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回:泣血泪控诉不平事,护周全……
第一百二十九回:泣血泪控诉不平事,护周全如意当说客
如意出离的愤怒了,多么明媚娇艳的红霞啊,此时变成了一朵惨淡的愁云。
但,此时愤怒没有用,东府侯爷对红霞志在必得,今晚一逞□□未遂,临走时还威胁“你迟早都是本侯的人”,令人毛骨悚然。
红霞不能回东府,这是羊入虎口。但是她不回去,她的家人都在东府啊。
如意说道:“你老子娘都在府里当差,你父亲是账房先生,你母亲在东府是专门管着送礼的管事妈妈,你弟弟红豆是小厮,会一些武艺,目前跟着来春去了江南采买田地和房舍……红霞,为今之计,只有二小姐才能庇护你和你的家人。”
“二小姐嫁到南京,跟大小姐一样,是要陪两房人家带过去的,你的家人就算一户人,你当成陪嫁丫鬟过去,如此,你全家都能逃出侯爷的魔爪。”
红霞哽咽道:“侯爷是是一家之主,他不点头放人,我们也没办法。”
如意冷哼一声,“内宅的事情,女人还是能够说上话的,二小姐坚持要你们一家人,侯爷难道跟亲女儿抢人不成?再说,如今我是老祖宗的笔杆子,在老祖宗跟前能说上话,即使侯爷不同意,我想办法说动老祖宗,老祖宗点了头,侯爷又能如何?”
“还有,你姨爹和姨妈可不是吃素的,来禄在府里伺候这么多年了,一直忠心耿耿,旁人挑不出他的毛病来,你姨妈腊梅更不用说了,有王嬷嬷给她撑腰。”
红霞叹道:“话虽如此,可姨爹姨妈他们毕竟也是家奴,说出去会连累他们。再说了,我一个女孩儿家,有些话……说不出口。”
说到这里,红霞懊恼的打了自己一耳光!还自己骂自己:“你怎么这么没用!平时不是伶牙俐齿很能说的吗?跟人吵架也没有吵输过,怎么到了自己头上就变成哑巴了?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啊!”
如意连忙按住了红霞的手,不让她自我折磨,“不是你的错!恶心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了,不是你恶心,是老色胚恶心,你这样谴责自己、折磨自己,老色胚一丝油皮都破不了!这世道从来就不公平,老色胚仗着自己有爵位,高高在上,把年轻漂亮的姑娘当猎物一样看待,咱们现在斗不过他,先想办法离了这府里再说。”
红霞哭道:“苍天无眼啊!为什么不一道天雷劈死这个老东西!别说他碰我,就是看我,我也觉得自己脏了,我天天洗澡,就是秋天凉快也天天洗,梦里都是老东西的一双色眼!”
“凭什么啊!老东西整天好吃好喝好睡,而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却不思茶饭,连睡觉都做噩梦?”
“就因为我是家生子,是个奴儿,就要任凭摆布吗?我也是有尊严的啊!凭什么被他践踏!我不服!”
听着红霞的血泪控诉,如意深受触动,也忍不住落泪,她们这些家生子,出生就是奴儿,并不是她们能够选择的。
在颐园的这五年,她扶摇直上,高升一等,也赚了不少钱,如果省着点花,已经够她和如意娘一辈子的嚼用的。她在颐园和好姐妹们登高赏月、抽花签行酒令,犹如世外桃源一般,一切似乎都那么美好——直到今天红霞说,我是家生子,是个奴儿,就要任凭摆布吗?
是的,按照法理,我们奴儿,就是主子们的物件,一家子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主子手里,他们捏着身契,要我们往东,我们不能往西。
如意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此生,不愿为奴……
如意紧紧的抱着红霞,任凭她哭诉,发泄出憋了很久的恐惧和愤怒,一直到红霞精疲力竭。
如意说道:“你今晚就歇在我这里,我跟外头的人说你喝多了,身体不舒服,你先装病。我明天一早,我亲自去东府议事厅到二小姐给你请假,到时我会和二小姐谈一谈你们全家当陪房的事情。那些你说不出口的话,我来和她讲。””二小姐这个人的品行,从她坚持推行俭省之法、还西府的借款,连侯爷和侯夫人的面子都不给来看,她是个靠谱的,可以谈一谈。再说了,这一年半来,你为二小姐做了多少事、得罪多少人,二小姐心里有一本账。”
红霞忙道:“可是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去找二小姐,老东西一定会怀疑是你从中作梗。”
如意说道:“我不怕,我是西府的人,在颐园当差,现在除了紫云轩的差事,我还管着老祖宗的书信,我鹅伯伯出海为西府赚钱,吉祥是七品武官……老东西的手还伸不到我这里。”
如意扶着红霞去了自己屋里休息,深夜上夜的女人巡到承恩阁时,如意还故意出去,塞给上夜女人们半吊钱,“劳烦妈妈熬一碗醒酒汤来,红霞姑娘和我猜拳喝酒,她喝醉了,这会子说头疼。”
上夜女人们照做,拿着醒酒汤过来了,如意又给了一把钱打赏,“多谢妈妈。”
醒酒汤当然是泼了,次日一早,如意跟蝉妈妈打了个招呼,“红霞昨天跟我喝酒,喝吐了,我留她过夜,今天她身子不舒服,起来就头晕目眩的,劳烦妈妈给她熬点小米粥喝,养一养肠胃,要她继续躺着,我去东府帮她请一天假。”
如意下了山,这时有大厨房的小丫鬟们擡着早饭去了松鹤堂等方向,如意叫住了她们,“你们帮我去紫云轩给秋葵捎个话,就说我去东府有事,在我没回去之前,紫云轩的事情就要秋葵代为处理,循旧例就行,若有实在不能决断的,先留着等我回来。”
交代完事情,如意匆匆出了颐园,直奔东府议事厅。
张言华勤快,一大早就开始理事了,如意进去笑道:“我是来给二小姐负荆请罪的,昨晚上我把红霞灌醉了,今天早上她还说头晕,我就要她躺着休息,代她请假一天。”
张言华说道:“行啊,要她不舒服就歇着,莫要逞强。”
如意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二小姐商量一下。”
说完,如意用眼神撇旁边的人。
张言华心领神会,屏退众人,问如意:“红霞到底怎么回事?昨儿个晚上,我听上夜的人说卧云馆走水,你又要上夜的女人来说红霞跟你去承恩阁喝酒去了,究竟事有凑巧,还是有别的事情?”
如意面色凝重,说道:“我知道二小姐不愿意提备嫁的事情,但有一件事,需要二小姐帮忙。”
张言华不满嫁给魏国公、去求老祖宗的事情,是花椒偷偷告诉如意的——如今如意在颐园的眼线可多了!
如意避而不答,却提另外一件事,这让张言华越发觉得昨晚事有蹊跷了,“你说,我听着。”
如意说道:“就要红霞当陪嫁丫鬟、红霞全家当一房人家全都陪着二小姐嫁去南京吧,免得她家骨肉分离。”
没有想到如意提这个,张言华说道:“红霞的姨爹是大管家来禄,她家所有人都是来禄的人。再说她平日和梅园的胭脂十分交好,两人情同姐妹,离不开的。谁当陪房也不会是她家跟着我去南京啊?到底怎么回事?如意,你平日可不是这种吞吞吐吐的性格。”
如意说道:“昨晚卧云馆的火是我放的。”
张言华不敢相信:“什么?你放火?”
这算什么,后头的事情你更难相信呢,如意说道:“昨晚有个婆子找红霞,说周夫人有事找她说话,就在卧云馆。”
“但是卧云馆没有夫人,只有侯爷——二小姐的父亲。”
张言华声音都在颤抖:“你说什么?”
如意看着张言华的眼睛说道:“侯爷要将红霞收了房,当姨娘。说,先要红霞去伺候夫人,成了夫人房里的丫鬟,侯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过了明路,纳了红霞。”
“红霞不从,我在外头放了火,侯爷才收手。但是,红霞老子娘都在东府,身契捏在侯爷手里,红霞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从都不行,唯有二小姐开口要定了红霞在内的一家人,把他们全家的身契都带到南京魏国公府去,红霞方有活路。”
“求二小姐开恩,放红霞一条生路吧,她是不可能从了侯爷的。”
张言华脸都气白了,“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得力的人,自打我执掌中馈、推行俭省之法以来,红霞鞍前马后、冲锋陷阵的辅助我,凡事过了她的手,都不用我多操一点心。”
“这一年多过去了,为了这个家,我和红霞她们可曾闲过一日?好容易还清了西府的债,积攒了一些银子,稍有节余,以后即使有花大钱的时候也不至于丢人现眼的举债度日,能自给自足。”
“可他们又不愿意了,嫌了我管家太过苛刻,不给她吃金钩海米、不让他拿钱库的钱去外头包占外室!他们就窜起伙来盯上我的人了!”
“把我的红霞要走,就剩一个红桃顶什么用?断了我的臂膀,好摆弄我不是?”
“我半年后就要出嫁了,才半年啊,这都等不得了吗!就这么着急对我的人下手!”
每个人的位置不一样,考虑的事情就不一样。红霞的遭遇,如意想到的是身而为奴,一身荣辱都在主子一念之间,身不由己,此生不愿为奴!
张言华想到的是革新之难、困难重重、争权夺利,就连亲生父母也容不得她了,想要断她的臂膀。
如意一听,忙道:“此事夫人怕是也蒙在鼓里,不知晓的。二小姐想想,东府多了个过明路的新姨娘,红霞背后还有来禄和腊梅撑腰,一个年轻漂亮、又羽翼丰满的侍妾对夫人有什么好处呢?”
“夫人是张家宗妇,二小姐要保住红霞一家人,把她全家的身契要到手,还得夫人点头,从总账房里把她全家的身契拿出来,添进二小姐的嫁妆单子里,过了明路当了陪房,所有人都晓得红霞一家人要陪去南京,才有逼侯爷停手。这个道理,就像二小姐去年年底时从钱库拿出五万两还清西府的债一样,二小姐提前下手,侯爷就没得捞了。”
其实,如意不确定周夫人到底是帮凶,还只是侯爷借了周夫人的幌子,强逼红霞服从,周夫人对此毫不知情。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对手强啊!
即使周夫人因俭省之法对红霞不满,也得先装作不知道,保住红霞再说。周夫人有时候糊涂,可她敢把侯爷的脸抓破,四条血淋淋的爪印,侯爷足足养了三个月才好,周夫人一点事都没有,这就是张家宗妇的好处,有时候可以辖制侯爷。
就像以毒攻毒,得用讨厌的人去对抗更讨厌的人,而不是把讨厌的人推到更讨厌的人那边去。
张言华去了主院找周夫人去了,如意则去了腊梅家里,两人分头行动。
主院,周夫人还在吃早饭,见女儿来了,顿时觉得“稀客”,张言华搬回东府一年多了,几乎不来找她。
周夫人放下筷子,“今天怎么有空来跟我说话?你吃了饭没有?”
“早吃过了。”张言华一瞟房里,“母亲今天起的有些晚——父亲在吗?”
难得女儿来一趟,周夫人索性不吃了,要丫鬟们收拾桌子,端起了茶碗,陪女儿说话,说道:“你父亲昨儿晚上出了门,不在家里,天知道他去那里。我可管不住他,我也不稀罕管他。”
“昨天晚上卧云馆不是走水了么,那里堆着我的嫁妆箱子,我还把给你备的一些嫁妆放在那里呢,很是担心,就连夜去卧云馆瞧了瞧,看烧的怎么样。幸好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墙角下的枯草落叶起了火,早就扑灭了。昨天睡的晚,今天就起的晚些。”
周夫人说话的时候,张言华都在打量母亲,母亲这个人藏不住事,如果母亲知晓父亲在卧云馆设了圈套,强纳红霞为侍妾的事情,此时母亲应该不会如此平静。
如此看来,如意猜的是对的,母亲对此毫不知情,是父亲假借了母亲的名义。
如果母亲无辜,那红霞一家子的身契就好说了。
张言华又试探着问道:“父亲怎么突然晚上走了。”
唉,怎么一大早的总是反复提起这个败兴的人,周夫人蹙眉道:“不知道,或许是外头那个狐貍精……算了,你小孩子家家的,听到这些不好。”
张言华觉得好笑,“我都要出嫁了,母亲还藏着掖着呢,大姐姐跟我说过,豪门大户的人家,倘若不能举案齐眉,就把宗妇当成一份差事,别为难自个,自古家花都没有野花香。大家自个过自个的,井水不犯河水。”
周夫人自嘲道:“哟,我跟你父亲过了大半辈子了,还不如你大姐姐看的通透?心早就寒透了,只是毕竟和他生了你和你哥哥,做不到彻底独善其身。”
母亲说了大实话,就没有那么可恶了。
张言华说道:“母亲为我备嫁操碎了心,现在嫁妆单子如何?我瞧瞧。”
周夫人献宝似的把一本小册子交给张言华,以近乎讨好的语气的说道:“南京附近的田产和房屋已经要来春下江南去置办了,将来方便你收租。这是要擡过去的东西,已经备了一半。你瞧瞧,喜不喜欢?”
张言华匆匆翻了翻,“陪嫁的人口还没写上?”
周夫人说道:“陪房和陪嫁丫鬟得精挑细选,首先要忠,还得要人品好、精明能干。得好好挑选,德华陪嫁了四个丫鬟,两房人家,论理,她是姐姐,你是妹妹,你越不过她去,差不多打平就行。”
张言华说道:“两房我已经挑好了,就要红霞一家人,红桃一家人。红霞和红桃都是四大陪嫁丫鬟之一。如此,他们两家人就不用骨肉分离,大家以后都在南京魏国公府落地生根,忠诚毋庸置疑。其余两个陪嫁丫鬟就选没有家人、孑然一身的,她们没有牵挂,自然一心都在我身上。”
周夫人有些吃惊,“红桃一家人没问题,可是红霞就……不是说红霞不好,她很好,性格泼辣爽利,还有手段,踏实能干,有她陪着你嫁去魏国公府,你定能很快在国公府站稳脚跟,若红霞能跟着你去南京最好了,可是……她姨爹姨妈未必舍得啊,来禄把她当亲闺女似的,腊梅对她也不错,老夫少妻都宠着她。”
张言华立刻道:“怎么不舍得?难道当我的陪嫁丫鬟委屈了她?魏国公府是百年国公府,世代镇守南京,就跟江南王似的,跟着我扎根魏国公府,她家人在江南一样吃香喝辣。国公府比侯爵府要高出一大截呢,红霞一家人在国公府当差,更有前途。”
“来禄和腊梅那边,已经有人帮我去说了,他们定能放红霞一家子跟我走的。母亲只管把红霞一家人写在嫁妆单子上,把她全家身契从府里总账房里拿出来给我就是了。”
与此同时,腊梅家里。来禄刚刚要出门办事,如意来了,堵在门口,“大管家,我有急事找你,腊梅姐姐起床了没有?咱们一起商量个事儿。”
来禄还不知道事情有多么严重,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就要当爷爷了,最近心情很好,笑道:“哎哟,如意姑娘贵脚踏贱地,请进去说话,腊梅已经起来了,在吃早饭——照水!泡好茶来!”
堂屋里,当如意说到昨晚她在卧云馆放火的事情,来禄这个快六十岁的老狐貍都挂不住笑脸了!
来禄忍不住骂道:“这个老东西!老牛吃嫩草,真是不要脸!”
如意扫了一眼来禄的老脸,又扫了一眼珠光圆润的腊梅和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轻咳了一声,端起茶杯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