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回:真皇帝栽赃立皇帝,白骨精三……
第一百零八回:真皇帝栽赃立皇帝,白骨精三打孙悟空
其实老祖宗在刘瑾带着内行厂离开张家之后就醒过来了——是被来寿家的掐人中掐醒的。
当时那个混乱的场面,谁都不敢碰老祖宗,就怕老祖宗年纪大了,一旦掐不醒出了大事,难以担责。
但来寿家的没有那么顾虑,眼里只有自家的小姐晕了,赶紧叫醒是正理。
结果还真让来寿家的给掐醒了!
老祖宗悠悠转醒,但是刚才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
老祖宗说道:“寻梅?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家里守丧吗?这里不是松鹤堂……我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们围着我做什么?”
众人皆是一愣,唯有来寿家的和芙蓉对视一眼:老祖宗的遗忘症又犯了。
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便把老祖宗的病情告诉众人,于是来寿家的问道:“老祖宗刚才晕倒了,我斗胆掐了老祖宗的人中,这会子还疼吗?老祖宗有没有觉得那里不舒服?”
老祖宗目光茫然,说道:“头晕目眩的,身上没力气。”
又道:”我没事,就是老了,你们去忙德华的婚礼,亲戚贵客们的茶饭、戏酒要招待好,不用挂念我。“
来寿家的说道:”婚礼在后天呢,不着急,老祖宗先歇一歇,修养身子,等后天还要给大小姐送嫁呢。“
老祖宗就又睡过去,太医来了,把了脉,还看了舌苔,说道:“并无大碍,以后莫要劳累伤神,年纪大的人经不住这些啊,我这里有安神药丸,化开了,喂给老祖宗,以静养为上。”
听说没有大病,东西两府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
西府侯爷问道:“太医,老祖宗被掐了人中醒了之后,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忘记了,这是怎么回事?”
芙蓉和来寿家的心一悬,幸好,太医说道:“乍然晕倒,记忆混乱也是常有的事,不打紧,醒来慢慢就记起来了。不过,这个年纪还是少操些心,一些烦心事就别跟老人讲了。”
都是小的不省心,让老人一把年纪了还操心劳神啊。
来寿家的生怕侯爷再追问下去,连忙打岔问道:“太医,你也瞧见了,我们张家在办喜事,后天就是正日子,老祖宗这个身体还能不能待客?”
也就来寿家的仗着辈分和脸面,敢抢侯爷的话。
太医说道:“精力衰竭的老人家忌讳大喜大悲,还是养病闭门谢客妥当。不仅如此,以后那种一大清早就要进宫朝贺的事务也尽量能免则免,若是再晕厥,一头栽倒在石板地上了,必定会骨折的。这个年纪骨折可不好愈合啊,老人最怕跌跤,就是一些身体健壮的老人,也有摔跤就没了的。”
老祖宗吃了安神药丸,睡的更沉了,躺在八人擡的软轿上,送回了松鹤堂静养。
这时宫里的张太后身边的女官来到了颐园,看望了睡去的老祖宗,芙蓉把老祖宗晕厥的前因后果,还有太医的医嘱都讲给女官听。
女官无论听到了什么都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说道:“知道了,你们好好照顾昌国公夫人,太后娘娘一直惦记着夫人的身体。”
送走了女官,来寿家的在一旁忍不住说道:“王家兄妹昨天刚进宫见过太后娘娘,今天这个刘瑾就要把王延喆带到内行厂去,内行厂和豹子营就在正堂里打起来了,老祖宗听到两拨人马打起来才动了气——若是以前,谁敢在国舅府这样闹啊。我看就是刘瑾把老祖宗的病给勾起来的。”
芙蓉叹道:“有什么办法呢,刘瑾是皇上身边第一红人,就是太后娘娘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护国寺附近的郑家茶楼里,张永张公公也把老祖宗晕厥的风波讲给了化名郑侠的正德皇帝听。
张永说道:“……这个刘瑾,不是奴婢说他,着实闹的太过了,曹祖诬告案和王延喆能有什么关系,非得把王延喆带走。那王延喆昨天刚刚进宫觐见过太后娘娘,难道要把太后娘娘也扯进去不成。”
张永觉得,反正和刘瑾关系不好,今天又带着豹子营和刘瑾的内行厂打了一架,说是死敌也不为过了,索性在皇帝这里给刘瑾狠狠上上眼药。
但是,正德皇帝无论是对老祖宗昏厥的病情,还是太后娘娘被刘瑾扫了面子都漠不关心。
正德皇帝只关心一件事,问道:“吉祥亮出豹子营的令牌之后,刘瑾还命内行厂的人跟豹子营抢王延喆?”
张永说道:“是啊,不仅如此,第一次抢人失败时候,刘瑾还把外头一拨内行厂的人叫进去抢人,奴婢瞧着豹子营只有十个人,实在打不过了,就过去要刘瑾住手。”
“这样啊。”正德皇帝沉吟片刻,拿着扇子,轻轻的用扇柄敲打着掌心,“这个刘瑾着实得意忘形了,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豹子营是朕的亲兵,看到豹子营的符牌还不住手,打输了一次还要叫更多人的人来和朕的豹子营抢王延喆……”
张永立刻“进谗言”,说道:“刘瑾的内行厂这几年着实威风,什么东厂西厂锦衣卫都不放在眼里,如今连皇上的豹子营都敢打了。”
听到这话,正德皇帝按动了扇柄上的机括,嗖嗖几声,居然从扇子里头飞出了五把薄如蝉翼的飞刀!
那飞刀虽薄,但也轻而易举的刺入了木制板壁里。
把张永吓一跳!这玩意儿一旦刺入了身体要害,必死无疑啊。
正德皇帝小心翼翼的把五片飞刀拔出来,重新装进扇子里,然后把扇子递给张永,说道:
“刘瑾正在修缮宅邸,每天工匠出出进进,你派几个能人,把这把扇子还有一件朕不穿的龙袍分别藏在他家里。”
正德皇帝这是受了曹祖诬告案的启发,给刘瑾布下了陷阱,让刘瑾犯下私藏龙袍的谋逆大罪啊!
只不过,刘瑾家的龙袍是真的!
刘瑾触碰了正德皇帝的逆鳞,那就是皇权至上,不容任何人挑战。
豹子营刚刚成立一个月,若比作婴儿,这才刚刚满月呢。刚满月的豹子营虽无半点资历,也无任何战功,但这是皇帝亲兵,只受皇帝指挥。
刘瑾要内行厂打豹子营,那就是打皇帝的脸。
正德皇帝扶持刘瑾,是为制衡老臣,脱离前朝权臣和太后的掌控,如今少年天子羽翼已满,且刘瑾这几年得罪的人太多,养的又太肥,野心膨胀,连豹子营都不放在眼里了。
猪养的太肥太凶,连主人都敢顶撞,就要被杀掉呀,难道留着过年吗?
张永跪下,接过扇子,“奴婢定不辱使命。只是内行厂在京城耳目众多,要把龙袍和扇子藏在刘瑾家里,需要一些时日。”
正德皇帝说道:“朕有办法把内行厂的人调出京城,且让这个立皇帝再猖狂几天。等时机成熟,你就带着豹子营去抄刘瑾的家,把龙袍和扇子从逆贼家里找出来,到时候,擒拿反贼刘瑾的功劳都是你和豹子营的。”
其实,就在过年的时候,正德皇帝化名郑侠,听到吉祥把刘瑾叫做立皇帝时,就已经起了杀心。
皇帝只有一个,连一个看门小厮都把刘瑾叫做立皇帝了,可见刘瑾平日也在放任别人这么称呼他——京城遍布内行厂耳目,倘若刘瑾禁止别人称呼他立皇帝,谁敢这样说他?
分明是刘瑾很享受这个称呼,忘乎所以。
现在,刘瑾连豹子营都敢打,可见他心里,也以立皇帝自居,敢和皇帝分庭抗议了。
养猪为患,正德皇帝也要磨刀霍霍向猪羊了。
此时敞开胸膛躺在顺天府衙门里仵作房里死不瞑目的曹祖万万没有想到,他拼命敲登闻鼓状告私藏龙袍,意图谋反的罪名,居然移花接木,最后发生在了立皇帝刘瑾身上!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且说正德皇帝回到皇宫豹房,刘瑾哭着来请罪,“……奴婢不是故意的,昌国公夫人晕倒,奴婢心急如焚,幸好太医说昌国公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年迈,精力不济的缘故,若昌国公夫人真出事,奴婢就要提头来见皇上了!”
正德皇帝和颜悦色,“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昌国公夫人病的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后时常赐给昌国公夫人各种宫廷内造的药丸。你无需自责,只是朕需要给太后一个交代,曹祖诬告案就交给刑部去查,你去办清丈边镇屯田之事吧。”
正德皇帝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把刘瑾和内行厂调出京城,方便张永动手,往刘瑾家里藏龙袍和藏有暗器的扇子。
如今,官员们侵占边关驻军军队的屯田,这是大明边关防卫的顽疾,军队的田地被侵占,军粮就不够吃,军队粮食都不够还怎么打仗?
一旦和鞑靼小王子开打,怕是必败无疑。
边关的官员个个都是地头蛇,不服朝廷管,这事必须得有一个手腕强悍的狠人去做,刘瑾最合适了。
刘瑾也愿意干这种事情,一来油水多,边关官员们都有钱啊!能榨出不少;二来可以充盈边关军队粮食储备,拿来找皇上邀功。
这比查没有油水还要背黑锅的曹祖诬告案强多了!
刘瑾领命而去,带着内行厂去了边关清丈军队屯田去了。
内行厂的耳目爪牙们离开京城,刚好方便张永秘密布下将来将刘瑾一党一网打尽的计谋。
朝廷版的杀猪行动正式开始。
一声炸雷,春雨从绵绵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大雨将顺天府衙门门口曹祖喷在登闻鼓上的鲜血冲刷干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棉花胡同里,山东菜馆分馆老板钱帚儿没有等到张家抄家的消息,甚至,听说连立皇帝刘瑾在张家只是坐了坐,就灰溜溜的带着内行厂走了,宁可满城抓猪倌,也不敢去搜张家,更不敢去搜颐园!
张大小姐盛大的婚礼会如期举行。
钱帚儿的盘算落了空,晚上突然下起大雨,预定酒席的客人好多没有来,饭馆没有什么生意,钱帚儿提着一坛子酒,对雨狂饮。
钱帚儿怔怔的看着酒坛,要不要把老鼠药放进酒坛,像哄曹祖一样哄着东府侯爷喝下去,能死一个是一个?
可是,弄死一个侯爷,张家人其他人依然享受着荣华富贵。
不行!张家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孤苦无依,我也要张家家破人亡,一个都不能放过!
哐当一声,钱帚儿狠狠的把酒坛砸碎在地上。
我不会放弃的!我还年轻,我不会放过每一个可能整垮张家的机会,总有一天,我会看着张家抄家灭族!
钱帚儿以身入局、委身东府侯爷的那天,就已经发誓与整个张家不死不休了。
此时的钱帚儿并不知道,其实她差一点就被刘瑾挖出来了,区区一个饭馆老板,如何抵得过内行厂锋利的爪牙?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身后有一只猫,对黄雀猫视眈眈,钱帚儿这个螳螂就逃过了一劫。
与此同时,承恩阁。
如意穿着蓝绸油布雨披,打着伞,去正院接王延林。
闹出老祖宗晕厥这么大的风波,曹祖诬告案已经在东西两府连同颐园都传遍了,根本压不住。
如意和王延林也得知了此事,再也无心在承恩阁赏景、画画、写诗。
诗情画意太短暂了,人们总是要面对红尘俗世的纷纷扰扰。
尤其是王延林,得知亲哥哥王延喆差一点就被刘瑾带到内行厂时,手中的画笔都掉在地上了!
刘瑾是父亲王阁老的政敌,王阁老辞官归乡,皆是刘瑾所逼。
老祖宗吃了安神药丸,今晚不能醒了,且来寿家的说了,老祖宗要安静,不便被打扰,所有人都不要来松鹤堂探望,等老祖宗醒来,养好了精神再说。
故,王延林没有去松鹤堂,她要出颐园,和哥哥王延喆见面。
如意穿着蓝绸油布雨披,脚下套着海棠屐,还打着一把大雨伞,王延林穿着轻巧的玉针蓑,绣鞋下面也套着木齿屐,防水还防滑。
两人依偎着打着一把伞,沿着石阶下山,再走到了十里画廊,这里有顶棚避雨,还点着气死风灯笼,就不用再打伞了。
木屐踩的脚下的木板蹬蹬直响,就像此刻王延林的心跳,很是不安。
如意收了伞,还把伞上的水甩了甩,说道:“吉祥说王公子无事,王姑娘莫要担心。吉祥办事还是很稳妥的。”
王延林说道:“多亏了豹子营出手抢人,我哥哥才免于一劫。我们兄妹本想在京城多待些时日,陪陪老祖宗和太后娘娘。如今看来,父亲的话是对的,京城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啊。”
“刘瑾针对的是我们王家,我们兄妹连累了张家,等送完德华出嫁,我们就要回苏州去了。”
这话说的,如意都觉得替两个侯爷羞死了!是你们把王家兄妹大老远的从苏州接到京城做客的!
到头来,刘瑾要把王延喆带到内行厂问话,两个侯爷屁都没放一个,也不劝劝。
若不是吉祥赵铁柱等豹子营的人出手抢人,还有张永张公公出面,今天王延喆恐怕就被刘瑾带到内行厂监狱遭受侮辱拷打了!
难怪王阁老还在京城当官的时候,拒绝和张家东西两府搞人情往来,从来不和两个侯爷交往。
看来,王阁老慧眼如炬,早就把两个侯爷软弱无能的秉性看透了,有福可以同享,有难跑的比谁都快!
但,如意毕竟是张家人,这些话暗自腹诽就行了,不能说出口,如意说道:
“老祖宗其实想留王姑娘和王公子多住些时日,你们还没到京城时,老祖宗每天都问好几遍通州港有没有苏州来的官船。现在出了这件事,老祖宗心里估计也不好过,也晓得不能长留你们了。”
王延林说道:“现在老祖宗还昏睡着,等明日醒了,瞧着精神头好不好再提回苏州的事。听来寿家的说,老祖宗经不起大喜大悲,若醒了得知我们就要回苏州去,怕是又要悲伤难过。”
一听这话,如意更觉得王延林是神仙,精通诗画,还通情达理,会察言观色,还体谅老人,处处想的周全,人世间居然有如此完美的女子。
如意和吉祥把王家兄妹安排在颐园东门一间后罩房见面说话。
颐园住着三个小姐,王延喆虽然辈分是她们的表叔,毕竟年纪相仿,男女有别,为了避嫌,就不进园子了,只能在这里和妹妹见面。
见如意和王小姐到了,吉祥伸手接过如意的雨伞,如意帮王小姐脱下玉针蓑,抖了抖上头飞溅的雨水。
王延喆和王延林兄妹在屋里说话,吉祥和如意站在屋檐下守着。
借着廊下的灯笼,如意仔细打量着吉祥豹子营军人的穿着,指着他的黄色豹纹战裙笑道:“就像戏台上穿着虎皮裙的孙悟空似的。”
吉祥看如意,一个月不见,出落的更好看了,粉面桃腮,一双清澈的眼睛犹如春雨洗过似的。在豹子营训了个一月,入目都是臭气熏天的糙汉子,见到清爽漂亮的如意,就像来到了另个一世界。
如意打趣吉祥像孙悟空,吉祥就学着孙悟空抓耳捞腮,右手搭在额头前,做了个手搭凉棚的动作,说道:“看老孙的火眼金睛!瞧你必定是白骨精变的!”
这是真心话,吉祥看如意,就像看到妖精施展了妖法,挪不开眼睛,只想一直看着她,这不就是妖精嘛。
如意拿起屋檐下收起来的雨伞,轻轻拍打着吉祥的豹纹战裙,一连打了三下,笑道:“白骨精三打孙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