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默的父亲世安侯爷登基前一天,今安在终于找到太子,大仇得报,随后来段府找林听告别。他要离开京城,回苏州。他母后埋在那里,今安在怕她孤独,往后想陪着她。
说实话,林听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有点失落的,今安在离开京城就意味着他们合伙开的书斋从此只是一家普通的书斋了。
不过林听还是尊重今安在作出的选择:“很好,以后我去苏州游玩就吃你的,住你的了。”
今安在:“……”
他呵了一声,摩挲着剑柄,有种一剑劈死林听的冲动,她真是死性不改,到这个时候还要占人便宜:“吃我的,住我的,都没关系,只要交足够的银钱便可。”
“我们可是朋友,谈银钱多伤感情,你这也太不厚道了。不行,我得考虑考虑跟你绝交。”
林听擡腿踹今安在。
他躲开了。
今安在慵懒地依着掉光了叶子的大树,斜睨她,无动于衷:“亲兄弟姐妹还要明算账,朋友怎么就不用明算账了,这句话还是你以前说的,难道你忘了?”
她撇嘴:“哼。”
院子里的雪越下越大了,林听抖了抖脑袋和肩膀,雪花掉落:“走吧,进屋里喝杯茶,别在院子里站着了,当心着凉。”
他倒是没理落到身上的雪:“不进去了,我坐今天的船离开京城,待会就走,没功夫喝茶。”
林听吃惊:“今安在,你急着去投胎啊,这么急离开。多留一天不行?我阿娘想给你做一顿饭。”她以为他最早明天走,谁知道是今天,还是今天的待会。
今安在的神情忽变得柔和:“想早点回去见我母后。”
告诉她,他报仇了。
林听听今安在提起他母后,瞬间理解他归心似箭:“好吧,我祝你一路顺风。”她忽然想到些什么,问他有关新帝的事。
她知道谢清鹤没野心,但他身边那个叫归叔的将军非常有野心。是他们先造反的,最后坐上皇位的却是世安侯爷,归叔会同意?
肯定不会同意。林听想。
今安在若有所思:“这是谢五公子早就和世安侯爷商量好的,旁人反对,也掀不起风浪。”
谢清鹤在此事上的果决令林听对他刮目相看了,原以为谢清鹤即使不情愿争权,也会顺着像父亲一般存在的归叔给他规划的路线走,不曾想他以这种方式反抗。
林听从袖子里掏出个苹果吃:“应大人不是想你当皇帝?”
今安在敛眸:“我想为我自己而活,不想被困在一眼便能看到头、满是勾心斗角的京城。”
“你以后不回京城了?”
今安在转了下手腕,沉重铁剑在他手中如一根轻盈的羽毛:“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再回京城。”
林听默了默:“你以后要是回京城了,必须得来找我,倘若被我发现你瞒着我,定叫你好看。”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叫我好看?”他无情嘲讽道。
她做出要揍他的动作。
今安在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等他们聊完的段翎,又看了一眼天色:“一个时辰后就是船开的时辰,我要回书斋拿行囊去城外码头,得走了……有缘再见。”
“屁。没缘,我也要见。”林听反驳,“我送你去码头。”
今安在马上拒绝:“别。我不喜欢别人送我。”他从小到大最不喜欢的就是分别的场面。
她只好目送他离开段府。
等看不到今安在的背影了,林听收回目光,看向段翎。
屋檐下,段翎一袭绯衣,长身鹤立,在满是雪的院子里很显眼,就如白纸上的一滴红墨。
林听朝他走去。
段翎擡手拂去她发间残留的雪花:“今公子要离开京城了?”他离他们不远,能听到那些话。
她知道段翎能听见,却也回答:“对。他要回苏州。”
“你不想今公子走?”
林听握住他的手,往屋里走:“嗯,不过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反正以后又不是不能再见面了。不说这个了,我记得你说要出去办一件事,何时出去?”
段翎:“现在。”
她停了下来:“你出去办的是什么事?我能不能帮上忙?如果能帮得上忙,就带上我。我今天没事做,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
他柔笑:“不用,我可以处理好,日落前回来。”说罢,段翎松开林听的手,走出院门。
出门后,段翎往玲珑阁去,因为归叔在那里。
归叔的下落并不难打听,他如今是开国功臣,行事还十分嚣张,短短几天内,做了不少仗势欺人的事,在京城里名声响当当的。
世安侯爷对归叔是有不满的,可归叔有功,不能在这种时候罚归叔,不然即将登基的他就会被世人说背信弃义、过河拆桥,也会让其他立过战功的将士们心寒。
所以他暂且先按下不满,想待新朝稳定下来再对归叔动手。
段翎能猜到世安侯爷的想法,不过他不在乎他们这些人的想法。到了玲珑阁,段翎径直上四楼,行至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雅间。
他没擅闯,叩了下门。
“谁啊?给本将军滚。”里面传出一道极为不耐烦的声音。
段翎回道:“我是玲珑阁的东家,听说归大将军来了,便想过来见你一面,不知可否?”
坐在雅间里喝闷酒的归叔挑眉,以为又是想来巴结自己的人:“玲珑阁的东家?你进来吧。”
段翎推门进去。
归叔眯起眼看段翎,认出他是段家二公子、昔日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段翎:“段二公子?你是玲珑阁的东家?”没造反前,归叔和段翎同朝为官,自然是见过的。
段翎不急不缓地关上门,含笑道:“怎么,不行?”
“当然可以。”归叔拎起酒壶,猛喝了几口,再用袖子抹去唇角酒渍,“段二公子找我有事?”
段翎走过去,俯视着仍坐在椅上的归叔:“是有一件事。”
“有事直说便是。”
他温和有礼:“归大将军还记不记得你曾绑走过一个人?”
“段二公子这是找本将军算账来了?当初本将军绑走林少夫人是迫不得已之举,还望见谅。”尽管归叔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顾及段翎的身份,还是道歉了。
世安侯爷成新帝,他的儿子夏子默便是太子。而夏子默回京城后频繁去段家提亲,又频繁被段家三姑娘拒是众所周知的事。归叔不想得罪段家。
归叔见段翎不语,站起来给他倒杯酒,好声好气:“改日我亲自登门给林少夫人道歉?”
段翎接过酒杯,可下一刻,他像没拿稳,掉到地上了。
酒杯四分五裂。
归叔皱眉:“段二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我……”
“要杀你的意思。”段翎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插进他的心脏。
归叔从未想过段翎来此是为了杀他,他当初仅仅只是绑走林听,并未伤害她。还有就是,他是开国功臣,段翎怎么敢杀他?
正因如此,归叔方才对段翎没有防备之心:“你……”
段翎转动匕首,剜过归叔的心脏,看鲜血溢出来:“我杀了你,再跟你道歉,你看如何?”
很快,他抽出匕首,归叔没了支撑,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段翎将归叔的双眼挖了下来,熟练地用化尸水处理尸体,再让唯一知道他是玲珑阁东家的掌柜进来清理掉地上的血渍。
做完这些事,段翎回府。
回到府中,他先去书房放好归叔的眼球,再回房间。外面冷风阵阵,大雪飘扬,房间里却很温暖,林听躺在床榻睡着了。
段翎沐浴一番,上床榻,搂住林听的腰,埋首进她的颈窝。
林听醒了。
她揉了下眼,探头出床榻看窗外,发现天色有点阴暗:“什么时辰了?”段翎出门后,她回房回了个午觉,本来想睡半个时辰就醒的,现在看来好像睡过头了。
段翎拉林听回床榻:“还早着呢,继续睡吧。”
*
时间过得很快,林听感觉没多久便到次年春天了。段馨宁至今依然没答应和夏子默成婚,踩着春天的尾巴生下了一个女孩。
刚出生的孩子很小很小,林听都不知道怎么抱,总怕摔着。还是李惊秋接过去,给林听示范了几遍,她才学会抱孩子。
自段馨宁生下孩子后,林听一有空去她的院子抱孩子。
林听抱了两个月也没腻。
不知道为什么,孩子身上总有一股特殊的香味,仿佛一块甜而不腻的糕点,是成人无法拥有的气息,林听可喜欢闻了。
孩子不哭的时候很可爱,招人喜欢,哭起来的时候,林听招架不住,转手就放进段翎怀里。
可孩子在段翎怀里也没停下哭,林听对她是束手无策。
林听哄道:“别哭了。”
此话一出,孩子“哇”一声,哭声更大了,听着可怜兮兮。
林听:“……”要不是段馨宁正在里间睡觉,她一定要把孩子还给段馨宁,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她凑到孩子耳边,小声道:“你要是再哭,等你长大了,我胖揍你一顿,你阿娘也帮不了你。”
孩子仍呜呜地哭着,小手动来动去,不知是不是要找阿娘。
林听拿孩子没办法,那么小,既打不得,又骂不得。她扭头看段翎:“你想办法哄哄她。”
段翎对孩子的哭不为所动,就是抱孩子的姿势有些诡异。他习惯拿刀杀人,或拿刑具对犯人用刑,不习惯抱孩子:“我?”
她讪笑道:“我哄过了,不行,她还在哭,换你来试试。”
一旁的奶娘实在看不过去了,心疼孩子一直在哭:“少夫人,二公子,要不让奴来试试?”
林听差点忘了奶娘在,立刻把孩子给她,带段翎溜之大吉。
*
五月初,林听和段翎从京城出发,乘船去江南。
一路上,大船小船坐了个遍。他们到江南的第一日,天下起了随风飘散的细雨,水上小船在雨中轻摇。林听身处其中,但没进船内避雨,坐到船头的竹板淋雨。
她一直很想试试不管不顾地淋一场雨,今日得以实现。
林听脱开绣花鞋放旁边,双腿垂到船外,浸入湖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而双手撑在身后,仰起头看细雨连绵的天空。
段翎就坐在她身边。
他们衣衫都湿漉漉的,脸也都被细雨冲刷过,碎发黏皮肤。
林听闭眼:“好舒服。”
段翎轻轻地“嗯”了声,随后倾身过去,单手握住林听的后颈,在微风细雨中吻住了她。
从林听活过来那天到现在,他时不时会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幸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