心领神会,道:”速战速决。

    小佳使劲掐了侯卫东一把,道:”要保证质量,不准马虎了事。

    在岭西机场,小佳通过了安检,身影慢慢消失,侯卫东的心被抽空一般,他坐在机场大厅,默默地看着人来人往。想了一会儿小佳,他的思绪义转到益杨的政局:”如今益杨政通人和,书记和县长携手共谋事业,只是这个联盟实在太脆弱,随时会分崩离析。转念又想道,”我不过是县委办副主任,决定不了大局,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到时跟着祝书记到沙州市,也就不用管益杨的浑水。

    在机场大厅坐了半个多小时,侯卫东心情稍复,正准备起身,抬头就看到马有财带着财政局长桂刚站在候机厅的出口,马有财不停地看表。府办主任桂刚不久前调到财政局任局长,此凋动祝焱点了头,至于府办主任,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暂时空着。

    侯卫东明白马有财肯定是在接人,他顺手拿起身边的报夹把脸挡住,不时偷偷观察着马有财。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又有一批人鱼贯地从

    机场走了出来,马有财伸长脖子朝里张望着。

    这愈发增加了侯卫东的好奇心,他将自己掩藏在候机的人群中,客串当一回间谍。突然,马有财和桂刚都激动起来,马有财伸出手,原本挺直的腰也弯了下来。沙州新任市长刘兵赫然出现在人群中,他与马有财握了手,还用力地甩了甩。与桂刚握手时,则只是蜻蜓点水。

    在马有财等人前呼后拥之下,刘兵等一行人离开了停车场,三辆奥迪车和一辆皇冠无声无息地滑在了他们面前。侯卫东心中猛地跳了跳,这一次拜年,祝焱是礼节性地拜访了沙州市长刘兵,侯卫东清楚祝焱与刘兵两人没有深交,从今天这个架势看起来,有财似乎与刘兵颇为熟悉。

    看着奧迪车滑走,侯卫东把报夹放回报栏,快步走了出去,飞快地坐上自己的蓝鸟。从机场到岭西城区还有二十来公里,侯卫东加快了速度,一路超车,很快就见到了在前面开着应急灯的奥迪车队。

    侯卫东再次回想了自己买车以后的经历,确认马有财和桂刚的驾驶员没有见过这辆沙州牌照的蓝鸟,便不紧不慢地跟在车队后面。进了岭西主城,看着他们的行驶方向,依着侯卫东的直觉,刘兵他们肯定要住在岭西最好的五星级酒店一金星大酒店。果然,进入岭西城区以后,刘兵车队就直奔金星大酒店。

    侯卫东跟着将车开到了酒店前,一位穿着笔挺的侍应生过来帮着停车。侯卫东犹豫了一会儿,心道:”这样跟着也没有意思,若无意间被马有財撞见,倒也尴尬。便对侍应生摆了摆手,离幵了金星大酒店。

    行驶在宽阔的路上,行人擦窗而过。回味着马有财与刘兵步出飞机场候机大厅的情景,侯卫东暗道:”如果马有财和刘兵真有不一般的关系,益杨的形势就复杂了。他又想道,”周昌全是市委书记,他才是沙州一把手,就算马有财与刘兵关系好,祝、马博弈,祝书记也要占着上风。应该把今天看到的事情透露给祝书记,让他心里也有数。

    开车到沙州郊区时接到了大哥侯卫国的电话,在电话里,侯卫国情绪低落,耳边还有江楚尖厉的声音。

    晚上9点进人沙州城,侯卫东直接将车开到了听月轩。

    进店以后,要了角落的小桌子,点了几道家常菜,开了两瓶红星二锅头,等着大哥侯卫国。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刹车声,侯卫国带着冷气进了门,他在小桌子前坐下,随手把车钥匙放在一旁,道:”小佳回上海去了?

    “嗯,刚才在电话里,听到你在与嫂子吵架。

    侯卫国一脸沮丧,道:”你嫂子完全被传销害了,这两天在家里跟我闹别扭,她要辞职去做传销。

    侯卫东对传销向来嗤之以鼻,道:”嫂子从师范出来就当老师,接触社会也不多,思想单纯,她耳根特别软,很容易轻信她人,你要多劝劝她。

    “现在你嫂子完全中毒了,被传销彻底洗脑,不管我如何劝她,她完全听不进去。学校的校长与我挺熟,专门打来电话,说是她备课不认真,上课质量下降。侯卫国越说越气愤,”当初谈恋爱的时候,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聊了一会儿江楚,兄弟俩都觉得思想问题不好解决。侯卫东脑中想到今天偶遇刘兵的情景,随口问道:”你觉得刘兵如何?

    侯卫国对刘兵印象蛮好,道:”刘市长很有魄力。公安改善装备问题提了几年,一直没有落实,刘市长当选市长以后,就给公安局单独拨了两千万元,改善公安车辆问题。

    “刘市长在视察公安局的时候,给班子成员明确提出要求,沙州要发展,环境一定要轻松,不准公安局下达罚款任务,不准随意到星级酒店扫黄抓睹。

    侯卫国是从公安的角度来看问题,对新市长刘兵感觉不错,而侯卫东作为县委办副主任,却觉得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他想着刘兵和马有財一起走出候机大厅的情景,陷入了深思。

    周一上午照例是忙忙碌碌的,侯卫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向抚焱汇报在候机场看到的事情。汇报这种事,不能是太正规的场合,而且只能就事论事。

    10点30,县委书记祝焱、分管组织的副书记季海洋,加上组织部长老柳,正关门研究人事问题,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祝焱的保密手机上。

    祝焱看了号码,道:”你们稍等一会儿。便进了里屋。”老祝,我是黄子堤,那天老孔被你整得惨,醉得住院了,你还嚷着要去喝夜啤酒,老孔以后不敢跟你干仗。祝焱心知市委秘书长在星期一上午打电话过来,肯定有要事,他却不问,只是等着黄子堤说。

    几句玩笑话以后,黄子堤说到了正题,道:”老祝,刘市长在这个星期要到益杨来,他是从省里下来的领导,见多识广,你要小心准备。

    特别是几个主要指标,一定要记得准确无误。有几个部门领导记不清所负责部门的主要数据,刘市长当场发作,毫不留情面,弄得好几个头头下不了台。

    祝焱道:”那我得好好准备,感谢秘书长。心荦.却道:”黄子堤是市委常委、秘书长,他说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听其口气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这一层意思是不能桶破的,全靠领悟,祝焱过五关斩六将才当上县委书记,领悟能力自然不差,他模糊地把握住一些如磁场一般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刘市长来益杨的事情,要由市政府那边出通知,你知道就行丫。他给市政府办公室提过要求,无论到哪个部门视察,最多只能提前一天发通知。挂电话的时候,黄子堤又说了一句,”他估计要和你单独谈话,箅是单独考察吧。

    挂了电话,祝焱反复琢磨着黄子堤的话,春节在岭西省时,他就得到了一个准确消息:”刘兵背后有大领导支持。

    中午11点,侯卫东将祝焱讲话材料送了进来,见祝焱茶杯喝空了,便拿到饮水机前续水,他用很寻常的声音道:”我咋天将小佳送到机场,见到了马县长和桂局长,他们在机场接刘兵市长。

    侯卫东说得轻描淡写,祝焱却很认真地问道:”他们两人在机场接刘市长,还有其他人吗?

    “应该是吧,加上刘兵市长随行人员,他们一共四台车,马县长和桂局长坐的车牌号我还有印象。

    祝焱把笔放在桌上,道:”你把柳部长请过来,我有事跟他谈。

    组织部老柳刚才拿来的人事名单中,原有县府办综合科盛奎的名单,准备提拔为县府办副主任。

    季海洋当了多年县委办主任,对盛奎很不感冒,加上这一次春节,盛奎在茶馆里与人打牌赌钱,被城关派出所无意间遇到了。当时盛奎有三分酒意,与执勤民警发生了争执,恰好民警是新來的警校生,正气很足,硬是将盛奎带回了所里。

    当时正是季海洋值班,他知道此事,这一次商贵人事问题,他就明确提出了反对盛奎任职的意见,祝焱为了照顾马有财的面子,心里有些犹豫。此时,由于有新情况,就得重新考虑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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