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轻响,撞得祝今月心口重重一跳。
闷湿的浴室因为多了个高大男人似乎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祝今月:“?”
祝今月瞪他:“你关门干什么?”
“外面凉。”沈清淮目光很浅地又往她身上落了下,语气听上去好像还是平静的,“会感冒。”
祝今月勉强接受这个解释。
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尖,忍下那点不自在,往后退了一小步:“那你快看看吧。”
沈清淮“嗯”了声,走到花洒旁。
浴室门关着,空气不流通,雾气仍没全散,裹挟着家里的沐浴露香气和她身上的香气一起传过来,仿若在脑中形成了短暂的脑雾现象,阻挠思绪,影响思考,只剩下那一片湿淋淋的晃眼的白。
沈清淮试了几下开门,又打开柜门查看了下阀门。
“可能是水管哪里出问题,要修也没那么快。”沈清淮背着对她,“你要不下去洗?”
祝今月这会儿“穿”成这样,哪怕他并没看她,她仍觉得这个人存在感实在太强。
卫生间并不流通的雾气中似乎都带了几分他身上那股冷调气息,空间里的暧昧因子仿佛有若实质般地将她笼罩起来。
听见这句话,她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行吧,我把东西拿下去。”
祝今月正想伸手去拿装着换洗衣物的小筐,忽听见背对着她的沈清淮又低声开口。
“等等,今月。”
祝今月偏头朝他看去。
就见男人忽然开始脱衣服。?
祝今月呼吸一屏,鹿眼睁圆,都还没来得及瞪他,沈清淮已经转过身,将脱下来的灰色风衣外套裹在了她身上。
“外面冷。”他目光这才又重新落回到她脸上,一边解释,一边轻着动作地低头给她扣了上风衣上方的两粒扣子,“会感冒。”
他穿着过膝的风衣,裹到她身上,差不多快及脚踝。
再扣上两粒纽扣,祝今月几乎快被这件外套裹得严严实实。
这个人……
好像总对她远比她自己还要更细致。
祝今月心里软得不行,咕哝道:“手都被你用衣服裹住了,这样我怎么拿东西啊。”
沈清淮低垂眉眼看她,声音也低:“我帮你拿。”
这件风衣他穿了一天,上面沾染了他身上的气息与体温,祝今月莫名有种被他本人拥抱住的错觉,心跳乱得厉害,思绪也混沌,胡乱点了下头。
等沈清淮退开一步,转身去拿她装着换洗衣服的小筐时,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她刚刚把浴巾提前拿出来用了,现在小筐最上面的好像是……
内裤?
祝今月忙道:“等等。”
着急去拦他,但浴室地板大约也有没冲洗干净的沐浴乳,祝今月脚下瞬间一滑。
沈清淮伸手去扶她时已经晚了一步。
祝今月人没摔倒,但是脚踝好像撇了下,疼得她直皱眉。
向来情绪稳定、八风不动的男人也跟着蹙了眉,脸上罕见有几分慌乱:“脚崴了?很疼吗?我看看。”
祝今月还没反应过来,沈清淮已经在她面前半蹲下去,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他刚检查过洗手间所有开关,手指似乎被传递了金属的凉意,冰得祝今月轻轻一激灵。
她低下头,这个角度,她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柔软的黑色发顶,密密长长的睫毛,和微微崩紧的侧脸线条。
记忆中好似也有过类似的画面。
应该是高二下学期的事。
那年,她原本是不打算回去过年的,怕触景伤情。
但她要是留在星南过年,姐姐和爷爷多半也会一起过来陪她,那样就只剩奶奶一个人在平城了,太孤单。
祝今月最终还在年前最后一天同父母一起回了平城。
到底是过年,家里阿姨早早买了年货,别墅里面贴了春联与福字,除夕夜照旧做了一大桌,看上去仍旧与往年一样热闹。
除了少了一个人,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少了一个人,又好像哪里都不同了。
那年的春晚语言节目格外烂,没能逗笑家里任何一个人,最后还是祝景森说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大家来打牌。
家里从六个人变成五个人,原本能凑成两桌三人的斗地主牌局也凑不起来。
最后祝景森就说干脆教她玩点别的,于是她、爷爷、爸爸和妈妈四人凑了一桌,姐姐在旁边给她当指导。
她是未成年,有特权,输了不用给钱,赢了今晚的压岁钱翻倍。
玩了会儿牌,没关的电视里,用来当背景音的春晚开始了热热闹闹地过年倒数。
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
从十数到零。
举国欢庆的那一瞬,家里好像还是安静的,随即手机各种铃声提示音先后响了起来。
祝今月回来后还用的星南那张电话卡,通共也没几个人知道号码,于是手机是几人中最安静的,卡点的祝福消息只有三条。
傅书语发了些插科打诨的内容。
曲薇是一条典型的祝福消息,东拼西凑了一堆祝福语。
还有一个人是短信发来的,依旧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沈清淮:【新年快乐】
牌桌暂时停了停,祝今月各给他们回了条新年祝福。
刚一发过去,傅书语和曲薇就都回了消息,令她意外的是,沈清淮也立即回了消息。
许是因为在春节假期,他难道有几分空闲与她闲聊。
沈清淮:【在干什么?】
祝今月拍了张牌桌的照片,给他发了条彩信过去。
祝今月:【在打牌】
沈清淮:【赢了吗】
祝今月:【那当然,等回去请你吃饭】
那晚的牌一直打到清晨,祝今月困倦至极后,才由姐姐陪着睡下。
祝今月没在平城待到新年出节,初七刚过,她就跟要重新开始上班的父母一起又去了星南。
到星南次日,祝今月约了曲薇出来请她吃饭,本想连沈清淮一起请,但一上午也没打通他电话。
下午出门后,她就直接拉着曲薇去了校外那家一杯奶茶。
还没开学,奶茶店不如上课日那般热闹。
但比起附近其他奶茶店,生意也算得上好。
只是在柜台里面的人却是个陌生面孔。
沈清淮不在。
到了半下午,祝今月才收到他回过来的消息,说是白天一直陪妈妈在医院复查,晚上要继续去那个小孩家里给他上课。
那顿饭到底也没有请成。
再见面已经是寒假结束。
星南一中高二下学期就已经要开始提前学习高三的内容,课业比上学期更重。
沈清淮因而看上去也远比上学期更忙。
祝今月有时都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到了二月份,星南的温度依旧没升上来,但到底不如前两个月那般冷,祝今月多少也有点适应南方这湿冷的冬季,下午课后时而会同曲薇出去吃饭。
那天星南下了一整天的雨,下午临下课前才停。
祝今月课后跟曲薇一起去了校外一家稍远的饭店吃饭。
回来时,曲薇又拉着她买了烤红薯。
祝今月运气好,挑到的是一个黄得流油的蜜薯,又甜又润。
那时星南许多街道地面上都铺着红白相间的方块小地砖,砖块松了软了有时也难以发现,像小时候家里旧电脑里的扫雷游戏,运气不好就会踩一脚水。
祝今月那天的运气大概在挑红薯时用光,正好成了那个被选中的非酋倒霉蛋。
那天雨又刚停,她一脚踩上去的时候,砖块里的水十分充沛,她新换上的小白鞋被灰污的脏水瞬间染了色。
而比新鞋被弄脏更痛苦的是,那一堆污水全顺着缝隙钻进了鞋里,洇透袜子,冻得人透心凉。
祝今月差点没哭出来。
曲薇察觉到她忽然停下,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怎么了?”
祝今月指指脏兮兮的鞋。
“哎呀你的新鞋。”曲薇一脸可惜,“应该还能洗干净吧。”
祝今月塌着肩膀:“里面全湿了。”
“啊。”曲薇脸色凝重起来,“那怎么办,这么冷,要不你直接回去吧,我帮你跟老师请假。”
祝今月:“回家也要差不多半小时。”
满脚的冰冷污水,她觉得她应该忍不了这么久,她现在就想把鞋脱了扔掉。
正犯愁,一道熟悉清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怎么了?”
祝今月还没来得及回头,穿一身冬季校服的男生已经走到了她身前,目光落到她一白一灰的鞋面上,声音似乎轻下来几分。
“鞋弄脏了?”
祝今月闷闷点头。
曲薇在一旁补充道:“不止脏了,水都浸鞋里面去了。”
“我家就在旁边。”沈清淮目光落到她脸上,“要不然去我家洗下脚,鞋子也能换下来洗净烘干?”
祝今月看他的目光一瞬间恍若看到绝世大救星。
她猛然点点头。
“不过鞋子就不洗了吧,太麻烦了。”
主要她自己从来没洗过鞋,脏成这样她估计自己都洗不干净。
祝今月看向曲薇。
“你能不能帮我去刚刚路上那家店买双新鞋和新袜子?”祝今月给她报了个品牌名。
曲薇点点头:“行,你等下把地址发我。”
沈清淮家刚巧就在附近。
楼梯房的老小区,他家在六楼,606室,很吉利的一个房间号,却好像也没能保佑到住户。
房子是小三室,客厅里的东西不知是不是置换出去了一部分,空荡得有些明显,但打理得很是干净整洁。
客厅沙发上坐着个女人,面容苍白消瘦,但仍有种温婉的美感。
她正盖着被子烤火,听见开门动静,疑惑望过来。
“怎么又回来了?这是——”
这点疑惑在看见她后,瞬间转成了惊讶,又很快收敛,变成热络的笑容。
“带朋友过来玩吗,想喝点什么,茶行吗,我去给你泡?”
女人说着站起身,可能是起得急,她重重咳嗽了几声。
祝今月忙摆摆手:“不用不用。”
沈清淮接过话:“您坐着吧,她刚好在外面踩了积水,我带她过来冲下脚。”
他一边说,一边弯腰从鞋柜里拿出双粉色拖鞋放到她面前,声音轻了几分。
“是新的。”
“那赶紧带她去洗吧。”女人笑着道,“这么冷的天,别感冒了。”
祝今月忙不叠踢掉脏鞋,脱下湿袜子,换上那双粉色拖鞋。
是夏天的凉拖,踩上去也有股冰凉感。
但本就是过来洗脚的,只能穿这种能冲水的凉拖,而且比起那双被脏水浸透的鞋,拖鞋这点凉完全能忍受。
祝今月换好鞋子,偏头冲她笑了笑:“打扰阿姨啦。”
“不打扰。”女人看上去也格外温柔,眉眼间同沈清淮有几分相似,“清淮你快带她去吧。”
沈清淮点点头。
祝今月跟着他又进了洗手间。
里面依旧空荡,不同于她那个到处都是瓶瓶罐罐的洗手间,里面只有些简单的必须品,但也依旧干净又整洁。
沈清淮打开花洒开关,先试了试水温,而后才将花洒递过来。
祝今月双脚冰凉,忙拉高裤腿,伸手接过来,但他家的花洒有几小股水花的出水方向有点向外歪斜,她切换了好几个方向,都有一股水会浇到她校裤裤腿上。
她微微蹙了下眉,正想继续换方向试试,就听沈清淮声音轻轻响起。
“有点旧了,我来吧。”
祝今月还没明白“我来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手中的花洒已经重新被沈清淮接过去。
下一秒,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忽然在她面前半蹲下来。
祝今月倏然一愣。
除了亲人和家里几位阿姨,好像还没有人为她做过这种事情。
她心里一下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但沈清淮和她关系再好,到底也是异性,个子高的男孩子半蹲下来,存在感依旧很强,是让人全然无法忽视的不同性别。
祝今月雪白脚尖蜷了蜷,脸微微一热,下意识想把脚往回收。
刚一动,小腿就忽地被人隔着校裤握住。
男生动作似乎带了几分从没见过的的强势,声音却好像又比平时更显温柔。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