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第23章我和他不用算那么清。
当北京城逐渐有了秋意,祝满仓和同学们你追我赶地登上景山,站在万春亭前俯瞰着壮阔的北京中轴线。
湛蓝天空下,远处的故宫、天/an/门和钟鼓楼依次排开,学生们兴奋地大喊大叫,纷纷拍照留影。一个男生搭着祝满仓的肩,问:“小睿,这个周末你怎么不回家?”
祝满仓喝着冰可乐,说:“我家没人,我哥我姐出远门了,把小狗都带走了。”
此时,一辆黑色轿车已经行驶在去往保定的高速公路上。
这是租来的车,西瓜乖乖地坐在后座,因为第一次坐车出门,小毛孩子吐着舌头,紧张地东张西望。
陈念安开着车,祝繁星坐在副驾,车内音响被她开得很大声,她随着劲爆的英文歌曲扭动身体,全程跟唱,幻想自己是MV的女主角,表情、手势一个都不落下。陈念安不仅没被吵到,还很享受的样子,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也跟着音乐一起哼唱。
车内演唱会足足开了半个多小时,祝繁星才把音量调低,喘着气说:“我累了,我要休息一会儿。”
陈念安说:“大明星赶紧喝口水。”
祝繁星喝着矿泉水,又把车窗降下来些,噪音与狂风立时扑面而来,她迎着风,说:“这应该是北京一年里最好的季节吧?再过半个月,枫叶就红了。”
陈念安说:“对,等枫叶红了,我们可以去爬山看风景,还可以去古北水镇转转,你去过没?”
“没有。”祝繁星说,“我还想去环球影城呢。”
陈念安说:“一个个排上队,环球我也没去过。”
祝繁星问:“要带上小电灯吗?”
陈念安笑出声来:“去游乐场还是带上他吧,人多更好玩儿,他还能帮咱俩拍照。”
祝繁星一阵乐:“小陈老师这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啊。”
她把车窗关上,耳边终于安静下来,陈念安问:“一会儿见到你姥姥,你想没想好怎么说?”
祝繁星看着他:“说什么?”
“咱俩的事啊。”
“两个方案,要么直说,要么不说。”祝繁星说,“我姥姥八十岁了,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咱俩的事,万一气出个心脏病来,我可担待不起。”
陈念安说:“那就别说了,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就算你发朋友圈晒咱俩的照片,你小姨也不会多想,咱俩以前就这么拍照,她只会觉得我们是感情好。”
“一会儿见机行事吧,反正只待一晚。”祝繁星翻开朋友圈,“你这么一说,我倒要看看我这几个月都发了些什么。”
回国后,她并没有发太多的朋友圈,隔离期间一条都没发,见到陈念安后发的第一条是他生日那天,照片上有蛋糕、有菜肴、有两人合影,还有小狗西瓜。接下去是她自己的生日,与上一条大同小异,只是多了一个祝满仓。
后面几条也差不多,她晒过露台上的烧烤晚餐、天边的晚霞、摘下来的小番茄和小黄瓜、姐弟三人在中戏门口的合影、北京动物园的老虎萌萌……还有陪陈念安参加活动时的留影。
陈念安再是低调,剧集火了以后,他也需要参加一些活动和采访。他是独立编剧,从未签过经纪人,正好祝繁星做了几年演出经纪工作,便自告奋勇成为他的临时经纪人,帮他与合作方沟通联系,把控活动流程,提前敲定采访问题,每次都会跟着陈念安一起出门。
陈念安对活动方介绍她时,从不隐瞒她的身份,说:“这是我的女朋友祝繁星,也是我的经纪人,你们可以叫她Stella。”
贾凤华知道这件事后,专门请他俩吃了顿饭,与祝繁星好好地聊了聊,知道祝繁星之前在巴黎从事相关工作,贾凤华说:“我本来是想给小陈配一个助理,现在找他的项目太多了,不可能事事让他亲自联系,必须得有个人提前帮他沟通、筛选,Stella,你经验很丰富,有你帮忙,我就放心了。”
“贾姐,这是小事儿。”祝繁星说,“我以前往上对接的是一整个演出团队,往下对接的是剧院、营销公司和售票平台,陈念安才一个人,我肯定搞得定。”
贾凤华说:“你让他给你开工资,女朋友也不能白干。”
祝繁星大笑:“我和他不用算那么清。”
临近中午,陈念安和祝繁星抵达保定,先去墓园给曹文月和姥爷扫墓。
这个季节,墓园里人烟稀少,空旷寂寥。
祝繁星站在妈妈的墓碑前,久久没有说话。
曹文月病逝时年仅二十八岁,遗照拍摄于她二十五岁那年,照片上的她乌发披肩,笑容灿烂,还是个青春女孩,而墓碑前的祝繁星已经与她病逝时同龄了。
陈念安献上鲜花,开口道:“曹阿姨,我来看你了。”
祝繁星拉了他一把:“你是不是该换个称呼啦?”
陈念安问:“换什么?”
祝繁星说:“我怎么叫你妈妈,你就怎么叫我妈妈呗。”
陈念安拧着眉,表情很可爱:“可咱俩还没登记呢。”
祝繁星说:“也就这几天的事了,下次来又要过好久,你现在不叫,什么时候叫?”
陈念安:“……”
他抿了抿唇,看着曹文月的照片,重新开口:“妈,我是陈念安,是星星的男朋友,我来看你了。”
祝繁星挽住他胳膊,笑着说:“妈,你见过他的,以前他是我弟弟,现在是我对象,再过几天,他就是我老公了。你别太惊讶,别在那边找我爸和我另一个妈吵架哈,他俩还不知道呢。”
陈念安没像她那样说笑,郑重地说:“妈,你放心,我爱星星,我们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这辈子同甘共苦,不离不弃,请你在天上保佑我们。”
离开墓园,二人一狗直奔姥姥家。
祝繁星有四年没和姥姥见面了,她提着礼物、陈念安抱着小狗坐电梯上楼,姥姥知道他们来了,早已在门口等待。
祖孙俩甫一相见,双双潸然泪下,祝繁星紧紧地抱着姥姥,呜咽着说:“姥姥,对不起,我现在才来看你。”
曹家姥姥已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满头白发,身型清瘦却佝偻,看着比过去矮了许多,她拍着外孙女的背,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唉……这个疫情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祝繁星和陈念安跟着姥姥进门,家里还有一个住家保姆,负责照料姥姥的生活。姥姥的目光在陈念安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迷茫地问:“星星,这是谁啊?是你对象吗?”
祝繁星说:“姥姥,这是念安,陈念安,你还记得吗?我大弟弟。”
“哦……念安,我想起来了。”姥姥又问,“小满宝没跟你们一起来吗?我听小舟说,满宝也在北京。”
郜行舟能看到祝繁星的朋友圈,祝繁星说:“满宝在上学呢,还没放假。”
“这样啊。”姥姥又看向陈念安,“念安现在很帅啊,真是个大小伙子了,几岁了呀?”
陈念安说:“姥姥,我二十四了。”
“哦,那还很小啊,有对象没?”
“呃……”陈念安说,“还没有。”
姥姥又去问祝繁星:“星星,你也没对象吗?”
祝繁星说:“姥姥,我七月份才回国,上哪儿去找对象?”
“也是。”姥姥拍拍她的手,“不过你都三十岁了,也该找起来了。”
祝繁星一愣:“姥姥,我才二十八呀!”
“二十八?”姥姥懵懵地看着她,“我怎么记得,你已经三十整了。”
祝繁星:“……”
姐弟俩吃饭时,姥姥坐在沙发上“嘬嘬嘬”地逗西瓜玩,西瓜性格活泼,也不认生,在大客厅快乐地跑来跑去。
祝繁星悄悄问保姆阿姨,姥姥是不是老糊涂了,保姆说:“稍微有点儿,但她不是老年痴呆,家里人全认得的,出门也不会迷路,她就是年龄大了,有点神经衰弱,容易忘事儿。”
这么一来,更是绝了祝繁星对姥姥坦白的心思,何必让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徒生烦恼呢?他们生活在不同的城市,一两年才见一次面,即使她和陈念安办婚礼,以姥姥的身体条件也很难来喝喜酒,所以,就这么瞒着吧。
祝繁星和陈念安只在保定待一晚,带着小狗,他们不方便住酒店,当晚便住在姥姥家。小姨一家傍晚来吃饭,表弟郜行舟还带着女朋友。
他比陈念安小一岁,大学毕业后回到保定工作,热情地对女朋友介绍陈念安:“宝宝,前阵子咱俩看的那部连续剧,《我究竟是哪家人》,就是陈念安写的!他现在可是个大编剧!”
女孩星星眼地看着他,陈念安很不好意思:“别这么说,我只是个新人。”
小姨和姨父对祝繁星十分客气,客气中还带着一点疏离。小姨对祝繁星说,当初她给老父母买下这套大房子,其实是备着给郜行舟结婚用。如今姥爷没了,姥姥和保姆住这套房有点浪费,郜行舟又有了对象,他们打算明年开春后把姥姥接到自己家住,再把这套房子装修一下,给郜行舟做婚房,姥姥已经答应了。
祝繁星觉得,小姨是在告诉她,姥姥姥爷留下的房子,或是别的财产,以后都是郜行舟的。
这事儿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了,这次听完也没说什么,更不打算把自己和陈念安交往的事告诉给小姨,那纯属没事找事。
人们各有各的家庭,各有各的生活,祝繁星想,对小姨来说,她只是个生活在外地、几年才见一次的外甥女,她做什么工作、经济状况如何、平日里的喜乐烦忧……乃至与谁谈恋爱,人家压根儿不会在意。他们只会在意她出现的动机,是不是在觊觎姥姥的财产。
祝繁星看着郜行舟,他正在和陈念安聊天,有着一张陌生的脸庞。
她想,若干年后,当姥姥也走了,她再来保定给妈妈扫墓时,大概率不会再与小姨、表弟见面,就像陈念安回五峤村那样,来去匆匆。
总有一天,这个城市不会再有令她牵挂的人。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祝繁星和陈念安就向姥姥告辞离开。这一天他们任务艰巨,要从保定开车去五峤村,全程近1000公里,加上吃饭,大概要花十二个小时。
一段漫长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旅程开始了,陈念安和祝繁星轮流开车,一路说笑,西瓜则在后座吃吃睡睡,陈念安开着车,打趣道:“这家伙就是第二个祝小睿啊,一坐车就睡觉。”
祝繁星说:“让祝小睿赶紧去考个驾照,以后咱们出远门就能三个人轮流开了。”
陈念安说:“迟早有一天,祝小睿也会有对象的,到时候你想让他跟着我们出门,他都不乐意,只想陪女朋友。”
“儿大不中留啊。”祝繁星感叹,“不过这样也好,咱俩就很自由了,可以带着西瓜出去玩儿。哎小老虎,我特别想去青甘大环线,看那个翡翠湖,那地方适合自驾,你有兴趣吗?”
陈念安说:“可以啊,不过青甘大环线适合夏天去,这会儿那边已经很冷了,明年夏天吧,咱俩一起去。”
“好呀!”祝繁星掰着手指头说,“我还想去内蒙,新疆,三亚,大理,丽江,西藏,西双版纳,张家界,长白山……”
“打住打住。”陈念安乐坏了,“姐,一年去不了那么多地方,咱们来日方长,一年一年排着队去。”
祝繁星说:“后年夏天,我想带你和小睿去巴黎。”
“啊?”陈念安问,“去干吗?”
祝繁星说:“看奥运会啊!我有门路,一定能搞到票!”
“真哒?”陈念安高兴地说,“好啊,我还没出过国呢。”
祝繁星愣了一下,她几乎把欧洲跑遍了,现在更想看的是祖国的大好河山,而陈念安和祝满仓还没出过国,连东南亚都没去过。
陈念安见她不说话,扭头看了她一眼,祝繁星噘着嘴巴,有点小失落,陈念安笑了起来:“姐,不急在一时,咱俩以后有的是时间,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我想去哪儿,你也陪我去。我们不用住很好的酒店,甚至可以租一辆房车,带着西瓜,走到哪住到哪,多好。”
是啊,那样多好。
祝繁星美美地想着,又问:“那你说的那个带院子的小房子,还有没有啦?”
“有啊,那个可以旅居,找个地方住一两个月。”陈念安说,“姐,我和你说实话,我其实没想过在北京买房,那边房价太高了,而我的工作比较自由,对时间和地点并没有特别多的要求。之前选择在北京打拼是因为那边机会比较多,以后就不一定了,我一直梦想着在哪个房价便宜的小城市买个小院子,养花养草,再养条小狗。”
祝繁星问:“那你还愿意回钱塘生活吗?”
“愿意啊。”陈念安说,“你还记不记得那部剧大结局时,邵寻冬说的话?她说,她在哪儿,家就在哪儿。我现在真就是这么想的,在我心里,‘家’并不是一个实质性的东西,比如一个房子,必须有多大的面积,几室几厅,高层、洋房还是别墅,统统无所谓。我觉得,只要咱俩在一起,住哪儿都是我们的家。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想法,如果你想在哪个城市再买一套房,哪怕是北京,我也没有问题,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为此而努力。”
祝繁星看着陈念安的侧脸,他还非常年轻,绝对的未来可期,而她名下有一套大房子,对居所并没有太大的执念,发现自己很赞同陈念安的想法,‘家’的确不是一个实质性的东西,他们没有父母,暂时也没有子女,天大地大,在哪儿不能生活?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无论在哪儿,那儿就是他们的家。
一路疾驰,晚上九点多,祝繁星和陈念安终于抵达五峤村附近的县城。
他们在县中心找了家酒店住宿,酒店二楼有一家KTV,门口还有便利店,办理入住时,陈念安多交了点钱,前台同意他们把西瓜也带进房间,祝繁星说:“一会儿我们去便利店买两桶泡面吧,我有点饿了……”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祝繁星回头一看,是四男一女从电梯里走出来,一路拉拉扯扯到大堂。
陈念安只看了一眼,就把头转了回去。
祝繁星抱着西瓜,倒是看起了热闹。那三个男的像是一伙的,打头的男人穿着紧身衣,戴着金链子,露出一对健硕的花臂,对着另一个男人破口大骂。唯一的女生浓妆艳抹,夹在中间劝他们,冷不丁的,被骂的男人扬起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那女生震惊地捂住脸,尖叫起来:“你打我?冯继强你打我?!”
祝繁星:“?”
那叫冯继强的男人又一巴掌甩过去:“你个臭婊//子!不要脸!骗我说上夜班,这就是你上的夜班?大晚上的来歌厅陪男人喝酒?你□□了是不是?你他妈是我老婆!跟我回家去!”
女生被打哭了:“你还记得我是你老婆啊?那你记不记得你有多久没给我钱了?晓晓才一岁!你爸妈也不管她!我不挣钱她就要饿死了!”
冯继强嗓门更大:“就算她饿死了你也不能来这儿挣钱!你个贱货!臭婊//子!敢给老子戴绿帽!”
他边骂边打,下手可重,那女人被踹翻在地,护着脑袋哀嚎连连:“我没有!我没有!我挣的都是干净钱!马哥!马哥!马哥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三个男人本来袖手旁观,听到这句话后,花臂男冲了上去,与冯继强扭打起来。其他两个也上前帮忙,对冯继强拳打脚踢,冯继强双拳敌不过六手,被打得嗷嗷惨叫,场面顿时失控。
县城酒店没有保安,祝繁星吓坏了,对前台工作人员说:“你们快去制止啊,这么打下去要出事的!”
两个前台都是女生,谁都不敢上前,只能哆嗦着拨打报警电话。
然而,双方实力悬殊,斗殴结束得很快,警察还没来,马哥拉起那女生,说:“你跟我走。”
女生还在哭,眼妆都哭花了,临走前,她对躺在地上打滚的男人说:“冯继强,我要和你离婚,晓晓我会带走,往后我来养她,这破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三男一女离开后,大堂归于平静,冯继强被打得鼻青脸肿,捂着肚子慢吞吞地爬起来。
他看了看周围,只有两个前台女生和一对正在办理入住的客人,他感到庆幸,没有太多人看见他的糗样。
陈念安还是没回头,前台把房卡递给他:“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房间在三楼。”
陈念安:“谢谢。”
只有祝繁星还面对着冯继强,怀里抱着小狗,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十几年未见,冯继强当然不认得她了,如果那女生没叫出“冯继强”这个名字,祝繁星也不会认得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冯继强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指着她恶狠狠地说:“臭婊//子!你他妈看什么看?”
祝繁星:“……”
陈念安拖起箱子,搂住她的肩:“姐,走吧,我们上楼。”
他们并肩往电梯间走去,冯继强则瘸着脚,骂骂咧咧地走出了酒店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