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是因为这从没见过的强势动作,还是那再温柔不过的语气,祝今月又懵了下,短暂地忘了动作,就这么乖乖地站在原地,任他隔着一层布料掌控住自己。
在她手上“张牙舞爪”的花洒到了他手里,好像也变得格外乖顺起来,水流他应该一开始就细心地稍微调小了,落到她脚面上也不会反溅起来,是一种温热又柔软的感觉。
祝今月低头看着男生柔软的发旋和低垂着的长长眼睫,都是很纯粹的黑,于是衬得那张极好看的侧脸皮肤越发冷白。
她心里好像也下了一场温热柔软的小雨。
脚上的污渍很快被冲干净。
沈清淮松了手,反身将花洒开关又关上。
祝今月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表情,就听曲薇声音在外面客厅响起。
“月月你洗好了没,鞋我买来了。”
……
“今月。”
更成熟的沈清淮声音响起,将她拉回现实。
祝今月垂眸,看见沈清淮正擡头看她。
男人发旋看上去还是柔软的,眼睫也密长,依旧是很纯粹的黑,眉眼和当年几乎并无二致,只是更成熟了几分,有种眉目如画的好看。
他轻声问:“脚擡起来一下?”
祝今月心里那场潮热的雨似乎还没停,行动快过意识般乖乖听话擡起了脚。
裹在她身上的风衣只扣了上方两粒扣子,擡腿间衣摆微微展开,有凉意袭来,祝今月才恍然回神,也终于想起她刚才忘记的事情是什么。
——她浴巾下面什么也没穿。
一来是她当时一身沐浴乳,穿什么都不合适;二来是她对这个人至今都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三则是放他进来的时候,她也没预料到会有现在这一幕。
没预料到他会不顾身份这样半蹲下来给她查看脚踝。
他现在好歹是知名大厂的创始人,身价贵不可言,怎么还像当初的稚嫩少年一样,一点包袱都没有的。
祝今月耳根一下红透,瓷白脚趾蜷了蜷,下意识又想将脚收回去。
刚一动,小腿又被他紧握住。
冷白修长的大手收拢,有几分不容分说的强硬感,声音却好像又比当年更温柔。
“乖,先别动。”
分不清是因为这万分温柔的声音,还是因为他望向她时眼里只有纯粹的担心,甚至都不如在楼下跟她说晚安时暧昧,或者是因为他定住她动作后,就又低头去看她脚踝了。
祝今月还是又乖乖停下了动作。
反正风衣那么长,他又没擡头,应该看不见什么……吧?
沈清淮轻着动作在她脚踝关节处摁了下:“痛吗?”
祝今月红着脸摇摇头,想起现在看不见,又闷闷接了一句:“不痛。”
男人又转着圈似的,将她踝关节处一一轻摁了遍,直到从她确认所有位置都没痛感之后,才明显松了口气,这时才又重新擡起头。
“应该没伤到骨头,你转下脚踝试试?”
他这一擡头,祝今月心又跟着悬起来,忍不住又抽动了下被他掌控住的那只脚。
沈清淮这次轻易松了手。
祝今月并拢腿,心跳乱得分外厉害:“不用转了吧,应该没扭伤的。”
男人仍半蹲在她面前,像英勇又忠诚的骑士,自下而上望过来的目光有明显的担忧。
全然不是平时情绪稳定的模样。
祝今月心里瞬间一软。
“沈清淮。”她轻声叫他,“我脚真的没事,而且我有点冷了,我想下去洗澡。”
“抱歉。”沈清淮这才又站起来,“我带你下去,东西——”
祝今月忙又打断他:“我自己拿,你转过身不许看。”
高大的男人扬了扬眉,乖乖听话转身背向她。
祝今月把手从他风衣外套里钻出来,袖口对她来说也有点长,她微微卷了两节,伸手把小筐里的睡衣翻上来,盖住那条小小的黑色布料。
确认从上面看不见什么,她才红着耳朵把小筐抱起:“走吧。”
沈清淮回过头,目光落到她脸上,看见她耳垂红得都快像她今天自己试做的那只小兔子的耳朵,往下是雪白修长的脖颈,上面沾着几缕湿发,再往下就被衣服都裹得严严实实。
……他的衣服。
他喉结轻滚了下,错开视线:“脚真的不痛?要不要我背你下去?”
祝今月:“?”
祝今月红着耳朵瞪他:“想都别想!”
沈清淮低笑了声:“那走吧。”
楼下的洗手间,祝今月白天用过,和上午是一样的格局,只是浴室应该只是他在用,依旧没什么瓶瓶罐罐,比上面空荡少许。
脱掉风衣外套,取下浴巾,祝今月重新站到花洒下,充沛的热水淋下来,她不由擡手捂了捂依旧在发烫的脸。
他应该……
真的没看到什么吧。
楼下洗手间也挂了个吹风机,洗完澡,祝今月先把头发吹干,又稍稍收拾了下掉落的头发,最后才抱着小筐出去。
刚走出洗手间,祝今月就看见高大的男人微倚在大门口。
外套给了她,他也没另找一件穿上,身上只有薄薄一件针织衫,颜色是浅浅的月色的白,和门外月色交相辉映,衬得那个颀长身影莫名有几分孤寂。
他记得给她关门,记得给她披衣服,一再叮嘱她别感冒,轮到自己了怎么一点又不记得了。
许是听见动静,沈清淮回头望过来。
目光在她身上定了一秒,而后直起身走至她面前。
“洗完了?”
祝今月慢吞吞“嗯”了声。
离得近了,就感觉他身上那件针织衫薄得越发明显,她抿了下唇,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句:“就记得叮嘱我别感冒,自己也不知道穿件外套。”
男人怔了下,而后笑起来,眼眸亮起来时似乎比她手上成色最好的宝石还要漂亮,声音压低了带出几分暧昧。
“关心我?”
祝今月立即炸毛:“谁关心你了,我是怕你要是感冒了,明天没人送我回去。”
沈清淮还在笑:“放心,我有分寸。”
祝今月轻哼:“你最好真的有。”
沈清淮垂眸看她。
洗过澡,她身上换了件和方才那条浴巾颜色相近的米白长袖睡裙,长度接近脚踝,上面有各种可爱的小印花,快及腰的长卷发已经吹干,蓬松地披在肩侧,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泛红,有种灵动又柔软的漂亮。
“送你上去?”
祝今月还在炸毛:“谁用你送了。”
沈清淮点点头:“那我去姨奶奶那边拿点东西。”
祝今月:“……”
这是他家,他想去哪拿个什么东西,她难道能有理由阻止不成。
祝今月懒得理他,抱着小筐转身就走。
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
上楼后,祝今月推开客房门,说要去拿东西的那位却也跟着在她房门口停了下来。
祝今月瞥瞥他:“不是要去陆奶奶那拿东西?”
沈清淮:“等你进去我就去拿。”
祝今月:“……”
她不知怎么,莫名又消了气。
“沈清淮。”祝今月仰脸看他,“你现在怎么还开始耍赖皮了。”
沈清淮笑:“没办法,说了我筹码不多,耍赖的招数偶尔也要使一下。”
祝今月:“……”
他倒是坦荡。
祝今月擡脚跨进房门:“好了,我进来了,你可以走了吧。”
沈清淮点点头,目光却又往下落到她脚踝处:“脚真的不痛了?”
“真不痛了。”祝今月稍稍擡脚,转了一圈,“不信你看。”
她本意是想转动一圈脚踝,让他看看灵活度。
哪知一向聪明的人好像忽然犯了傻,闻言再次在她面前半蹲下身,手重新落在她脚踝上。
他刚应该是在门口迎风站了许久,她又刚洗完澡,两人皮肤仍有温度差。
那只冷白大手落上来时,祝今月心口又轻轻颤了下。
她洗完澡已经换了长裙,里面该穿的也都穿好了,但脑中还是一下又晃过之前在二楼浴室时的画面,下意识又蜷缩着脚尖往后撤。
像是猎物逃脱时,猎人的本能,握在她脚踝上那只手也本能地紧了一瞬,而后才松开,由着她把脚缩回去。
“看起来没肿。”
祝今月心跳一下下撞着胸口,几乎有种心悸的感觉,她并拢腿:“说了没事。”
沈清淮站起身:“没事就好。”
男人站在门口,高大身影几乎将她笼在阴影中,有种莫名的危险感。
祝今月心率又瞬间上涨不少,心跳快得让人发慌,她伸手握住门把:“我要睡觉了。”
沈清淮点点头:“晚安。”
他眉眼温和,刚才那点侵略性又像是她的一场错觉。
祝今月伸手关门的动作于是又顿了顿。
不久前在浴室刚想起那点旧事时,她其实就有个问题想问他了,但随即便想起浴巾下什么都没穿,那个问题就霎时被抛到了脑后。
此刻才又重新想起来。
祝今月微抿唇:“你和曲薇还有联系吗?”
“没有。”沈清淮停顿一下,“你和她怎么没联系了?”
祝今月:“……”
不该聪明的时候他怎么又聪明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没联系了?”
“有联系的话你不会来问我这个问题。”沈清淮声音又更轻几分,像哄人,“是发生了什么吗,愿不愿意和我说说?”
祝今月沉默片刻:“也没什么,就是突然不联系我了,和你差不多吧。”
沈清淮也稍稍沉默了下,他隔着一道门的距离看着她,又像是隔了十年的时间:“对不起。”
祝今月:“你现在说对不起是不是太晚了?”
沈清淮:“晚说总比不说好。”
但其实他当时情况还是和曲薇不同的。
祝今月轻叹了口气:“算了,不跟你计较。”
“那我现在再问你要手机号码的话——”沈清淮垂眸凝视着她,“你还愿意给吗?”
祝今月这才想起至今都没有把现在的手机号码告诉他。
她攥在门把上的指尖轻轻动了动,过了几秒才说:“看你表现吧。”
男人轻轻扬眉,语气似乎又暧昧起来:“想要我怎么表现?”
祝今月刚刚有所缓和的心跳又快几分,她终于伸手将门一关:“哪有直接问考官要答案的,耍赖也不是这么耍的。”
在床上躺下后,祝今月用被子将自己一点点裹起来,过会儿又转身趴到床上,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小脸说不上是被闷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一点点红了个通透。
看他刚才的表现。
应该。
真的。
什么。
都没看见吧。
沈清淮在门外倚了许久,直到里面一点动静都再听不见,他才转身下了楼。
洗手间门口大敞,里面的水汽早已消失,香气也几乎散尽,只有放在盥洗台上的风衣上还留有深浅不一的水渍,应该是被她头发所洇湿,明确昭示着不久前曾被另一个人穿过的事实。
沈清淮手撑在台面上,紧了下,又松开,最终还是掬了捧冷水浇至脸上。
*
祝今月第二天又不到九点就醒了。
她前一天劳心劳力学了一天的绒花制作,晚上又没吃夜宵,差不多算是饿醒的。
饥肠辘辘的感觉并不好受,祝今月没多赖床,很快就起来。
进了二楼洗手间,她迷迷糊糊打开水龙头,指尖碰到凉水才慢几拍想起昨晚这里是短暂停过水的。
不知是他连夜修好的,还是今早找了别人来修,反正她没听见动静。
祝今月擡起头,从镜中看见自己的时候,昨晚在这间洗手间里所发生的一切倏然又闪回脑中。
男人手指轻握上脚踝时的冰凉感,他自下而上望过来的眼神,还有——
祝今月猛地晃晃脑袋,试图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晃出去。
洗漱完,祝今月下去时,一楼客厅里空无一人,厨房那边倒是有点响动。
前一天的早餐是陆锦绣做的,她就以为这时在厨房的还是陆锦绣。
循着声音一进去,祝今月却一眼看见了一个高大颀长的背影。
她已经吃过三顿他做的饭,倒还是第一次见他做饭时的模样。
这人做事总是慢条斯理的,又长了张得上帝偏爱的脸,下厨这种事都做得赏心悦目。
似是听见动静,沈清淮转过头,目光落到她身上,声音轻而温和:“醒了?”
祝今月点点头,凑到他边上看了眼。
锅里是几排整齐摆放的煎饺,色泽金黄,香气四溢。
她擡手指指:“这个做好了没啊?”
沈清淮:“快了。”
快了就是还没有做好。
祝今月擡手摸摸肚子。
沈清淮注意到她的动作,轻着声问:“饿了?”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祝今月就点了下脑袋。
沈清淮:“要不要先夹一个给你吃?”
祝今月眨眨眼:“不是还没好吗?”
沈清淮:“家里的火没那么均匀,中间的应该已经熟了。”
祝今月确实饿了,就没跟他客气:“那好吧。”
沈清淮将火关小,从一旁取出一副筷子夹了一个煎饺出来。
整整齐齐的几小排瞬间多了个缺口。
男人没立即把煎饺递给她,而是先细心地散了散了温度,又滤了遍底油。
祝今月等不及,刚打算自己去拿个碗,就见他反身直接将煎饺夹到了她嘴边。?
她昨晚说要看他表现,他也不至于表现到这种地步吧。
祝今月有点想拒绝,但是谁又能在腹中空空的情况下,拒绝一只香气满满的煎饺。
她低头咬了一口,煎饺皮上软下脆,肉馅香而不腻,不知配了什么素菜,吃起来清爽脆口。
祝今月剩下那点犹豫也没了,低头去咬剩下半个。
这时从昨晚就没见过的陆锦绣拎着几袋菜忽然走进来,见到这一幕,她愣了下,很快又拎着大袋小袋转身出去。
“不好意思,你们俩继续。”
祝今月:“……”
祝今月咬着煎饺瞪了某人一眼。
沈清淮不慌不忙收回筷子:“没事,我等下跟她解释一下。”
祝今月吃掉剩下半口:“你要怎么解释?”
“就说——”沈清淮停顿一下,“是我在追你,你暂时对我一点别的意思都还没有?”
祝今月:“……”
他这还不如不解释呢。
好在陆锦绣并没有拿这事来打趣他们,吃早饭的时候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吃过早饭,祝今月继续跟她学习绒花制作。
他们订的是今天下午四点的机票,中饭过后,就要同陆锦绣告别。
祝今月挺喜欢这栋小楼,也喜欢陆锦绣。
要不是实在放心不下爷爷,她其实还想多住几天。
临走前,陆锦绣给她塞了一堆特产、一些绒花制作工具还有几样她自己的绒花作品。
祝今月的行李箱被她塞得鼓鼓囊囊。
要不是沈清淮拦了下,估计还要被塞更多。
告别总是不那么令人愉快。
回去路上,祝今月有些恹恹的,一路都在玩游戏。
直到飞机落地平城,沈清淮开车送她回家。
宾利进入别墅区时,天色已晚,呈不明朗的墨蓝色。
汽车熄火时,祝今月从游戏界面上擡头,恍然察觉到她今天也是要跟沈清淮告别的。
人这一生好像一直都在告别。
有的告别是一时的,有的是一世。
有的人。
甚至都来不及告别。
祝今月闷闷将手机塞回口袋,解了安全带:“我下去了。”
还没打开门,手腕忽又被人拉住。
祝今月被那股力道带得重新回到位置上,听见一旁男人轻声叫她名字。
“今月。”
祝今月偏头,目光撞进他视线的一瞬,心跳又毫无道理地快起来,某种说不出来的暧昧氛围又没顶般压过来,盖住了方才那点愁绪。
“还有什么事吗?”
沈清淮低眸看她:“下周还能约你出来吗?”
祝今月觉得事情好像有点糟糕。
他其实在肢体接触方面一直将分寸感把握得很好,除了昨晚要检查她脚踝有没有伤到骨头之外,至今好像都很注意没有过任何直接的肌肤接触。
这次也一样,依旧是隔着两层衣物握住的她手腕。
但不知怎么回事,祝今月这次心跳却远比以前快得厉害许多。
“我下周末想休息一下。”
沈清淮:“下下周呢?”
祝今月:“下下周估计要去时装周了。”
“那你哪天有空?”
不行。
祝今月抿抿唇:“暂时都没空吧。”
她得先冷静一下,花点时间去分辨现在这完全不受控的生理反应是因为昨晚那件事,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沈清淮松了手。
“好。”
男人轻垂眉眼,情绪似乎又全拢进了长睫之下,其实他告白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让人看不出一点心思。
但可能是他这两天真正开心的模样见多了,祝今月分明就觉得他此刻是失落的。
她差点改口想答应他。
这个人好像总是能轻易就让她心软,或者说,她好像总是轻易就对他心软。
但她现在心里实在太乱。
祝今月指尖动了动,狠心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擡手开了车门:“我走了。”
沈清淮跟着下了车,帮她将行李箱拿出来。
祝今月沉默接过,推着一路走到家门口,她才又鬼使神差回头看了眼。
那辆宾利还静静停在原地。
祝今月脚步微顿。
他是不是总这样沉默地看着她离开和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