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馨宁恐怕又被夏子默这厮的花言巧语给哄住了,林听想。她猛地起身,要去看个究竟。
段翎取代段馨宁,坐在林听身边,她一动,他就能察觉到。
见林听突然离开长椅,段翎握住了她手腕,仰头看她,像是不解:“你要去哪儿?”
“去找他们。”
林听必须得知道段馨宁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原谅了夏子默,如若不然,她今晚会被气到睡不着,甚至半夜起来会想“杀人”。
她也不是妄图拆散如相吸磁铁的原著男女主,只是希望段馨宁不要那么轻易原谅夏子默而已。
夏子默做事是有难言之隐,可有难言之隐也不是他哄段馨宁做尽了夫妻之事,然后连一个解释也不给就跑了的理由。他要是想祈求段馨宁的原谅,得付出代价。
可段馨宁却轻易原谅了。
林听终于知道恨铁不成钢的滋味是什么了,但凡段馨宁过一段时间再原谅夏子默,她都不会那么气,要知道她今天刚跟段馨宁说过不要轻易原谅他。
不过主要的错在夏子默身上,林听拳头又蠢蠢欲动了。
段翎还没松开林听,指腹压着她腕间的玉镯:“令韫不是说想一个人去见夏世子?既如此,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林听装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和好的事,毕竟她是通过系统提示音知道的:“他们聊了快一个时辰了,我有点担心,想过去看看。”
他眼睫微微一动:“他们聊完了,令韫自会回后院找你。”
自林听被人掳走过一次,现在宅子周围日夜都会有不少的锦衣卫守着。只要他们在前院见面,不到外面,一般不会出什么事的。
林听真的坐不住了,也快忍不住了:“我还是想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前院有间用来招待客人的堂屋,段馨宁和夏子默去了那里。
林听小跑着奔向堂屋。
走进堂屋,她闻到了血腥味,放眼看去,夏子默跪在段馨宁面前。他手腕有一道新的割痕,流着血,明显是血腥味的来源。
段馨宁正手忙脚乱地找东西给夏子默包扎,紧张到连可以唤仆从进来帮忙处理伤口都忘了。
林听眼皮一跳。
他们这是搞哪一出,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男主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后悔不已,接着下跪又自残,博得女主原谅的戏码?
真不愧是古早狗血俗套po文的剧情,林听如鲠在喉,有种无法改变剧情走向的无力感。
段馨宁看到林听和段翎了,拖着哭腔道:“乐允,二哥。”
段翎见惯了血,毫无波澜地唤仆从进来给夏子默包扎伤口。跪在地上的夏子默这才起来,但没看其他人,只看着段馨宁。
林听则将段馨宁拉进堂屋里间,拿来水,帮她洗掉手上的血:“发生什么事了?”她说话时尽量收敛了“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情绪和对夏子默的嫌弃。
段馨宁还在消化夏子默刚说的话,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林听迫不及待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快说啊。”堂屋里间只有她们,不会有旁人听去。
段馨宁终于开口说了。
夏子默之所以不上门提亲,是因为偶然得知世安侯通敌叛国。而他虽身为世安侯之子,但始终劝服不了父亲,又实在做不出大义灭亲之举,让夏氏一族没了最后一丝生机,更不想连累她。
当夏子默解释到这里时,段馨宁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就通敌叛国了。她脑子乱糟糟的,却还是牢记着林听的话,不轻易原谅他。
谁知夏子默要过来抱她,段馨宁一气之下,抓起了放在装水果碟子上的小刀,指着他。她本来只想吓唬他,让他离开的,手抖得太厉害了,不小心伤了他。
尽管如此,夏子默依然没退开,反而在她的面前跪了下来。
夏子默求她原谅他。
他说他一直是真心想上门提亲和她成婚的,但造反一事已成定局,在这个节骨眼回头只有死。世安侯府背叛了嘉德帝,若再背叛谢家军,回去向嘉德帝称臣,夏氏一族不可能活下去的。
嘉德帝怎么可能会愿意接受一个曾背叛过大燕的家族。
如果段馨宁不愿意堕胎,那就等等他,造反成功,他们成婚,他将八擡大轿迎娶她过门。造反失败,成婚一事就此作罢,他绝不连累她,会独自上断头台。
夏子默怕她不信,用血写了张婚书给她,以此做保证。
她胆子小,心又软得跟棉花似的,听夏子默这样说,又见对方因自己流了那么多血,被吓呆,最后为了让他快点包扎伤口,心慌意乱就答应了这一桩婚事。
段馨宁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垂着脑袋,不敢看林听。
她再次无意识地抚上肚子,声如蚊呐:“乐允,我知道我这件事做得不对,不该这么轻易就原谅他的,可我……对不起。”
林听安静良久:“你不用跟我道歉,你也没对不起我,人生在世,对得起自己就行,你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便可。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更何况,是他的错。”
按理说,段馨宁今晚收下夏子默所写婚书,答应会和他成婚的那一刻,最后一个任务就彻底生效了,不用等他们成婚。
即便他们二人日后解除婚约,没能成功成婚也没关系。
尽管如此,林听还是感觉自己改变不了他们的剧情。前车之鉴是她提醒过段馨宁注意别怀孕,而段馨宁做了措施,也怀了。
所以她气也没用。
可林听即使很清楚这个道理,也还是控制不住生气。
段馨宁红了眼圈,哽咽着,说话断断续续:“乐允,你、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的没用?”
林听没带帕子,这次用袖子给她擦眼泪:“怎么又哭了,别哭了。没用的人是他,不是你。”
段馨宁越想越止不住泪。
“世安侯为何要造反?他可是侯爷,陛下还那么信任他。”
林听暗道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有些人对权力的渴望是无穷无尽的,他是侯爷又如何。”
“乐允,你和我二哥是不是很早就知道此事了?”段馨宁发现林听的反应不太对,正常人听说身边人通敌叛国,不会这么平静的。
她一开始知道时还不敢相信,问夏子默是不是撒谎来骗她。
林听灌一杯凉了的茶水入肚,消消火:“我也是来了安城才知道夏世子跟谢五公子私底下有来往,不比你早知道多少天。”
“我二哥他……”
林听知道段馨宁想问什么:“段翎不会将此事告知陛下。”
众所周知,锦衣卫比朝中其他官员还要忠于陛下,段馨宁诧异:“我二哥他亲口说的?”
林听平复心情:“你二哥他要是想告知陛下,早就说了。”
段馨宁欲言又止:“二哥是锦衣卫,怎么会帮子默瞒着陛下?难道二哥他也想……”造反?
“他没有。”林听看了眼堂屋外间,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仆从离开,“夏世子的伤口应该包扎好了,我现在陪你出去见他。”
她们一出到堂屋外间,夏子默就看了过来:“令韫。”
段馨宁没理他。
夏子默想过去牵段馨宁的手,却被林听拦住。她眼神不善,扫过他被包扎过的伤口:“夏世子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当令韫是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人?”
闺蜜耳根子软,不争气能怎么办,努力给她争回点呗。
夏子默先望向段馨宁,再望向她平坦的肚子,低声否认:“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她好。”
林听拳头咯咯作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冷着张脸:“想她好?我怎么看不出来,别以为跪一跪,流点血就很了不起了。”
夏子默接受她的数落:“我知道这些都比不上令韫之前受到的伤害,我以后会弥补她的。”
林听:“……”他每说一句,她就想揍他一拳是怎么回事。
段翎坐在旁边,目光扫过桌上那把还沾着血的小刀:“时辰不早了,夏世子也该回去了。”
逐客令。
夏子默听得出来,不过时辰确实不早了:“令韫,我明日会再来看你的,你好好养身子。”
段馨宁躲在林听身后不出来,夏子默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段翎转头看段馨宁:“你有孕在身,又赶了几天路,得早点休息。”他唤她的贴身丫鬟进来,“芷兰,你带三姑娘下去休息。”
芷兰进来扶段馨宁。
段馨宁今晚本来想和林听一起睡觉,说说心里话的,但对上段翎这个看似好相处的二哥,她莫名不敢开口了,怂怂地应道:“乐允,二哥,你们也早点休息。”
林听拉住要往外走的段馨宁:“今晚要不要我陪你?”她们以前也不是没试过同睡一屋。
段馨宁又看了看段翎,咽下快到嘴边的“好”字:“不用了,芷兰晚上会陪着我的。”
她随芷兰去后院的厢房。
林听看着段馨宁走远,也和段翎回自己的房间。
房内烛火被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吹灭了几支,光线偏暗。段翎拿出火折子去点亮蜡烛,漆黑的眼底倒映着烛火:“夏世子跟我说,令韫收下了他用血写的婚书。”
点亮蜡烛后,他们落在地上的两道影子也清晰了点。林听盘腿坐到罗汉榻,看自己和段翎的影子:“我也听令韫说了。”
段翎收了火折子,用手轻轻点过燃烧起来的火苗,感觉不到烫似的,红光落到骨肉匀称的指尖,很是赏心悦目:“你看起来似乎不太满意他们决定成婚一事。”
林听捏了下罗汉榻的栏杆,直言直语道:“是不太满意。”
“你为什么不太满意?”刚点燃的蜡烛又被风吹灭了,段翎行至窗台前,取下支着窗的棍子,关掉木窗,从源头上掐断房内烛火会被外来风吹灭的可能性。
林听化愤怒为食欲,抓起一碟糕点就往嘴里塞,咽下去道:“觉得夏世子配不上令韫。”
他重新点亮了蜡烛后放手进水盆里洗:“仅此而已?”
提起夏子默,林听就想骂几句:“因为夏世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令韫能遇到其他良人。”而不是顺着剧情设定与夏子默一生一世一双人。
段翎低笑:“在京城里,有不少贵女想与夏世子成婚,成为世子夫人。没想到他在你眼里,却成了‘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林听把一碟糕点全吃完了:“那是她们没擦亮眼睛,跟令韫一样,被夏子默的脸骗了。”
段翎细致地擦去手上水渍:“你当真这么想夏世子?”
林听当软枕是夏子默,捶了一拳,咬牙切齿地重复一遍道:“对,夏世子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也配不上令韫。”
就骂夏子默怎么了,就看不起他怎么了,他做的事该骂,也令人看不起,没担当,只会一味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逃避的家伙。
段翎端详着林听的脸,擦去她唇角的糕点碎屑:“可你当初不是也说过我不配舔你的脚。”
怎么又提起这件事了?
林听看着段翎近在咫尺的双眼,有种会被他眼底漩涡无声无息吞噬的错觉:“我不是跟你解释过那是谣言了?”不是她还想骗他,而是这玩意儿不好承认。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好的,林听明白了,段翎从来没信过她的解释:“我承认,我当年是说过这样的话,但!那是我年少不更事,胡言乱语,你没必要放心里。况且我们的情况跟令韫和夏世子不一样。”
林听眨了眨眼,扯他的护腕:“要不我给你道个歉?”
段翎莞尔一笑:“我那时在你心里可能真的不配舔你的脚,如此一来,你只是说出心里话,没做什么,何错之有,又道什么歉。”
她感觉自己说不过他:“那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作甚?”
“我用什么眼神看你?”
林听伸出一根手指,按了下他天生微扬的眼尾:“我也说不出来是什么眼神,你在想什么。”
段翎擡了擡眼,长睫扫过她的手指:“我在想,现在的你为何跟小时候的那么不一样。”
林听心漏跳一拍,收回手:“有什么不一样,样貌还是性情?这很正常,每个人长大后都会变的,你也不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什么都可以跟他坦白,唯独穿书和觉醒这件事不行。
先不说系统不允许,就算她能说,说出去也没人信,兴许还会以为她疯了。若不是林听亲身经历,也不会信这世上有穿书的事。
段翎看了她半晌,直起身子,又笑了:“也是,小时候的你讨厌我,现在的你却喜欢我,当众向我求婚事,与我成婚了。”
林听不自在摸了摸鼻子。
“我小时候也不是讨厌你,你别误会,我压根就没讨厌过你,反正小时候就是不懂事。”
她觉醒至今也没讨厌过他,起初会选择远离并不是因为讨厌,纯粹是因为怕他见到她,会想起她昔日的所作所为,从而报复她。
话题扯太远了,都扯到小时候了,林听试图拉回来:“你不反对夏世子和令韫的婚事?”
段翎淡然道:“这是令韫自己的选择,我为什么要反对?”
“这倒也是。”
他们私定终身,没多少人知道,除非段馨宁拿那一张血婚书出来,否则哪怕夏子默造反失败了,她和段家也不会受到一丝牵连。
林听不再想此事,转而想任务,要买合欢药、下药……
下药有个前提条件,瞒着众人给夏子默下药。意思是下药前不能告知任何人,连段翎和段馨宁都要瞒着,难度太大了。瞒段馨宁轻而易举,瞒段翎却难如登天。
如今她出门,身边不是跟着几个锦衣卫,就是跟着段翎,怎么找机会?完全找不到机会。
林听烦到用脑袋轻轻地撞罗汉榻的靠板,撞了两下后撞到一个比靠板软点的东西,她擡起头看,发现是段翎伸过来的手背。
她不撞了。
段翎注视着她双眼:“你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林听跳下罗汉榻,在睡前洗漱一番:“令韫突然来安城,还有了身孕,方才她又收下了夏世子写的婚书,我需要点时间接受。”
段翎坐到她坐过的地方。
他平和道:“主要是因为令韫收下了夏世子写的婚书吧,毕竟夏世子今晚还没来之前,你和令韫坐在院子时不是这样的。”
林听用杨柳枝沾上牙粉来刷牙,咬字不清道:“没错,主要是因为这个,我刚刚也说过了,我觉得夏世子配不上令韫。”
段翎忽问道:“所以你准备劝令韫放弃这一桩婚事?”
她刷牙的动作没停:“没有,一切以她的意愿为主,我只会给一点意见,采不采取看她。”
段翎没再问了。
*
自段馨宁收下婚书那晚开始,夏子默每天会偷偷过来见段馨宁,连续十多天没中断过,可林听一直没找到机会完成任务。
因为段翎去哪儿都带上她,包括去官衙办差。他倒也不是察觉到她想做什么,而是为了防止她再被叛军掳走去威胁今安在。
在此期间,谢家军进攻过安城几次,皆“失败”告终。
林听虽知道世安侯跟成了叛军的谢家军在演戏给身在安城的太子和远在京城的嘉德帝看,但也猜不透他们下一步想怎么做。
不过林听并不担忧城破后,自己和段翎、段馨宁会有危险。夏子默这人是没什么大用,可他绝不会让段馨宁出事,也不敢让她家里人出事,怕她恨他,厌恶他。
所以林听只需要担忧能不能在期限内完成任务。
段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到时辰去官衙了。”
林听磨磨蹭蹭地走出后院,看走在前面的他,犹豫着道:“我今天能不能不去陪你去官衙?”她也不是不喜欢跟段翎待在一起,只是真得抓紧时间完成任务了。
他回头:“为何?”
她拿段馨宁来当挡箭牌:“我今天想留下来陪陪令韫。”
段翎束好护腕:“我听说令韫最近嗜睡,白天也经常睡觉,反倒是晚上才有点精神,你今天留下来陪令韫干什么,陪她睡觉?”
林听:“……”
她立刻想了个别的借口:“其实是我自己还想继续睡觉。”
段翎目光落到林听的脸上:“官衙里有堂屋,你这些天中午不是在那里睡习惯了?今天也可以去官衙接着睡,何必留在宅子里。”
她正欲回答,锦衣卫拿着一封信朝他们走来:“大人,京城里来信了,是给少夫人的。”
林听接过去看。
是她母亲李惊秋看完寄回京城的应知何画像后,送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