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迈步出马车前,回首补上一句:“是有关令韫的事。”有些话不好当着段翎的面说。
段翎也不再追问了。
林听担心夏子默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不等车夫摆脚凳,火急火燎跳下车,快步朝他去。
夏子默走几步喝一口酒,垂着眼看地上,没看前面,也就没看到林听,见有人挡在前面,也没擡眼看一下,直接绕路走,他走路摇晃不定,还隐有跌倒的倾向。
林听皱眉看着夏子默。
他长得好,身穿华服,尽管喝得半醉,不修边幅,胡须也没刮,依然透着股大家公子的气质,还多了几分不羁的风流之意。
她却越看越想揍夏子默,段馨宁因为他茶饭不思,他倒好,说要去出城找父亲,却喝得烂醉如泥,没看出有去找段馨宁的心思。
林听见夏子默往左边绕路走,也往左边走,继续挡他的路。
夏子默也不生气,或者说他懒得跟挡路的人计较,踉踉跄跄地往右边走,林听又挡住了。
喝得半醉的人平衡性本就不好,夏子默站不稳,摔到地上,手中酒壶被砸碎,酒水四溅。他总算有点反应了,用余光扫过面前的裙摆:“这位姑娘,这条街那么大,你为何非得走我面前?”
林听当然不会扶夏子默,他要摔便摔:“找你算账。”
夏子默这才擡起头,眼神涣散,慢慢地聚焦起来,落到林听面上,认出她是谁:“林七姑娘?”
她指了指旁边少人,但又一览无余的地方,这样大大方方见面,不会叫人误会他们有什么。
“跟我来。”
他拍了拍因喝太多酒而发疼的头,起身随林听走过去。
林听离夏子默几步远,不想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开门见山问:“为什么还不上段府提亲?”
夏子默唇角微动,反问:“是令韫拜托你来问我的?”
她想起昨天哭得那么惨,担心自己会怀孕的段馨宁,没忍住擡腿踹了他一脚:“这很重要?”
过路的行人见她忽踹了他一脚,纷纷好奇地看过来,但听不见他们说的话,看两眼就走了。
夏子默自知理亏,也清楚林听这是想替段馨宁出气,所以没有躲开,任由她狠狠地踹了自己一脚。她踹得不轻,他感觉被踹中的地方应该红了一片。
其实林听还想多踹几脚的,可现在还是先说正事要紧。
“你只管回答我,为什么还不上段府提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令韫做了什么。”说到此处,林听下意识回头看段翎所在方向,段家人只知夏子默有意求娶段馨宁,不知他们已行夫妻之事。
夏子默不语。
林听迟迟听不到他回答,没好脸色道:“你说话啊。”
他握了握拳:“我……”
没下文了。
林听等了老半天只等来夏子默的一个“我”字,等得不耐烦了,咄咄逼人道:“难不成你说会上门提亲是哄骗令韫的?”
夏子默按了下还疼着的太阳穴:“我没想哄骗令韫,只是我暂时确实没法上门提亲了。”
林听的拳头硬了,目光如炬:“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子默又沉默了很久,松开紧握的拳头,偏开脸,像是不敢面对段馨宁的手帕交:“我改日会亲自去找令韫说清楚的。”
这是不打算跟她说原因了,林听怎么会听不出来:“令韫昨天以为自己怀了你的孩子。”有些事,不能净是女子承担了。
夏子默震惊,表情复杂:“你是说,令韫有了孩子?”
林听瞪了他一眼:“没有,也幸好没有,否则摊上你这不负责任的人,倒了天大的霉。”
夏子默没反驳,可段馨宁若是与他成婚才是倒了天大的霉。
林听懒得再跟他多说,转身就走。夏子默上前几步,想追上她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也转身离开,瞧起来很是颓废。
坐在马车里的段翎似没怎么关注外面的情况,低着头喝茶,手指摩挲过杯子,听到林听揭开帘子进来的声音才擡起眼,入目的是她尚带余怒的脸:“说完了?”
林听:“说完了。”
段翎给她倒了杯茶润润嗓子,猜测道:“我记得夏世子有意求娶令韫,但至今没人上门提亲,你找夏世子,是为了此事?”
他猜中了,林听只好选一些能说的说:“是为了此事……”
段翎不为所动:“夏世子不再打算上门提亲?”他们两家尚未交换庚帖,双方父母也未曾为婚事见过面,只有夏子默口头提过,他想反悔,随时可以反悔。
不过段家自然不会在乎夏子默的,世安侯府世子又如何,他们两家谁也压不了谁也一头。
林听喝了口茶:“嗯。”
段翎面无波澜,撩开垂下来的帘子,看夏子默渐行渐远的身影:“夏世子他可有说原因?”
林听气愤道:“没有,他只说暂时没法上门提亲,改日会亲自找令韫说清楚。”若不是当初看原著,见他对段馨宁还算好,而段馨宁也喜欢他,他们的结局很好,她也不会放任不管。
段翎放下帘子:“你觉得他不上门提亲的原因是什么?”
“他脑袋被门夹了。”
他知道她正生气着,为旁人的事生气:“他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了?林听陷入沉思,原著里,夏子默桃花运确实挺旺盛,但他眼里只有段馨宁,倒是很少出现过女配搞事,除了……她这个既恶毒又笨笨的女配。
可她如今没搞事啊,林听咬牙切齿:“不知道,他要是敢移情别恋,我不会放过他的。”
段翎神色淡淡,不欲掺和进他们的事:“我们现在回府?”
“回吧。”林听一肚子的火,回去就劝段馨宁找过旁的男子,段馨宁是段家三姑娘,想要什么男子没有,不必死守夏子默。
可转念一想,他们是原著的男女主,她很有可能拆散不了。
林听更气了。
*
接下来的日子,林听非常清闲。布庄的生意好起来,有掌柜替她打理,不用操心,而书斋最近不接生意,今安在有自己的事要办。
至于段翎,他休完婚假后经常早出晚归,还是因为谢清鹤造反一事。其实也不是他一个人忙,朝中大臣都忙得晕头转向。
嘉德帝起初觉得谢清鹤为人文弱,即使造反了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不过仍想让杨梁玉杨将军去镇压,毕竟能够尽早拿下他们就尽早拿下,免得夜长梦多。
但恰逢她身体不适,嘉德帝只好作罢,让另一位将军前往。
谁曾想,谢清鹤居然能带着谢家军接二连三地取胜,夺了几座城池。消息传回来,朝野震动。
谢清鹤是在苏州起兵的,一路朝京城打过来,势不可挡般,短短几月时间,竟越发壮大。
嘉德帝坐立不安了。
于是他派出了尚未病愈的杨梁玉,她倒也厉害,带病打仗也能旗开得胜,一下子就夺回一城。
嘉德帝见此,心稍安些,却仍然终日愁眉不展。
因为杨梁玉传了一道消息回来,说朝中有人暗中助叛军,泄露大燕军中布防和运送粮草的路线,请嘉德帝派人调查清楚。
嘉德帝并未秘密调查,而是大张旗鼓吩咐锦衣卫与东厂一起调查。这段时间里,他们不断地抓人、审人,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唯恐下一个会轮到自己。
大燕有变,百姓会有感觉的,林听对此也略有耳闻。
但林听很少问段翎这些事,主要是他们见面的时间少了。早上,她还没起,他就走了。晚上,他午夜方归,她早熬不住,睡了,连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今日午夜下起了细雨,裹着水意的风微凉,林听沐浴过后趴在窗台前看前院,风越窗进来,拂过她脸,也吹过散在肩头的长发。
陶朱走进来为林听披上一件外衣,劝道:“天转凉了,您不要坐在这里吹风,容易染病。”
林听单手托腮,望着从天而降的雨:“我有分寸的。”
陶朱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前面不仅有雨,还有一道被雨水笼罩的院门,雨夜幽暗,院门亦是如此:“您是在等段大人回来?”
“哪有,我是睡不着,坐在这里看看雨,我怎么会等他。”林听拢了拢外衣,不再看了。
雨声还响在她耳畔。
陶朱也觉得不可能,七姑娘又不是因为喜欢才和段大人成婚的,而是因为报复,她怎么会委屈自己晚睡,等段大人回来?
“时辰不早了,奴伺候您休息?”陶朱想关上窗。
林听拦住陶朱,没让她关上窗,将她往外推:“我都说了,睡不着,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我困了自会回榻上休息的。”
“那您也不要太晚休息,睡不着躺床上也比你睁着眼好。”
待陶朱出去,林听又坐回窗台前,眼神不受控制地往院门方向飘去,手百无聊赖地敲着窗沿。
雨声有点催眠,她躺在窗台前的罗汉榻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林听感觉有人将自己抱起来,努力地想睁开困得沉重的眼皮,却在闻到沉香气息的时候,不自觉地抓住抱住他的手臂,动鼻子嗅闻起来。
闻着到一半,林听被放下了,那股沉香似要离她而去。
林听擡手拉住那只手。
段翎正想给林听脱鞋,被拉住手后回到床榻上。他回府之前沐浴过,衣衫也换了,一身血腥味尽数消失,剩下好闻的沉香。
她反过来抱住段翎,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他清瘦的胸膛,双手环着他腰腹:“段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