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祝今月回国前,祝晴好就已经帮她装修好了国内的工作室。
只是她回国后暂停了其他工作,要给奶奶送的礼物又一直没头绪,装好的工作室就也没能派上用场,正好放着多通通风。
眼下礼物思路定下来,放假在外的员工一经传召,齐齐回岗,等周一祝今月从浅湾镇再回到平城时,新工作室已经被打理得井然有序。
工作室地点也是祝晴好挑的。
离家里别墅和公司总部都不远。
巧的是,离唯知也挺近。
正好去哪都方便。
六月第二个周六,祝今月正式带沈清淮回家见家长。
他已经提前见过了祝远山和孔思,和徐行也熟悉,她爸爸在家没什么“话语权”,祝晴好又是万事以“只要她高兴就行”为原则——这一点倒和沈清淮能达成一致。
因而这次见家长也就是走个过场。
虽然只是走个过场,虽然某人全程表现得很是冷静有礼、进退有度,但席间,祝今月偷偷去摸他手,就发现他手还像上次一样,冰得不行。
被她偷偷摸手,这人依旧目不斜视,一本正经把手抽了回去,晚上离开前甚至都没要求去她房间看看,好像他真是什么正经人似的。
进入六月中旬,离奶奶忌日就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离她生日也只剩不到四个月。
祝今月计划是在忌日前起码要赶出两个礼物的,接下来的日子,自然而然地忙碌起来。
她这一忙,就也没法再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去唯知投喂男朋友。
沈清淮要加班的话,就会让人送花到她工作室,花束里依旧会放有装着小小折纸的折页卡,卡上也依旧会写一些日常又温馨的情话或小事。
沈清淮不加班的话,下班后就会开车过来工作室接她出去吃饭。
这段时间孔思和祝景森都不算忙,有他们在家照顾祝远山,祝今月就时不时会去沈清淮家留宿。
他衣帽间里她的衣服越来越多,有些是她自己带过去的,有些是他新给她购置的。
原本空荡的主卫多了一堆她的瓶瓶罐罐,把他那点少得可怜的东西都挤到了角落边,但因为同时也多了许多成双成对的用品,就也不显得像是鸠占鹊巢。
六月下旬,傅书语回国。
这位女士逃离论文苦海,顺利毕业,开始有闲心八卦她的感情生活了,闹着要见她这位“久闻大名”的男朋友。
祝今月就抽时间带沈清淮跟她一块儿吃了顿晚饭。
席间,两位高智商人才谈论起了未来人工智能在医疗领域的应用。
祝今月大学就转搞起了艺术,完全听不懂,但也不觉得被冷落,因为这两人聊着天,一个没忘了给她剥虾,一个也没忘了给她拆蟹。
她碗都快要堆不下了。
忙碌起来后,时间总过得特别快。
七月下旬,祝今月陪沈清淮回星南去给他妈妈扫墓。
祝今月上次回星南,还是知道他家出事,过来找他未果那次,时代发展太快,十年过去,足以让一座当初住过一年的城市变得完全陌生。
沈清淮订的酒店离星南一中不远,但两人到达当天也没出去逛,一来是抵达时已经是接近傍晚,二来是第二天就是他妈妈忌日,虽然他没什么特别明显的表现,但祝今月还是能看出来,他心情并不算好。
当晚两人早早睡下,次日早早起了床。
祝今月同他一起先去附近花店亲自挑了两束花,随后才驱车前往墓园。
沈清淮妈妈墓碑上的照片应该是车祸之前的。
不见一丝病容,漂亮得近乎夺目。
祝今月想起唯一一次见她时,她从沙发上起身,笑容温婉。
要是可以的话,沈清淮肯定希望她能一直陪在身边。
要是可以的话,她应该也更希望能再照顾他久一点,不至于让他还没成年,就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
“阿姨,您放心。”祝今月将手中花束在墓碑前放下,“以后我会好好照顾沈清淮的。”
说完这句话,她不由涌上一股心虚。
重逢以后,好像从来都是他在照顾她。
在他身边,她只差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但就像当年在派出所调解室时那般,旁边的男人忽然轻笑着“嗯”了声。
“您放心,以后有她照顾我。”
沈清淮爸爸也在这个墓园,给他妈妈扫过墓之后,祝今月又陪他去给他爸爸扫墓。
也算是正式见见他家长。
从墓园回来,差不多正好是午饭饭点,两人挑了家饭店就餐。
吃完后,沈清淮牵着她从包厢出来,偏头说他要回趟家里的旧房子,问她是和他一起去,还是他先送她回酒店休息。
“你家房子当初不是卖掉了吗?”祝今月疑惑。
沈清淮“嗯”了声:“当初是一杯奶茶的老板帮忙接手的,后来我又从他手上买回来了。”
祝今月替他高兴,晃晃他的手:“那一杯奶茶的老板人还挺好的。”
“是挺好。”沈清淮笑着说,“转手挣了两百万。”
祝今月:“……”
“我收回刚才的话。”
沈清淮拉着她避开过路的行人:“确实挺好的,当初不是他帮忙,我没那么快能找到卖家出手,他买了房子后没出租,也没住进去,如果卖给别人,我就算能再买回来,应该也很难恢复家里原样了。”
“好吧,那勉强不收回了。”祝今月继续晃晃他手,好奇问他,“对了,你当初怎么会去奶茶店打工的,奶茶店工资是不是一般都不高的?”
沈清淮点头:“但他给我开的工资不低。”
“为什——”
祝今月还没问完,自己先反应过来。
招了他去当兼职店员,当初生意可不要太好,别说是他们学校的女生,其他学校慕名过来的也不少。
除了临近上课前那一小段时间,中午几乎就没有空闲的时候,下午更不用说。
祝今月摇摇头。
“奸商啊奸商。”
两人聊着天进了电梯,随后开车去到他家旧小区。
老城区反而变化不那么大,十年前已经偏旧的小区,如今显得越发老旧。
祝今月被他牵着上了六楼,再次踏入606室。
房间内明显是有人长期定时打扫,干净整洁得一如当初,一切都和她那次过来时一模一样,只除了沙发上没有起身想招待她的漂亮女人。
祝今月心口微涩,勉强压着没表现出来:“带我逛逛吧。”
沈清淮笑了笑:“几步就能走完,没什么好逛的。”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带着她仔细逛了一圈。
他的卧室留到了最后逛。
想来车祸前,他父母应该也很疼他,他房间是面积最大的一间,房间里还有一大面书架,上面摆放着许多名著、科幻杂志和科幻小说,好像能借此窥见一点,她认识他之前的生活。
还有一小部分区域放了他从小到大的教材。
高二的教材摆放在最显眼最好拿位置。
应该也是有人在帮忙精心维护,书看上去也没有多少陈旧感,就好像现在还是十年前,他跟她还在同一间教室上课,回来后,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去和她写同样的试卷。
“沈清淮。”祝今月忽然说,“我们今晚就住这里吧。”
“还是住酒店吧。”沈清淮擡擡下巴,“你也看见了,条件很简陋。”
“我不。”祝今月坚持,并且不打算跟他讲道理,“我就要住这里。”
他好像真的很难拒绝她第二次。
“好吧。”男人笑容纵容又无奈,“那我让人送点东西过来。”
“厨房还能用吗?”祝今月继续问他,“能用的话,我们晚饭自己做吧。”
“能用。”沈清淮点头,“都听你的。”
两人先回了酒店拿行李。
再过来后,需要的东西也陆陆续续被送来。
沈清淮拎了水果和蔬菜进厨房。
祝今月跟在他后面进去,想起上午在他妈妈墓碑前放出的“豪言壮语”,她跃跃欲试道:“要不晚餐我来做吧?”
沈清淮侧头:“你会吗?”
祝今月回忆了一下之前几次炸厨房……啊不是,进厨房的经历,保守回答道:“会一点……”
……吧?
沈清淮安静两秒,跟她商量:“要不还是等回平城再换你来做?”
“你什么意思?”祝今月皱起小脸,“小看我是吧?”
“不是。”沈清淮笑着哄她,“就是这厨房有点小,不够我们家月宝发挥的。”
这房子对他意义非凡。
真被她不小心炸了就太可惜了。
祝今月收了神通:“好吧,那我下次再给你做。”
沈清淮笑着点点头,先拿了个西瓜出来,洗净切成均匀的小块,放进同样洗净的玻璃碗中,而后自然而然地叉了一个小块喂到她嘴边。
祝今月习惯了被他这么投喂,自然而然地吃完后,才想起来喂东西大概可能勉强应该也算是一种照顾吧。
她就也拿了个小木叉,叉了一小块西瓜递到他嘴边。
沈清淮扬了扬眉:“这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祝今月觉得他在明知故问,“喂你啊。”
沈清淮目光稍稍往下,落到她唇上:“那换个方式喂吧。”
祝今月:“……?”
被递到沈清淮嘴边的西瓜又被重新喂到她嘴里。
祝今月后背抵着偏矮的流理台,男人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搂住她腰,一点点卷走了她口腔中所有的西瓜汁水。
夏季衣服布料轻薄,差点亲出事。
但晚饭需要花时间做,两人还是克制地退开了点距离,沈清淮扯了纸巾帮她擦干净溢出来的汁水,开始认真做饭。
房子不大,氛围反而更显温馨。
两人静静吃过一顿晚饭。
沈清淮去收拾的东西,祝今月跟前跟后,但也没能插上一点手,他根本不让她插一点手。
收拾干净餐厅和厨房,沈清淮先去洗澡。
祝今月在他后面洗,出来时,他卧室的床已经被重新铺好。
祝今月坐到他书桌前,由他给她吹干头发。
冷档的风和干燥温热的手同时穿过她发间,发丝偶尔在眼前飞扬,祝今月透过飞扬的发丝又看见了他高二时的教材。
“你以前就坐这里写作业吗?”祝今月回头问他。
沈清淮点头。
祝今月干脆转过身,下巴靠在椅背上,仰脸问他:“写作业的时候有没有想我?”
沈清淮一边继续给她吹头发,一边面不改色坦然道:“当然。”
“怎么想的?”祝今月更好奇了。
沈清淮目光从她头发上移开,对上她视线:“你不会想知道的。”
祝今月心跳倏然加快。
他当初看着可比现在正经太多,祝今月实在想象不出他在家里会怎么想她。
好奇大过羞怯,她继续问:“想亲我吗?”
“当然——”
沈清淮手指穿过她发间,感觉差不多已经干了,随手关上吹风,于是剩下两个字忽然清晰起来。
“不止。”
祝今月心跳更乱:“不止是什么意思?”
沈清淮将吹风放到一旁书桌上:“真想听?”
“算了,不听了。”
沈清淮也不勉强她:“行——”
却见她趴在他的旧椅子上,目光晶亮地朝他望过来,声音脆甜。
“你当初怎么想的——”
十六岁的祝今月也是迟钝的笨蛋。
那只好由现在的她来帮他实现愿望了。
祝今月压着乱得厉害的心跳与紧张:“我今晚直接帮你实现好不好?”
沈清淮喉结重重滚了下。
新换的床单应该是洗过的,有干净清爽的香气。
床板比她预想中要硬,夏天也不好垫上过厚的床垫,半跪上去的时候,几乎有一点硌人感。
他向来都喜欢面对面看着她,背后还是第一次,几乎深得难以承受。
祝今月发现自己其实是也想看着他的。
指尖难耐地抓紧床单,她回过头。
他只给她吹了头发,自己没吹,半湿的黑发垂落在额前,他眉眼和十年前几乎别无二致,少了肃穆西装增添的那份沉稳感,恍惚间像是在她身后的真是十年前的少年。
老房子的老旧空调效用有限,他额前下颌全是细细密密的汗,喉结轻滚间,有水滴顺着滑落,格外欲。
祝今月被蛊惑般叫他。
“沈清淮。”
“嗯?”
祝今月话断断续续:“你十六岁居然就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吗?”
“你不知道吗。”
他温柔笑着,动作却狠。
“十六岁本来就是最躁动,最容易做梦的年纪。”
祝今月不知道,鹿眸睁大。
“你意思是,还不止这个是吧?”
那双漂亮的眼睛被他弄得雾气蒙蒙,沈清淮太喜欢她这种似嗔似怒的表情,他空出一只手去碰她眼睛。
“当然不止。”
他还挺好意思承认。
祝今月没忍住咬了他手指一口。
沈清淮顺势把手探进去她口腔,手指轻轻拨弄她舌尖。
他想起小时候班上的同学看武侠剧,沉迷地跟着学一心二用,那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完全没明白那有什么好沉迷的。
此刻他才发现同频才是最轻而易举的,因为那就是人的本能反应。
同时被两处温热包裹,或者说两处温热同时被攻陷。
那双雾蒙蒙的漂亮眼睛很快变得失神。
沈清淮也失神一瞬。
其实没有他说得那么夸张。
他那时就已经开始学会了忍耐,连妄念都不敢多生。
偶尔夜间不受控做了梦,连梦境也是朦胧的,人影和模样都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只隐约觉得是她。
除了她,也不可能有别人。
唯有一次。
她唯一来到他家里那次。
矜贵的小公主踏入恶龙的领域。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觊觎,对他毫不设防。
超市满减送的廉价拖鞋穿到她脚上,似乎都让那双鞋平添了几分身价。
老旧的花洒出水不均匀,少女皱起漂亮的眉眼。
他趁机接过来,她只当他是纯粹的好心,看过来目光有一点错愕,更多的是亮晶晶的感激。
沈清淮在她面前半蹲下身。
她似乎终于察觉到一点危险,雪白在脚尖在廉价的粉色拖鞋里微微蜷缩了下,人也似乎要往后退。
手几乎是不受控一般地伸了出去,掌控住面前细白的脚踝。
她刚才在外面踩了一脚污水,也是她会来他家里的原因,脚踝上的皮肤有微凉触感。
但他却觉得有什么滚烫像熔岩一般的东西直烫入心脏。
那晚的梦境终于清晰起来。小公主被恶龙压在身下。
哭着转身求饶时,是一张朝思暮想过千万次的脸。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他在床上躺了有多久,耳朵就红了多久。
去学校差点迟到。
她倒是经常喜欢卡着点到。
难得在校门口遇见了一次。
少女换了新书包,还是粉白配色,书包上的毛绒挂件也换了一只,是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她依旧无知无觉,高兴地同他打招呼。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家里有点事。”沈清淮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面不改色地跟她撒谎,“出来迟了点。”
“什么事?”少女瞬间一脸担忧,“你妈妈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沈清淮摇头:“一点小事。”
“那就好。”她明显松口气,又打量他两眼,“小事你就别皱眉啦。”
沈清淮看着她没说话,脑中全是昨晚梦境里的荒唐画面。
“你伸手。”祝今月忽然开口。
沈清淮朝她伸出手,也没问她原因。
她想让他赴汤蹈火,他应该都会立即答应。
但心地善良的小公主不需要他为她赴汤蹈火,她更像她书包背后毛绒小挂件的同名奶糖,就算无法触及,都知道是甜的。
摊开的掌心里掉落了一颗巧克力。
少女嗓音脆甜。
“我姐姐给我买的,分你一颗,高兴一点啊沈清淮。”
沈清淮清楚记得那天是阴天。
但穿着同款校服的少女站在他面前,歪头朝他看过来,高马尾轻轻晃悠,那一瞬间,他整个世界好像都被她照亮。
那是他高二最糟糕,也是最明媚的一个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