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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青鸟之歌(5)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去了该去的地方。只有贴身保护斯多含而且作战无比骁勇的武官郎,因为身份微贱没能得到应有的奖赏,为此斯多含心里非常不安。但是武官郎遽然而至,请求斯多含不要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担忧。如果说斯多含即将前往的地方是不毛之地,那么留在不毛之地就是武官郎的幸福。即使斯多含下地狱,他也将欣然相随。两个纯洁少年的心里,对于彼此的仰慕和信赖越来越深切了。花郎们崇尚武德,相互爱慕,性的分别对他们来说全无意义。早在很久之前,武官郎就对斯多含仰慕不已,甘心陪侍左右。斯多含痛失美室之后,武官郎坚定不移的爱更成了他的意志和安慰。武官郎凝望斯多含的眼神无比深邃而绵长,能够抵达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因为思念提前衰老而瘦削的父亲,斯多含看待剑师文弩和国仙们的眼神便发生了动摇。他明明憎恶以金珍衾枕之臣的身份频繁出入后宫的薛成,却又全心全意侍奉母亲,至诚至孝。自从断绝了与美室的爱,他朝思暮想,忧思难忘,但是在郎徒面前却依然面带灿烂的笑容,这夺目的笑容充满了悲伤。武官郎并没有向斯多含表白自己的心迹,但在他开口之前,斯多含就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心,并且深刻地领悟到这份情义的珍贵,所以倍加尊敬和信赖。尽管没有烹牛宰羊歃血为盟,但是他们相互深深地爱慕对方,早已超越了性别的界限和上下的区分。为了修炼剑术,武官郎和斯多含曾经多次比试。许多个回合比下来,仍然不分胜负,真可谓龙争虎斗。汗水迷住了眼睛,就在斯多含抬手擦汗的瞬间,武官郎主动放弃了胜利,将已经瞄准斯多含心口的利剑抛向空中。胜利和失败都没有意义。两位少年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泥土的气息腥臭而又芳香,让人直想呕吐。热乎乎的东西沿着眼角眉梢流下来,武官郎知道那不是汗水,或许是眼泪也说不定。斯多含则调匀了呼吸,开口说道:“郎的梦想是什么啊?郎做的是什么梦呢?你想修炼仙道,成为长生不老的神仙吗?或者你想成为别的什么?”听完斯多含唐突的问题,武官郎坚定地答道:“身为花郎,超脱世俗的执著,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遨游于大千世界,难道这不就是神仙生活吗?微臣能够侍奉在主公左右,就已经倍感幸福了,此外再无奢望。”突然,斯多含白皙的脸庞浮现于仰卧在地的武官郎的脸上。他继续问道:“何为臣下?难道你心甘情愿为此付出全部的生命吗?”武官郎好像感觉到阳光刺眼,于是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尽管眼睛已经闭上了,但是光线依然往他的眼皮里钻,并且迅速拨动了他的全身。“我只想成为主公的大象。《礼记》言及臣子的时候曾经说道,侍奉天子的人就应该像大象那样跪在地上。我在这里侍奉主公,也应该变成一头大象。”听了武官郎的回答,斯多含哈哈大笑。

  “大象?这种动物跟你可不怎么般配啊!”武官郎也附和着斯多含爽朗地笑了。只要是为了斯多含,别说大象,就算做一条爬行在地上的蛇也没关系。欣然蜗居在泥土之中,终生贴着冰凉的土地爬行,如果能做到这样,武官郎也心满意足了。武官郎终日追随在斯多含身边,如影随形,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脸色渐渐地阴沉了下来。就像不怕风浪,眼睛注视太阳的船员,武官郎紧紧追随着斯多含的身影,就在蓦然回首间,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沉重如冰霜的苦恼和烦闷。他好像突然喘不过气来,紧紧地抓住了胸口,身体也塌陷下去,深深地吸了口气,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然而斯多含正全力以赴,力争完成风月主的新任务,所以没有察觉到武官郎的变化。生下真兴王的女儿暖成公主之后,金珍公然张扬色欲,除了薛成,她还暗地里豢养着五个男人。真兴王心知肚明,便奉劝金珍与薛成完婚。幸运男人薛成猝然间受封为湌,变成了金珍的丈夫。但是,金珍毕竟也是母亲,她觉得斯多含截然不同于其他孩子的气概非常不吉利,于是催促薛成前往战场辅弼斯多含。战争结束了,斯多含成了英雄,策马凯旋,然而薛成却再也没有回来。继仇利知之后,金珍再一次因为战争而失去了丈夫。但是丧服穿了不满一年,金珍便再也忍耐不住。这个在大王面前公然堕落,甚至坦陈自己耽于色事难以满足的女人,当然不会甘心把自己囚禁于粗糙的丧服之中。就在庆贺斯多含成为风月主的宴会上,金珍第一次看见了守护在儿子身旁的年轻郎徒,别看他比不上集中了所有视线的斯多含,但是他照样人才出众,体格健壮,而且目光炯炯有神,活力十足,嘴角噙着羞涩的微笑,更显得魅力超凡。歌声袅袅,舞步翩翩,推杯换盏之间酒香四溢,金珍的视线逐渐离开了儿子,追逐起了站在儿子身旁的年轻郎徒。不知不觉之间,金珍的脸颊变得通红,宛如挂在粉白胸前的红柿子般的嵌玉项链。“斯多含,你的副官叫什么名字?”金珍故意装出母亲的威严,走近斯多含的身旁问道。“他叫武官郎。虽然没有骨品,但是他的勇猛气概就连小儿都自叹弗如啊。”斯多含当然无从得知金珍内心深处的动摇,还自豪地叫来武官郎介绍给金珍。“美丽的郎徒……”迎着金珍注视自己的目光,武官郎猛然间就被不祥的预感击中了,感觉自己正在被猎获。她的目光比沼泽更泥泞,又如糖饴般甘甜而黏稠。她的声音潮湿,就像滚热的舌头在耳边舔舐。武官郎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瑟瑟发抖。但是金珍仍然不肯收回目光和微笑,好像觉得这个浑身发抖的武官郎照样可爱。从此以后,新的不幸开始了。每天夜里,武官郎都会受到金珍娘主派来的侍者的传唤。因为太过露骨,而且理直气壮,叫人根本没有斟酌的余地。没有另外的借口,因为侍者也深谙此中奥妙,只说金珍娘主需要,让你立刻进宫。武官郎站到了悬崖的尽头,既不能后退,也不能纵身跃下。单凭自己的力量,他已经无计可施了。身份的区别无可置辩,卑微的命运注定不能改变,让你去死你绝对不能装死。这与战场上奋勇冲锋,在敌人的箭雨之中变成刺猬而死截然不同。这是另一种背叛。为了避免犯罪,却犯下了最致命的罪。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却都毫不相干。金珍娘主既然需要,武官郎只能前往,以便满足她的需要。红唇盛开的欲望丑陋而粗暴。尽管恐惧,尽管悲惨,却也只能将自己置于死地,除此之外别无它法。武官郎尚且年幼,还没有力量驯服烧得通红的铁块。恰恰相反,他的自暴自弃却为金珍的欲望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玩弄起武官郎来,金珍的动作举止粗鲁而暴虐,仿佛下定决心要将其销熔、推垮、开掘,不达目的则决不后退。武官郎难受之极,忽而咬紧牙关,忽而张口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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