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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骨樊笼 终章 番外~丙

所属书籍: 肉骨樊笼

    ◎那不是个人吗?完全看不出来◎

    第四十七届人石会,因故中断取消,八个月后,改在昆明重开——主要原因是,二十年才一次的盛会,如果这一轮略过,很多人也等不到下一次了。

    陈琮如期赴会,他喜欢这个“会”字,因缘际会,人与人因相会而碰撞,因碰撞而生出无数可能与故事。倘若人只守着自己,永不去“会”,那得多枯燥啊。

    甲骨文的“会”字像合拢的蒸锅,还像两个人围桌而坐,如能会而不散,那就是三餐四季、悠悠一生了。

    ***

    昆明是大城市,无需协会安排接机。陈琮出了到达大厅,依着标牌指引去找出租车站点。

    忽然看见熟人。

    是梁婵,她等在一家饮品站门口,一手拈着下单的小票,另一只手虚扶着小行李箱的把手。

    边上有个高大帅气的年轻男人,正一脸殷勤地跟她说话。

    有日子没见到梁婵了,这阵子忙,联系得也少。

    这是……交男朋友了?

    再一看,不太像。那男人边说话边往前凑,梁婵一直摆手,身子撤后,典型的回避姿势。

    陈琮扬手向她打招呼:“梁婵。”

    梁婵循声看过来,眼睛一亮,又惊又喜,赶紧向着他挥手,那男人便有些讪讪的,不情不愿地去了。

    陈琮大步过来,他以为梁婵遇到了骚扰,看向那男人的目光便有些不善:“谁啊?推销的?”

    梁婵也看向那男人的背影:“过来搭讪的,想加好友。”

    听她的语气,倒是并不嫌恶。

    陈琮好奇:“那为什么不加?”

    梁婵遗憾,那小哥挺帅,是她喜欢的类型,本来蠢蠢欲加,哪知无意间低头,看到他的指甲。

    她不喜欢又粗又短的指甲,看着挺钝,故而pass。反正她青春正好,过了这村,前路还有更好的店。

    梁婵也是过来参会的,她想争取一下,顶下梁世龙的055号。

    “你爸怎么样?”

    时间冲淡一切,这话题不再忌讳,梁婵心平气和:“还好,一直在病院关着。关进去时,说是‘极度危险’,现在,连医生都承认,特别好管,温驯得跟个兔子似的。”

    陈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

    生平挨得最重的一巴掌就来自梁世龙,没想到有朝一日,有人会用“温驯”、“兔子”这样的词来形容他。

    梁婵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还记恨着呢?”

    陈琮笑:“那倒没有,条件反射。”

    他岔开话题:“我听说,你去参加了颜如玉的追思会?”

    ***

    肖芥子给的那个号码,陈琮犹豫不决,迟迟没有拨打:反正也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事,再说了,颜老头刚刚“复苏”,短期内不至于兴风作浪。

    前一阵子,他去魇山和肖芥子见面,听她讲了关于地枭更为详细的版本,终于约略猜到颜老头那几辈子的寿数是如何苦心经营而来。

    不过当时,颜如玉的死对他来说还是个报应式的意外,他没把这事跟“血囊”联系起来。直到前两天,收到第四十七届重开的消息,他感慨着039号要换人了,才意识到一件事:颜如玉的“死”和颜老头的“活”,时间上衔接得太过微妙了。

    颜如玉会是最新的那个血囊吗?他给马修远打了个电话,想问问追思会的情况。

    马修远告诉他,自己通知了一圈,只有梁婵朝他要了追思会的时间和具体地址,换言之,只有梁婵去了。

    陈琮从没觉得梁婵和颜如玉之间会有太深的交集:互加好友,还能理解为魇山“共事”之后的礼貌和客套,但千里迢迢去参加追思会呢?

    ……

    梁婵没想到陈琮会问起这个,她怔了一下,那表情,似乎“颜如玉”是个极陌生的名字,而“追思会”也是很遥远的事。

    饮品站里叫号,梁婵先过去取,回来时啜吸着饮品,漫不经心:“是啊,毕竟他为我爸的事出过力,大家都不去,怪冷清的,我就去了。”

    这理由太敷衍了,陈琮试探着发问:“你和他……”

    梁婵矢口否认:“没有,没那回事!”

    说完,意识到答得太硬,自己先笑了,又委婉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呢,对他是有点……好奇,但他完全没那意思。”

    这种事,总不好一头使劲,这头释放出一些好感,那头不接不应的,落地即散,也不可能生根。更何况,去了追思会之后她才发现,颜如玉满嘴没一句实话。

    “他说他喜欢画画,我想着,要一张手稿来、留作纪念也好,结果他家里人说,从没见过他画画。”

    “他说他爸是个美术老师,事实上,他爸一天老师也没当过。”

    “说他爸对老婆多么多么深情,真相是他爸烂赌,一次口角,失手把老婆给打死了。”

    梁婵耸了耸肩,笑得有点无奈。

    她还以为,在自己最伤心的时候,他也把藏得很深的秘密剖出来与她共享。

    真的,但凡有一句真话都好。

    原来都是假的,怪没劲的。

    陈琮有点纳闷,颜如玉不搭理梁婵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花力气去扯谎呢,仅仅是为了消遣她、或者出于自身的恶趣味?

    这个问题,也只有颜如玉自己知道了。

    ***

    酒店在滇池附近,是个豪奢型,客房足有五百多间——这次,用不着拼房了,全员上阵也不够格包场。

    大堂处设了展板背板和签到桌,挑的依然是“宝玉石爱好者交流会”的幌子,大概是酒店规格高了,接待工作也上了档位:居然如婚礼签到般,在展板处安排了专业摄影师为参会者拍照。

    展板上,印着这一次的开场石:石头约莫半人高,是个人身蛇尾的长发女子,蛇尾盘缠,女子低着头,一手自然下垂,另一只手托举,掌中空空如也。

    据说这就是八年前被盗的那块女娲石,某一天突然出现在第八石匣、也就是那个小型私人奇石博物馆的门口,手掌中托举的部分不见了,于是大家纷纷传说:掌中托举的是个“人形”,业已孕成,人间造化历练去了。

    签到桌旁,马修远和牛坦途一站一坐,罕见的西装笔挺,要是一人别一朵胸花,那就更应景了。

    陈琮不去凑拍照的热闹,自行签到,和牛头马面也算有了交情,老熟人般攀谈:“这次人齐吗?”

    马修远摇头:“比上次少,上次不少人对活动取消有意见,这次索性就没来。还有啊,这大半年,接连出事,减员不少。”

    陈琮翻了翻签到本,看到“059”号的格子上打了阴影,备注“缺席”。想起来了,这也是个特殊号,上次来参会的是个头扎小揪揪的年轻男人,走的时候确实牢骚满腹,说过“管你们选哪天再开,别给我下帖了,没空”。

    再翻一页,陈琮笑起来。

    099号,赫然签了个熟悉的名字。

    沈木昆。

    有人拒帖,也有人赶场,牌局不缺新来的客,场子永远热闹。

    陈琮要了神棍的房间号,兴冲冲地去了。他一走,身后等着签到的那人就顶上来,这是个瘦巴巴的小个子,小眼睛,厚嘴唇,浑身上下无一处亮眼,别说扔到人群中了,就算走在路上、也会被环境淹没的那种。

    态度倒是客气的,说:“039号签到。”

    又看向陈琮的背影:“那个就是027号,陈琮,对吧?”

    候着这位新039号走了,牛头马面对视一眼,品头论足。

    一个说:“没有颜如玉帅,颜如玉那身板、长相,拿出来多有面儿。”

    另一个附和:“是啊,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车祸了呢,所以说啊,天妒英才。”

    ***

    陈琮原本以为,神棍怎么着也要住豪华总统套,没想到只是中规中矩大床房,没搞特殊。

    他也没跟神棍客气,大喇喇在沙发上坐下,问他:“你那石头,养得怎么样了?”

    ……

    神棍朋友的事,他一直惦记着,去魇山时,特意问了肖芥子。

    肖芥子说:“你让我动一下脑子。”

    说着阖上眼睛。

    这话说的,仿佛那脑子不是她的,又好像她跟自己脑子的某些部分并不熟,得有仪式感地开动。

    陈琮想起古时候的问卜天地,也是这样吧,闭上眼,启动脑子里的wifi触角,也不知道联通到了冥冥中的哪位大能。

    等她睁开眼睛时,表情有点迷茫,仿佛得了一些头绪,但并不十分理解。

    她说:“好像不在这头。”

    “这头”是个相对概念,有“这头”,那自然就有“那头”。陈琮追问:“神棍的朋友是在‘那头’?那头是什么地方?类似阴间、鬼的那种?”

    肖芥子摇头:“就算有阴间、鬼,也是在我们这头。”

    她边说边在地上画了个“∞”符号,像个倒掉的8,然后指符号的中间节点:“司岗里。”

    再指右面部分:“我们这头。”

    陈琮居然听明白了:佤族神话中,人类从司岗里出来,源源不绝,进而构成世界,那个节点是关键,生命只往“我们这头流动”。

    一切有形无形存在,都在这头。

    左面的就代表那头,那头什么都没有,无喜无怖,无乐无忧,无百态也无万象,难怪叫“大荒”。

    “那能去吗?”

    陈琮的想法里,管它大荒、小荒,能去探望就行。

    肖芥子迟疑了一下:“我去不了,我只能在这头,神棍……我看也没那个能力。

    陈琮点头:“那……那头会永远那样吗?”

    想想都觉得很难捱:肖芥子在地下尚且觉得冷清寂寞,地下还算是“有”呢,大荒是真真正正的“无”,估计连时间都不流动——幸好是两个人,如果只有一个人,应该撑不了几年吧,再强韧乐观的信念,也敌不过虚无。

    这一次,肖芥子的回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她说:“不会,等生命往那头流动的时候,那头就不是大荒了。”

    听起来很漫长,但是个好消息,陈琮有点激动:“什么时候?”

    “等我们这头逐渐废弃、成为大荒的时候。”

    ……

    《道德经》里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有无相生”,有或可转化为无,无也可以转化成有。大荒永远存在,如影随形,我有时它在无,我无时它在我。

    无法探望,分属无法汇合的两头。

    陈琮叹气:“那神棍是见不到他的这两个朋友了吧?”

    肖芥子回答:“人生如梦嘛,真见假见都是见,总比不见好。他要是不介意,我可以送他一场梦、为他烹一场黄粱。不过前提是,他得养出石头来。”

    ***

    ——你那石头,养得怎么样了?

    神棍愁眉苦脸,在陈琮斜对面坐下:“你们这养石头,也太难了。”

    对肖芥子的答复,神棍是选择性的接受:你这里给不了答案,或许别处有路,反正寻找已成习惯,那就再找呗,多问几句,多走几步路的事儿,不费劲;至于来一场梦嘛,也挺好,聊以慰藉。

    但关键是,这养石头,也太难了!

    即便陈琮给他传授了全套的技巧,还赠送了他各种汤药、音律大礼包,他一番操作猛如虎,养得面色红润、精神愈加焕发,但所谓的和石头达成“沟通”,还是半点迹象都没有。

    他向陈琮展示自己的努力:“所以你看,这一届开大会,我不是来了吗?就是要向大佬们多讨教经验。”

    又怪自己的石头愚顽:“问题绝对出在石头上,你不是说,只有小部分的石头有石胎吗?我这块肯定没有,所以养了也是白养……咦,这是什么?”

    他看到,陈琮推过来一块紫黄晶的龟形印钮。

    “我爷爷的石头,你知道的,我爷爷现在已经不碰石头、也不需要了。我带去给芥子看过,她说这块石头很好,忠厚老实、与人为善。”

    “我也就能帮你到这了,想让人给你烹黄粱,总得你自己会做梦吧。这要是还不能,我也没办法了。”

    他自沙发上站起,背包抡上肩头:“走了,我先回房间。”

    神棍只顾把玩那块龟形印钮,陈琮都快到门口了,他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小琮琮,你不是说要在地面上造房子吗?选址定了吗?回头说一声,我们给你去帮忙。”

    陈琮笑:“还没呢,先等芥子定地方,一步一步来吧。”

    造房子,说起来只三个字,真正实施起来,麻烦着呢。比如能不能拿到地,能不能动工,再比如,他和肖芥子反复推敲,觉得尝试伊始,最好别远离魇山,而且可以的话,造房的石材尽量多多选用魇山的石头——她在魇神庙待着舒服,可能跟这山也有关。

    毕竟这山由古至今捕捉保存的那许多信息,只有她能精准接收。

    反正,一步一步来吧,未来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问题,那就设法解决。身前是坎,迈过去了就成身后沙,凡是能迈过去的,就不是问题。

    ***

    陈琮穿过安静的走廊,到自己门口时,核对了一下房号,正要刷卡开门,身后、正对门的那间,门开了。

    有个陌生的声音问:“是027号,陈琮吗?”

    回头看,是个厚嘴唇的小个子年轻男人,不认识,但能报出他的会员号来,必是自己人。

    陈琮点了点头:“你是?”

    那人笑了笑,答得奇怪:“你想去滇池边上喂海鸥吗?好多人去那打卡拍照。”

    陈琮愕然,礼貌笑笑:“不用了,不感兴趣。”

    他继续开门,门卡凑近感应锁,刚发出“嘀”的一声,那人又说话了:“我是039号,你想去滇池边上喂海鸥吗?”

    陈琮转过身,定定看了他几秒:“怎么过去?”

    那人说:“出了酒店,你就能望见堤岸。顺着堤岸下去,一直朝左手边走,那里的海鸥多。”

    ***

    陈琮出了酒店,依那人说的,一直朝堤岸的左手边走。

    天是蓝色的,滇池水也是碧蓝色,橘红嘴的海鸥一来就是一大片,落于水面,像星星点点迷你的帆。

    很多游客在拍照,不少人手拈面包,试图逗引海鸥近身、好拍一张入与水禽和谐互动的美照,有尝试成功的,也有人状况频出,被海鸥叨起了头发,吓得惊叫连连。

    陈琮拗不过兜售的小贩,也买了一份面包,本来是要喂海鸥,走着走着便忘了,狠揪了一块往嘴里塞。

    他猜测颜如玉是血囊,但几次跟颜老头接触,这人都“人味满满”,他又有些不置信。为了确认,他给颜如玉那个未注销的号又发过一次信息。

    ——颜兄,出来聊聊吗?

    消息发出,如石沉大海,他还以为,永不会有回复了。

    又走了一段,身后有人叫他:“陈琮啊。”

    陈琮身子一僵,触电般回头。

    颜老头戴游客草帽,架墨镜,穿大花衬衫、老头裤衩,脚蹬一双塑料凉拖,正坐在临水的堤岸边、揪着面包喂海鸥,海鸥似乎很喜欢他,在他身边起起落落、扑腾着争食。

    这谁能看出,他不是个人呢?

    陈琮慢慢走过去,在颜老头旁侧坐下,身后人来人往,不过人声搅嚷,反让他觉得安全。

    颜老头呵呵笑:“我以为咱们已经聊完了。”

    怎么说呢,收到这邀约,他还挺开心的,和陈琮聊天,无需遮掩身份,也无需藏起牙口、硬装自己是人。

    陈琮也不迂回、开门见山:“颜如玉怎么死的?”

    颜老头继续掰面包,唇角笑意依然:“你明知道是车祸,还要追问,看来是不相信了?”

    “对,不相信。我觉得,他是做了你的血囊。”

    颜老头很肯定自己没在陈琮面前提过“血囊”,他是对陈琮讲过自己对颜家有恩,但涉及如何活命以及双方的隐秘关系,一律模棱带过。

    他淡淡“哦”了一声:“连‘血囊’这种词你都知道了,看来最近,你是接触了什么人啊。你别说,让我猜一猜。”

    “如果是地面之下,那就是你的朋友回来了,我得给你道一声恭喜。如果是地面之上,那一准是结识了专门对付我的人,对吧?”

    果然姜是老的辣,陈琮心惊:“你知道这世上有专门对付你的人?”

    “当然,知己知彼嘛。哦,对了,你看这个。”

    他放下面包袋,掸了掸手上的面屑,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电子相册,然后递给陈琮:“你看这个,往后滑。”

    陈琮接过来。

    开头几张,都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穿着打扮很艺术,要么在看展,要么出入酒会,还有一张,好像是倦极犯困,微掩着嘴,靠在自己的男伴身上。

    这个女人,陈琮看着眼熟。

    下一秒他想起来了,这是个雕塑家,颜老头在景德镇的艺术品陈列厅里,收集了不少她的作品,当初芥子看到了,好生羡慕。

    颜老头弹起一小撮面包,有只红嘴鸥的速度好快,几乎是飞掠过来吞取。

    “这个女人,你别看娇滴滴的、像是弱不禁风。她耍得一手好刀,要杀我的话,她一定打头阵。”

    陈琮喉头微微吞咽了一下,继续往后滑。

    接下来看到的,不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光头,打鼻环,头上还纹了条蜥蜴,穿一件汗衫,胳膊上古铜色的肌肉隆起,看着很壮。

    颜老头看出了他的心思:“女的,使一手好鞭。不过人很好,我当时经过她身边,差点摔倒,她还好心扶我。如果要杀我,她也是主力。”

    陈琮没说话,继续后滑,手心微微汗湿:他手头,只有一个可供联系的号码而已,居然满心以为可以制住这个人了。万万没想到,颜老头这儿,早已对号入座、挨个了如指掌。

    接下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生活照,有商场购物的,餐馆吃饭的,也有健身训练的。粗略一算,有接近三十号人。

    陈琮把手机还给颜老头。

    说是相册,这其实是一份名单。

    “这就是那些能对付你的人?”

    颜老头收起手机:“对啊,应该是齐全的,只有错放进去的,没有漏的。”

    陈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就没想过对付他们?”

    这种反派、恶人,不都是一贯的“先下手为强”、“削株掘根”吗?

    颜老头把拈碎的面包屑撒在地上,这一次,吸引了一大群海鸥围簇争食。

    他说:“不瞒你说,想过,下手的机会也多得很。毕竟敌明我暗,这两三年,我下毒也好,在他们的车上动手脚也好,或者安排其它的意外……你信不信,三十号人,我可以铲得干干净净,让他们一个不留。毕竟,他们对付起我这种人,也从没手软过。”

    陈琮只觉得后背冷气直冒。

    颜老头话锋一转:“但是,何必呢?难道想杀我的,我都得一个个杀掉吗?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好好过日子不好吗?放人一马,也是放己一马,对不对?”

    “我有时候,看到他们过得高兴,也挺高兴的。这样多好啊,两头高兴,不比拼个你死我活强?”

    “至于阿玉么……”

    颜老头长叹了口气:“对我来说,阿玉是个好孩子,可惜了啊……”

    他撑着身边站起,把手里装面包的塑料袋递给陈琮:“没事喂喂鸟,挺解压的,比每天在人堆里打转舒服。”

    陈琮没接,颜老头落寞地笑:“看来,咱们是当不成朋友了。不过你放心,我跟小辈儿打过招呼,说你是陈天海的孙子、我老家的亲戚,不会有人难为你的。”

    他拍了拍陈琮的肩膀,向着堤岸入口处走去,这当儿,刚好有一大波打卡的游客涌入,颜老头那微跛的身形、色彩鲜艳的大花衬衫,很快就隐没于叽叽喳喳的人群中。

    陈琮低头看,颜老头把他没接的面包袋放下了。也许这之后,颜老头不会再收他的消息、也不会再出来跟他“聊聊”了。

    他坐了会,把面包送给了就近的游客小朋友,起身回酒店。

    有人跟他打招呼:“陈琮,精神不错啊。”

    陈琮听到了,但认为与己无关,走出一段之后才反应过来。

    回头看,是养神君。他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但一脸悠然自得,仿佛能欣赏到眼前的美景似的。

    果然是开大会了,遍地是熟人。

    陈琮又走回来,这么久了,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人,叫“养先生”太怪,直呼全称好像也拗口。

    于是含糊过去:“又在养神呢?”

    “是啊,多看看大自然的景色,心情舒畅,精神也好。我早看见你啦,你一直在跟人讲话,我就没叫你。”

    陈琮看养神君一派乐呵的脸:“刚刚跟我讲话的,是个人吗?”

    养神君听出他话里有话,怔了一怔:“那不是个人吗?”

    他也向颜老头消失的方向“看”过去。

    放眼过去,人挨人,人挤人,营营役役、奔波劳碌,皮肉之下,本就各样肝肠,彼此并无太大分别。

    那不是个人吗?完全看不出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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