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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同 正文 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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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晋江首发我对不起隋之一姓又如何?……

    三月十八,从冀州奉淳于诩之令报信的人骑汗血马经六日在三月廿四抵达鹳流湖。

    然扬州决战在即,蔺稷于两日前渡江南下,亲临最后的战场。

    蒙乔得此消息,亲自前往告知,于三月廿六抵南。同时,太后薨逝的消息终于传到南地。

    在频闻太后病重开始,蔺稷心中便有所预备,隋棠会走这一趟。所以早早做了准备,将郑熙留给隋棠。

    郑熙势必进不了皇宫,但他会在得了宫中信号后,拿出自己先前留给他的军令传话给在台城的蔺黍,立时横兵宣阳门。如此拼了宫里百余暗卫,护送隋棠出来便不是问题。

    是故,蔺稷闻初时此讯,并未慌乱。

    最后的决战尚在攻城中,根本不可能撤军离开。何论这会离开,一来对接隋棠无益,二来反累她声名受损。

    遂静心指挥作战,前后共组织三次攻城。

    刘仲符三代盘踞此地,誓死不降。最后城破之际依旧顽抗两昼夜,于金江畔洒干最后一滴血,尸身投于江水。临死依旧呐喊“沐朝霞之光,生死与江同在”。

    蔺稷敬其义勇,命人立碑文为纪。

    彼时已是四月初十,时值郑熙手下暗卫来此。

    如他回话,“长公主于三月廿八抵达,四月初一太后发丧。如此殿下应于初一当晚便传信号。然至属下初五前往这处,都不得殿下信号。首领方让属下来此请命,到底后续要怎么办?可是需要通知台城强攻破城,救出殿下?”

    暗卫隐秘而来,除了蔺稷贴身的亲卫薛亭旁人皆不知。蔺稷思忖半晌,遂招暗卫上前附耳巧言。暗卫颔首应是,退身离去。

    后蔺稷又传诸将入帐议此事,道是长公主陷于宫中,台城有兵但需一人前往传令,分兵偷袭宫城,救出公主。当下南地战事已平,剩下的便是回攻洛阳,派谁去都合适。

    主动提议的有承明和蒙烺两人。

    然承明受了刀伤,虽不严重,但也需修整。

    蒙烺便趁势回禀,“那处守将乃执金吾,副将是蒙焕、蒙煊二人,皆是末将原本帐中参将,我们尚有默契,不若就让末将前往传令。”

    蔺稷半月鏖战在此,面色不太好看,掩口咳了两声,许了。

    因是前往传令,预备突袭,遂蒙烺只带了一支二十人的亲卫队,简装出发,疾马而行。

    两日后,交州不战而降,送来降书。

    彼时,乃朔康十三年四月十三,十三州一统。

    翌日,蔺稷在建业城中点派官员,三日事做一日毕,原都是他在指挥决战时,分神与姜灏商议谋定的。

    即调原东谷军蔺愈、蔺恕、蒋惠、陆献各领军两万任州牧职,依次驻守益、荆、扬、交领四州;原各地州牧府官员打乱重置,邻州作换上任。

    四月十五,领东谷军十万返回鹳流湖,其余兵甲各回原任职州郡。至四月十八,三日间,全部兵甲渡江结束。

    此时,距离蒙乔传达消息已经有二十余日,距离暗卫传讯、蒙烺传令也已经过去八日,蔺稷第一次感到不安。

    太后四月初一发丧,隋棠不出来许是在等太后头七后。若是如此,隋棠便应该在初八这日传出信号,但如今已经是四月十八,台城并无半分动静。

    隋棠如今处境无非两种,一则被困在隋霖手中用来牵制自己,二则已经脱困但无法出宫只得藏匿于宫城中。这两种情况,无论何种都需他领兵而往,但都算不得紧急。实乃隋霖手中唯此一枚可用之棋。他只能捧她奉她,绝不敢伤她分毫。

    蔺稷来回推演洛阳城中局势,心慢慢平静下来,只点将排兵准备翌日回攻洛阳。

    这日下午,蒙乔入帐,请求由她带领一支先锋军即刻前往台城传令。

    实乃蒙烺轻装简行,且由蔺稷特地换的汗血马。寻常马蹄脚程,从鹳流湖到洛阳三百里,亦只需三日。眼下蒙烺跨天马传令,算上渡江的时辰,最多也只需三日。而如今都快三个三日了。

    “属下实在担心。”

    蔺稷坐在长案后,擡眸问,“你担心甚?说清楚。”

    蒙乔张口却未吐话。

    “你怕他遇伏不测?”蔺稷反问。

    蒙乔扯出一点笑意,“是的,属下正有此意。”

    “先锋官已经落实,不必再改。蒙烺之行,我也已派人前往查寻。你不必忧心,且自行准备,明日与大军同归。”蔺稷笑道,“洛阳有八门,任你挑一门攻取。”

    蒙乔咬了咬唇瓣,“多谢蔺相。”

    她走后不久,傍晚时分,残阳似血,竟有天子使者来到鹳流湖传信。

    来者乃中贵人唐珏,一入营帐便被蔺稷左右部将驾刀于脖颈。唐珏并不惊慌,擡眸直面蔺稷,“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

    这句话多来是天子教授,以此保他性命,却也暴露了此刻隋霖的急躁。如此直白干脆地表明了和蔺稷的关系,半点迂回都不再有。

    “中贵人既这般说,我便不起身了。”蔺稷跽坐在长案后,连“臣”字都弃了,挥手示意部将退下,“来此何意,请说吧。”

    唐珏从袖中拿出卷宗,“还请蔺相过目。”

    左右接来奉给蔺稷,蔺稷观之,眉宇微微蹙起,示意给帐中文武一一阅之。

    很快,安静肃穆的营帐中,开始出现声响。

    “金江南地鲜血未干,江水尤红,陛下此刻到访,怕是站不稳,会烫了他的腿。”

    “十三州将将一统,陛下就想着要把疆土重新裂出去,可真是隋齐皇室的好儿孙!”

    “此言差矣,他如今手中寸土不存,若是这般握有一席之地,方算无愧祖宗。这是还想着东山再起呢。”

    “任他是渡江占领南地,还是退回长案统领三州,都是痴心妄想。哪片城池不是吾等冲锋陷阵灭了一个个诸侯平下来的。若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年我们打仗的粮草器械可没有花官中一分钱,全是东谷军自个的。”

    ……

    东谷军的将领接连出声,显然不同意天子卷宗上的提议。

    “蔺相,陛下说了,只要您签了卷宗,承诺在您有生之年,绝不过江或是入长安,待陛下平安抵达龙栖之地,自会派人送长公主回到您身边,让您夫妻团圆。”

    唐珏在此刻开口,恰到好处的提醒蔺稷,妻子尚在敌人手中。

    隋霖好心思,只此一计,蔺稷不签,公主便生死难料;他签了,便是以州池换伊人,换的还是隋家公主,势必寒了将士们的心,可动摇他来日在军中的威望。

    “蔺相,勿怪末将多言。”开口的是老将方鹤,他是当年伴着蔺雍起家、如今东谷军仅剩的元老,这会拱手道,“在场将士、帐外兵甲,谁人无妻子家人。然多少人之妻儿家人早就为隋家皇朝剥削戕害,作了泉下冤魂。长公主前有为东谷军筹措军粮,后又研出药方供于军队南下作战,按理说亦是军功卓著,我等原已认同敬佩她。视她先为您之妻室,后再为隋家公主。是故,此番她若能放下个人人伦之情、顾全大局不入虎xue,便也不会遭遇这厢危难。换言之,这是她自己的因果,还望蔺相您能顾上全局。”

    这话再明显不过,就差说不能因一介妇人而毁了东谷军的凝聚。方鹤提醒蔺稷,亦在保全蔺稷。

    帐中出现短暂的寂静,承明终是不曾理会姜灏的再三阻拦,拱手道,“疆土可分可合,人命却死而不能复生。末将之意,不若……”

    “承明之意,此间并非公主一人性命。”姜灏横他一眼,拦下他的话,接口而来,“卷宗上书,城中还有万余民兵,若是不应了陛下要求,怕又是一场恶战。”

    “吾等何惧恶战。十数年大小战役上百场,不多这一场!”

    “就是,左右不过是攻城,平疆定邦从来都是要流血的。流血牺牲、马革裹尸乃我辈之无尚荣耀。裂土拱手相让,才是耻辱。”

    又是接连两位将军直言。

    “将军们豪气云天,自是让人钦佩。”姜灏安抚道,“然十三州至此刻已经一统,陛下处未必非要动武不成,主要是城中兵甲多为民兵。若是强硬攻城,百姓何辜!”

    百姓何辜。

    四字力压千钧,短暂慑住了在场一干人等。

    “蔺相——”唐珏细长的眉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落在蔺稷长案卷宗上。

    蔺稷看他,又看卷宗,终于在他笑意渐满的眼神里“哗”地一声将卷宗合了起来。一时间,帐中诸将皆舒一口气,只剩的承明疑惑,唐珏不解。

    唯见蔺稷合卷而来,走到唐珏身前三尺之处停下,“敢问中贵人,我若不签,陛下可备有第二条路让我走。”

    “蔺相果然是聪明人。”唐珏眯了眯双眼,眼角皆是自得色,“蔺相可是担心即便您签了,陛下也一直控着长公主不放以作后盾?若是有此顾虑,陛下确是给了您一条明路。”

    “您说,我洗耳恭听。”

    “您此刻与奴婢同往太极宫,换出长公主。之后由您部将签好协议,送入太极宫,将您换出。如何?”

    “陛下真是好算计!”当下一将拍案而起,“用他隋家人换我军主帅,真是天方夜谭!”

    “滚回去,告诉那小皇帝,让他在太极宫洗颈就戮,候我东谷军!”

    “滚出去!”

    “滚出去!”

    帐中人声激愤。

    蔺稷擡手止声,问,“我若两处都不从呢?”

    唐珏冷哼,“蔺相既然爱江山不爱美人,那么您兵临城下之际,陛下与您对决,总需东西祭旗。”

    “蔺相三思。”唐珏话语温和,“不若还是趁早签了吧,彼此都好。”

    “多谢中贵人提醒!”

    “提醒——”唐珏尤自诧异,不知自己提醒了蔺稷甚,只见的眼前寒芒闪过,张口却再不得出声。

    唯颈间鲜血迸发,一颗头颅咕噜噜滚在地上。

    蔺稷收刀入鞘,对着地上那颗双眼未阖的脑袋道,“谢你提醒本相,出征可用人头祭旗。”

    八万东谷军奉军令连夜拔营,经信阳、新乡、商丘、南阳直接奔洛阳。

    蔺稷自病后,这是五年来头一回领军做先锋,承明做了他的副将,二人率五千铁骑卷平岗,踏山河,奔腾如虎风烟举。

    两日后,四月廿下午,天色阴沉,便已兵临宣阳门。

    战旗之上挂着一个献血未凝的头颅,得蔺稷示意,被承明挥掷于城门口。

    “这样,会不会激怒天子,对殿下不利?”承明望着被守军抢入的人头,心中多有不安。

    “不会。时至今日,隋霖比谁都清楚,唯有他阿姊安好他才能有活路。”蔺稷扫过人手寥寥的城楼,“他手上纵有兵甲三四千,民兵过万,但他明白皆不堪用。所以他派唐珏前来,乃是攻心之计。”

    兵法曰: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兵战为下,心战为上。

    隋霖妄图让唐珏去要挟蔺稷试图让他破防,然蔺稷不靠唐珏而生,隋霖却需仰仗隋棠而活。

    “那我们待后续兵甲上来,便可攻城?”承明有些回过味来,勒紧缰绳,“入得城中,且把太尉府留给属下。”

    蔺稷笑而未语。

    当夜子时将至,天黑不见星月,唯见五千铁骑后又列兵三万。至于天明,信使来报,剩余五万兵甲已经屯兵城郊,随时可以增援。

    “蔺相,我们可要攻城?”承明到底初上战场不到两年,不如蔺稷沉稳,多来忧心隋棠。即便蔺稷说得有理,但仍觉她多陷一刻于城中,便多一分危险。

    按理,他们赶来时,就应该传信于台城的两万守军,如此都不需要等后续人手,直接便可攻城。

    后再这等待的一夜中,闻那处兵甲被袭,就交战中,承明遂想大抵这方是蔺稷不用之故。

    却不料,如今人手齐备,蔺稷回他,“再等两日。”

    东方即白,但多云天气,只见得浓云翻滚,日光黯淡。

    承明不解,“如何还要等两日,您不担心殿下吗?”

    她选择回来,自会考虑到我会担心,但定然不想也无需我担心。若走了两世岁月,她还选择丢下我,选择为我大业为所谓百姓而弃他——蔺稷捂过因急行军而隐隐作痛的心口,若如此,他便白爱她了。

    他日地下相见,定发足脾气再理她,休想一哄就好。

    “她会照顾好自己,或是藏匿好自己。”蔺稷顿了顿道,“除此之外,如你恩师所言,百姓何辜!”

    承明闻言,不禁有些汗颜。

    卷宗上原说了,民兵作甲。

    所以,蔺稷给了天子两日时间,若献城送出公主,可保他与宗亲性命无虞,亦少百姓血流。

    日头滚去西天,城下已经开始树旗,列兵,布阵。

    夕阳稀薄的光影下,四月晚风都变得苍浑起来。

    拂过,城下战旗飘飘,城楼蟠龙王旗尚在招展。

    台城传来消息,已经平定偷袭,斩杀兵甲过千,剩余逃离者尚被追击中,问可要分兵前来共同破城?

    蔺稷着人回令,“专心追击流寇,不必分兵来此。此处天明攻城。”

    他站在三军中央的眺望台,举端目镜看闭合的城门。

    即使没有隋棠在城中,左右也有这样一场仗,他从来无惧生杀,也无惧阴司因果。若说有何遗憾,大抵便是她不在他身后,而在敌营之中,或许会受一点伤,或许因躲藏有所狼狈……但都不要紧,很快,我们就会重逢。

    这道军令传给台城处,同时也传给了宣阳门的守军,传到天子耳中。

    *

    勤政殿中,灯火晃眼。

    此刻宗亲三王、太尉、中郎将、太常、大司农等十余重臣都在,自蔺稷前日兵临城下,将唐珏人头扔回,他们便都在此间,未曾离开。

    诸人都在等长公主的手书,似等最后的希望。

    期间,亦有人提议,不若就此将长公主绑在城楼示威。亦或者直接就杀了长公主,刺激蔺稷心神,放手一搏。

    然提议之人很快自己吞回了这话,他们走到今日,都是怀着这一颗忠齐之心,欲要大齐东山再起的。

    唐珏一句威胁蔺稷要以公主之头的祭旗的话,便得了如此下场,若当真伤及公主,焉知他是否会生剥活剐了他们!

    也侧面反映公主在其心中的位置。

    是故陛下手书不行,蔺稷不信城内民众为兵,不起恻隐之心,换公主手书,或许能让其同意。

    隋霖得了侍者传话,目光扫过滴漏,“去章台殿请长公主。”

    “不必,孤来了。”

    勤政殿的大门未曾闭合,外宫门一直开着。

    夜空乌云泼墨,星月都躲避了身影,云厚得就要落下一场雨来。

    隋棠就这般从夜色中走来,依旧身着麻衣素服。若非慢慢走近,地上现出狭长身影,便要当她是一缕幽魂了。

    她在丹陛前丈地处顿下,擡眸看丹陛上殿宇内的君臣,同自己胞弟遥遥相对。

    隋霖看见她身侧侍女手中捧的卷宗,顿时面带笑意起身,甚至出来殿中相迎。

    他站在丹陛上,群臣站在他身后。

    “阿姊——”隔着九重丹陛,丈地距离,丹陛两侧三十六虎贲军死士,隋霖向胞姐开口。

    隋棠亦冲着他笑,却不再往前,而是缓缓往后退去。

    “阿姊——”隋霖只觉烛光晃眼,看错了她的举止,踏前一步喊她。

    然还未曾反映过来,便见得从她身后腾空跃出许多人,四下点足借力,或将隋棠已经掩藏于身后,或于途中击杀了虎贲死士,或已经来到这一众君臣身前挟持他们。

    虎贲死士有数个反应快的,抽出刀剑防御,却架不住对方突袭,且人数众多,又是比他们训练更久的暗卫,未过几招便丧生刀口之下。

    “隋棠,你——”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勤政殿中的一支完整的虎贲卫队便被清除干净,隋棠控制了勤政殿。

    隋霖见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明明章台殿中尚有死士看管她,她是如何招来的这些人。

    天空乌云压下,隋棠挥手示意暗卫让出一条道,走到丹陛之下,看被挟持的一行二十余人,乃隋齐皇朝最后的君臣。

    “首先,你要知道,这趟洛阳之行,不是你借母后之死将我囚来来,而是我借母后之死回来解决一些事情。原本在母后还不曾薨逝前,我便打算回来了。如今不过是回来得让你愈发相信我无依无靠被你拿捏罢了。”

    “这些人是蔺稷原本就藏在宫中的暗卫,本应该有更多的,但是你本事也不小,将禁中靠近你身侧的全换了。”

    隋棠话至此处,隋霖有些反应过来,“他们没能靠近禁中,是在外围殿宇蛰伏?怪不得,你给母后送丧,要走中段的万春门、华林道!”

    “你是在唤醒他们——”隋霖看着隋棠手中把玩的玉佩,“朕看过你的玉佩,五谷为纹,甘棠为饰,朕却只以为是蔺稷爱重你之故,从未想到,竟是、竟是……”

    隋霖睚眦欲裂。

    “不仅如此,母后发丧那日,城外欲救我而未遂的人手是特意让你看见的。好你更加自得,觉得我逃生无路,在你手掌之中。”

    “阿弟,你当真半点没让阿姊失望。你多得意啊,让我观武库,看粮草,了解你兵甲布置,你是算死便是我知道了也无计可施,对吗?”

    四千兵甲会在东谷军兵临城下时去偷袭台城守军,让其不能里应外合对宫城施行偷袭。

    不足六百的死士用于八处城门守城。

    隋棠记得很清楚,当日她冷眼扫过,阊阖门城楼上不过六十人,如此八门所费五百人左右。剩得百余人,自然都作禁中防守之用。

    这些日子,她拖延着不写手书,为的就是摸清勤政殿处到底禁军轮换到底是多少人,多少班次。

    【老师此番破城计策,属于先发制人?】

    【算,但也不全算。先发制人从兵法的角度讲,当是在一切占据主动位置的情况下,择选的方式。承明此间其实莫说处于主动,相反极为被动。按照他当时的处境,最好的处理方法当是擒贼先擒王。但是显然,他无法摸透邬善的位置,也不知邬善周身防卫几何。故而只能退而求其次,采用如今的方法。】

    隋棠决定回洛阳时,便想到了当初承明身陷益州而后脱身的法子。只是她此行,原比承明要得更多。

    脱身只是其次,她来的真正目的——是开城门,迎新主。

    “阿弟!”隋棠擡首看他,“你前些日子,不是问我如何阿母都过了头七,我还不愿去服脱丧吗?”

    隋棠垂眸看自己一身素服,轻轻叹声,仰头看无边夜空,似看到了她不曾有幸经历过的帝国繁荣的岁月,先祖们平江定山,万国来朝;看到了她无奈遭受的皇朝崩裂的景像,流民失所,人犬争食……热泪从她眼角滑落,她与胞弟四目相对,“我是为国服丧!”

    “你放肆,朕还活着,国门还没破,大齐还在,大齐福祚绵长——”

    “马上就不在了!”

    隋棠退出勤政殿,派人押着隋霖等人,一路走向阊阖门。一路全是被她命人暗杀的死士,稀稀拉拉的血迹汇成小溪,缓缓流动,缓缓弥漫血腥气,变得呛人又浓烈。

    这最后的一场战役,血染双手的为她而已。

    “隋棠,你是不是忘了你也姓隋,你是隋家子嗣,是我大隋的公主,你如此开门揖盗,放贼人进来,也不怕天理报应!”

    “以子灭国,以臣弑君,逆乱纲常,天难容你!”

    “百年黄泉下,你敢去见列祖列宗吗?你对得起隋之一姓吗?”

    隋霖连同其他大臣,一路谩骂,句句戳人脏腑。

    已经走出禁中,走到阊阖门,因天子和重臣被挟持,一路而来遇见的禁卫军们无有主心骨,亦不得命令,遂只能听隋棠令,纷纷放下武器倒戈。

    待到达阊阖门城楼口时,守城的死士更是被蔺稷的暗卫和倒戈的禁卫军全部捅杀。

    隋棠足染血迹,跨过尸体,一步步走上城楼。

    耳畔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话语。

    隋霖说,“朕除了胞姐之外,手中还握着的东西。便是那万余民众,一副血肉垒砌的城墙,一柄以人命为刃的长枪。待城中无粮,便食人。”

    百姓说,“有力气能种树的男人都被征去军中了,当官的也没人拿银子来修堤坝,灌农田。以往没有田种粮食所幸还有两棵果树,这今后不知哪年才能再结果!”

    百姓又说,“人力可以预防的天灾,却没有提前准备,如此酿成的灾难,便算不得天灾,依旧是人祸。”

    林群说,“蔺相不可过劳,尤其不可再受兵戈利器之伤。他自当年鹳流湖受剑伤起,便伤口难愈,流血多于常人。极易容伤元气,败根基。”

    怀恩说,“蔺相前世累的功德都逆了天地生死,换了今世姻缘。俗世又杀戮重,血染四方。世有因果,时有业报,且早收兵刀,放马南山。”

    ……

    城楼上,夜风呼啸,王旗招展。

    隋棠看着身侧的蟠龙旗帜,回首看被压在地上的胞弟,冲他温柔浅笑,“那年漳河上你派来的十二艘沙船,王旗扬帆,载我归乡。是阿姊这一生第一次见到的美丽风景。曾几何时,阿姊以为会是这一生都无可比拟的美景。”

    隋霖听到了她的话,挣扎地的动作小了些,愣愣看向她。

    听她说,“我对不起隋之一姓又如何?我对得起天下百姓!”

    看见她收回温柔目光,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她仰头重看天际,“什么天理报应,人伦纲常,今日我就是逆了,破了。”

    随她话落,万里流云掀起雷鸣,一场急雨落下。

    “就说有报应,天都不会饶你……”被压的群臣中,不知何人因为第二次寒芒忽闪,当是天不灭齐,降雷以公主。

    然话还未毕,竟发现并非闪电,而是刀光。

    城楼上的妇人,阖眼举刀,多年前漳河上迎风飘摇的旗帜全部飘散,湮落在滚滚河水中,不见踪迹。

    而城楼上,代表隋齐王朝三百二十六载的王旗亦被她一刀砍断,跌落在风雨中。

    一时间,宫城内外,亡国的君臣,攻城的军人,都聚目于她身。

    风雨那样大,却是天地都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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