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98章“照夜将军回来了!”……
雪荔的匕首和白离的指虎撞上,以二人为中心,强大的内力如洪浪卷向四周,飞沙走石,草木斜掠。昏昏然,无数兵人和侍卫们倒飞了出去。
宋挽风也展开铁扇,腾空后翻,抵挡那两大高手对决掀起的内力洪潮。
雪荔的神智,从魔笛下短暂恢复一瞬。但是魔笛声不停,断断续续的音律下,雪荔一双眼睛时而清明,时而浑浊。她勉力忍痛,忍得脖颈青筋颤颤,握着“问雪”的手指发白发麻,虎口蜿蜒渗血。
心跳咚咚扰乱,幻觉频频丛生,雪荔在万般艰难下,仍再一次发起了进攻。
势不可挡,凌厉斩杀。
若非对手是白离,她当真可以走到宋挽风面前。可惜对手是白离——二人数招过下,白离撤步两丈,惊讶道:“你内息很乱,神志不清。你全盛时也未必是我对手,如今这种状况,何必和我打?”
平心而论,白离一直很同情她,也想要雪荔与自己同行。
白离说道:“雪女,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但是,你原本就应该是我们这一边的。玉龙培养你,是为了霍丘国的大业,不是为了大周朝。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吗?”
他露出笑,试图在乱战中说服雪荔:“你不是想见玉龙,想要你师父吗?只有跟我们走,你才能见到。不要抵抗魔笛了,你抵抗不了的……”
雪荔齿缝间,轻声如呓语。极大的痛苦钻心,她的呓语声,只有她自己模糊能听到:“为什么我抵抗不了?”
魔笛声钻入她的筋脉,她神智又开始恍惚,丧失自己对身体的掌控……而她迷失片刻后,高山上少年郎君的再一枚针刺入她后脑某处,她又短暂寻回了些自我。
每当她稍有神智时,她便一言不发,纵向白离。
她最想靠近的,是白离身后的宋挽风。
宋挽风凝望着雪荔。
他目光慢慢上挪,望向山上——有个少年郎君,蒙着面,穿着混搭的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服饰,一次次向下方射针,落入雪荔体内。
他在帮雪荔恢复神智。
操控魔笛的明恩本就不完全自信,如此一来,明恩更是手忙脚乱,额上渗汗。
霍丘国监视者怀疑的目光落到明恩身上,他们最后方的明景啧精神一振,目光熠熠地悄悄仰望那高山山丘间的少年郎。
敌人认不出他,明景则自然认得出那是粱尘。粱尘如今激发雪荔神智的方法,还是她教的呢。只要粱尘可以继续,三哥的笛声就无法完全控制雪荔。
这是针对魔笛最好的法子了。
明景祈祷粱尘可以坚持更多时间,下方的宋挽风,则发现高处少年的鬼主意后,朝身后武士吩咐两句。于是,“秦月夜”的数位杀手甩出长索,攀山纵上,向高处的粱尘杀去。
下方霍丘国人的弓箭,也朝山上射去。
粱尘蒙着口鼻蒙着眼,在草木间跳跃:“哇,你们也太不讲规则了吧。”
而和亲团这一方,阿曾自然立刻命令:“派一组人去帮……”
窦燕口快,压住阿曾的话:“帮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少年郎!”
极短的时间内,阿曾和窦燕目光对上一刻,阿曾再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继续战斗。
他们关注着雪荔和白离,皆为雪荔捏一把汗。
这方面,白离倒和他们想得差不多。那异族刺客哇哇大叫,不可置信:“雪女,你疯了吗,你不要命了吗?你这么和我打下去,你是真不想活了啊。再这样,我就不留手了……”
“你们何曾留手?”雪荔自损式的打法,让自己与白离的招式混乱无比,“想杀我,便来。”
白离一掌拍下她额头,血丝顺着额心滴落。剧烈痛意,又让雪荔从魔笛中找回几分神智。可雪荔心脏好痛,全身筋脉好痛,她感觉气血纷涌血脉欲崩,整个人似随时要爆炸……
爆炸无所谓。
她可以死,没关系。
敌人必须和她一起死。
师父的真相必须被她找出来。
凛冽杀意凝聚在少女的眉心,血迹斑驳下,她硬是撑着那口气,从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状态中,将白离击飞一瞬。就靠着这一瞬的时间,她的匕首再次横向宋挽风——
“哐——”
兵人与武人的交战溅出大片火星,白离咳嗽着从巨石大坑中爬出来,便看到纵飞在半空中的雪荔,“问雪”和铁扇相击后,铁扇的主人朝后疾退间,脸上被风切出了几道血口子。
宋挽风含笑。
洌冽痛意从脸上血刀子间渗出,他并不在意。他身为风师,一向运风御叶,自以为自己到底有胜过雪荔的一处。而今雪荔如此拼命,他感到雪荔即便是轻功,也终有胜过自己的一日。
这便是“无心诀”吗?
她拥有无上天赋,玉龙用“无心诀”催发出无限潜力。失之得之,皆是“无心诀”。
宋挽风静静地看着雪荔,他朝后飞退间,靠话语,来蛊惑她:“你还不愿意承认吗?你如今的状况,难道是我造成的吗?是我逼着你服药,是我日日磋磨你吗?
“魔笛声只对你有影响,只控制你。这难道,会是我做的吗?”
铁扇卷起长叶,叶状成齿啮形,在雪荔颈上割出血口子。魔笛声如夺命般催来,雪荔内力凝滞,神思恍惚间从高空中跌落,摔入兵人堆中。
她不控制兵人的时候,兵人的武器朝向她。她在尘土间翻滚几圈,如人躲兽,趔趄又狼狈。
阿曾那边焦急:“雪荔!”
阿曾朝高空喊道:“有没有法子,让雪荔彻底摆脱那个笛子?”
高处的山峰间,粱尘和奔上山袭击他的杀手们交战。左支右绌,他自己这方变得情势艰难,几次想关照下方的人,都被杀手们逼了回去。
粱尘无暇他顾。
下方,雪荔从兵人中挣出一席之地,跌跌撞撞地爬滚向前。魔笛声在她脑海中摧枯拉朽,她想爬起来,又摔下去。
她听到了宋挽风的话,她咬着牙擡起头。少女的脸颊上沾满了尘与血,让人看得十分心悸:他们从未见过,有人将雪荔逼到这个份上。
而这,是宋挽风做的。
隔着人海与杀戮,雪荔怔怔看着宋挽风。
她感受着体内刀绞般的痛意,她模模糊糊地想,这是不是便是林夜经常感受到的那番痛苦。原来这么痛……她又模模糊糊地想,是啊,是谁让她痛成这样呢?
魔笛对她的影响如此强大,难道是宋挽风造成的吗?
她盯着宋挽风。
宋挽风轻声:“你自幼,就每月服用药物,不是吗?她说,要改变你的体质,要你的身体和旁人不同,你每月服用药物都很难受,但你从来没有停过一次。
“去年年末,她死了,你再未服药。但是今年,你服用了最后一次药。”
雪荔怔忡地想,她何时服用最后一次药了?
她毫不犹豫地想到,几个月前,她与林夜说,自己体内好像多了些什么,自己觉得不对劲。林夜和她曾经因为这件事,去找光义帝讨要血,惹出诸多事宜……而那研究皇帝血的老神医,一直没有告知结果。
她太忙了呀。她一会儿杀光义帝,一会儿逃亡,一会儿又追霍丘国线索。她忘却自己身上的麻烦,这重麻烦,在今日,终于带给她灭顶般的伤痛。
宋挽风轻声:“小雪荔,这就是,‘兵人计划’。”
魔笛声“咚咚”,每一下都捶打雪荔的心脏。雪荔感到自己的心脏,随时要碎在其中。
而她的心,好像已经开始碎了。
雪荔抱住头,忍着裂开般的阵痛感。
噬心,无心诀,兵人,药物……师父,宋挽风……林夜,照夜将军……她是檐上的冰凌,看着蜘蛛在檐角织网。数年间,无数混乱丝线已成迷乱蛛网。
那些蛛丝所指向的方向,让她的思维越来越清晰。
而有一刻,雪荔不想要自己的“聪敏”。
天色渐渐暗了,黑夜落到少女眼中。少女仰头间,恍惚想到了曾有一个时候,“木偶双老”追杀自己与林夜。那“木偶双老”说,他们背后的人,许给他们一个承诺。
谁能请得动不问世事的“木偶双老”出山呢?
如今,看着这漫山遍野的兵人,看着这些兵人似乎能被失去神智的自己控制,雪荔渐渐明白了:背后人,应当是霍丘国的那位卫将军。卫将军承诺给”木偶双老“一门控制傀儡的秘诀,才让那两个老人愿意出山,捉拿雪荔。
而那秘诀,正是此时作用在自己体内的药物啊。
长年累月浸泡在药物中,身体被改变,心脏已偏离,五感敏锐而神思钝化……这不就是霍丘国想要的“兵人之首”吗?
大周国皇帝嫡系一族体内的剧毒“噬心”,原来是“兵人”“无心诀”的前身啊。原来师父他们,一直在用自己做实验。日日的思念化为执念,原来檐下的冰凌奋力割断那些蛛丝,朝天光下爬去时,冰凌也成为了自伤的利刃。
玉龙……师父……宋挽风……
谁为她下药,谁逼她服药,谁诱发她的药性?!
她这一生,到底算什么呢?
雪荔从地上爬起来,悲愤地大喊一声,朝宋挽风扑去。她的速度何其快,眼神何其绝望何其决然。在这样杀气笼罩下,宋挽风避无可避。杀气包裹着宋挽风,宋挽风眼见要死于雪荔的手中,他眼中,露出一丝解脱之意。
这解脱之意,让雪荔握着“问雪”的手一抖。与此同时,白离从后袭来,掌风拍向雪荔之间,雪荔躲避时,不得不放过了宋挽风。
雪荔和白离掌风对轰,雪荔拼死要杀他,寸息之距,白离见她青筋汩汩欲断,忍无可忍喊道:“我对你几次手下留情,你不懂吗?好好好,告诉你也无妨,玉龙是我师姐——
“雪女,你是我师姐的徒弟!按你们中原人的说法,你应当叫我一声‘师叔’的。”
师姐弟?
师叔侄?
白离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下一刻,他被少女勒住脖颈。他反臂腾空袭她,指骨拍向她脸颊。白离重获自由之际,雪荔亦被他击得,如白鹄般朝后疾退。
雪荔和白离同时向后翻飞,再次跌撞在树身上。魔笛声催心间,内力骤消,骨肉撞树的“咔擦”声,让雪荔一口血吐出。她摔到人群中,血沿着眼睛往下落。
白离着急:“雪女,你听我说,我没骗你。你真的是我们的人……”
乱七八糟的说法让少女无从思量,而心间剧痛诱发着诸多情绪如潮如洪,让她脸色白如死人。浑身血液从心房升到喉咙,再从眼中流下双颊。
千军万马后的宋挽风,爬起来向雪荔奔去的白离,还有阿曾、窦燕,以及高处那焦急探头朝下观望战局的粱尘,都怔了一怔:他们看到血泪顺着少女的脸颊,滴落在尘土间。
少女清盈的一双眼,浸满了血与泪。
时到今日,难道她算是霍丘国人吗?她是敌人,与南周为敌吗?
世人从来没见过雪荔哭过,从没见过雪荔落泪。
她是个与他们都不同的人,她的情绪远淡于他们,她对尘世的感知远慢于他们。若要逼得这样的少女落泪——
阿曾怒吼:“雪荔,冷静,别听白离的话,也别信宋挽风的话!”
白离气笑,阿曾朝他扑去。这般武力微弱的人在白离眼中不值一提,然而此飞萤扑火般的架势,让白离目中露出困惑,肃然以对。
窦燕也手指发抖,目中生热。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重新沙哑着声音指挥身边武人们,拦住这些非生非死状态的兵人。
而那流着血泪的雪荔朝着宋挽风,哑声喃喃:“可你是我师兄……可你是我师兄……”
玉龙是她师父呀。
万般痛苦中,粱尘用内力大声喊道:“他们说的真实与否还不知道呢,雪荔,别被他唬住!你师父养你那么多年,什么师姐弟师叔侄,等小公子来了再说啊。”
窦燕在拼杀中压力重重,她尽量不加入这个话题。但是雪荔落泪让人心疼,她忍不住帮了腔:“是啊雪荔。小公子那么聪明,我们等等他好不好?”
是了,他们说的,未必是真的。
雪荔恍惚打起精神。
白离打飞阿曾、自后追向少女时,雪荔靠着这个念头,重新爬起来。她不理会白离望着她的复杂目光,她靠着这一丝不确定的信心,抵抗着魔笛对她的控制。
而阿曾他们,紧张地看向宋挽风,生怕宋挽风再说些什么,摧毁雪荔最后的意识,彻底毁了雪荔。
可不知是宋挽风没有想到这一层,还是宋挽风尚有几丝良心。他凝望着雪荔与自己身体意识的挣扎、凝望着雪荔和白离的战局,他竟没有开口。
他的心神穿越这方战场,想到的是白雪笼罩的雪山,想到的雪山之巅,背对着他们坐于山巅、眺望着不知名远方的玉龙。
宋挽风喃喃道:“所以,我才一直要确认,‘无心诀’完好无损,在你身上啊。”
只有这样,背叛之时,你才会受伤最小。
我亦疼爱你,可你……为什么不肯回雪山,为什么要一直和林夜在一起,卷入这场战乱中呢?
这场漫山风雪,早已弥漫了我们的一生。而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小小一粒雪,卑微一缕风,都会被碾碎的。
宋挽风又想到了玉龙。
长年累月,玉龙坐于雪山山巅,寡情寡爱。两个徒弟总是在山巅找到她,两个徒弟都不知她眼中常年融化不了的雪一般的神色,代表着什么。
宋挽风少时,不知道玉龙在望什么。
而今,他已经知道了玉龙长年累月的阴郁是为的什么。他的心离师父前所未有的近,为了师父,他愿意忍受一切。
他强逼着自己不去看雪荔,他在心中说服自己——
只要魔笛完全控制雪荔,就好了。
只要这一切结束,他就可以带回师父,带回雪荔。
“无心诀”下,雪荔不会有心,没有心的人,不会太痛苦。即使林夜也许让“无心诀”的效果变得不稳,他已经试探过,雪荔仍没有有世人那么强烈的感情。
只要再坚持一些日子、再坚持一段时间。
再坚持、坚持——
一马平川的尽头,地平线后,涌不尽的黑夜深处,有马蹄声轰烈而来。
孔老六人还未到,便高声大呼,振奋己心:“和亲团的兄弟们,我孔老六带着江湖上的人,来帮你们了。是小公子早早找到我的——”
阿曾断了几根肋骨,跌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骤然听到这声音,他持着刀颤颤爬起,目中浮现喜色。
被兵人逼得步步后退的和亲团武士们重新有了精神,他们回头,看到满山火光后,大批人马逐来。
来人数量不算多,只有百人左右。而这已是孔老六能带来的半信半疑的江湖人的全部了。
这些江湖人未必能改变战局,但是可以帮他们一起,拖延时间——绝不能让兵人进入战场,和霍丘国军队合二为一,共攻南周。
宋挽风喃声:“这些江湖人,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可是魔笛之下,你们又能拖延多久呢?你们赢不了兵人的……”
宋挽风低头思忖:奇怪,林夜去了哪里?
为什么这些良莠不齐的江湖人都被动员到了,林夜本人却未出现?
他心头生了一重不安燥意。
在宋挽风望着战场发呆,阿曾带着新来的孔老六浴血战场,雪荔与魔笛争夺意识、又与白离战斗的时候,被困在山头的粱尘着急非常。他想帮雪荔,但他一时间杀不光这些杀手,他还得小心,不让这些杀手看到自己的脸。
他得寻找下一个机会,用针去唤醒雪荔意识,帮助雪荔对抗魔笛。
然而他也无奈:明景说,这个法子,只能这样。
他原本是要去金州,要去找林夜的……他只是心神不宁,只是觉得敌人没有追上自己很奇怪,他靠直觉反身,放弃林夜那边,不想遇到了雪荔这方。
他从明景那里学来的法子正好可以帮助雪荔。
可是,林夜现在到底在哪里?
小公子的算无遗策,能够再一次帮他们渡过难关吗?——
大散关直通金州的东南战场上,霍丘国的兵马,终于现身。他们穿戴铠甲,武器齐全。
迎战的赵将军和陈将军带着万千兵马,隐隐不敌对方。川蜀军先前经历光义帝身死之事,孔将军身死,川蜀军被疑,陆氏试图掌控军权……霍丘国的出兵,正在川蜀军最虚弱的时候。
卫长吟亲自坐镇此战。
战局一马平川,逶迤而下。卫长吟立在小小山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敌我将士,他目光穿越他们,好像看到一百二十年前大周朝和霍丘国的战局。
一百二十年前,霍丘国就是从大散关,被逼退兵,逼退西域,一路逃到沙漠海。
他们没有被赶尽杀绝,是圣主仁慈,冥冥中庇佑他们。
一百二十年后,霍丘国将从同一个战场,宣布他们的回归。这一战,甚至不为胜,只为让世人看到霍丘国。
卫长吟轻蔑地看着川蜀军。
自己布局这么多,日日练兵日日谋略,失去了照夜将军的川蜀军,拿什么和自己对战?
卫长吟下令:“南下——”
旌旗高悬,战鼓咚咚,霍丘国的将士们带着仇恨与肆意,一拥而下:“南下——”
“南下——”
川蜀军的将士们声嘶力竭:“挡住他们!”
“不许退!谁退就以战俘处置。”
“我们人数比他们多,绝不能败。”
可是这场战场猝然而起,川蜀军三大将领失去了孔将军,这些日子,军中又流传着“皇帝害死照夜将军”这样的传言。人心一乱,战场之上,哪有心气?
眼看军队节节败退,指挥这场战争的赵将军目眦欲裂。
赵将军抹去眼角的血,那血怎么也擦不干净:当日光义帝命他阻拦雪荔,因为行宫前那场战事失力,他便开始一直打败仗。后来被陆氏女质问,他满心暴怒。
小小一个门阀世家女,懂什么战争,又凭什么想夺走军权?
赵将军需要这场胜利,可是眼看着,他好像打不赢。敌人精气神足,将领才能卓越,非他能比……赵将军眼看着敌人朝前方峡谷冲去,只要冲破那峡谷,前方还有什么能拦住他们?
陈将军在那里拦人,可是赵将军知道陈将军和自己半斤八两。
似乎要输了。
夜如泼墨,天上银瓶乍破,哗然墨色伴着星子,沿着那银河尘霜,朝下方的炼狱人间倾倒。
“哐——”
川蜀军的旌旗扬起,峡谷之下,霍丘国的军队们遭遇山石冲撞,被逼得走回头路。山石簌簌从高处跌落,许多霍丘国军人死在山石下,逃也来不及。观看战局的卫长吟猛地起身,看向两岸悬崖。
先前,那里分明没有人,而今——
一行南周将士跃马而行,出现在悬崖边,眺望着下方的山石局面。为首的骑马者,黑氅白裳,衣摆飘然,身如玉长,玉质金相。
隔着一座山头,卫长吟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卫长吟认识那个人。
许多人都认识那个人——
他们看那位少年公子朝他们嫣然一笑,缓缓地朝身后人摊手,身后人将什么递给那少年公子。少年公子将那什么东西盖在脸上。
少年将军长袍卷风,勒马于崖。夜幕间野火寥寥,星子倒倾。
炼狱战场,唯有狻猊恶兽,震慑三军。
下方死一般的寂静。
山岭间死一般的寂静。
呼呼风声伴着星落如雨,震天欢呼与惶然惧语从军中传出,不只是川蜀军,也包括霍丘军。
卫长吟盯着那人,目光一点点沉下——
“照夜将军!”
“照夜将军回来了!”
“照夜将军还活着。”
“我们得救了!”