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今月好奇心被勾起来:“你帮我把手机拿出来,我搜搜,手机还在上次那个地方。”
看不见他动作,但听见了拉链被拉开的细碎响动。
“伸手。”沈清淮低声说。
祝今月懒得掀开校服外套,只把手从里面伸出去接。
但没有视觉作帮助,距离一下没估量好,她收拢指尖一把握住的不是冰冷的手机机身,而是更温热的、骨骼分明的,像是……
沈清淮的手。
祝今月动作僵了下,闷在校服外套里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被她误牵的手轻轻往回收了一下,手机被塞进她掌心。
祝今月慢吞吞把手收回来。
想着反正有外套挡着,他也看不见,那股尴尬才减轻少许。
她缓了缓,等脸上温度稍退,打开手机搜索刚才那个关键词。
往下略翻了翻,她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咦,原来是故宫养心殿用来做瓦片的那个海月贝壳是吧?”
沈清淮轻轻“嗯”了声:“是不等蛤科动物。”
祝今月:“那确实很漂亮。”
从船上下来,祝今月才终于想起路上答应过要让他自己来选项目,正想开口问他有什么想玩的,小腹忽地一痛,有种熟悉的坠胀感袭来。
完了。
撒谎骗老师的报应来了。
祝今月伸手捂住小腹,仔细回想了下上次的月经周期,发现确实就在这几天,又再仔细回想了一下——
算了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没带卫生巾。
旁边男生向来细心,没等她开口说什么,他已经察觉不对,停下脚步问她:“不舒服?”
祝今月皱着小脸,不太自在地闷声道:“我好像来月经了。”
向来淡定的男生明显怔了一瞬。
难得看见他也有不自在的时候,祝今月瞬间把自己那点不自在撇下了,歪头看他:“我现在得去洗手间,你帮我去买卫生巾好不好?”
但沈清淮怔忡也就那一瞬间,很快又恢复成平日的冷静模样,他朝不远处的一栋小建筑擡擡下巴:“好,洗手间在那边,我尽量快点回来。”
祝今月撇撇嘴。
没意思。
但她这会儿确实不舒服,再拖下去等把内裤弄脏就更麻烦了,也顾不上逗别人,蔫巴巴朝他伸手:“包包给我。”
里面卫生巾没有,纸巾还是有的。
沈清淮没立即给她,而是先拉开了拉链,将他那本单词书,连带着她自己的课本也一起拿了出来,随即才将重量轻了大半的书包递回给她。
祝今月没想到他能细心到这份上,但当下也顾不上多想,就拎着空荡荡的书包去了洗手间。
进了隔间,关上门,祝今月检查了下。
坏消息是月经真的来了,好消息是发现非常及时,内裤状况还好。
在里面蹲下后,祝今月才又想起刚才都忘了告诉他买哪一种卫生巾。
他会不会买啊。
不会买错成什么别的东西吧。
祝今月记得他好像有个老式手机,虽然平时很少用,但里面应该是装了卡的。
早知道问他要个电话号码了。
只能希望学霸的智商在这种时候也能管用。
工作日下午的公园人流不多。
方才在外面有他陪着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儿蹲在卫生间里,就觉得外面静得有些可怕了。
祝今月以往看过的罪案片,从犯罪心理到犯罪现场调查,从美剧到日剧到国产剧,各种桥段一个接一个在脑海中闪现。
快把自己吓到的时候,隔间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祝今月心里重重一跳。?
这是女洗手间,沈清淮按理不会直接进来。
其他女游客吗?
她心跳飞快,然后听见一个陌生女声道:“祝今月,祝今月在里面吗?”
祝今月稍稍松口气,但刚一下闪现了太多罪案片片段,她还是警惕地没开门,只隔着门问:“你是?”
“我是这边的管理员,外面有个叫沈清淮的小帅哥让我拿个东西给你。”
听见那个名字,祝今月才卸下心防,开了隔间门锁,探出脑袋和手:“给我吧,谢谢您啊。”
卫生巾装在透明袋子里,小小一包。
祝今月关上门又仔细看了下。
虽然不是她常用的牌子,但居然没买错,还是日用的。
换好卫生巾,祝今月捂着肚子慢吞吞从洗手间出去,一眼看见沈清淮就坐在不远处大树下的石桌边,单词书摊开在身前,男生长睫轻垂,修长手指抵着书页,似乎在争分夺秒记单词,侧脸看上去认真又帅气。
祝今月后知后觉地愧疚起来。
她连哄带骗加威胁把他叫出来,本意是想好好带他玩一下,还了之前几次的人情,结果一进公园,她就只光顾着自己高兴了。
他时间耽误了,玩又没好好玩。
似是听见动静,沈清淮擡起头,低声问她:“好点没?”
祝今月胡乱摇摇头。
沈清淮将搭在手臂上的校服外套拿起,折叠了几道,铺在他旁边的石凳上:“那坐下休息一会儿?还是需要送你去医院?”
“休息会儿就好。”被垫了校服外套的石凳感觉不到一丝凉意,祝今月愧疚更甚,坐下后趴到石桌上看向他,“对不起啊,不能带你继续玩了。”
男生朝她看过来,树荫轻笼在他脸上,衬得他目光比平时更深邃温柔,声音也是。
“够了。”
祝今月皱皱鼻子:“哪里够了。”
沈清淮却没继续这个话题,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他声线本就清润,语调又向来温和,压低的时候总有股哄人意味:“饿不饿,休息一会儿我带你去吃东西?”
玩了也有快一个小时了,被他这么一提醒,祝今月感觉好像还真有点饿了。
“去哪吃啊?”
沈清淮:“我邻居阿姨开的一家小店,就在这附近,味道很好,但环境可能差点,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带你去她那试试。”
坏境可能差点?
是什么差法?
祝今月蔫蔫问他:“很脏吗?”
沈清淮:“不脏,她很爱干净,就是店子有点小,也有点旧。”
祝今月:“不脏就行。”
趴着休息一会,感觉腹痛稍缓,祝今月就跟他起身离开。
从公园大门出去,沈清淮带她穿过几个小巷,很快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面前。
门面前甚至都没有一个招牌,只门内门外摆着数张桌椅,昭示出一点待客的意味。
是那种,没有他带,她应该不可能驻足停留的地方。
但店面小归小,确实收拾得很干净,门外的桌子底下只有几片刚被风吹过来的落叶。
沈清淮再次将外套垫在其中一张木椅上:“你先坐一会儿,我去里面拿个东西。”
祝今月慢吞吞“哦”了声。
她在垫着校服外套的木凳上落座,看着男生擡脚跨入店内,身高腿长的身影瞬间将小小店面衬得越发逼仄。
店内墙面因为老旧显得有些泛黄,但不见油污,墙上还贴着一小排财神像。
——非常朴素又直白的愿望。
祝今月唇角弯了弯。
少顷,沈清淮从里面走出来,手上似乎端了碗什么东西。
男生腿长,很快出了门,他微弯下腰,将那碗热腾腾的东西放在她面前。
祝今月眨眨眼:“这什么?”
沈清淮:“当归红枣蛋。”
祝今月这才慢半拍闻到一股中药味,她鼻子皱起来,退开一点:“好大一股药味,我不要吃这个。”
“吃起来没药味的,她家里的招牌之一。”男生声音又轻下来,还是那股哄人意味,“吃一口试试?”
祝今月将信将疑地拿勺子舀了一个勺底的汤,低头轻抿了一口。
其实还是有一点药味的。
但和其他味道中和在一起,意外地很好吃。
祝今月这才端起碗。
“差不多也快到晚饭饭点了。”沈清淮看向她,“顺便在这儿一起吃个晚饭再回去?”
因为这碗红枣当归蛋,祝今月对这家不起眼的店有了点兴趣,她点了下脑袋:“好。”
正好等下她可以提前去付个款,就也不算今天白耽误了他一下午。
沈清淮起身拿了个夹着白纸的木板和一只笔过来,擡眸问她:“有没有什么不吃的?”
祝今月四处张望了下:“没菜单吗?”
沈清淮:“她家是看菜点菜,没有菜单的。”
“好吧。”祝今月撑着下巴想了想,“葱姜蒜都不吃,可以放,但不能切太碎,我懒得挑,如果是粥的话,不管碎不碎都不行,菜太甜的不吃,太酸的不吃,苦的完全不吃,动物内脏不吃,土豆只吃脆的土豆丝——”
目光不经意撞进男生眼里。
他似乎一直在静静看着她,像是想看看她到底还有多少东西不吃。
祝今月卡了下壳。
沈清淮:“还有吗?”
祝今月:“暂时想不起了。”
沈清淮:“那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没有菜单,祝今月一时也想不起什么特别想吃的,她就只说了常吃的一样:“牛肉吧。”
沈清淮点点头:“孜然吃吗,就是烧烤上那种孜然粒?”
祝今月脑袋一点:“吃的。”
“那点个孜然牛肉?”沈清淮继续问她,“但她这边会加一点蒜台,蒜台你吃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祝今月立即想起这东西就是她刚才长长的不吃清单中的漏网之鱼,忙摇头:“不吃。”
沈清淮:“那洋葱呢?”
祝今月:“不讨厌,可以吃一点。”
沈清淮:“那就点个洋葱版的孜然牛肉?”
祝今月点头,以为这道菜的点菜流程就到此为止,就听他又继续问道:“辣椒喜欢放干的还是鲜红辣椒?”?
“有什么差别吗?”
“干香和鲜香的差别?”
两个人吃不了太多,但因为点菜的一方事无巨细,最终点四道菜也花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最上面那张白纸都快被他满满写了一整张。
结束时,祝今月一碗当归蛋都已经吃完。
但也因为有人这么事无巨细,祝今月吃到了她来星南之后最省心也最满意的一顿饭。
味道倒也没好到可以拳打米其林,脚踢黑珍珠,但有种大饭店里吃不到的家常烟火气。
一顿饭吃得七七八八时,沈清淮那位姓江的邻居阿姨又从里面给他们端了两碗汤出来。
祝今月正想着怎么提前结账,一看见她身影,就假装想喝饮料,故意使唤沈清淮去拿,料定了依他的好脾气,定然不会拒绝。
沈清淮果然没拒绝。
因而等那位江阿姨走到桌边,将海带汤放至她面前时,祝今月就一边拉开书包拉链,一边压低声音问她:“阿姨,这顿饭多少钱来着,我现在给您付一下。”
江阿姨看她一眼,笑说:“不用钱,清淮难得带朋友过来吃饭。”
祝今月动作一僵:“怎么能不要钱呢?”
江阿姨:“我家那位腿脚不太好,平时家里水管堵了、灯泡坏了,都是清淮帮忙修,吃顿饭哪里还要收他钱。”
祝今月:“……”
江阿姨转身折返回小小店面中,沈清淮这时也已经拿了瓶豆奶从里面出来。
计划再次夭折,祝今月闷闷将手抽出来。
沈清淮重新在她对面坐下,将豆奶递至她面前,许是看出她脸色不好,忽然轻声问:“怎么了,吃得不开心?”
祝今月垂眸,看见递过来的豆奶连吸管都已经插好。
她声音越发闷:“没有不开心。”
这一顿饭完全是照着她口味点的,怎么会吃得不开心。
但她今天把他骗出来,又不是为了自己开心的。
祝今月含着吸管缓缓喝了口豆奶:“我跟你说件事吧,但你不许跟别人说。”
男生扬扬眉:“什么事?”
祝今月:“小时候,大概我三四岁的时候吧,我爸妈带我去公园坐船,船划到湖中心的时候,我爸就故意逗我,问我怕不怕船会翻掉——”
她停顿了下。
沈清淮:“然后呢?”
祝今月鼓了鼓脸颊,豁出去一般,一口气道:“然后我就说这有什么好怕的,船不是被水拦住的吗,怎么会翻。”
沈清淮静静看她一秒,忽然偏头笑了起来。
三四岁的事情,祝今月自己早没记忆,是她家那几个没良心的家长,总拿这个当笑料反复逗她,她准备说出来的时候,就预计到会是这个效果。
可真看到这一幕,她还是不免有点恼:“你在笑我是不是?”
沈清淮转回来,摇摇头:“没有。”
可他眼里还有明晃晃的笑意,太阳还未落,照得那双浅棕色的眼有种熠熠生辉的好看,不是平日的浅笑,像是全然开心的那种,很有感染力的笑容。
——而这好像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祝今月轻轻哼了声,咬了咬吸管。
塑料吸管前端变成扁扁平平的一小节。
她不知怎么也笑了下:“算了,你想笑就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