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陆斯宴做了个梦。
梦里,他闻见那股甜香后,仍下意识往后避了避。
少女把书往他身前的办公桌上一扔,继而跨坐在他腿上,细白柔软的手落在他脸上,将他视线转回来,一副不悦的小模样。
“你为什么不看我?”
距离拉近,陆斯宴呼吸全被那股甜香侵占。
他喉结艰难地滚了滚,试图把脱轨的剧情拉回来。
“不是要问我题目吗?”
“对。”她歪头想了想,“要问你题目。”
陆斯宴“嗯”了声,语调放得比梦外更柔软:“要问什么?”
“陆学长。”少女低下头,模样比在梦外乖巧百倍,眼波流转间,那双桃花眼有勾人的潋滟,“怎么接吻啊?”
第二天醒来,陆斯宴把被子高高拉上来挡住脸,闷在里面自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至于吗。
不就是和她说了几句话。
满打满算。
加上小时候,也才跟她见过三次。
陆斯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不止没出息。
他这行为简直还像个变态。
这个突如其来的梦完全在陆斯宴意料之外,接下来几天,他都待在教室自闭,没往高一楼那边踏出过一步。
周四的体育课,陆斯宴也照旧翘了。
到排练室后,他却没像往常一样拿吉他,反而抢了彭旸的鼓棒,坐在架子鼓前一通乱打。
镲声震耳,鼓声喧嚣。
都压不住心里那股躁意。
被抢了鼓槌的彭旸一脸莫名其妙,他问柏睿:“他这是怎么了?”
“你跟他一个学校,还是我跟他一个学校啊,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柏睿看向一脸烦躁的某人,“我们陆少爷不会是思春了吧。”
陆斯宴敲鼓的动作一顿。
陆斯宴冷着脸把鼓棒直接朝柏睿扔了过去:“思个屁,要思也是别人思我。”
柏睿接过鼓棒,转向彭旸:“他最近有没有跟哪个女生走得近?”
彭旸想了下:“没有啊,昨天才把高二的级花给拒绝了。”
“行。”柏睿把鼓棒塞回给它的主人,“既然没思春,那就好好排练吧。”
那天下午两节课陆斯宴都翘了。
在排练室待了半天,他总算缓过去那股自闭劲儿。
结果一回教室,他就听见班上的男生又在讨论纪悄。
好巧不巧,还正是坐他前面那几个人。
“听说高二一班的班草下午拦住纪学妹告白了。”
“哪个纪学妹,高一那个?”
“学校还有第二个人能直接用纪学妹三个字指代吗。”
陆斯宴面无表情拉开椅子坐下。
前面几人还在继续讨论。
“高二一班班草又是哪个?”
“之前和我们打过球,叫路北还是路什么,挺高的个子,打得挺好那个。”
陆斯宴指尖勾开汽水拉环。
气泡刺啦一声冒出来。
那球打得也叫好?
“哪里好了?”陆斯宴把拉环往后扔到垃圾桶里,“一场能被人盖好几个帽。”
“是被你帽了吧。”前排的男生转过头,“宴哥你这身高,谁跟你打球能不被帽啊。”
“是不是钢琴也弹挺好那个,去年元旦上台表演的是他吧?”又一个人接话。
前排男生回:“就是他。”
陆斯宴捏住易拉罐:“一首歌能弹错几十个音的挺好?”
“跟你肯定没法比啊。”前排男生再次回头,好奇问,“宴哥你是不是对路杭有意见啊?他怎么得罪你了?”
陆斯宴:“……”
“我对他能有什么意见。”
他就实话实说而已,又没针对他,总不至于还要让他违心夸他吧。
篮球技术菜打着玩都算了,弹琴练熟了再上台不是基本准则吗。
陆斯宴开了可乐,不知怎么,又没什么想喝的胃口,懒懒往椅背上一靠,长腿伸直在前面那张椅子上踹了一脚:“你啰嗦什么,讲个八卦还要大喘气是吧。”
其他人也发觉不对。
“是啊,谁关心路北还是路南球打得好不好啊。”
“快说纪学妹答应没有?”
前排男生说:“没呢,纪学妹好像说不喜欢被人半路拦住告白。”
陆斯宴偏头笑了下,拎起桌前那罐可乐喝了一口。
小公主还挺挑。
跟她告个白还有一堆要求是吧。
高三忙得几乎没有闲暇,接下来的日子,陆斯宴依旧没去过高一楼。
不就是做了个和她有关的春/梦吗,青春期的男生做个春/梦再正常不过。
这就能证明他喜欢她了吗?
荒谬。
而且她应该是真没想起小时候的事,那天之后,也从没来高三楼找过他。
他凭什么要去找她。
凭她长得好看吗。
但陆斯宴依旧会听人提起她,远比之前更为频繁。
听说她第一次月考考了年纪第二,只比年纪第一的陆斯宇差一分。
听说她摄影和画画都挺厉害。
听说她又拒绝了谁谁谁。
陆斯宴没觉得他在意这些事,没觉得他会在意这些和她有关的小事,会记住纯粹是因为他记性好。
想忘都忘不掉。
开始觉得糟糕,是他发现自己在在大课间做操的时候,总会不自觉找她班级所在的位置。
可能他们俩多少还是有点缘分。
她所在的高一一班的位置就在他们班的斜前方。
全校的学生都聚齐在操场上,乌泱泱全是人头。
陆斯宴发现他居然每次都能轻易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她。
小公主娇气怕晒。
每次都要在阴凉的地方拖到不能再拖,才会拿手挡着脑袋,蔫巴巴走到他们班女生队列的最后。
陆斯宴觉得他审美可能有点变异。
竟然觉得她这副皱着小脸,蔫得不行的模样也挺可爱。
在第五次觉得下雨不能做操有点无聊。
第十次在心里夸她可爱。
第无数次在人群里找她身影的时候——
陆斯宴终于认栽。
他可能是真的有点喜欢她。
那会儿已经是十月下旬,南城气温不升反降,每天都在三十度左右徘徊,炎热得仿佛夏季还没过去。
陆斯宴中午趴桌上睡了片刻。
醒来后,他听见前排的人又在讨论纪悄。
“纪学妹战绩又再加一。”
“这第几十杀了?”
“这次又是哪位英雄?”
“外校的吧,好像是三中还是哪个学校的校草,听说是找人送了情书给她。”
“情书不挺浪漫的,纪学妹这也不喜欢啊。”
“她到底喜欢什么表白方式。”
陆斯宴从桌上抬起头,懒懒往椅背上一靠。
他们教室在二楼。
窗外正好是一颗老梧桐树,变黄的枝叶此刻被风得哗哗乱响。
陆斯宴看着下落的树叶,心里也在想那个问题。
小公主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表白方式?
梧桐树叶晃了又晃。
风停了,陆斯宴还没想出答案。
他伸手从桌洞里把手机摸出来,给卓飞扬发消息。
陆斯宴:【下午请你吃饭】
卓飞扬:【为什么忽然请我吃饭?】
陆斯宴:【哪那么多为什么】
陆斯宴:【来不来】
卓飞扬:【来来来】
卓飞扬:【有饭蹭,不蹭白不蹭】
下午,陆斯宴空出点时间,带卓飞扬去校外吃饭。
进了特意定好的包厢后,陆斯宴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菜却没吃进几口。
卓飞扬倒是埋头吃了三大碗饭。
等吃完一路打车回到学校门口,陆斯宴依旧没能问出口。
进了学校,走到分道的路口,卓飞扬冲他摆摆手:“哥你真没事的话,那我就回去了啊。”
陆斯宴等他走出去好几米,才终于出声叫住他:“等等。”
卓飞扬又折回来:“怎么了?”
陆斯宴视线移开,去看路旁的香樟树,冷白的耳朵被橘色晚霞染红:“她喜欢什么?”
卓飞扬懵了下:“谁?”
“还能谁?”陆斯宴目光转回来,语气浅淡,“我跟你打听过第二个人吗?”
卓飞扬站在原地回想了下,随即看向他的目光再次充满打趣:“纪悄啊,哥你不是说对她没兴趣吗?”
陆斯宴面无表情伸手勒住他脖子:“问你什么答什么就行,废什么话。”
卓飞扬快要被他勒得不能呼吸,举手投降。
陆斯宴这才放人。
卓飞扬第一次见他对女生上心,也不再捣乱,认真想了想:“她挺喜欢喝橘子汽水的。”
陆斯宴:“哪款?”
卓飞扬给他报了个品牌名。
陆斯宴:“还有呢?”
卓飞扬:“没了,我和她完全不熟,纪悄和陆斯宇倒是更熟一点。”
陆斯宴皱了下眉:“她和陆斯宇走得很近?”
“那倒没有。”卓飞扬解释道,“陆斯宇偶尔会找她问题目,纪悄暂时跟哪个男生都走得不近,她一般就跟她两个闺蜜一块儿玩。”
陆斯宴眉梢又松下来:“那她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卓飞扬笑道:“这我倒是知道点,她不喜欢被人公开告白,也不喜欢被人在路上拦住要联系方式,情书好像也不喜欢,说是太老套了,不喜欢看书睡觉的时候被人吵,不喜欢晒太阳,羽毛球篮球这些运动都不太喜欢,体育课大家喊她玩她都不参加,还不喜欢搞卫生,我朋友刚好跟她一组,不过她不喜欢归不喜欢,态度倒还是挺负责的。”
还真是个小公主。
陆斯宴笑了下:“还有吗?”
“我真跟她不熟。”卓飞扬挠了挠头,“想不起来了,要不我帮你去打听一下。”
旁边的香樟树也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陆斯宴视线又再撇开:“谁让你打听了。”
卓飞扬:“真不用?”
陆斯宴顿了一秒:“卫生你想办法帮她搞。”
卓飞扬:“??”
“哥。”卓飞扬反手指指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像很喜欢搞卫生的样子吗?”
陆斯宴:“你不是想要我那把限量款的吉他?”
“没错,我就喜欢搞卫生。”卓飞扬当场自打脸,“她这一学期的卫生我想办法帮她包了,还有别的事需要我做吗哥?”
“没了,别让她知道。”陆斯宴转过身,“走了。”
跟卓飞扬分道后,陆斯宴也没直接去高三楼,转而去学校超市买了瓶橘子汽水。
付完款出来,陆斯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眉梢立即皱起。
她怎么喜欢这么甜不拉几的东西。
拎着汽水回到高三楼,陆斯宴教室后门口撞上分在隔壁班的彭旸。
彭旸一见他手上的汽水,就满脸惊奇:“你今天怎么买了这款?”
陆斯宴倚在门口:“随便拿的。”
“挺甜的,你估计不喜欢。”彭旸正好渴了,伸手去抢,“我帮你喝了吧。”
陆斯宴避开他伸过来的爪子,抬脚去踹他:“谁说我不喜欢了。”
彭旸:“……?”
“陆斯宴,你最近真有点不对劲啊。”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对劲了。”陆斯宴懒得搭理他,转身进了教室。
晚自习开始前,陆斯宴喝完了一整瓶汽水。
预铃响起时,他把瓶子随手捏扁,瓶身上的环形标签松松掉下来一截。
陆斯宴心念微动。
可能一整天都在想和她有关的事。
那天晚上,陆斯宴又梦到了纪悄。
少女依旧跨坐在他腿上,还是那副不悦的小模样,轻抬着下巴质问他:“我的汽水怎么就不好喝了?”
她靠得太近,陆斯宴往后仰了仰:“太甜了。”
“哪里甜了。”女孩子低下头,身上那股甜香和橘子汽水的味道重合,她双唇贴上他的唇,“我自己尝尝。”
第二天醒来,陆斯宴再次拉起被子,蒙住脑袋自闭。
他这样。
真的。
挺像个变态的。
那天早上,陆斯宴迟到了半个小时。
中午,他踏着落了一地的桂花,走进学校超市,买了六瓶橘子汽水。
十八岁的陆斯宴骄傲自负,我行我素。
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在任何事情上栽过跟头,追他的女生从来也不比追她的男生少,他根本没想过直接告白会失败。
何况她不是小时候就觉得他好看吗。
哥哥属于道德感多少有点高的那种,虽然做梦不受自己控制,但他还是觉得挺冒犯的,所以打算先告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