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今月耳朵倏然一热。
回酒店的一路都没再搭理他。
直到进了酒店大门,沈清淮再次跟她确认:“去我那?”
祝今月摸摸耳朵,上面的热意已经缓和下来,她低头又看看脚尖:“看在菜的面子上吧。”
沈清淮笑了声:“看在菜的面子上就行。”
进了电梯,沈清淮刷卡摁亮楼层。
祝今月之前听他说套房有厨房,就知道他订的是和她同一样的房型,应该是在同一层楼。
这人实在太了解她,一张庆功宴照片也能推断出这么多。
好在起码她住哪间房他没猜出来。
他订的那间和她房间差不多快一头一尾。
祝今月直接跟他去了他那边。
进屋后,沈清淮指指客厅沙发:“你先在这边坐会儿?茶几上有零食和水果,菜已经提前备好了,大概半小时左右就能做好。”
今天第一场秀是9点半开始的。
他在这之前就已经把菜买好备好,也不知道多早起的。
祝今月又看了眼茶几,上面的零食和水果也都是细心地照着她喜好备的。
但是换个思维来想,这人提前把东西都准备好,就那么笃定,她一定会过来吗。
祝今月心里一边泛软,一边又有点不爽,忍不住找茬道:“我为什么要坐着,我不能去厨房看吗?”
“可以是可以。”沈清淮慢条斯理道,“但你在厨房的话,我会分心,可能会做得慢一点。”
祝今月:“……”
他到底是怎么用这么寻常的口吻说出这种话的。
祝今月指尖动了动,不知怎么,目光不自觉落到他左手掌心上,不知道是不是徐行给的药膏好用,他当初因为切菜而受伤的那道口子早已经光洁如初,半点疤痕都没留。
她轻哼一声,擡脚往茶几那边走去:“谁稀罕看似的。”
坐到沙发上玩了会儿游戏,祝今月还是没忍住起身去了厨房——主要是太香了。
沈清淮听见动静,回头轻声问她:“饿了?”
祝今月刚吃了点水果,倒是不饿,但她说了不稀罕看却又跑过来,好像有点自打脸的意思,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有,来看看你有没有悄悄下毒。”
这么拙劣的理由,他肯定能听得出是借口,但也不拆穿她,反而顺着她的瞎话说:“那要不我先给你试个毒?”
祝今月唇角翘了下:“算了,勉强相信你。”
她凑过去,看见他锅里正在焖鱼,鱼身上打了花刀,鱼皮丝毫没破,色泽金黄又漂亮,岛台上还摆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排骨。
祝今月指指那盘排骨:“这个是已经做好了吗?”
沈清淮点头:“要试试吗?”
那盘排骨卖相实在不错,她又知道他厨艺有多好,没忍住还是点了点头,但语气还压着几分矜持:“行吧。”
沈清淮将火关小,擡手拿双筷子夹了块排骨,而后直接像上次那样转身递到她嘴边。
祝今月:“……”
祝今月看看递到嘴边的排骨,又看看他:“你就不能给我拿个碗吗?”
就非得这么喂她吃?
沈清淮只看着她:“可能是因为我有私心?”
祝今月:“……?”
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谁把“有私心”这几个字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但可能是这股香气实在太诱人,祝今月还是低头咬住了那小块排骨。
排骨没炖到软烂脱骨,是她喜欢的还留有一点嚼劲的口感。
祝今月刚慢吞吞吃完这块,男人又再次转过头:“还要吗?”
味道比预想中还要好,祝今月有些意犹未尽,就点了点头。
沈清淮就又夹了一块喂到她嘴边。
一回生二回熟。
祝今月这次都没多犹豫。
两块排骨吃完,祝今月暂时解了点馋意,见他锅里那道鱼还没焖好,就也不打算再待在这边:“我回客厅啦。”
刚一转身,沈清淮又叫住她。
“等等,今月。”
祝今月又转回来,正想问他还有什么事,就见男人忽然扯了张纸巾走过来,距离一下被拉到只剩半步远。
她呼吸微微一屏。
下一秒,不久前被她仔细打量过那只修长大手就隔着纸巾轻轻落到她唇边,他声音也轻。
“嘴角有东西。”
祝今月心跳登时乱了好大一拍。
纸巾隔绝了皮肤直接接触,但隔绝不了温度传递,可能是因为正在做菜,男人指腹略烫,那点温度隔着纸巾传达过来,几乎有种灼烫感。
祝今月这下连脸也红了个通透。
沈清淮指腹停了停,隔了半步远的距离,静静看着她,声音压低了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晚上也过来我这吃?”
一句来他这吃饭,被他说得像比是要她来他这留宿还要暧昧似的。
祝今月心跳快得格外厉害,感觉再多跟他这么多待一秒,都要撞出胸腔似的,她不由红着脸擡手拍开他手:“晚上再说吧。”
但她晚上还是过来了。
主要是这附近的餐厅实在吃腻了,他又太清楚她口味,菜品全然是贴着她心意准备的。
但越和他相处,她心里乱得越厉害,吃过晚饭也没多待,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这个时节的气温有些尴尬,晚上盖被子热,不盖被子又有点冷。
祝今月前半夜热起来的时候就把被子踢掉了,后半夜温度明显下降,她被冷醒后迷迷糊糊又把被子扯回来。
翌日一早醒来,鼻子就有些闷堵。
但没什么明显的头晕头疼症状,祝今月就也没在意。
这天是时装周最后一天,上午第一场秀就是她感兴趣的品牌,10点半开始。
她早上9点半从房间出门,出往酒店餐厅吃早饭。
按姓沈的某人的意思,他是希望她今早也去他那边吃的。
但祝今月总觉得,一大早去他房间,比晚上饭点去他房间还要更暧昧几分,就没答应。
主要早餐她相对也没那么挑中式西式。
估计还是有点感冒了,祝今月精神有几分不济,到餐厅坐下后,先点了杯咖啡,才又接着在菜单上勾选其他食物。
点好单,她正想发消息问问某人什么时候过来,对面位置的座椅就忽地被人拉开坐下。
祝今月还以为是他到了,笑着擡起头,却一眼看见了傅之望。
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懵了片刻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前天看到你朋友圈了。”傅之望也穿一身黑色西装,只是衬衫领口纽扣解了好几粒,肃穆的正装瞬间多了几分慵懒随意,“我正好在欧洲这边出差,忙完了就过来看看你。”
祝今月:“……”
怎么一个两个都能根据她那一张庆功宴图片猜出她住这里。
傅之望人也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时装周今天就要结束了吧,你明天不然和我一起回去?”
祝今月:“我暂时还不回去,后天飞英国。”
傅之望:“去看傅书语?”
都算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傅之望当然也知道傅书语的存在,只是不熟悉。
祝今月点头,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背对着傅之望的餐厅正门处有个高大身影走进来。
男人今天也还是一身黑西装,似乎一眼就看见了她,他脚步一停,视线远远定在她身上,略略停顿一下,又转向了她对面的傅之望。
祝今月心里莫名涌上股心虚,还在想着等下他过来后,要不要想办法跟他解释几句,却见男人忽然转身又从餐厅大门出去。
肃穆的黑衬得那个颀长的背影显出几分孤寂。
祝今月心里瞬间空了一拍。
她拿起手机,正想问问他什么情况。
沈清淮的消息却先一步发了过来。
沈清淮:【我就不过去了】
祝今月:【为什么呀】
沈清淮:【你不是还需要他帮忙在你爷爷面前演戏吗,我现在过去不合适】
祝今月以为他离开是因为吃醋,但这种时候,他好像还是在替她考虑。
难怪那晚的朋友圈他看见了也没点赞。
大概是因为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他很能理解并共情她对刚重病过的爷爷的不放心。
祝今月:【有什么不合适的,之前不也一起吃过饭玩过游戏吗】
沈清淮:【之前是之前】
沈清淮:【现在我没法保证还能一点痕迹都不露】
祝今月:“……”
什么叫他现在没法保证还能一点痕迹都不露。
祝今月:【你就不担心我跟我他复合?】
沈清淮:【他应该没戏】
他虽然在她面前表现得毫无脾气,但也只是“表现”而已。
祝今月不会忘记他有多聪明,聪明人最不缺的就是一针见血的本事。
傅之望声音这时又响起:“这么认真,是在和谁发消息?”
“一个——”
祝今月本想说一个朋友,但想起方才那个带着几分孤寂的背影,又不由改了口。
“我正在认真考虑的追求对象。”
傅之望身上那股懒散劲儿瞬间一散,他不禁坐直身。
“怎么忽然——”他停顿一下,“是谁,我认识吗?
祝今月不知该不该和他说。
成年人利益纠葛太多,毕业之后再难找到交心朋友。
她到现在也还没理清对沈清淮的好感进度条到底处在哪个位置。
如果不是必要情况,她还是不太希望因为她,而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情。
“要是真跟他在一起了,我再告诉你吧,正好我爷爷身体状况好很多了,等回家我就跟他把分手的事情说清楚,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傅之望喉间发干:“……就这么着急?”
祝今月:“已经拖了很久啦,不好意思再麻烦你。”
傅之望看着她:“我从没觉得是麻烦。”
祝今月叹口气。
“你真的不用在我这浪费时间的,反正你对我也只有一点点喜欢。”祝今月给他比了一个小指指节的距离,“你可能就是太顺风顺水了,不太习惯失去什么。”
真是见鬼了。
到了这种时候,傅之望居然还觉得她这点小动作可爱得要命。“你怎么知道我对你就这么一点点喜欢?”
祝今月有点乏力,手托腮:“我能感觉到呀。”
“那你那个追求对象呢?”傅之望不死心地问,“他对你就不是这么一点点喜欢?”
祝今月摇摇头。
“不止。”
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也能明显感觉到,沈清淮对她的喜欢显然要更厚重一点,或者说,是比喜欢更厚重的一点的感情。
傅之望沉默许久,忽地从她手里抽过菜单。
“反正你现在也没和他在一起,陪我吃顿早餐总可以吧?”
祝今月刚想拒绝。
傅之望又道:“陪你演了这么久的戏,就连一顿早餐都不愿意跟我吃,妹妹,过河拆桥也没你这么个拆法吧?”
祝今月:“……那好吧。”
她有一点困乏,又有一点惦记离开的那位,一顿早餐吃得食不知味,没多久就放下了叉子。
傅之望擡眸看她:“就吃饱了?”
祝今月点了下脑袋:“我要去秀场了,你还要吃多久?”
傅之望不知道她那位不知名的追求对象对她喜欢到底是不是比他多,但他清楚他自己绝非是什么不习惯失去。
强留她吃顿早餐,这会儿再看见她一脸为难的模样,他已经开始舍不得。
傅之望:“你先去吧,我还要改签个机票,今天就回去。”
祝今月小小松了口气:“那我走啦。”
出了餐厅,祝今月给沈清淮拨了个微信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
“吃完了?”
祝今月轻轻“嗯”了声。
“怎么听着有点鼻音?”男人几乎立即察觉出不对,“感冒了?”
祝今月刚和傅之望吃了一顿早餐,那位少爷都没听出一点不对,他怎么就这么敏锐。
但她感觉自己除了有点精神不济之外,状态还行,就否认道:“没有,就是还有点困。”
沈清淮语气放松下来:“没感冒就好,现在是打算去秀场?”
祝今月:“嗯。”
他今天还去吗?
那边声音接着响起:“我今天就不去了,被撞见了不太好。”
祝今月不知怎么,心里又有出现那种空了一拍的感觉:“有什么不好的?”
不就是一起看秀吗,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他们会在秀场做什么似的。
“你昨天没发现吗?”沈清淮问。
祝今月:“发现什么?”
“我昨天一直在看你,今月。”沈清淮叫了声她名字,“我不是来看秀的。”
又是猝不及防的直球。
祝今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不舒服了,耳朵一阵发烫。
祝今月懒得再搭理他,正想直接挂断,通话那头的人却像是能猜到她反应,在她挂断前,先转移了话题。
“中午想吃什么?”
祝今月莫名有点恼,分不清是因为他刚才那计直球,还是因为心思被他猜中,就凶巴巴说:“中午我不回去。”
中午有场秀她很感兴趣,原本也确实不打算回去。
沈清淮仍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那晚上吃什么?”
祝今月有时候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太聪明,又太了解她,所以很清楚她吃哪一套。
但她确实能感觉到他很喜欢她。
也确实很吃这一套。
祝今月摸摸耳朵:“昨天的排骨还行吧。”
沈清淮笑了声:“那晚上见?”
祝今月嘴角也扬了扬:“晚上见。”
祝今月在秀场待了一天,大脑逐渐变得昏沉,感冒迹象越发明显。
结束时已经是下午5点半,她就直接去了沈清淮那边。
过去的路上已经和他发过消息,到了门口,她刚一敲门板,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许是因为今天没再出门,男人换了身运动套装,和当初星南一中校服一样的黑白配色,成熟感骤减。
乍一眼看上去,就好像是当年的少年又站回了她面前。
祝今月在门口呆了一瞬。
沈清淮一看见她,倒是眉梢立即一蹙。
“脸色怎么这么差?”他一边给她让开位置,一边低声问,“不舒服?”
祝今月回神,否认道:“没有。”
“鼻音也变重了。”沈清淮声音更低,眉眼间是一眼可见的担心,像哄她,“感冒就吃点药?”
祝今月否认就是不想吃药。
她讨厌吃药,只要不发烧,普通小感冒,她一般都不管直接靠熬。
“不吃。”
男人仍一脸担心。
好像碰上她的事情,他情绪总会明显许多。
祝今月鼻子还没全堵,已经闻见了香味。
“沈清淮。”她眼巴巴看他,“我饿了,想吃晚饭。”
沈清淮叹了口气,指指客厅座位:“你先去坐一会儿,还有一个菜,马上就好。”
祝今月慢吞吞“哦”了声。
她发现了。
他好像完全拒绝不了她这种直接的要求。
吃完一顿晚饭,祝今月头晕症状却并未好转,头重脚轻的感觉甚至越发明显,浑身细胞都叫嚣着想要躺下,她就不打算再多留,跟沈清淮提了告辞,也不等他再说什么,就直接拎着手机起身。
刚走到门,还没来得及开门,从后面伸出来一只冷白大手先她一步握住了门把。
祝今月瞬间被半困在门板与他中间,她呼吸微微一屏。
“今月。”沈清淮压低声音,十成十的哄人语气,“吃了感冒药再回去好不好?”
祝今月开始理解一点古代君王的难处,长得好看的人这般轻声细语地来哄人,真的很难拒绝。
她脑中“答应他”和“不想吃药”两个声音在打架,还没打出个结果,敲门声忽然响起。
咚咚咚。
很是突兀的几声。
随着敲门声一起响起的,还有傅之望的声音。
“清淮,你在里面吗?”
祝今月一愣,心中一连窜出一长串疑问。
傅之望怎么会来敲门,他又怎么知道沈清淮住这间房,他们今天白天见过面了,但是傅之望不是说他改签成今天就走吗,怎么这么晚了还在酒店?
祝今月擡起昏沉的脑袋望向把她半困在门板间的男人,刚想问他,沈清淮却擡起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正好是右手食指,从她的角度,能看清尾端上的那一颗小痣。
细细一小颗,正在变模糊。
门外的人又敲了几声门,大约是没听见回答,打算放弃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倏然又停下来。
祝今月头晕得厉害,此刻不由松了口气,正想继续开门回去,更突兀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不是她的。
好像是沈清淮的。
沈清淮手机就拿在他手上。
男人擡起屏幕,祝今月清楚在上面看见三个字——
傅之望。
他人就站在门板后,手机这么一响,外面的人显然也听见了,铃声未停,响门声又跟着响了起来。
“你人在里面啊,怎么不开门?”
祝今月头更晕了。
沈清淮就在这时候,忽然低头靠过来,距离一瞬拉得比昨天他给她擦拭唇角更近,几乎呼吸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