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交换
接上话。萧肃康听萧贵一番哭诉,问道:“九爷使唤你往松江去,给了多少盘缠?”
萧贵老实答:“整五十两。”
萧肃康又问:“你可向谁透露了?”
萧贵道:“未曾与谁说过。”
萧肃康道:“奇怪来哉!如今九爷也死了,亦是死无对证。”
萧贵听言唬了一跳,说道:“好端端怎会死了?”
萧肃康皱眉道:“府里规矩忘光了?”
萧贵不敢多嘴,恰郭铭掀帘而入,萧肃康道:“萧贵,你先回宿房歇息去,明日过来听差。”
萧贵大喜,千恩万谢退下。
郭铭问:“这是何人?”
萧肃康道:“我从前的长随,萧贵。”
郭铭吃惊道:“怎地如此憔悴,我一时没认出来。”
萧肃康请他坐下吃茶,将前因后果大概说了。
郭铭唏嘘:“在官窑做苦工的,多是坐牢犯,打死人不用偿命,窑役凶狠,看管极严,若非菩萨显灵保佑,他插翅难逃。”
萧肃康道:“我疑是萧云彰陷害他。”
郭铭问:“怎么地?”
萧肃康道:“萧贵受我指使,潜在他身边探听行踪,他那样精明,岂会心里不知,自然要想法摆脱。借故支萧贵往南,再途中下手,神不知鬼不觉,也无从查证。”
郭铭颌首道:“爷说的有道理。”
萧肃康道:“他已死,再提无甚意义。”
郭铭问:“奎元楼商会,爷有何打算?”
萧肃康道:“五弟前去参加争选,我给魏泰多番明示,他无二话。徐阁老与我将成姻亲,定会留情。那谢京与我不睦,纵然再反对,不过是孤掌难鸣。”
郭铭问:“爷怎如此笃定,魏泰会帮你?”
萧肃康低声道:“公主寻过他。”
郭铭道:“原来如此。”不在话下。
且说福安,袖揣回帖,乘轿来到魏公公外府,到门首叩铜钹,来接迎的,正是门人魏贤,福安与他熟识,笑问:“哥哥过得可好?”
魏贤道:“甚么好不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也不来瞧我。”
福安道:“我来送过三回帖儿,不见你哩,接迎我的面生。”
魏贤道:“我有两月往乡下见亲去。”
福安道:“我说不是。”
魏贤问:“你来何事?”
福安道:“我来回帖。”取出递他。魏贤接过,领他到客堂吃茶,自去送禀,不过一盏茶功夫,魏贤回来,给他魏公公赏的一两银子,福安不收,只道:“哥哥拿去买酒吃。”起身要走,魏贤拦道:“陪我吃两钟酒再走。”
福安笑道:“你当值还吃酒,被魏公公瞧见,打你几棍子,勿要怪到我头上。”
魏贤道:“他房里有人戏耍,一时半刻管不到这里。”
福安复坐,魏贤端来一碗十来颗赤红大枣,一碟盐煎肉,用以佐酒。福安吃了口问:“魏公公房里来的谁?”
魏贤道:“怡花院的娼妓,乔云云。”
福安暗诧,表面不显,再问:“她可是常来?”
魏贤道:“十天半月,至少一趟。”
福安说:“倒是跑的勤快。”
魏贤道:“老骟驴喜欢她,旁的娼妓入不得眼。”
福安没再多问,吃了几盏酒、两颗大枣,方告辞走了,出府门后,立在不远处,等足一个时辰,才见府门大开,一顶小轿晃悠悠擡出,朝街市路方向,福安紧步跟随,至轿帘前招呼,乔云云撩帘见是他,笑问:“你从哪儿冒出?要哪去?”
福安道:“我往魏公公府送帖子,这会儿偷得浮生半日闲,四处乱走。”
乔云云道:“我原当你勤奋,却是个惫懒行货,大爷可晓得你两张面孔?”
福安道:“这世间人,多得是两张面孔,不差我一个,也不差姐姐你一个。”
乔云云笑问:“甚么意思?”
福安道:“大爷出三十银子包钱包的你,不消再接客了。你却十天半月、出没魏公公外府,是何道理?我若告诉大爷,他最要脸面,怕不是姐姐难做。”
乔云云仍笑,说道:“我好怕呀!你要甚么好处,尽提就是。”
福安道:“我一时无所想,先欠着罢。”
乔云云冷哼一声,荡下轿帘,不再理他。过半晌,福安问:“怡花院里,我记得有个妓儿,眉心有颗红痣,叫甚么花名?”
乔云云回:“一点红。你怎还不走?”
福安道:“谢姐姐告知。我两条腿正有劲儿。”
乔云云一把撩起帘,说道:“你问她做甚?”
福安道:“九爷从前身边有个陪随,名唤萧贵。”
乔云云道:“我管他萧贵还是萧贱。”
福安道:“你莫心里筛豆子。萧贵常随九爷来怡花院,一来二去,和一点红打得火热。”
乔云云道:“勾栏本就风月场所,专事男女勾当,不足以提。”
福安道:“麻烦姐姐同那一点红说,失踪一年余的萧贵,回来了。”
乔云云问:“他怎会失踪哩?”
福安道:“谁晓得。前年秋末,九爷给他盘缠,往南方办差,一去便无了音信,劳官府张榜寻找,也是徒劳。后猜他定是见财起义,贪了爷的银子自谋生路去,哪想得他今日出现府门首,不像个人样。”
乔云云默有须臾,忽然笑道:“我倒晓得一桩秘事,你听也不听?”
福安道:“姐姐说来。”
乔云云道:“我说可以,你休在萧大爷那嚼我舌根,我俩两清。”
福安想想道:“你勿诳我。”
乔云云道:“必是你爱听的。”福安这才答应了。
乔云云让他凑近,附耳畔道:“我同你说,这般那般。”福安听后,喜不自胜。
乔云云道:“莫同旁人说是我说的。”
福安道:“这是自然。”行到十字街口,两人分道扬镳。
乔云云乘轿回到勾栏,已是天色将晚,一轮白月当空。她上楼进入房内,丫头不晓哪去了,铜盆生着旺火儿,桌上摆杯盏,茶吃了半壶,绕到里间,果然魏寅躺她床上,头枕熟睡。她蹑手蹑脚坐到床沿,一错不错瞧着他的脸,见他眉头紧蹙,不禁伸手欲抚平,又顿住缩回,神情阴晴不定,渐渐流露出伤悲颜色。
魏寅猛得睁眼,她忙背过身去。魏寅坐起问:“甚么时候回的,怎不叫醒我?”
乔云云道:“难见你睡得这般沉,不忍叫醒。”她起身去更衣。
魏寅趿鞋下床,向火吃茶。乔云云过来,坐他身边问:“用过饭没?”
魏寅给她斟茶,回道:“吃了一碗元宵。”
乔云云问:“甚么馅儿?”
魏寅道:“还能甚么,不是芝麻,就是花生。”
乔云云突然笑了。魏寅问:“为何发笑?”
乔云云道:“你还记得,在宝山县,有一回上元节,你娘包了野鸡馅的汤圆,又咸又鲜,我恁爱吃,足吃了八颗,腹胀如鼓,爹爹熬山楂水,喂我饮下,折腾一夜,才渐消停。”
魏寅道:“我娘内疚了好些日。”两人相视,火光在眼里跳跃,笑着笑着,倏得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