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95章“让阿雪起意,是我毕生……
山岭秀美,大河穿崖而过。滂沱浩大水声拍打山石,隔着漫山莽林,亦听得十分清晰。
因那重水声,山林中浸了一重浅浅湿意,连日光也染上几分温软柔色。
离开崖头,雪荔和林夜并没有即刻下山。林夜说身体不适,要在山林中歇息片刻,雪荔便遂了他意。而林夜满心振奋,岂是一小小“休憩”可比的?
雪荔坐在巨大山石时,双手垂膝,腰下发尾时而被风吹动,与她飞扬起的衣袖丝绦相缠,一道掠向前方。而前方,正是那过于兴奋的林夜。
林夜很是说了许多话。
大约是些开怀、夙愿得偿、乞天祷地的甜蜜话术。
雪荔并未感受到他在说些甜言蜜语,她只是看他的眼睛、来回踱步的步伐、因兴奋而偶尔跳跃的衣带玉佩,恍恍然猜测,他应该心情很好。
而雪荔非常明确,他的心情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
所以雪荔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就好像,自己不确定的未来,因为多了一个人相伴,那不确定性,被冲散了很多。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亲人,自然更不需要爱人。
如果她的存在,让林夜这般在乎的话,那么雪荔的存在,便也不是没有意义的了。无论是雨天屋檐下的泥泞水洼,还是飞雪连天下的小小雪粒,都不是一文不值。
林夜念叨许久,转过身后,看到雪荔坐在山石上,文静得像个小仙女。
她依然不笑也不语,但她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便已是一种承诺了。
林夜朝她露出笑容。
他知道她不太在意,但他仍非常夸张地捂住自己心脏,带着满眉满眼的笑意,凝望着她:“阿雪,我很得意。”
雪荔盯着他沐浴绿叶黄花下的瘦长身子,专心看着他的笑容。她眨了一下眼:“得意?”
林夜拉长声调:“当然是得意呀——我让雪山中最漂亮的雪荔向我展眉,我开始焐热一团冰雪的心,这难道不值得我得意吗?阿雪,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成就之一。”
他朝她眨一下眼:“你是我心中最伟大的成就。”
雪荔仰望着他。
她盯着他眉飞色舞的目光,流连的目光从他眉眼上,挪到他嫣红的唇瓣上。这真是神奇,方才爬山时要死要活不肯爬的林夜,好像在那番话后突然活了过来,他生龙活虎,再爬一座山想必也无所谓。
……这是因为她。她不喜欢尘世,但她喜欢林夜快活。
雪荔的心跳凌乱,她坐在晨间山石上,感受着自己心跳的剧烈。
雪荔的目光放在林夜唇上,提出一个她向往很久、却从没说出来过的念想:“可以亲一亲吗?”
林夜一怔,然后面容刷一下爆红。他往日推三阻四许多次,但这一次,他虽然面容涨红,却还是扭捏爽快地应了下来:“好呀。”
少年便像一阵风般扑涌而来。
坐在山石上的轻盈少女捕捉这阵风。
雪荔一动不动,林夜已到了她面前。他朝她笑了一笑,许是因为紧张,临到跟前一个磕绊,朝下摔去。雪荔吃惊地睁大眼睛,正要伸手扶他,见那少年机灵地用手扶住山石,半途中改了一下姿势,“噗通”一声后,他狼狈又不失潇洒地跪到了山石前,跪到了她面前。
林夜镇定地擡起脸,水润光辉恰好地遮掩他眼中的不自在之色。
雪荔默默地收回欲扶他的手,两只手重新乖乖地摆到膝盖上。而在林夜仰头望她时,她没忍住,弯了弯眼睛。
林夜小声:“好哇,你嘲笑我。欺负我是新手,对不对?”
雪荔摇头:“没有。”
她眼睛漆黑,狡黠推脱时目光会小小涣散一下,再悄悄往眼尾飘。而在她躲避时,那跪在面前的少年倏地仰颈仰脸,凑上去,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山风洌冽,树叶飘摇,雪荔听到很轻的“啵”声。
她的目光,慢慢地挪了回来。
林夜眼睛圆润,自下而上看她。这样的眼神分外动人,让雪荔搭在膝上的手指蜷缩一下。似乎只有一瞬,但又似乎时间过了很久,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整个山林中,好像只剩下二人四目相对,相依相伴。
雪荔耸了一下肩,再次提醒他:“我是怪物,我不会回应,我也不懂。我只会见色起意。”
林夜仰脸看她,目中认真映着她:“阿雪不是怪物。阿雪是天上仙女,是我的意中人。”
少年含笑,拨开拂到自己脸颊上的发带,蒙蒙眼中蕴着一千万个春山明媚:“让阿雪起意,是我毕生荣幸。”
林夜擡起脸,雪荔弯下身。
这一次,漫长旖旎,磕磕绊绊,尝试纠缠,不曾退后。
笔直跪在满地落叶中的孔雀少年,仰头亲吻着那栖息于山石上的仙鹿少女。
雪荔闭上眼。
柔软、甜蜜的触觉,借由唇瓣,带出缱绻之意,顺着汩汩沸腾起来的血液,流遍她的全身。方才她还觉得山林中有些冷,此时她满心燥热,再不觉得冷了。
她好奇。
她也喜欢。
她享受。
她也索取。
她不谙世事,不会羞涩不会拒绝,目光直白宁静,又总有一腔化不开的怏怏郁色。林夜此时仰吻着她,喉结滚动双唇滚热,恍恍惚惚觉得,他愿意付出一切,只求雪荔展眉开颜,不再被诸事所困。
少年的亲昵间,又低低颤颤的吟声。
雪荔闭着眼感受这份美好,却某一时间,她脑中如被闪电骤然劈开一道雪亮惨光,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在现实中见过的、在梦中似乎也见过的一个场景——
曾有一夜,她睡不着觉,她溜出屋子,听到玉龙和宋挽风在争吵。
当她一点点走向那争吵之地时,在她完全看清那二人前,隔着门帘灯笼,雪荔看到宋挽风跪在地上,玉龙坐在阶上。玉龙倾身低头,宋挽风仰着脸。
雪荔一直觉得那时候很奇怪。
她在梦中回顾时,依然觉得奇怪。
但她不懂。
而今、而今……遽然间风雪迷离,门帘与灯笼都被风吹开时,雪荔看到的,是坐于山石上的自己,跪于地上仰着脸的林夜。
雪荔看到的,也是坐着的玉龙,跪着的宋挽风。
一模一样的姿势,一模一样的感触。
宋挽风和玉龙……是在亲吻。
宋挽风和玉龙,在亲吻!
“咚——”雪荔倏然出手,一把推开林夜,从山石上跳起来。
林夜冷不丁被推开,她内力磅礴蕴着山风浩雨般的凌厉气势,林夜被一掌推到身后的树桩上,后背撞了一下,他胸口血都差点被震出。
林夜茫然睁眼。
他惶然生惧,以为她是后悔,或者他亲得不好,让她不舒服。然他一睁眼,看到的便是雪荔比他脸色更白,神情更加迷乱。她眼尾被点上胭脂红一样的眼神,栖栖遑遑、满是畏惧地朝林夜望来。
雪荔颤抖着:“宋挽风、宋挽风……”
林夜看出她神色不对:“阿雪,怎么了?”
雪荔大脑凌乱。
宋挽风在亲吻玉龙,是的,宋挽风在亲玉龙,他在亲……他的师父!他在欺辱他的师父。
雪荔不懂尘世俗礼,可她读过书,即便是照本宣科,她也知道徒弟与师父之间的天堑。她对玉龙的感情已成化不解的执念,她突然发现宋挽风和玉龙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她该如何想?
这是不对的吧?
这是不应该的吧?
她浑浑噩噩的那些年,她错过了些什么?
是了,雪荔模模糊糊想到,宋挽风总是和玉龙师父在一起呢。宋挽风殷勤地跟在玉龙身后,自己随时找师父,只要宋挽风在山上,宋挽风都跟在师父身边。
宋挽风还不喜欢其他人占有玉龙的时间。
宋挽风因为她,经常和玉龙吵架……
雪荔在有了情感后,曾猜测那是宋挽风对自己的在意,想为自己争取权利。可如果不是呢?如果宋挽风争执的,是她占有玉龙的时间呢?
宋挽风为何被玉龙赶下山?
是他亵渎师父后,被师父发现了吗?
是师父觉得不能留他了吗?如此才说得清,为什么宋挽风离开了那么久,为什么玉龙压根不提宋挽风,为什么玉龙死了,宋挽风都没权利回“秦月夜”。
在她茫然懵懂的时候,她的身边,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她为什么一无所知!
雪荔鼻尖瞬间酸楚,眼睛沁红。她茫茫然看四周,林夜倏然靠过来,握住她手腕:“阿雪,阿雪……阿雪!”
少女的神智在他用力一握后,短暂回来。
林夜:“发生了什么事?”
雪荔:“我、我、我……我要见宋挽风,我要去找宋挽风!”
她猛地旋身,运用轻功便朝山下飘飞而去。昔日云澜镇上,她都不曾试探那棺椁中尸体一眼,而她今日后悔,她觉得她必须见那尸体一眼。
如果宋挽风和玉龙的师徒情都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宋挽风真的死了吗?宋挽风连师徒情都在欺瞒她,他还有什么是没有欺瞒的?
林夜咳嗽着,忙用轻功追逐而去。她此时状态有异,他不敢放任她乱来。但他怕她独自出事,自然全力追逐。而林夜心中苦笑连连,一重又一重涌动的气血翻涌,让他气力断断续续:雪荔武功太高了。
往日她照顾着他,不曾武力全开。而她今日这轻功,他就算全盛时期,可能都追不上,更何况现在?
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林夜硬着头皮,在自己脉搏上点了两下,激发体内潜能,屏着一口气晕乎乎追她下山。幸好在山下,林夜眼前发黑前,有一道人影牵着马,错愕开口:“雪荔……小公子?”
林夜喘着气,停下步伐。
雪荔自然在前停下,看向翻身下马的窦燕。
窦燕风尘仆仆,身后跟着几个侍卫。窦燕刚接到林夜的消息,来这山上试图和他们相汇,还没等窦燕上山,窦燕便看到一片云烟漂浮而下。
雪荔握住了窦燕手腕。
雪荔指尖的冰凉,刺得窦燕颤了一下。
雪荔盯着窦燕,喃喃:“我想起来了,云澜镇上,杨大哥在,你也在。你护送宋挽风的棺椁……你有没有检查一下那具棺椁?宋挽风真的死了吗?”
窦燕愣住,神色不自然一下。
雪荔语气急促:“说话呀。”
窦燕从未见过雪女这样清冷的人着急,她意识到事情重要,便不问前因后果,斟酌着回答:“我没看过风师的尸骨,因为宋太守看得很紧。那时候,宋太守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是杀害风师的凶手,棺椁四周布置的人手,都是针对你的……”
雪荔:“宋挽风死了,谁能调动‘秦月夜’的人对付我?谁会觉得我是凶手?金州暴雨夜的事,当事者众,随便一问便知我不会是凶手。‘秦月夜’的人为什么调查也不曾,就觉得我是凶手?”
窦燕沉默一下。
窦燕轻声:“……雪荔,你似乎一点也不了解‘秦月夜’是什么样的组织。”
雪荔握着窦燕的指尖再颤一下。
“秦月夜”不是公正堂,不讲道理不讲仁义,不为人伸冤也不查明真相。杀手组织只为杀人,即使杀手组织参与和亲,看上去身份清白,可本质里,它仍不看证据。
雪荔:“是春君……”
……或者是春君再上的某个人的命令?
那日逃离云澜镇,墙头上朝林夜射箭的人,掩在斗篷中的神秘人……那是否都是故人?
林夜站在雪荔身后,轻微喘着气。他意识到雪荔察觉到了很重要的事,他不出声打扰,跟着沉思。
林夜听到雪荔又问窦燕:“那时候,在金州的时候,我初初见到宋挽风,宋挽风说要洗清我身上的冤屈,让‘秦月夜’的人不再追杀我,不再认定我是杀害师父的罪魁祸首……他真的下令了吗?”
窦燕睫毛颤一下,复杂的眼神看向雪荔。
雪荔:“说话呀。你那时候一直跟在宋挽风身边,你配合宋挽风,你一定知道的啊。”
窦燕半晌回答:“……没有。他没有下过令,他说清者自清,只要你们查明玉龙楼主身死的真相,便没有人会当你是凶手。但他并未下令,说不要再追杀你。不过你武功高强,风师也许是觉得没有人能杀得了你。”
林夜轻声:“可是倘若是我,阿雪再强,我也不会去赌那种运气。”
雪荔怔了片刻,又问:“那么之后呢?襄州城有江湖人失踪,南宫山上师父棺椁中的尸体不是师父,我请你们帮我一起查失踪人口……最后是林夜找到了钱老翁的线索,林夜过来告诉我。你和宋挽风,真的有查吗?”
窦燕低垂下眼。
她的表情便是答案。
漫长的沉默,林夜心中猝然明白,他几乎不忍心看旁边少女的神色。
雪荔眼睛空空落落,像一朵花落,像一片雪消。她轻声:“我看不懂他人的眼神,窦燕,你告诉我答案。”
窦燕低声:“……我跟着风师,风师忙着收整‘秦月夜’的队伍。自玉龙楼主身死,‘秦月夜’是一盘散沙,风师收整,我以为这是好事。还有、还有……”
窦燕沉默片刻。
她终于下定决心,咬牙说道:“云澜镇上,宋太守身边有一位神秘斗篷男子跟着。宋太守听那个人的话,那个人……让我觉得眼熟。”
雪荔松开窦燕的手,朝后退了两步。
她是聪慧的,她刹那间听懂了窦燕的暗示。
一声马嘶在此时嘹亮响起,窦燕去拽自己那匹突然狂躁慌张的青骢马。雪荔看到这匹马,忽然说道:“我要去找白离,那只箭一定和白离有关。我不能再等了。”
她的马本就在山下,她快步去树后解缰绳,跃身上马。她上了马后,忙乱心慌之际,抽空看了林夜一眼。
林夜跟她一同解绳索、上马,朝她点头:“我陪……”
“陪你”没说完,几人便听到侍卫声音急促的通报声,也听到了遥远处传来的呜呜鼓声,看到了天边传来的狼烟——
狼烟点,战事起。
林夜神色骤变。
他看向狼烟方向,那是大散关东南向,狼烟直奔金州而去。
他们这一方,侍卫们的马匹全都狂躁蹄乱,呜声不断。雪荔按住自己身下的马匹,看向林夜。林夜沉冷的眸子和她对视一眼,倏然下了决定:“阿雪,我要去狼烟点起的地方。”
雪荔知道他是谁,毫不含糊地点头。她亦没有时间浪费,朝他点头后,便转身纵马而去,未约归期。
林夜朝脸色凝重的窦燕下令:“你和侍卫们去追阿雪,帮忙阿雪。阿曾是不是带着和亲团的人,也在附近?你跟他们传令,让他们全都去追阿雪。别让阿雪出事。”
窦燕干笑一声。
雪荔能出什么事?她武功那么高……
然她骤然想到春君掩在斗篷后沉淡的态度,春君那句“会有那么一个机会”“配合夏君”。那个机会,如今到了吗?
窦燕打个冷战。
林夜转身纵马而去。
窦燕在原地停留片刻,才一声呼哨自唇边发出。她一边带着人去追雪荔,一边召来鹰隼朝阿曾传讯,让阿曾带人来和自己汇合——
林夜奔向狼烟方向,浩浩荡荡的异族军队从山林中冲出,冲向大散关,冲向金州。
军情骤起,狼烟点燃。这是自年初北周与南周和亲以来,南周第一次点燃狼烟。隔河而望,山岚如魔。凤翔城中,叶流疏与张秉对局点茶,茶香烟雾笼罩二人眉眼。
南周起狼烟的消息由张家下属传来,正在点茶的叶流疏手指一颤,擡头看向张秉。
叶流疏:“小公子与我们的合作……”
张秉拉开卷帘,看向远方。大散关离这里不算近,他们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很淡的烟。张秉微笑:“叶郡主,你可知,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得人感激?”
叶流疏看着他。
张秉悠然:“不急。我们先观望一下战局。”
且看看是不是真的霍丘国出兵,霍丘国又打算出多少兵力,而北周的陛下宣明帝……是否会有反应。
林夜纵马疾行在莽川山野间,刚刚逃出霍丘国队伍的粱尘,听到天地间剧烈嗡鸣声,回头眺望角楼,从一座座传递军情的角楼间,观望到狼烟熊熊,燃烧半边天际。
粱尘发懵。
战争开始了?
不对啊,他和明景跟着的那支队伍,有这么多人吗?即使那些兵人全上阵,也没有这么多人足以支撑一场侵袭战争吧?而且狼烟点起的方向也不对啊……粱尘在朝东南方向逃,要回去金州找公子,而这狼烟方向,正是更接近金州的方向。
霍丘国那么多人,就算转方向,脚程怎么会比他还快?除非这只军队,一开始就不是粱尘所跟的那只队伍,敌人真正的兵力,一直藏着。
粱尘心中发紧。
小公子知道吗?
糟了。
如今粱尘没有旁的办法,他没有马匹,只能靠双腿靠轻功,在林中疾行,让自己速度再快一些,希望自己来得及告知自己人一些重要讯息,来得及帮助南周兵马——
雪荔纵马长行,前方到一大片平原之处。山岚散开,此地平坦,两岸葱郁山林如云,平原莽地间,有人堵住了雪荔的前行路。
雪荔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低着头,衣衫褴褛,站在黑郁郁的阳光照不清晰的树荫下。他们无声无息如鬼魂重返人间,如果不是雪荔目力出色,她第一眼看不到这些人。
除此之外,还有靛青色武袍青年抱臂站在山石上,肆意潇洒,衣拍如浪起。
持笛人低着头,悄悄地躲在人群后。明景在最后处,脸色苍白额上渗汗,满心纠结挣扎,却不敢发出一点提醒声音。
而雪荔坐在马上,目光穿越所有人,所有树,穿越山风穿越阳光,落在了对面为首的青年身上。
那青年穿戴斗篷,昂然立于另一山石上。雪荔的目光如针般刺落他身,他不以为意,缓缓掀开斗篷,露出自己的面容——
眉如山目如水,鼻梁挺直唇瓣噙笑。
宋挽风。
活生生的宋挽风。
雪荔盯着他。
她脑海中一时间是夜深雪落,廊灯空幽,仰头亲吻自己师父的青年;一时间是暴雨如注,在重重质问后不肯给出答案的青年旋身挡箭,死在她面前;一时间,是那云澜镇城墙上遥遥望着她的黑衣斗篷人,任由箭锋指她。
那些碎片在她的脑海中零落成沙,又聚集成风。飓风浩荡,吹得她遍体冰寒,深渊在即。
宋挽风朝她微微笑:“小雪荔,好久不见。”
万箭穿心之痛,不啻此时。雪荔从马上张皇落地,朝前走,喃喃自语:“可你是我师兄……可你是我师兄……”
你怎能这样对师父?
你怎能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