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旧人
接上话。待陈珀陈胜走后,林婵直起身,擡手理发鬓,说道:“我要走哩,免得小眉担心。”
萧云彰道:“今是元宵节,我让陈珀领他们逛灯市去了,你酒饮的脸红,吃几盏浓茶,和我说会话儿,再走不迟。”
林婵接过他递来的盏,一口一口抿着。萧云彰只觉可爱,揽她到怀里,她也趁势倚他肩膀,一时都没说话,房内静谧,隐隐听得外有鼓响,放烟火声。萧云彰看月光洒花窗,说道:“我陪你看灯去。”
林婵道:“我才不去,年年皆一样,猜灯谜,跳百索,放烟火,击太平鼓,听戏文,走百病。人烟凑集,车马轰雷,无甚大意趣。”
萧云彰心知是她体量,俯首亲她额面道:“等这事儿过后,我特为你办一街灯市。”林婵听得眼睛一亮,喜笑颜开。
萧云彰问:“讲讲今儿在奎元楼,你如何应付他们的?”
林婵放下茶盏,一梭溜下床,站那道:“我学给你看。”她先学李青,拈髯粗声道:“奶奶乃官家之女,你来行商,恐辱没了身份。”她学自己道:“我立志嫁九爷,便认下商妇身份,并不以为耻,何谈辱没。”萧云彰看她分扮角儿,凝神细听,笑而不语。
听她说至“周公不嫌于居慑,孔子不嫌于见南子,居嫌而不茍免,其惟至明乎。”点头赞道:“说的甚是。”
听她说至:“我以师相待,以友交往,事发为盟,钱分若亲,有福共享,有难同当。”赞道:“阿婵德足以怀远,主事者定心悦诚服地归顺。”
听她说至自己:“识时务,晓进退,志诚守信,疾恶如仇。”更为赞道:“道德仁义礼皆全了。”
待至最后,听她道:“各管事们撩袍而跪,齐声表心意,誓与奶奶同生死、共进退。”
萧云彰喜不自胜,拉她坐腿上,揽住颈子,用力亲了个嘴,夸道:“乖肉,我没看错你,果然能耐。”
林婵冷哼一声:“我不稀得说你。”
萧云彰笑容满面,抱她上床,压至身下,含口茶水,喂她嘴里,喂得兴起,扯开衣襟,唇舌顺颈而下,停至河山锦绣处,林婵嗯呀不绝,哥哥乱唤,主动褪裤,露出白莹莹腿儿,萧云彰看得销魂蚀骨,大掌箍住腰肢,足儿搭上肩头,一时管不了许多,恨不得死她身上。
林婵青春年少,欲念旺盛,承得住他的狠戾,面红耳赤,粉汗滚淌,身骨摇摆不歇,萧云彰听她叫声甚高,恐被院外仆子路过听去,抓来肚兜覆她面上,一个眼前无所见更彷徨,一个得新趣愈发肆意张狂,纠缠难分的影儿,婆娑窗寮纸上,无个休止,不在话下。
话分两头,且说萧府,元宵节次日,福安和萧逸薛诚几个,坐在府门前大长凳上晒日阳,盯着新来的仆役扫洒。忽见远远过来一个乞丐,衣裳褴褛,乱发沾满污垢,至他几个面前,也不说话,只是哭泣。
福安闻着恶臭,自袖中取出一个银角儿,丢给他道:“你赶紧走罢。”
乞丐扑簇簇流泪道:“我能去哪儿,这便是我待的地方。”
薛诚骂道:“臭叫花子,讨打不是,可不好乱认祖宗。”
乞丐道:“薛诚你个小厮,如今长本事了,敢朝我吠。”
薛诚唬一跳道:“他竟知爷爷我姓名。”
福安打量他道:“你撩起头发。”
乞丐撩发露出全脸,福安跳起道:“萧贵,怎落到这般田地?”
萧逸问:“萧贵是何人?”
薛诚细看,惊骇道:“果真是萧贵。皆说你拐了九爷的银子走了,可是真的?”
萧贵道:“我的冤屈堪比窦娥,现不是说话的时候,领我进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
萧逸薛诚皆看向福安,福安道:“看我做甚!薛诚领他去净房,我和萧逸仍在这守着,等大老爷的官轿。”
薛诚领萧贵走了,萧逸问:“他是何来历?”
福安道:“这萧贵,原是老爷的近身长随,后与我互换,他去了九爷身边,我来伺候老爷。九爷行商,遣他往南方松江雇布匠,带到苏州,九爷在那有布庄,结果这厮从此无影无踪,人间消失。九爷告了官,请求缉拿,天大地大,去哪缉拿,也就不了了之。”
萧逸恍然道:“原来如此。他今儿跑来,看情形,大抵银子挥霍光了,活不下去,又腆脸回来找东家。”
福安道:“等老爷回来,且看他怎么圆!”
晌午时分,萧肃康乘官轿归府,吃酒醉了,由福安萧逸搀扶进书房,躺矮榻上昏昏睡了,至日落时方醒,梳洗毕,坐桌前,翻看邀帖,上写道:“二十日奎元楼起商会,内库总管太监魏泰,内阁首辅徐炳正,大理寺少卿谢京,共同择选皇寺太庙灯油佥商名目,敬请吏部尚书萧肃康前来旁观。”
福安递热茶到他手边,萧肃康指帖问:“谁送来的?”
福安答道:“魏公公手下小太监送来的,我与他一两银子。”
萧肃康颌首,命他研磨,执笔写回帖,嫌字写不周整,废了两张纸,又嫌福安墨磨的不浓,踢了两脚,待写毕,墨迹晾干,萧肃康洗手,福安递巾时道:“还要禀爷一桩事儿。”
萧肃康问:“何事?”
福安察言观色道:“萧贵回来了。”
萧肃康问:“哪个萧贵?”
福安道:“老爷从前的近身,后遣到九爷身边,拿了九爷的银子,往南方办差,此后杳无音信,遍寻不着。”
萧肃康这才忆起,问道:“现人在何处?”
福安道:“在廊上等爷召见哩。”
萧肃康吩咐:“让萧贵进来,你往魏公公府送回帖,命萧逸去请郭铭来。”
福安应诺,接过帖退到廊下,告知萧贵:“爷要见你。”
萧贵一身干净棉袍,面庞乌黑,沧桑许多,撩帘入房,福安待萧逸走了,躲进明间僻角,透过缝隙往里偷觑。但见萧贵,往萧肃康面前一跪,大哭不止。萧肃康先还劝慰,须臾不耐烦起来,皱眉道:“哭甚,好没出息的样子。”
萧贵不敢再哭,只道:“见到老爷,一时喜极而泣,故而失态了。”
萧肃康道:“你且说这一年余,去了何处,怎不回来,长话短说,误耽搁我正事。”
萧贵道:“我前年十月中旬,拿了九爷五十两银,往南方办差,雇马车出城,至清平县,寻客栈住下,只待翌日往渡口,乘船南下,哪想那晚,我在小食店用过饭,回客栈途中,遭遇三个蒙面劫匪,将我击晕,捆绑手脚,塞入麻袋,劫了我的银子,把我卖给人牙,那人牙好不凶残,驱撵我至山东临清,卖入官窑砖厂,自此不见天日,终日碎土、澄泥、熟土、制坯、晾坯、验坯、装窑、焙烧,苦不堪言,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猪食,动作慢了,非打即骂。一直至今年秋,我寻个时机逃出来,恐被抓回,佯扮乞丐,一路沿街乞讨,今日才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