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晋江首发半点不类母,想来肖父。……
旨意再明确不过,要她回洛阳为母奔丧。甚至里头还有一句,携夫带子同归。
丞相府中虽需要奉召接旨的只有隋棠一人,然内侍监唐珏话语落下,阖府皆闻。
当下在此上值的淳于诩便出面言语,“长公主身子多有不适,小公子更是年幼,经不住旅途奔波,丞相则征战在外,故而无法前往京畿奔丧。想来太后爱女,在天之灵定能理解。”
他故意将蔺稷南伐之事放在最后以作震慑,随他话落,府中侍卫已经进入警戒状态,将传旨的正殿围拢。
再明显不过的意思,内侍监此刻识相离开便罢,否则便是再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臣为君传旨,子为母守丧,皆为纲常伦理之事,天下人且都看着,难不成蔺相之妻子之属下,皆是不臣不孝之人?亦或者是蔺相行事如此?”唐珏细长双目中满是恭敬状态,话语不卑不亢。
“既然中贵人论起伦理孝道,老奴亦有一言。”尚在府中修养的徐敏走出来,与他平礼见过,“老奴昨日奉太后之命,来此传懿旨,无需长公主回京奔丧,只需要奉香百日,点烛千盏,以表孝心即可。”
说话间,已有侍者将懿旨捧至唐珏身前。
徐敏则上前扶起悲痛不知所措的公主,柔声宽慰,“殿下不必左右为难,孝字当头,陛下亦是久侍太后,定不会忤她遗言。”
隋棠眉眼哀戚,闻她话语似得了一点主心骨倚靠,然擡眼那封圣旨,似还在意蔺稷名声,颤颤不敢起身。
唐珏阅那懿旨,又观隋棠神色,只依旧顺谨道,“辛苦徐姑姑,太后慈心,如此爱护体恤殿下。”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想来太后留旨给姑姑时,身子尚安,纵有疾病然神识还算清醒。便是能控制自己情感,不去相思,多为儿女想,唯自苦罢了。”唐珏说到此处,竟是带了两分哽咽,“只是奴婢听得真真的,太后临终前于卧榻畔声声唤着殿下闺名,手腕间上金玉镯环退去,唯带了一条五色绳舍不得摘下……”
一直垂首低眉的隋棠忽得就擡起了双眸,长睫一掀,便是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止不住落下来,口中喃喃唤得“阿母”二字。
“殿下,既有太后旨意在前,诚如徐姑姑所言,陛下仁孝之至,自不敢不遵。但还请您考虑考虑,就算蔺相手眼通天,无惧旨意——”唐珏眼风扫过四下严逼的侍卫,似下一时刻就要抽刀拔剑将他剁成肉泥,却依旧镇定道,“然陛下依旧让奴婢走一趟,完成是出自一片赤子爱母之心,想让太后去得安宁。”
“中贵人这话怎么说?”隋棠双目通红,已是泪如雨下,终于吐出了今日自听旨以来的第一句话。
“太后她咽气后,陛下两次为其阖眼皆不闭。后来陛下寻她目光于窗前桌案上捧来一叠饴糖饼,只说定让阿姊回来尝一尝您的手艺,如此方闭了眼。”唐珏始终保持着躬身低首的谦卑模样,这会嗓音尖细又沙哑,哀痛至极。隐忍悲恸只两手托着旨意小步上前。
“阿母——”隋棠泣不成声,语不成调,擡手接旨的一瞬足下一软,晕了过去。
醒在半个时辰后,医官道是无碍,只是急火攻心所致。她亦传出话来,先安置内侍监一行,左右她如今起不来身,正好容她考虑一日。
而无论是淳于诩,还是杨氏处,闻她“考虑”二字,便知她已经动摇了不回洛阳的念头。一时间长馨殿中诸人出入,或劝或阻,甚至有人已经快马加鞭给远在鹳流湖的蔺稷送行。
翌日,隋棠到底还是接了旨意,但言稚子尚幼,夫君在外,遂由她一人独往。
……
“中贵人不虚此行,可记大功。”
这日乃三月廿八,隋棠回宫的当晚,亦是太后发丧前三日。
她回来宫中,隋霖心中石头便落地了一半,遂聚集部分心腹宗亲和重臣于勤政殿议事。
诸人闻唐珏此行邀来长公主的种种,皆抚掌称赞。唐珏不敢领功,只说全仰赖天言,乃陛下拿捏公主,擅掌人心。
方才说话的正是中郎将何昱,他赞过唐珏,却不免叹息,“要是能将那蔺贼的幼子一道诓来,我们的胜算便更大了。如今一个长公主,到底是一介妇人,没有伤到他筋骨,就怕万一。”
“那孩子朕原就不曾奢望过,他乃蔺稷独子,留着他的血,丞相府不可能让阿姊将孩子回来来。”隋霖嗤笑道,“若是阿姊真将孩子带来,朕真就还得多想上一想,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至于中郎将的顾虑,原不足为虑。这些年蔺稷给阿姊寻医治眼,等她数年方有子,不嫌她瞎不催她孕,后宅至今唯阿姊一人尔,便知阿姊亦是他的筋骨血肉。如今阿姊在我们手里,便是握住了他的软肋。”
诸人闻言,皆点头称是。
谈论中,黄门来报,长公主在外求见。
隋棠戴孝中,素衣麻服,银钗裸髻,唯腰间一枚纯白玉牌,随她步履蹁跹。
她此番入宫,贴身随行的乃兰心和崔芳二人。除此之外,还有蔺稷留给她的暗卫首领郑熙及其所领的一队五十人的护卫队。自然,这批人在她入阊阖门时,便被拦下了。何昱更是试探出了崔芳乃武婢,遂也被阻在外头。如今,身边就剩一个同她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兰心。
冷月幽光,她站在勤政殿门前的阶陛下,柔弱哀婉似一株风中细柳,不堪折,随风飘。
面对出来的帝王,盈盈行礼,说是久不曾侍母,心中感愧,想与母多同行一段。遂提出要求更改发丧路线。
她到底没有见到太后最后一面,三四月份气候温暖,未防尸身腐烂早早做了特殊处理封入棺椁。
她所能做的不过就是送陵。
而送棺椁入陵的路线,宗正处已经提前定好,乃从章台殿出来直接过苍龙阙,后出苍龙门便可。
“阿姊想要如何改?”隋霖问道。
“从最深处的章台殿梓宫,经过苍龙阙,走过宫城中断万春门,然后走三里华林道,从阊阖门出皇宫,经铜狮大街,最后出西城门,如此送入邙山陵寝中。”隋棠道,“臣当年初回皇宫,母后曾带着我在万春门看朝阳晚霞,在华林道纳凉烹茶,学习宫中礼仪。后来前往冀州,亦是母后追至阊阖门给臣送行。臣想,伴着阿母再走一遍。”
隋霖道,“发丧路线已经定好,兹事体大,还是罢了。”
隋棠并不让步,“臣只有这么点要求,陛下若不同意,臣便只好随母入黄泉侍奉了。”
“阿姊莫要这样说。”隋霖安抚道,“且容朕同宗正处商量商量,明早定给您答复。”
“多谢陛下。”隋棠福身离开,回去章台殿守灵。
勤政殿中,诸人闻此话语,几番商讨后,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乃同意从章台殿梓宫出,走苍龙阙,过万春门,华林道,最后从阊阖门离宫。但是之后不走铜狮大街,而是走大禹街,出西北门前往邙山。
提出此议的是广陵王之孙,如今的宗正。
他道,“殿下约莫是同她外面的人手约定好了,彼时送葬路上,将她劫走。如此既全了她仁孝之心,亦保了她平安。但话说回来,更改发丧路线以表孝心,原也有过祖例,并不算过分;三来我们还不能与她弄僵。所以这个办法是最好的,宫中路线由她定,外头路线我们定。”
没有到翌日,勤政殿散会后,隋霖来章台殿守灵,便将这事同隋棠说了。
隋棠微怔,很快敛尽神色,只垂着眼睑谢恩。
隋霖拍了拍她肩膀,掩面隐去一抹笑意。
四月初一,太后发丧,天子送行,长女扶灵,入邙山陵寝中。
只是原本按照宗正处告示,在铜狮街两道送灵的百姓,却等了半日没有等到太后棺椁,后闻得原是太仆令临时卜卦,遂改道走了大禹街,从西北门出去了。
一时间,人群中数人目光皆投向乔装的郑熙。郑熙愁眉难展,只一个手势命诸人撤回。
这日歇罢,何昱在勤政殿暖阁中回报暗子监视到的情况。
隋霖饮了口茶,笑道,“不枉阿姊在蔺稷身边多年,总算学会些谋略了。只是她高估了自己,也实在低估了朕。好不容引她入笼中,焉能被她飞了!”
殿中点着龙涎香,沉馥而缥缈,他早早便已经麻衣,连腰间素巾都扯掉扔在了一旁。
这会起身隔窗望月,从博望炉中弥散的香雾或浓或淡将他包裹,模糊了面目,却掩不住凤眼中冷萃的光。
母后,和他相依为命了二十余年的母亲,临到最后却还摆了他一道,竟留旨意许阿姊不归。
她不回,朕便要死了。
你实在是偏心太过。
隋霖深深叹了口气,眉目变得柔和了些,“只是不枉您如此爱她,她到底还是回来了。”
他话语喃喃,出口即散。何昱在他身后并未听清,只当他在论政事,遂出口唤他。
隋霖没有回头,只擡了擡手,示意他退下。
*
头七法事之后,隋霖来章台殿看望隋棠。
隋棠行礼如仪,“陛下不来,臣也要去求见您了。”
“阿姊可有要事?”隋霖扶了她一把,姐弟二人在庭院中闲话。
自何太后去后,原本侍奉她的人都散了,院中新拨来的一批侍者,其中门边的八位侍卫都是当年隋霖训练的死士。
“母后头七已经过了,阿姊自当与您辞行。”
隋霖闻这话,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胞姐,心道她竟天真至此,然开口只道“阿姊就这么归心似箭?”
“阿母已不在,吾儿吾夫尚在千里之外,臣自然思亲心切。”
“阿姊说得有理。”隋霖点了点头,上下打量隋棠,“诚如阿姊所言,母后丧事毕,头七已过,您如何还穿着丧服?”
“且除服脱丧,换些鲜亮的,母后在天之灵瞧着也欢喜。”
院中草木萋萋,梧桐庇荫,牡丹正盛,仿若主人尤在,还是往日盛景。隋霖折来一朵姚黄,送给隋棠。
隋棠掀眸看他,不接也不说话。
“人都去了,再多举动都是给活人看的。阿姊若当真有孝心,就该在母后还有气的时候,早些归来,同母后一聚。说不定母后便也瞑目了。”
隋霖玩手中鲜花,近鼻轻嗅,嗅过即扔。须臾走去廊下,推开空荡荡的金丝鸟笼的门,往里头添水加食。
“照陛下这般言论,臣应该不回的。左右都是不孝,都是做给人看的,回来作甚!”
“后悔了?”隋霖往阶陛看下去,隋棠并不愿意接他目光,他也不恼,只动作轻柔地关上门,还不忘将栓条锁死,“这里头原本养着两只鹦鹉,乃朕送给母后解乏的,但母后将它们放出去了。也不一定,或是笼门未关牢,让它们逃了出去。但眼下不会了——”
隋霖向隋棠招手,“阿姊过来看,朕将门栓锁死了。”
“陛下有话不妨直说。”隋棠有些不耐,同他背向而行,往前走了两步,在一方石桌前坐下。
她眉眼低垂,眼尾愠色晕入鬓角,贝齿咬过唇瓣,胸腔间一阵阵起伏。虽极力压制,然隋霖居高临下,将她细小而短暂的变化尽收眼底。
“朕记得蔺相是最喜怒不形于色的,您在他身边多年怎就不曾学得分毫!当初让您去司空府也曾派人教过您,除了时刻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更要控制情绪。”隋霖拍了拍手背,拂去在笼中沾上的一点尘埃,慢悠悠走下阶陛,“您瞧瞧您如今,还是这般直愣愣的。”
“朕说得是关鸟,又没说要关阿姊。”隋霖坐下来,从袖中掏出一方卷宗,递道隋棠面前,“阿姊瞧瞧,落个印,阿弟便送你回家。”
隋棠略带狐疑地看向他,待一页页阅过,不禁笑出声来,“划地为界?划江而治?这怎么可能,他一刀一枪收复的失地,平定的疆土,莫说是三四个州城,便是一砖一瓦都不可能给你的!”
姐弟二人话到此处,已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真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姊您听听您说的话,列祖列宗泉下有知,得气活过来好好训诫训诫您!怎是他给我州池?隋齐皇朝还在呢,十三州土地依旧叫做齐地,十三州百姓依旧叫做齐人。我大齐百姓饮的是大齐的水,吃的是大齐的粮,举止是我大齐的礼仪。”隋霖眉宇桀骜,“确切的说,是朕不吝疆土,赏赐于他。”
隋棠盯着他看了半晌,合上卷宗推回去,“陛下真当臣还是那个被你从漳河接回懵懂无知的少女吗?臣在冀州丞相府中,乃闻得你手中实力,不过是除了原先的数百死士外,又偷偷训练了三五千不成气候的兵甲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且看他是否会踏平这洛阳城!”
四月阳光碎金,洒落在两人中间,耀得彼此都有些看不清对方。
隋棠见他久不回应,挑眉嗤笑道,“你不必唬我,你手中有多少能用的人手,我清楚得很。这也是为何我能够坦然来此的缘故。你除了握着我一条命,还有甚?你半点胜算都没有,届时他强兵攻城,城破乃转眼之间的事。”
隋霖听得专注,起身拿过卷宗,“朕请阿姊殿外走走!”
隋棠不应声。
“朕让阿姊瞧瞧,朕手中除了您还有哪些东西,让您瞧瞧你的如意郎君未必能转眼破城!”
隋棠蹙眉擡首。
“请吧!”
隋霖顺手又折了一只牡丹,拎在手中晃动。
先去的是章台殿左侧的武库,库中兵器林立,似个个摩拳擦掌的人手,随时背水一战。之后前往的是武库往南一里处的薄室阁,里头屯满了粮草。隋霖好心告知,“这处粮草够兵甲半年之用。阿姊要不猜猜半年后,粮草从哪来?”
隋棠莫名,确是不知。一旦蔺稷围城,东谷军的粮草可以从外围源源不断供给,那城内粮草何来?
“猜不出吧!”隋霖笑了笑,贴心帮她挡过室内落下的蜘蛛网,“作战嘛,自当备足兵器粮草,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阿弟再给阿姊瞧样东西!”
隋霖话语缓缓落下,竟是一路往宫门走去,直到了阊阖门,上了阊阖门城楼。
阊阖门是宫城的最外面一道门,出了这道门便是宫外。南行一里便是铜驼大街,走过五里铜驼大街,乃洛阳满南城门,宣阳门。
若攻城,便是从宣阳门入,直达阊阖门。这两门一破,皇城便算败落。
“看见了吗?”已是夕阳渐晚,城楼上风声烈烈,同隋霖的话一道传入耳中。
“看什么?”放眼望去,近者乃官署林立,远处是分列于铜驼大街两侧的巷子,住着寻常百姓。
洛阳城中,有民众数十万,仅位于铜驼大街两侧的便有前余户,近万人。
“看朕手里握着的东西啊!”
隋棠愈发不解。
隋霖便愈发自得,“蔺稷既然同你说了朕手中兵甲有三五千,那他有没有和你说,寻不到朕兵甲的藏匿处?”
【兵从民中来,民——】
隋棠脑海中蓦然想起去岁蔺稷和她嫌聊时,一句未说完的话。
初闻无甚特殊,但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兵从民众里择选,民众随时可为兵?
“他们就是洛阳城中的百姓。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不是被整体挪移走了,是他们散入百姓中?他们回家了?”
“阿姊聪慧。”隋霖抚掌而叹,“蔺稷离开六年,外围屯着两万兵甲困着朕。朕确实难有作为。但朕还不至于一事无成。这六年来,朕便让当初的死士,从洛阳城数十万户民众家中,零星择出人来。因为失踪的人口散的远,年份又长,且是如今世道,便鲜少得人关注。话说回来,怎么关注?报官无非两处,一处是他的人,一处是朕的人。他的心思都在南伐上,鞭长莫及;朕处便不用说了。就这般偷偷摸摸,朕有了一只四千人的军队。同时,这四千人中,有一半靠近铜驼大街,阿姊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蔺稷一旦攻城,这些兵士的家人要么作隋霖的肉盾,先死于刀枪之下;要么他们化作兵甲,同东谷军殊死拼杀。毕竟被择出去参军的一人,乃是被死士所训,多来已经没有自我意识。
这便是隋霖所说的,他除了胞姐之外,手中还握着的东西。
一副血肉垒砌的城墙,一柄以人命为刃的长枪。
“阿姊猜到了是不是?”暮色降临,夕阳敛去最后一道光,隋霖看着胞姐惊恐又愤怒的神色,笑意朗朗,“这会你也猜到薄室殿的粮食了会从何处来了吧?”
“城中无粮,便食人。”他话语如鬼魅,凑近隋棠耳畔低语。
风声呼啸,隋棠几经喘息方压下胸腔火焰,退开一步道,“城门非此一座,攻城亦非一定要从宣扬门入。宫城八门,你最好每处都安置好人手。”
“不劳阿姊提醒朕,朕很清楚,台城尚有两万东谷军。以蔺稷多年行军的经验,说不定就会突袭城池,朕便无路可走。但是朕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待他兵临城下时,那两万兵甲绝对不会呼应,他们会乖乖离开台城。”
“不信吗?”隋霖毫无保留道,“如你所言,正儿八经作战,五千兵甲对抗他数万甚至十数万大军,除了送死有何用处?”
隋棠回过神来,“他们的用处在于偷袭?你让他们去偷袭台城守军,调虎离山?”
隋霖又击一掌,赞扬胞姐。
那份卷宗又从他袖中被拿出来,重新送到隋棠面前。
“阿姊,朕诱您入宫,困你是一方面。但区区一个你,或许今日闻我话后,回去殿中便抹脖子以振奋蔺稷,成全他丰功伟业了。所以朕请你来,更重要的一方面,乃是借您慈心,为那为盾为矛的万余百姓讨个恩典,留他们一条活路。”
“你在这处落印,再手书一封告知蔺稷城中情况,让他签下卷宗,容朕退回长安或是南渡金江,保证在朕有生之年,不去齐姓,两厢安好。只要他落印承诺,朕便即刻退出洛阳。”
隋棠擡起了手,在触上卷宗的一刻顿下,“我若没记错,你手中还有数百死士,焉知你到时是否会行甚无耻之举。”
“阿姊啊阿姊,你当真有长进。”隋霖看着她已经伸在卷宗的手,笑道,“你自个不说了吗,宫城有八门,朕总得留人看守吧。比如东谷军从南门攻入,守城的死士便可快速传报,集结那万余人,移去南门守城。”
竟是用死士守内城门,隋棠四下扫过,怪不得才数十人。
她的五指终于捏住了卷宗,直待隋霖松手,依旧稳稳拿着,一双杏眼久久盯着他。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周遭燃起火把。
夜风吹过,火光明明灭灭。
“阿姊如何这般看着朕?”
“都说你姿容昳丽,眉眼类母。今日难得你我姐弟靠得这般近,我算是看清了你面目。”
“如何?”
隋棠收了卷宗,摇首,“半点不类母,想来肖父。”
隋霖闻言一顿,继而哈哈大笑,从唐珏手中拿来那只姚黄,簪在隋棠发髻,“朕记得,曾有方士给阿姊批下命格,您十岁后,乃是朱雀乘风格,可免灾祸,安社稷。”
他将那卷宗往她手中塞实,“今日看来,果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