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回:不服气红霞立誓言,伤离别……
第一百三十一回:不服气红霞立誓言,伤离别五戒来开解
跟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芙蓉把如意送给她的蒙顶甘露拿着,“你小小年纪,涉世未深,就敢站出来保护红霞,我也是女儿身,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说你鲁莽。我既然收了你的礼,拿人手短,你若有求,我不会置之不理,这茶,我会好好享用的。”
芙蓉明显在示好,跟如意说了宫廷秘闻来示警,又怕如意不信她,就主动“索要”礼物,让如意放心。芙蓉真是个善解人意、又极通人情世故的大姐姐啊!
如今的局面,只要能够往自己阵营这边拉的,如意当然乐意,道了谢,亲自送了芙蓉到了门口。
看着芙蓉的背影,如意心道:芙蓉姐姐从小丫鬟就开始伺候老祖宗,从七岁到四十三岁,从沧州书香门第,到京城皇后的娘家,再陪伴老祖宗进宫,在宫里住了十几年,又到了颐园,陪伴老祖宗养老。
这些年来,芙蓉姐姐经历过多少惊心动魄的事情呢?芙蓉姐姐决定终身不嫁,是否和她的经历有关?
这一切,都无从得知。芙蓉姐姐嘴巴严的很,在宫廷十几年,见过多少风风雨雨,她也只和如意讲了侯爷调戏宫女与何鼎之死。
芙蓉警告如意少出园子,如意其实也不想去东府,但是每个月二十五号雷打不动的放月钱,颐园一百多人的月钱要发放,如意必须得亲自去东府钱库里领钱啊。
眼瞅着快八月二十五了,如意决定领月钱那天多带几个人,无论做什么,自己绝不落单。
且说梅园那边,胭脂听说红霞昨晚在承恩阁喝多了,就连忙去了承恩阁,此时红霞已经吃了安魂药丸睡着,胭脂就在红霞身边做针线。
快要黄昏时,红霞醒来,入目就是胭脂关切的眼神,“醒了?头还疼不疼?饿了吧,我给你熬了小米粥,专门把上头的米油捞出来,喝着胃就舒服了。”
看着胭脂纯真的眼神,这种眼神,红霞也曾经有过,但以后不会再有了。
面对胭脂和面对如意是不一样的,红霞会对如意倾诉愤怒和委屈,会向如意求救,但她不愿意跟胭脂说这些。
红霞把这些情绪都深深藏起来,虽然自身备受煎熬的灵魂已经是遍体鳞伤了,她依然把自己当成是胭脂的依靠。
红霞起身,一口气喝完了胭脂给的小米油,“不够吃,还饿。”
胭脂给她盛了一碗小米粥,一小碟香油炒过的腌芥菜。
红霞吃了半碗,停了筷子,凑近过去问道:“你知道如意把她娘炸的洋芋头片放在何处吗?”
胭脂说道:“宿醉之后的人要吃的清淡些才好。”
红霞说道:“哎哟,我的好胭脂,菜里没有一滴油啊。”
胭脂说道:“这荠菜是香油炒过的。”
红霞放下碗撒娇,“我现在舌头就像长了苔似的,木木的,麻麻的,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来,就是想吃点香香脆脆的东西,看能不能把舌头唤醒了。”
“你呀你,我给你拿,不准多吃。”胭脂起身,熟练的打开个一个五斗橱,拿出一个油纸包,里头是如意娘炸的金黄酥脆的洋芋头片。
看着胭脂立在五斗橱前的背影,红霞飞快的用袖子擦干涌出来的眼泪,露出笑容,“我要十片,挑大的、完整的啊,碎的不算。”
如意回到承恩阁,看着红霞和胭脂说说笑笑,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国。
胭脂见如意回来了,看了看天色,连忙起身,“呀,不知不觉都这个时辰了,我得赶紧回梅园喂仙鹤去,这些祖宗们饿了就瞎叫唤,还祸害我的园子——红霞,你今晚回东府吗?你不回的话我吃了饭就来承恩阁找你。”
红霞说道:“你去忙,我明天早上再回去不迟,反正今天已经请了一天假了。”
看着胭脂匆匆下山,红霞跟如意说道:“我的事……不要告诉胭脂。”
如意嗯了一声,“不过,你们全家都要跟着二小姐远嫁南京魏国公府的事情,她很快会知道——你是想让她听别人说,还是亲口跟她讲?”
这又是个难题!红霞舍不得胭脂,但如今自保都难,不舍也要舍。
红霞想了想,说道:“等晚上我跟胭脂说吧——唉,她一定很伤心的,我们曾经发誓当一辈子的朋友。”
如意安慰道:“这不还有我嘛,我和胭脂一起长大。再说将来我们二十五岁,也是要放出去的,来日方长,我们三个未必没有机会重聚。你和胭脂也可以通信啊,从京城到南京,一个月就到了。”
红霞叹道:“二十五岁……还有八年。这八年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如意说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现在保住自己要紧——你的事情,芙蓉姐姐已经有所觉察了,她要我以后也小心一些,她应该是站我们这边的。”
红霞说道:“芙蓉姐姐是老祖宗的人,侯爷如此胡作非为,有损张家名声,也寒了下人的心。若是以前,芙蓉姐姐知道,老祖宗就知道了。但现在老祖宗这个样子,芙蓉姐姐八成会隐瞒侯爷欺负我的事情,免得老祖宗气急,又晕过去。所以,侯爷对我犯下的恶行,不会有任何惩罚……”
红霞看着夕阳下漫天的红霞,喃喃道:“我是不会服这个结果的,我童红霞对天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要这个老色鬼付出代价!”
当时,如意还以为红霞只是愤怒之下说说而已,
但是,二十五年之后,如意才明白,红霞那天的誓言,并非只是说说而已,她真的做到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且说东府侯爷在卧云馆走水之后连夜去了棉花胡同的山东菜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欲求不满的侯爷在钱帚儿这里得到了满足。
这是草包侯爷一贯的做法,出了事,自有人给他擦屁股,就像那年他居然在宫里酒后调戏宫女,差点犯下杀头大罪,后来死的却是太监何鼎,他一根头发都没有掉。
当然,也不能说一点事没有,从此以后,先帝就不再赐宴,对两个小舅子淡淡的,他和弟弟也都收敛了许多——至少不敢在宫里放肆。
如今,不过是想得到了一个丫鬟,还是家生子,侯爷觉得即使红霞告诉了她姨爹来禄,来禄是伺候府里多年,他应该会高高兴兴的劝外甥女识擡举,欢天喜地当姨娘、讨好他这个侯爷才对。
于是,侯爷一边在外室这边享受温柔乡,一边幻想着卧云馆风波平息之后,来禄会乖乖把外甥女红霞送到他的床榻。
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如侯爷的心愿,并且,正好相反,红霞一家子都成了张言华的陪房,并且连身契都给了张言华,侯爷想要以红霞家人威胁都做不到了!
侯爷是从三儿子张宗翔这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自从张宗翔被迫替“舅舅”白杏还债、从父亲这里搞到钱之后,张宗翔就和钱帚儿熟悉了,时常来往,府里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告诉钱帚儿,就像钱帚儿的眼线似的。
当然,在说红霞一家当陪房的事情时,张宗翔并不晓得自己的禽兽父亲垂涎红霞的事情,只是当做普通的家常讲给父亲和父亲的外室姨娘听。
侯爷听了,方知煮熟的鸭子飞了,憋了一肚子火,只是当着儿子和外室的面,不好发作而已,说道:“陪房的事情也太快了吧,都没有跟我商量就定了人选。”
张宗翔心想:父亲您又不在家里,怎么跟您商量?
不过,张宗翔嘴上顺着父亲说道:“就是,父亲还没点头呢。这事就是太快了,据说是颐园的如意姑娘促成的,她跟红霞关系好,估摸是红霞一家看上了魏国公府这个百年勋贵家族,想过去攀高枝吧。”
“江南那地方富庶,魏国公府世世代代都镇守南京,有国公府当靠山,红霞一家赚钱发财都比京城容易。”
一旁钱帚儿听到如意的名字,眉毛动了动,笑道:“一个丫鬟能促成什么呢?再说颐园的丫鬟如何插手东府的事情?八成以讹传讹吧,我瞧着,应该是大管家来禄想要提拔他亲戚,把外甥女红霞塞进陪嫁丫鬟行列里,将来无论京城还是南京,两头都赚,这个来禄也太精明了吧。”
一听这话,张宗翔赶紧见风使舵,说道:“对对对,钱姨娘说的对,应该是来禄做的,不好听人闲话说他要外甥女一家人去攀魏国公府的高枝,就把如意姑娘推出来做幌子,其实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侯爷冷哼一声,“这个来禄,才当了五年大管家,就想着攀高枝去,殊不知我能把他推向大管家的位置,就能把他摘下来!”
钱帚儿忙过去安抚侯爷,“侯爷不要气坏了身子,为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生气,不值得,我给您唱个曲儿——请三少爷吹箫,吹奏一曲《沉醉东风》吧。”
张宗翔没有生母和忠仆替他捞私房钱,靠着官中份例度日实在过的太紧巴了,自打去年从父亲这里得了一千两银子替白杏还债之后,就开了窍!要发财,还得指望亲爹呀!
于是,张宗翔平日像个哈巴狗似的讨好父亲,得了不少好处,目前有一处宅院,还有一处商铺收租,虽然远不如两个嫡出的哥哥,但手头宽裕了不少啊。
张宗翔吹奏萧管,钱帚儿唱了一首应景的《沉醉东风.重九》:“……衰柳寒蝉一片愁,谁肯教白衣送酒?”
唱到“送酒”二字时,钱帚儿端着一杯酒,送到侯爷唇边,侯爷大悦,就着美人的手喝下。
张宗翔识趣,就拿着萧管退下,还贴心的替父亲和姨娘关好门。
这一天,张家家庙怀恩观的道士五戒来送重阳节的菊花酒和一些符篆等物。
钱帚儿给他一包银子,“你拿去,到了重阳节这日给我父亲做一场法事,我每到节日就忙得很,不得空上坟烧纸。”
五戒收了银子,里头侯爷听说五戒来了,就要五戒进去说话。
不一会,五戒出来了,钱帚儿问:“侯爷跟你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都不让我听。”
五戒有些尴尬,说道:“侯爷说……他……嗯,晚上总是起夜,要我给他弄点丹药吃试试。”
起夜就是个说法,实则是侯爷老了,在床上力不从心,失了男人的威风,需要借助药物了。
怀恩观的张道长炼制的还阳丹颇有些名气,卖丹药比卖符篆、做法事赚钱多了。
钱帚儿笑道:“原来是这个呀,难怪不让我听见,怕丢了面子。你别弄那些虚头巴脑的养生的东西,吃不死也吃不好,搞点真家伙掺进进去,药性要猛一点,侯爷吃了有效,才会继续找你买。”
五戒听了,耳朵尖都红了,“你——你矜持一点。”
“矜持的人是当不了老板的。”钱帚儿说道:“好吧,那我跟你说件正经事。就是侯爷因红霞一家人成了东府二小姐的陪房,而记恨上了如意。幸亏我为如意说了几句话,把这恨转到了大管家来禄头上。不过,你得提醒如意提防着点,侯爷这个人心胸狭窄。”
五戒说道:“好,我这几天会跟着师傅进颐园送符篆,做一场法事,到时候我就转告给如意。”
钱帚儿问道:“为何要做法事?以前重阳节只是送符篆而已。”
五戒说道:“据说是老祖宗做噩梦,做场法事驱驱邪。地方正好也在承恩阁,如意就住在那里。”
其实就是老祖宗那晚做的张家被抄家、承恩阁米芾的画作被一群朝廷官兵抢走的噩梦。
为此,老祖宗还命沧州老家张家老族长夫妻扩建张家祖坟附近的祭屋、扩充祭田。
之后,老祖宗依然不安、多梦,来寿家的就撺掇着老祖宗,说园子里都是女人,阴气重,做一场法事就好了。
做法事的地点定在承恩阁,一来老祖宗梦到这里的画被抢,二来这里传闻中是石家女眷们自缢的地方,闹鬼。
开坛做法的头两天,五戒陆续把做法需要的东西送过来,什么符纸、朱砂、祭台、幔帐、道袍、各种乐器等等,足足装了五车东西。
除此之外,还要在承恩阁前头的空地上用竹板等扎棚,搭建出一个祭台。
五戒看着工匠们搭棚,如意过来送了些吃食,“看这个隆重的架势,怎么就跟唱戏似的。”
五戒吃着重阳糕,说道:“其实做法和唱戏差不多,又唱又跳的,还有乐器伴奏,时而喷火、时而舞剑,都是演给客人们看嘛,客人们花钱买个安慰。”
五戒把道士当成一门生意,赚了不少银子,在去年年底都投给了杨数当本钱,出海做买卖。
现在四泉巷的小伙伴们都有钱了。
如意说道:“你们喷火的时候小心点,承恩阁是个木楼,山上都是松林,秋天天干物燥,最容易着火。”
“我师父心里有数。”五戒问道:“最近侯爷为难过你吗?钱帚儿说要你小心一点。”
如意说道:“没什么事,估摸侯爷也瞧不上为难我这种小人物——倒是你,离钱帚儿远一点,她这个人不可信。”
五戒嗯了一声,说道:“她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一个姑娘家,没有亲人,不得不依附于侯爷,才能把店开起来。山东菜馆虽然赚钱,但侯爷才是背后的大股东,每年利润的大头都是他拿了去,钱帚儿不过是跟着喝口汤。”
只要说到钱帚儿,如意和五戒就能把天给聊死,只是都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非要争论出个胜负,两人只能搁置争议,各持己见,谁也无法说服谁。
两人相对无言,幸好胭脂听说五戒来了,就从梅园过来跟旧时好友说话,顺便把她亲手给九指和长生做的一套冬衣拿来,托付五戒捎回家。
胭脂的到来缓解了两人的矛盾。
五戒拿起桃木剑,耍了一趟驱邪的剑法给胭脂如意看,还表演了把木剑变成一把火剑,点燃符纸,上蹿下跳,嘴里还念念有词。
如意笑道:“你的剑法和吉祥比起来如何?”
五戒说道:“我这个是花架子,打的好看,驱魔降妖可以,打活人不行——胭脂,你怎么不笑了?心情不好?有谁欺负你了?”
“没有,有如意在,没人欺负我。”胭脂低着头说道:“红霞当了二小姐的陪嫁丫鬟,明年开春就要去南京了,没想到姐妹一场,最后还是各走各的路。故,有些伤感。”
五戒放下桃木剑,说道:“俗话说得好,千里搭长棚——无不散之宴席。绵延千里的宴席都有散的时候,何况我们这些普通人呢?以前我还以为我们这些四泉巷的孩子们会一起长大呢,结果,我半路出家当了小道士,和你们分开了。”
“不过呢,你也别太悲伤。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将来你们未必没有机会再聚,就像我,虽然成了出家人,一年也能和你们见上几次,大家都不在四泉巷了,但彼此互相照应着,这样也挺好,不一定非得身在一处嘛。”
如意也安慰道:“五戒说的有道理。南京虽在千里之外,一封信一个月也能到嘛,便宜的,两个月也能到,纸短情长,路途遥远也无法阻隔。”
五戒和如意你一言我一语,开解胭脂的心。
次日,正是八月二十五,放月钱的日子。
要去东府了,如意如临大敌,带着秋葵、潘婆子、幸婆子、幸丑一众丫鬟婆子小厮都齐全了,去东府领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